仙郎奉使来虔州，倏忽夏葛还冬裘。 双江政平日无事，放衙常作花宫游。 此山突兀傍城角，禅关曲折随林丘。 白头老僧意潇洒，手植百果耽清幽。 使君过此雨初霁，山门寂历停华辀。 担壶挈榼踵相继，日云暮矣仍淹留。 木奴满前香未了，山茶欲傲炎天榴。 即此一壑足盘礴，招隐何必淮南刘。 使君兴至发高咏，硬黄纸上松烟浮。 居然天庭振大吕，非徒琐细工吟讴。 群从意气尽磊落，下笔恍见腾蛟虬。 须臾暝烟淡丛薄，中庭忽睹金波流。 新篘满酌那辞醉，狂来聊复残毫抽。 沉沉银箭催不起，濡墨拟黑张颠头。 平生壮怀抱，少小黔南游。 三年滞章门，两载依并州。 饥来强驱人，欲见嗟无由。 挥手一何暂，去去燕山秋。 挟瑟歌吴趋，仰视南云浮。 江湖盛兵革，枳棘愁锄耰。 浮名苦相绊，蹙若驹负鞧。 安得买青山，归卧沧江舟。 紫荆共环堵，相与俱白头。 ① 弘光元年避党祸作。是年诗几百篇，《咏史》二十首皆烬于震泽。閒居追忆，仅得此五首。 脱辂封娄敬，一语相千秋。 陈汤斩郅支，终身为累囚。 天子心见知，刀笔纵诛求。 两臂不诎伸，有急咨其谋。 算敌如鬼神，终焉勋不酬。 何况李将军，尺寸功未收。 空遇汉武帝，坐令李蔡侯。 少年事豪侠，日暮倡家游。 倡家有美女，见人佯娇羞。 象床慵不起，反下珠帘钩。 门前马声嘶，意气拥道周。 开我同心窗，坐我合欢楼。 金盘罗珍馔，宝扇扬清讴。 芳芬左右生，盼睐光辉流。 闻说张公子，恐是龙雒侯。 ① 秋八月，茂溪举兵，予方委顿床蓐间，土人扶予入山避之，作舆疾吟。 我生丁世艰，壮志今已休。 二竖还相侵，池馆遂淹留。 发难者谁子，有吏来见收。 识时者俊杰，此辈安足谋。 尔死谅不惜，耻被众怨尤。 深蒙父老意，掖我登高丘。 ① 漓江，桂林府城下，一名桂江，两岸皆高山峻谷。 桂林好客武陵侯，邀我九月虞山游。 虞山酒罢月初出，乘月还泛漓江舟。 水清沙白石磊磊，小艇一系放上流。 酒船坐客歌船并，隔船小伎司酒筹。 丝管啁啾鼓吹乱，忽然声绝扬清讴。 是时天气方高秋，四山苍苍烟雾收。 中流放棹船不动，听曲大鱼低昂浮。 曲终月皎四方静，更鼓声声城上楼。 城上人语不敢睡，城门不锁彻夜留。 城边怪石如人立，醉中认是侯家驺。 侯家劝客樽如卣，夜深客醉劝不休。 主人一饮尽数斗，坐客何人堪献酬。 送客归去月更好，洗杯对月回船头。 我时醉卧还侧耳，笙歌水上去悠悠。 浩浩洪流水，中有往来舟。 舟楫各有适，意各不相谋。 往者既利涉，来者自淹留。 我舟蹈风行，日暮征不休。 岂知巉巉石，阑我水中流。 波澜渺以深，川涂阻且修。 顾见傍舟去，疾若云烟浮。 行者发欢笑，坐者生叹愁。 惟我达其故，坦怀无所忧。 天道有互胜，人事无独优。 先后理一视，我何多怨尤。 五月暑气毒，城邑难久留。 所遇皆热客，清冷不可求。 野人乍入市，振策何所投。 老友三两家，僻在西北陬。 日暮城隅阴，散步得自由。 遥爱林麓邃，曲折藏一丘。 我友善卧疴，经年居小楼。 双扉锁初启，道书读未收。 苔草阶面厚，砌花石上稠。 开轩延北眺，夕气爽如秋。 移植故山竹，新梢颇修修。 披襟坐林下，随时成献酬。 坐见郭外峰，窈窕云西流。 回首眄城郭，俛仰悲昔游。 存者今几人，出处各不谋。 处者甘寂莫，出者亦沈浮。 我发不可黑，子疾何时瘳。 服药成神仙，此事真有否。 不如多饮酒，长啸西山头。 桂树丛生山之幽，枝叶连卷根相蟉。 开花郁若黄云浮，我兄读书其下三十秋。 今年花开花甲周，举案孟光偕白头。 婚嫁已毕身自由，有子克家饶算筹，孙能挈杖从兄游。 独怜生女命不犹，早岁来归誓柏舟，亦能养亲甘旨羞。 举酒属兄兄勿忧，兄饮我舞叔子讴。 同产者五三人留，十年递长齿发侔（仲子长叔子十岁，叔子长余十岁。），父母禀赋兄独优。 问兄有酒当饮否，三人之外谁为俦，酒酣不用悲楚囚。 我本与兄无壮猷，慎勿多口招人尤。 频年旱潦田折收，攒眉啖粥终岁愁。 我行万里今归休，世态阅尽如聚沤，侧身天地何所投。 回思十年沧海流，尔我犹得延蜉蝣，劝兄知足閒且偷。 世事纷纷闭两眸，黄鸡正肥新酒篘，况复花发满山丘。 明岁努力事田畴，祝兄穰穰满车篝。 河上牧豕大如牛，仆有饱饭牛有刍。 夏日苧衣冬布裘，衣食粗足又何求。 我亦花间搆小楼，丹经贝叶互较雕，岁岁花开一唱酬。 从此百年身悠悠，安能龌龊千岁谋。 跨驴循绝涧，山叶飒已秋。 仰见牛头寺，丹翠空中浮。 岩际锦树合，松上白云收。 时时闻铃铎，往往见红楼。 欣此天气佳，惬我同心游。 石磴辞攀跻，间道入林丘。 耆旧五百馀，大半白其头。 庭阶自起坐，不问客所由。 客亦不复问，直造禅室幽。 叩门妙香出，二子先已留。 果核既错陈，伊蒲亦颇羞。 开窗俯绝壁，浩浩大江流。 大江何所见，中有往来舟。 波浪接天白，万古长悠悠。 上人昔宴坐，閒澹寡所俦。 我亦山中侣，策杖时相求。 雨声闭竹窗，雪色浮茗瓯。 流离天一隅，此乐能忘不。 何意二十年，与子重绸缪。 馀生应有限，世事亦可休。 所需容膝地，垂老此优游。 上人不轻诺，首肯为我谋。 江南乱甫定，有鸟鸣屋头。 有如将雏雉，旋绕声啾啾。 居人夜不寐，闻者生叹愁。 云是鬼车鸟，厥声灾祸由。 掩耳不敢听，而我独无忧。 我观天人理，吉凶本自求。 我生不愧天，此鸟宁足雠。 达人齐得丧，志士重自修。 谁谓鸟声恶，宛若钟鼓幽。 闻此发深省，如何还怨尤。 人生会有尽，行止非自由。 止亦不可趣，行亦不可留。 如何柴桑叟，汲汲为此忧。 终年痛饮酒，冀以忘其愁。 吾身听物化，化及事则休。 当其未化时，焉能弃所谋。 有子亦须教，有田亦望收。 天心于人事，何息不周流。 我不离世间，而愿与天游。 焉能外亲戚，视之同聚沤。 乃知黄老者，不如孔与周。 北风不肯息，波浪逆我舟。 中流开篷窗，遥见松竹幽。 舍舟步出市，策杖入林丘。 果然惬所愿，小构藏山陬。 园篱既以治，畦径亦颇修。 僧徒勤梵行，日暮犹未休。 客至何所供，茗香足淹留。 山泉味极甘，雪色照素瓯。 欲往寻其源，源深谷不流。 浑浑井中出，有如白乳浮。 以此名白泉，因有人来游。 君看白泉名，题在寺上头。 平生耽笔研，终岁事讨蒐。 卷帙忽已积，散去谁为留。 东海兄与弟，自昔好阐幽。 大声呼同人，合力为我谋。 同人亦踊跃，致书南诸侯。 所以垂八十，抱书来吴游。 诸侯颇好士，而我拙干求。 两月寓花溪，一刺不妄投。 闭门加芟定，未敢倦即休。 宵灯晕老眼，与儿同校雠。 头白不足惜，汗青非自由。 常恐既始事，厥功无以收。 起坐为不宁，行吟草径周。 节候近重九，雨杂风飕飕。 农人听雨喜，羁人听雨愁。 昨暮御纤絺，今晨求敝裘。 僮仆语深夜，所急衾与裯。 还念西田庄，未必视此优。 况有桂花开，香气满林浮。 吾生一何有，所仗惟朋俦。 晚交徐叔子，心许代我筹。 虽未即周急，且以宽我忧。 穷乏宁足计，吾事在千秋。 早发石壁兴，暮回湖上舟。 今晨向玄墓，迂道为此游。 石壁踞峰顶，屹峙太湖陬。 天生一片石，削成墙四周。 壮哉具区波，当门乃尽收。 亦有花满山，意不与花谋。 下山复踰岭，岭路阻且修。 岭上见梵宇，丹垩空中浮。 其下花为田，寺在花上头。 山门古松树，苍苍自为俦。 殿上冶游女，殿侧老比丘。 游女入花去，烂熳花为愁。 谁知红粉姿，夺此清芬幽。 僧室茗碗陈，客意酒瓿求。 惜哉僧病酒，对酒不能酬。 鸦啼人去尽，谁能独久留。 桃花水初暖，送子度芦沟。 春风三千里，直达清淮流。 才名重入洛，五试不见收。 折腰就簿领，龌龊岂自由。 先师读水经，丹铅手校雠。 补注极精核，功与桑郦侔。 子今到河干，三策当借筹。 家学寻坠绪，吏治宏远猷。 会看囊脱颖，讵有杯胶舟。 河鲤书尺半，萛忘寄轻邮。 未游一介士，狂气压九州。 和药进萧傅，肯作缧绁囚。 安昌龌龊辈，何足污蒯缑。 曷不请尚方，径断五侯头。 体仁以长人，义在易春秋。 有孚占元吉，是惟益下优。 涿易洎恒代，玉辇首经由。 复除昨颁诏，后乐常先忧。 犹恐地僻左，或致向隅不。 延访咨大吏，尺一下置邮。 灾黎所逋课，蠲放无徵收。 二月春始和，好鸟鸣栗留。 山田耕及时，乐哉助以休。 龙门亘赤城，养欲给所求。 耕三可馀一，勉旃足食谋。 华阳真逸自画牛，一络其首一脱鞧。 杨岐禅宿静者流，升堂羡渠得自由。 斯图寓意其然不，一翁方瞳更白头。 忘机兀坐与天游，秋林深处聊夷犹。 乌犍神骏如骅骝，纵之平坡俾小休。 中青本白厥角救，自饮自龁鸣声牟。 文牺被绣非我俦，底须叩角为商讴。 天空野阔任所投，善刀而藏可自谋。 从兹不作穿鼻羞，翁今巳去其神留。 披图仿佛瞻前修，湛然心迹不系舟，此意得之蒙庄周。 鲁望补沈恭子诗不知恭子为何人予以南史證之盖吴兴沈初明也初明仕梁为吴令陈文帝时以明威将军还乡卒于吴中其荅张种书极道虎邱之胜诚不愧风流词翰之目矣所谓清远道士者或寓言如茂陵通天台之比抑世果有仙人千年不死而游戏人閒者邪晋宋巳降官未至台司又无五等之封而得谥者例称子 安期曾于楚，柱下亦仕周。 谁云列仙人，非即尔我俦。 关洛一枰弈，秦汉两部优。 日月眼中过，山水脚底游。 栖神遨八极，鍊形藏九幽。 不知何时腊，但觉天易秋。 适来与我遇，勾吴有故邱。 并坐千人石，偶配剑池流。 彭殇孰为夭，今昔奚足愁。 翩然化鹤去，肯作樊笼囚。 桃源津巳问，干宝记独搜。 恍兮成梦觉，尔唱我且詶。 稚川澹荡人，偶为馀杭游。 遂令斯岭名，与公俱千秋。 我来登绝顶，江海生双眸。 云蒸仙岩石，竹覆僧寺楼。 井溯炼丹旧，台延初暾浮。 清泉流舄下，宛听琴空侯。 蚤衰导养拙，神仙非所求。 却扫谢浮荣，肯许同调不。 何必访勾漏，此中可忘愁。 今我不乐登鹤楼，坐看红日衔山陬。 乾清坤夷绝纤翳，金碧照曜沧江流。 是时水落鱼龙蛰，沙际但见翔群鸥。 荡胸湖海敛豪气，举目风景殊前游。 忆昔楼成当盛夏，招携揽胜欢朋俦。 酒人一散各天末，太息踪迹如云浮。 何物过客偏好事，纷纷疥壁不能休。 匏宣瓦奏互响答，乃与崔李争千秋。 我欲九渊召龙伯，怒鼓洪涛高山邱。 一洗斯楼还真面，无令异代犹蒙羞。 狂言逆知招众吠，快论或点仙人头。 仰天大笑冠缨绝，干卿甚事胡吹求？ 且去江边玩新月，沽取香酝销閒愁。 按：本集 风雨昼如晦，嘤鸣何所求。 含凄念君子，逝矣不复留。 缅想结谊初，把臂在邗沟。 俯仰三十载，于义诚不偷。 君昔官京师，良宴间从游。 岂伊文酒会，中心结绸缪。 迨君入西川，视学三岁周。 自兹音尘隔，合并嗟无由。 白日不停晷，江河驰急流。 君时尚无恙，远念心悠悠。 去春奉王事，按节向越州。 便道过白田，讯我暂维舟。 论旧语未毕，荐祢拟见收。 余曰老矣夫，田园方退休。 五月杨梅熟，连林叫钩辀。 放我湖上棹，酌酒与君酬。 汝南高月旦，叹余竟白头。 咄嗟事如昨，百年君已遒。 昨往视君疾，抚榻心独忧。 勿药望有喜，讵意遂弗瘳。 路人且怆恻，况我重交游。 因哀遂成赋，泣献君知不？ 按：平叙交游，哀戚自见，次山《箧中集》内每有此种。 昔我堕地时，百疾相缠摎。 或言此蒲柳，谅哉难望秋。 北堂长涕泗，梦寐含焦愁。 年来成鲜民，孤生委道周。 饥亦莫我饭，寒亦莫我裘。 蓬飘而梗逝，莫拒亦莫留。 酒醒梦断四十秋，病骨不病骨愈虬（用坡公语）。 乃知渐老大，未必长脆柔。 所恨春晖不可留，骨则已虬心弗酬。 儿今定似我，清弱亦有由。 风霜所未历，有如草木勾。 善为加调濩，以待元气周。 切莫呼巫觋，邪术最谬悠。 他年阿翁老扶鸠，看儿虬骨进晨羞。 庞里先生守抚州，进贤相公当词头。 泥金一箑易代留，墨妙萧散如银勾。 我闻相公雅风流，明童百辈恣冶游。 中书退食五紽裘，十万俸钱散不留。 豪士未必皆清脩，以此枋政宜招尤。 一死乃克光斗牛，南冠絷处土一抔。 热血迸穿重泉幽，至今天阴鬼啾啾。 上与庐陵少保侔，东隅之失西崦收。 掩卷我亦泪盈眸，噫嘻吁十五完人墨迹何处求。 相公其一足千秋，巽亭嗜古谁与俦，宝之宗器如琳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