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长沙郭，馀阴被湘洲。 揽衣趋朝津，朋好方维舟。 微飙飒以生，澹荡向中流。 初日忽东上，连山正西浮。 叶落洞庭渚，邈然江汉秋。 昭旷有馀景，沉没靡前修。 凉风送阳雁，空景吊阴虬。 孤思安敢极，良会聊相求。 我初访子在扬州，天寒携手王梦楼。 破窗镫暗风飕飕，拥褐无伴声伊优。 推阖径入惊仰头，王君戏子令子求。 指我君识是子不，多君曾未一面谋。 道我姓字能探喉，王君抚掌笑合眸。 一朝省试同见收，无锡尚书宾馆稠。 朝退论经几客留，召我与子时从游。 王君先达居上头，我才于世真一鲰。 俯仰郎署斑生髟，尚书零落今山邱。 王君放浪江湖舟，邈然罢郡归几秋。 笑我滞迹犹贪媮，君如百鍊不改镠。 名在吏部将鸣驺，伟建功业为民休。 正当容我狂不羞，少日读书老壮猷，回思故迹真云浮⑴。 ⑴ 梦楼少林及鼐皆出秦文恭公之门而梦楼为前辈 我昔少年百不求，车舟载走殊方州。 短褐之衣饭不足，胸探江汉千珠旒。 偶向人閒结豪士，击筑和歌燕市秋。 自从通籍十年后，意兴直与庸人侔。 径辞五云双阙下，欲揽青天沧海流。 故人剖符守东岳，长髯忽对当风虬。 坐中宾友况英俊，闻名往往从交游。 嘉陵驿路剑关口，君昔黄绶忧民忧。 一朝解印归不得，西南漂泊猿獶愁。 是时朱君亦羁客，携子登阁观江涪。 万里解散复会合，并有百锦囊压辀。 荷君为我尽顺出，红烛低看三白头。 精金美玉价在市，鲸波蜃气升成楼。 信知江山助雄丽，使我愧向平生搜。 拟将雪霁上日观，当为故人十日留。 高岩磨壁不敢写，盍借巨笔镵天球。 文章道路识老马，世事沧洲漂白鸥。 相看兴极一回首，日月住矣空悠悠。 握有荆山璧，不以易银镠。 《韶虞》发高音，《阳阿》何足讴。 高门击钟磬，尊爵缺献酬。 酒肉虽饫人，豪杰当怀羞。 不闻弋鸾皇，披羽持为裘。 一朝毁周鼎，铸作棘与耰。 白首不能言，小子方咿嚘。 愿舍中闺态，君当听道周。 昨雨竟夕䢅未休，与君宿约登牛头。 我怯欲止君意锐，中道稍幸霾云收。 山阴转至南涧曲，佛宫上倚云峰稠。 八门阶磴凿苍翠，两阑松桂交龙虬。 十围银杏穿入地，再出若济兴陶邱。 沾衣尚有林雨隳，拄杖且趁石径幽。 深洞传为辟支坐，小沼或记昭明游。 世往荒昧不可辩，登冢一俯千山周。 东来句曲气咫尺，大江三面环如钩。 仰思万古正惝恍，飞乌忽逝投沧洲。 下践僧廊出门外，危循鸟道升东陬。 献花岩居万木杪，片壤劣架悬钟楼。 其时山花开且落，枝閒偶复闻啁啾。 回视来径杳修曲，山光金碧交相浮。 幽栖寺近暮投宿，林深雾暗风飕飗。 道人昔处此石窟，远有望气来相求。 廓然无圣乃家法，金屑虽贵宁居眸。 尚有佛见师所斥，了无一法今何修。 嗟予与子厌尘壒，但云芒屩贤鸣驺。 若寻第一微妙义，岂于喧寂论谁优。 山僧煮笋春米熟，虎跑泉瀹香盈瓯。 镫前饱食放头睡，起看杲日青天流。 我如行云向九州，飘然一往不可留。 东南烟水一千里，挂帆曲转枫林秋。 西湖绝景四面好，北客拄杖十日游。 夜月披襟倚湖槛，晓烟听橹摇湖舟。 朅往山深友麋鹿，归从水宿同凫鸥。 两君丰采古贤伯，亦邀宾客探奇幽。 孤山处士余所慕，香山玉局君之俦。 四贤祠前共游舫，鱼蟹菱芡新登篝。 恪官事异元丰世，岂开鱼钥贪林邱。 斜阳欲尽旌旆返，野人朝亦生离愁。 从来佳处不可尽，安用万壑穷两眸。 主人虽贤客当去，径买轻舸随北流。 两君各示七言妙，扣缶讵和编钟璆。 使君文章配旄节，漫士踪迹同漂沤。 敢期一事嗣前古，培堤去葑仰令犹。 想公更游水深阔，倒浸南北山僧楼。 昔年尹宫保，奏我牧秦邮。 吏部议阻之，勋格相羁留。 我今过此邦，一望无田畴。 适逢黄水决，赤子生鱼头。 使我果牧此，何以佐一筹。 慨念今黄河，势合淮汴流。 祇因资转漕，约束为疽疣。 人自夺水地，水不与人仇。 河身日以高，河防日以周。 纵舒一朝患，难免千年忧。 何不决使导，慨然弃数州。 损所治河费，用为徙民谋。 更置递运仓，改小运粮舟。 水浅过船易，敌淮事可休。 路宽趋海捷，泛滥病可瘳。 此语虽惊众，此理良或优。 安得陈明堂，并告东诸侯。 韩信再入朝，哙等俱公侯。 郁郁未一年，哙贵信且囚。 使信向哙拜，哙宁知耻不。 微生亩何物，高坐呼孔丘。 丈夫重意气，力欲争上流。 偶然停倦足，一落千丈沟。 天命自有权，此处非人谋。 朝廷两三级，挽以十万牛。 虽有飞云足，不如乘风舟。 中流偶失船，一壶千金酬。 此意不能达，皇天如冤仇。 所以张子房，宁与赤松游。 卫侯作夷言，取笑自弥牟。 南人强北音，之推代含羞。 缘何窭人子，谰语偏咿嚘。 好学垤泽呼，不待楚人咻。 满口杂夷夏，唇齿皆王侯。 未登拗项桥，先为反舌鸠。 终竟神不王，改字不改喉。 大言虽炎炎，闻者摇其头。 傒音宫女笑，蛮语参军愁。 何不操土风，高师一楚囚。 秦人蔑古古不收，后人好古古杂投。 六经百氏半难信，吾于岣嵝疑为尤。 古人书竹不书石，磨崖夸功秦所留。 俗儒因之诬神禹，道有奇篆垂千秋。 昌黎勇探庐陵索，甘受百欺无一酬。 既有其说必附会，青天白日生蜃楼。 樵夫忽挈何致子，灵书八会荒崖搜。 杨君好事重摹刻，长屏灿列栖霞幽。 鸟未分虫鱼舍凤，非殷雕戈夏带钩。 窘如贰负抱桎梏，怪如刑天扬戈矛。 丑如严家走饿隶，乱如墙角堆蜗牛。 仓公四目苦眴转，次仲双翮难雕锼。 震雷文裂势垂薤，寒冰理断盘堆虬。 口钳目眯心漆黑，释文虽具谁咨诹。 张公得之跃三百，我独一言君无邮。 周石鼓疑宇文氏，伪尚书得大航头。 龙威丈人字不识，阖闾走问东家丘。 真赝从古事莫辨，狱市一鬨心终兜。 矧此鸿文更无范，奇而不古形拘囚。 欧赵摸拓万万本，岂采砂砾忘共球。 昆吾之迹华山博，枉被韩子笑棘猴。 瓦棺烂鼎备一格，神功圣迹理则不。 词隐既如秦客廋，众聒姑听楚人咻。 拓取一纸新双眸，青虫篆叶啼秃鹙，袁子作歌记所游。 读书矜半解，往往言多尤。 遇人无单复，如水行胶舟。 汝今初涉世，韦弦须矫揉。 行行重自爱，毋作高堂羞。 我有旧官声，烦君作远邮。 寄与吕大夫，滑国为贤侯。 我有閒丘园，无力起亭楼。 望汝携归资，来此筑菟裘。 两愿都能偿，老夫复何求。 但托红鲤鱼，寄书碧山秋。 平生读国风，好色慕古流。 误闻此邦媛，窈窕能清讴。 远道致瑶札，含情托蹇修。 何图二南化，汉女不可求。 岂无鸩鸟媒，所致非吾俦。 千愁攻羁客，独宿难深秋。 西施未有期，范蠡回扁舟。 洞庭席使君，招我萧寺游。 其时十月霜，万木风飕飗。 高花忘是菊，低屋疑是舟。 入屋花齐眉，攀花屋打头。 同来看花者，半是东陵侯。 无官人自淡，有酒山更幽。 异哉种菊僧，力与天公侔。 层楼五云起，四时花不休。 坐中爱菊人，各各向僧求。 我意殊不然，属僧为我留。 待至赤日夏，来取黄花秋。 薰风吹隐者，花中有巢由。 晚香偏早闻，岂不高一筹。 僧意以为然，众赠独我不。 归途塔灯明，月华如水流。 古有临邛令，名因相如留。 君今之相如，乃刺古邛州。 弹琴成雅化，馀情付歌讴。 乐府二十章，独写千年愁。 亢可义渠激，坠可行云流。 巴渝让狄滥，吴语输妖浮。 岂不关讽戒，优也言无邮。 我偶终一曲，涕下不可收。 情至感人深，箫韶似此不。 花栏新雨夜，金尊素月秋。 想见家乐张，一串珍珠喉。 乐哉元才子，而兼安昌侯。 我自黑貂敝，便作青山游。 山中朔风时，诗骨寒飕飕。 东昌太守贤，远寄三英裘。 虑我高卧僵，牛衣泪暗流。 得毋钓泽中，少人物色不。 特加尺素书，星飞千里邮。 其色白如霜，称我雪满头。 其氄深而温，胜于姹女柔。 我乃招缝人，配以朝霞䌷。 针衽一以毕，吃吃笑不休。 我本阴重客，而兼阳虚侯。 常苦鼽疐累，敌寒如敌仇。 忽然毛羽丰，坚冰吾何忧。 纵与狐貉立，不忮亦不求。 曹交九尺身，晏子三十秋。 俱蒙使君管，春风生衣褠。 昔者轻裘共，圣门称仲由。 又闻曹夫人，官绵贻杨彪。 较此将毋同，高情尤绸缪。 报君无寸芹，勉君敢一讴。 愿持羔羊节，善把鲁民鸠。 愿推白傅心，长裘覆九州。 会见五羖相，贤名重山丘。 鹏姑貌中下，天资颇和柔。 媞媞七岁时，脱口咏雎鸠。 字学卫夫人，挥毫作撇勾。 书读宣文君，音义相咨诹。 将笄失所恃，于爷更绸缪。 脂粉放妆台，缥缃堆两头。 我欲考奇字，命渠字书求。 我欲闻异闻，唤渠齐谐搜。 徵典代祭獭，分韵替拈阄。 公然女记室，风雅冠士流。 一朝嫁公子，江上掉兰舟。 萧萧白发翁，触目生离愁。 丁宁复丁宁，辟咡不能休。 善承公姥意，好偕娣姒游。 相府作羹汤，敬慎毋愆尤。 藏我数行字，当作奁赠收。 挥我衰年泪，当作珠玑投。 婿也诵余诗，谓其是也不。 我闻南越非炎洲，四时皆春客可游。 岂知我来天时变，但有火老无金柔。 祝融呵气朱鸟吐，沃焦登罢汤池投。 治病非造轩光灶，攻城乃试猛火油。 炽炭谁安邾子位，烧尾都像田单牛。 方面司风怀令史，吹纶被体疑重裘。 无病而炙疻痏满，不惭而汗浃背流。 炙艾才避屈突盖，均茵又遇周阳由。 带来之热因人热，使我自问笑不休。 七十老翁何所求。 舍却江南云水幽，两袪高蹶来荒䧩。 西江舟覆色不变，端州水至心无忧。 可奈秋阳故意暴老朽，顷刻肤理焦灼声啁啾。 有目不得瞻洋楼，有脚不得登罗浮。 思量消遣无他法，惟有扫除奥室为诗囚。 一枝笔当迎凉草，一竿竹对夏清侯。 阿弟爱我怕我去，时进瓜果慰劳相遮留。 试想姜家大被纵然好，可能此际同眠双白头。 不如一碗冷淘向天祝，火伞早劝炎官收。 赤炜势消白藏至，风轮高扇清天秋。 使我逃出炎凉世界外，依旧赤脚海上自把珊瑚钩。 游山如选士，佳者拔其尤。 矧我力疾登，罗浮难遍搜。 名传华首台，先往作胜游。 果然穿磴上，古松蟠龙虬。 两峰合掌迎（峰名合掌。），匹练从空投。 何时金翅鸟，蹴翻银河流。 奔赴此山巅，一泻不可收。 习静三十年，忽然爱山游。 一年得游趣，三年游不休。 戚里笑我老，摇手止白头。 妻妾怜我老，亦复相遮留。 我意大不然，人生本浮沤。 倘为利名出，未免心烦忧。 专为山水行，何处非虚舟。 老健纵难恃，观空便无愁。 况且腰脚轻，或者前生修。 伤哉吾老矣，此别成千秋。 虽然相见晚，终比未见优。 君为得霜鹰，我为兰单牛。 何时得再逢，仰问天悠悠。 大海水可割，相思疾难瘳。 且尽此时情，秉烛谈绸缪。 君为我缓归，我为君少留。 同拜双飞鸿，他时寄书邮。 碧落翔丹凤，天衢驰高辀。 道行得大适，风阻且小留。 贤哉蓝大夫，霜隼横孤秋。 刺符必赤紧，敷政先安鸠。 吾皇十六年，江南迎冕旒。 其时箕敛者，戢戢持牙筹。 舐糠多及米，枉道时鸣驺。 万目骙骙中，斯人独摇头。 请为何易于，腰笏自引舟。 请为元紫芝，于蔿陈清讴。 官办有时已，民颂无时休。 天子闻所闻，循良拔其尤。 锡汝一片金，畀汝斗大州。 三年待报最，一病生穷愁。 篮舆还白门，父老迎道周。 愿绘循吏像，四时罗珍羞。 公笑捋其须，丹青得肖不。 或坐而箕踞，或骑而兜鍪。 或绿水之坻，或白雪之丘。 春秋与冬夏，幅幅何夷犹。 图中存故我，图外无他求。 萧萧三月天，行李如轻鸥。 毋使我公归，颇闻苍生忧。 安得生黄金，铸像从公游。 不如留此本，传观当珙球。 袁子歌为诗，以送贤诸侯。 吾兄过南海，今复来眉州。 前身果坡老，我必苏子由。 苍苍墓颐山，出没迎双舟。 万事若流水，一过不肯留。 莫爱古人古，祗益今人愁。 贤者死无算，我辈真休休。 与君急载酒，同作凌云游。 使予兄弟情，一醉绵千秋。 大图涌山海，奇字蟠龙虬。 我容人有技，一一常相求。 俸钱酬纸价，装背不得休。 卷轴日已富，屈然成卧游。 虚堂时独饮，绕屋皆朋俦。 神光腾四壁，异才罗九州。 差胜田舍翁，牛矢堆墙头。 京朝盛宾宴，岁时争献酬。 新年昼夜醉，强酒几如仇。 喜君觞政宽，按户无苛求。 衔杯真宴乐，次第罗珍羞。 笑语何从容，拂面条风柔。 妙逢人日春，百体俱休休。 灵辰迓生气，缓步登糟丘。 我曹裸虫长，差异羊马牛。 斋心对上帝，立脚持中流。 参天能自贵，何必公与侯。 身光笼万象，呼吸通九州。 下笔即霖雨，馀事犹千秋。 会当成神明，背拥云龙斿。 胡为混毛羽，摇尾声啁啾。 胡为俪草木，无知供簸蹂。 扰扰赴尘梦，槐柯宁久留。 倏焉慨生化，鬼国纷然投。 形骸亦虚器，可笑不自谋。 皮骨附胶革，肺腑撑戈矛。 登场笑傀儡，一散何时收。 人耳复人耳，叫跳惊庄周。 古人日以古，逝者空悠悠。 此日足可惜，此身当爱不。 四筵服雄辩，华烛皆低头。 仰观三素云，斗杓回孟陬。 浩歌弄新月，同作清虚游。 武侯事先主，身任帷幄筹。 草草隆中对，后来语皆酬。 如何一着棋，忘却援荆州。 有明于忠肃，再造功诚优。 景泰七八年，军国皆其谋。 如何易太子，不闻谏疏留。 千古两伟人，骏烈无与侔。 千古两疑窦，未免滋瑕尤。 当时或有故，事往难推求。 九原不可作，望古长悠悠。 我行本无急，随地可暂留。 其奈有闸处，绝少景色幽。 茅屋数十家，嚣声沸众咻。 布帘卖烧春，亦复当酒楼。 了无可散步，坐叹囚山囚。 闸口版微罅，涓滴泄细流。 其下唼水鱼，戢戢千万头。 身长不盈寸，自视如蛟虬。 居然江湖乐，跳掷随轻沤。 因之一笑粲，也抵濠濮游。 贫客出门但附舟，官舱不住住柁楼。 身虽长不满七尺，楼高四尺我则修。 会须盘膝作杯棬，未免鞠躬如钓钩。 跏趺足学老僧结，痀瘘躯比丈人揫。 偪仄疑入舆榇卧，剌促讶同槛车囚。 吟诗偶到得意处，忽起不觉蓬打头。 古人舫斋贮书画，亦有船屋狎鹭鸥。 绿蓑青箬可乘兴，茶灶笔床堪寻幽。 胡为我独困挛曲，为笼中鸟圈中牛。 临风俯仰忽自笑，此安足为壮士羞。 世间何限折腰拜，人前尽有低眉求。 我虽矮檐暂托宿，放眼自可凌沧洲。 况馀汤和据脊势，兼少范痤骑危愁。 眺远便当车四望，凭高更抵阁六浮。 何须越中行晚饭，恰似天上坐春流。 楼下官舱贵客住，且勿嗤我巢睫谋。 元龙湖海气百尺，终在君等顶上游。 苗人结寨必有楼，楼身高出寨上头。 每逢公事须集众，楼中击鼓齐会谋。 牡鸡血沥盆酒饮，如众侯国盟葵邱。 楼高五级或七级，中央透漏四角周。 愚苗不知奉佛法，未可拟作浮图浮。 我从粤西入黔境，遥闻楼鼓喧高秋。 乃是催夫聚水驿，为我牵缆送我舟。 斯须诸苗尽来到，绿荷包饭自裹糇。 银环坠耳径寸大，花布束髻一尺修。 一缆十苗走何驶，但听船底涛声飕。 每当滩高水急处，矫捷不减猕猿猴。 跣足辄腾绝壁上，裸身或入怒浪泅。 相传苗性颇狠骜，不意如此驯且柔。 何哉往年下江变，苗刀几砍兵兜鍪。 微闻事由胥吏激，铤而走险不肯投。 乃知此辈实椎鲁，心无六凿惟天游。 顺则供使如犬鹿，拂则反触如羊牛。 寄语苗疆各长吏，幸与弭帖勿与雠。 留此楼作干城卫，毋令击鼓兴戈矛。 右军爱笼鹅，崔相喜斗牛。 梅以林逋高，兰以屈子幽。 兴会偶然值，不觉神与游。 其人本不朽，其事遂千秋。 如何好名者，徒欲托物留。 栽成数竿竹，自比王子猷。 种就几丛菊，又谓渊明俦。 品茶希陆羽，泛舟托日休。 韵事递相续，高人遍九州。 效颦良可笑，拾唾亦足羞。 卒之谁振拔，同归貉一邱。 人生可传处，岂在假风流。 庭前玫瑰树，枝枝结蕊稠。 明当开烂熳，照我萧斋幽。 晓起试往观，乃无一朵留。 都被婢妾辈，窃去插满头。 先生大发怒，将欲惩诸偷。 众婢前致词，主人幸勿咻。 名花与佳人，皆散主人愁。 两美合而一，宁不娱清眸。 爱花而虐人，毋乃理不侔。 先生无言对，一笑且罢休。 文人例相轻，反唇互瑕尤。 杨耻王后居，邢笑任集偷。 嘲杜饭颗山，压李黄鹤楼。 岂知皆小见，气矜群儿咻。 茫茫大宇宙，听人各千秋。 盖棺论自定，睽睽有万眸。 劣难强加膝，优难禁出头。 所以君与我，弥觉意气投。 尹邢不避面，翻欲同罗帱。 君才驭飙轮，我力破浪舟。 一代诗人内，要自两蛟虬。 四座且勿喧，听我歌虎邱。 虎邱旧是埋香处，至今风月专千秋。 七里塘移市忍利，千人石写山之罘。 花柳营邱图画景，亭台蓬海青红楼。 僧寮净开琉璃界，妓馆艳拂珊瑚钩。 更有骨董擅绝技，妙夺天巧穷雕搜。 䌽花欲招飞蛱蝶，棘刺能刻生猕猴。 抟土为人偃师舞，擘笺画鬼期思愁。 鸠筇腻滑郢斤斲，螺钿璀璨襄样髹。 地大物𡙆景奇丽，遂使过者眩两眸。 香车宝马闹如织，兼有桂楫沙棠舟。 金盘玉盏斗珍错，舞衫歌扇招娇羞。 岂惟豪客恣挥斥，老悭囊亦倒不留。 我来顿发大感慨，奢靡日甚俗益媮。 销金锅成无底谷，耗尽财力此冶游。 曷不禁之返朴素，遍驱熙攘归锄耰。 蔚亭先生乃大笑，腐儒泥古虑未周。 太平生齿日繁盛，安得尚有閒田畴。 正藉侈豪崇恺辈，漏卮馀沥沾黔娄。 一毛未损巨牛背，寸脔已饫饥鹰喉。 不然坐看万游手，教渠何处口实求。 将随呼卢袁彦道，肯作卖药韩伯休。 我闻遽扩罂粟眼，知公默运回斡筹。 为一家计要囊括，为天下计须泉流。 八诗足抵食货志，区区陋我目睫谋。 惠政已传碑在口，清词兼令石点头。 偶然游赏亦康济，足觇后乐皆先忧。 平山敞维扬，多景屹润州。 昔人宦游地，每托胜迹留。 任君守吴郡，三年惠恺流。 缅怀前贤踪，历历在虎邱。 买园为筑祠，荒度妙运筹。 位置杜白苏，恰有堂阁楼。 似昔造园时，预为三公谋。 祠成景殊绝，亭馆清且幽。 为是手营搆，公馀屡来游。 士女不避路，花木欣停驺。 岂惟表前贤，直可当菟裘。 庾楼江州咏，习池襄阳讴。 行当擅此胜，名区占千秋。 前年海飓覆盗舟，百千盗殪沧波流。 方谓萑苻根已绝，不数载复党类裒。 初传赤嵌城被掠，贼刀竟砍官兜鍪。 旋闻温州出船哨，大帅殉节血髑髅。 近来吴淞又警报，欲梗市舶司咽喉。 几似前代倭寇扰，樯竿如栉骚边陬。 彼倭有家在本国，有利则至无利休。 后来往往被创去，扬帆遂归死首邱。 今则闽粤无家者，即以海面为菟裘。 生作鲸牙死鱼腹，活计在此肯改谋。 涉险风涛等平地，敛赀贾舶当良畴。 人间安得此乐土，倘来之富不待求。 长鱼大肉日醉饱，呼卢猱杂欢众咻。 夜深时或发高唱，满天星月翔蛟虬。 共笑官军鹳鹅队，风攧浪吼滚作毬。 噫嘻乎，既不能制其死命使远遁，又不能厚其生理俾内投。 坐视飘然而来忽然去，何时一网打尽无遗留。 虽未卢循入沪渎，渐恐徐福占亶洲。 私居蒿目一长叹，兹事隐系东南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