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摇落兮，惊素秋。 箫鼓殷殷兮，泛中流。 瞻彼沧洲兮，狎白鸥。 美人不见兮，仗我愁。 安得与美人相逢兮，采萱草以忘忧。 瞻彼飧霞子，万里来罗浮。 结束长安陌，聊以寄薄游。 中怀既不开，兀坐生羁愁。 俛仰一世间，局促何所求。 郁郁遂成篇，灿灿云霞流。 凌厉起高唱，作者徒悠悠。 人生易奄忽，焉得无深谋。 黄庭一以悟，万事良蜉蝣。 振衣驭天风，长逝不可留。 咄咄迷途客，栖遑良足羞。 离思忽超越，逍遥事行游。 散步过华池，芙蓉夹芳流。 悲哉蟪蛄鸣，凄切动我愁。 凝霜莽零落，明月澹飞楼。 感此岁华暮，耿耿生百忧。 居者不可去，行者不可留。 去留两不惬，何以慰绸缪。 天风西北来，萧萧动高楼。 摇落怆中怀，何以慰离忧。 念我平生亲，涕泪不能收。 岂不怀往路，为君暂淹留。 执手对长河，情思良悠悠。 愿言俱努力，千载崇良谋。 白日下山川，飘飖御方舟。 波浪漫浩浩，箫鼓发中流。 中流振天风，鱼龙莽沉浮。 恍忽对混沌，须臾过千䑼。 黄河天上来，奔淜不可留。 万里起寒色，浮云黯不收。 范生思击楫，仲尼叹乘桴。 寥寥千载后，壮哉复此游。 相忆在何所，乃在河中洲。 结庐俯曲沼，芙蓉夹清流。 飞盖凌朱霞，逍遥事行游。 白鹭翔我侧，鸳凫恋其俦。 驾言迈远役，嘉会难再留。 引领内感伤，行行怀百忧。 浩浩湘江水，终朝不断流。 天地有穷处，水流无时休。 东没千顷田，西荡百沙洲。 桑田曾几换，历尽几春秋。 青青红颜子，忽忽尽白头。 问之何能尔，光阴不暂留。 试看臂鹰手，力能取公侯。 一朝忽倾否，白骨委荒丘。 俯仰天地间，身世如蜉蝣。 堪怜昏昏者，拘拘如楚囚。 所以洙泗叟，耻为寝食谋。 逝者叹如斯，川上坐相求。 所以碧玉老，一生阳春楼。 背汗虽未收，木绵被重裘。 先哲开我蒙，惟有濂溪俦。 汉唐不知此，思之仍含羞。 学术苦未力，终夜犹多愁。 万物皆备我，汲汲当猛修。 典籍如汗海，役役如倒牛。 吐辞即为经，莫把六经抽。 白云满涧户，归袂风飕飕。 顺理为穷达，无心羡勋猷。 撒手悬崖坐，海岱一腔收。 可生亦可死，身外复何忧。 学士富经纶，四海拟伊周。 太史性寂莫，雅志耽玄修。 侍御温如玉，澄清志已酬。 我本淡荡者，干时诚足羞。 我性非干时，我志在千秋。 所志如未偶，长揖谢王侯。 为语冥寥士，异派终同流。 闸河一线才如沟，戢戢鱼聚针千头。 其中巨者长二寸，领队巳足称豪酋。 尔生亦觉太局促，漂沤散沬沈还浮。 不知世有海江阔，长养何异蒙拘囚。 纵教族类繁鳅鼋，变化讵得同蛟虬。 居民活计乃在此，劳不撒网逸不钩。 竹竿绷罾密作眼，驾以一叶无篷舟。 朝来暮去寻丈内，细细粘取银花稠。 庖厨却缘琐碎弃，曝向风日乾初收。 微鯹苟适饲狸用，性命肯为纤毫留。 吾闻王政虽无泽梁禁，鲲鲕尚有洿池游。 人穷微物必尽取，此事隐系苍生忧。 一钱亦徵入市税，末世往往多穷搜。 燕南赵北际，地是古易州。 两淀亘一堤（堤南为白洋淀北为黑洋淀），堤长若桥浮。 前年驱车过，泞淖没我辀。 雨脚飒飒垂，心怀失足忧。 至今旅枕梦，涩缩不敢投。 兹来喜春霁，日色和且柔。 晨餐具鲜鲫，门有晒网舟。 飞沙隔岸来，风削堕浪头。 俯见夹岸柳，枝枝倒清流。 人生各有营，偶过难久留。 愧此千顷绿，一双雪毛鸥。 空江夜东注，月光似俱流。 举头看青天，水去月自留。 移帆忽西向，月又随我舟。 而月岂有心，适与吾目谋。 澄观得静趣，含景无停休。 不辞川路长，获此清夜游。 远树小池口，孤钟锁江楼。 须臾灯烛光，候骑迎沙头。 谁知太守乐，梦亦同凫鸥。 去岁秋大雨，湖洪发龙湫。 寻君湖上庄，风灯飐渔舟。 得官岂不好，坐失家山游。 居邻汤给事，邸舍相绸缪。 落魄两酒徒，无端并淹留。 汲井濯我足，呼酒浇我喉。 举头见秋河，大火方西流。 流光遽如许，不醉当何求。 抱痾倏半载，閒居治幽忧。 故人怜我衰，招赴城南游。 樵沙古道观，风气清浏浏。 东南烟霭交，野色翠若浮。 短墙俯而瞰，下有瓜芋畴。 入门树干霄，桧柏榆槐楸。 凉蝉一声嘒，天地飒以秋。 微飔自北来，大火方西流。 谈谐杂坐卧，几席兼衾裯。 豆笾既静嘉，旨酒亦思柔。 二冯乃旧好（卯君留士），施（渟如）唐（斯万）洵良俦。 儿孙胥在眼，弟侄互劝酬。 置我于其间，颓然一白头。 主人谊良厚，欲起每被留。 试问势利交，有此挚性不。 浮云翳空虚，聚散岂自由。 且为六时乐，用豁穷年愁。 一家仕同朝，出处分相谋。 父既罢官去，子当偕归休。 奈何复遣行，夙疾况未瘳。 致汝道路死，非汝命不犹。 为父实不仁，自伤还自尤。 嗟嗟悔已晚，馀憾彻九幽。 巴东三月昔听愁，峤南三峡今则不。 北风晨发洭浦县（英德旧名洭浦），吹我桂楫沙棠舟。 峡中之山阻且修，峡中之水平不流。 浈阳画屏地底拔，大庙紫烟天际浮。 就中清远更秀出，造化有意穷雕锼。 青菡萏花萼竞吐，绿玻璃镜奁初收。 华阳道冠簪碧玉，竺国宝髻垂珠旒。 仙人笙鹤云渺渺，帝子环佩风䬟䬟。 渐行渐远似相送，一重一掩如相留。 片帆飞渡二百里，又见孤塔迎船头。 天怜此老太岑寂，贶以奇景须诗酬。 人间夷险非境造，自我发兴成清幽。 君不见东坡先生海南句，平生奇绝誇兹游。 海角罹水旱，桑田岁无收。 今春蚕麦好，到耳一解忧。 何期立夏来，昼夜雨不休。 蚕饥麦委浪，弥望成荒畴。 邻家有老翁，仰睇苍苍愁。 呼天诉疾痛，泪亦滂沱流。 天意蓦然回，如人转双眸。 风驱螮蝀翳，日出昆崙囚。 灾弭斯为祥，即事非外求。 绿叶既沃沃，良苗仍油油。 我笑谓此翁，汝今已白头。 拭汝交颐泪，聆我拥鼻讴。 西成所未知，春花⑴幸有秋。 且须贳斗酒，偕我垄畔游。 踏泥行插秧，决水使泻沟。 此乃儿辈事，母参老人谋。 ⑴ 乡人以蚕麦为春花 出狱我最先，去住稍自由。 汝从官发遣，刻限随符邮。 后出竟先归，翻添小别愁。 蹇驴汗其背，压驮冲芦沟。 芦沟新雨馀，巨石滑如油。 念汝乏下走，跬步防须周。 幸赖两儿贤（谓克新克宽两侄），习勤子职修。 扶爷上土炕，劝爷进晨羞。 行李倘缺乏，世涂向谁谋。 同在艰难中，愧无能分忧。 节劳兼省费，川程或乘舟。 偻指到家时，恰当逢立秋。 我归谅匪远，无过半月留。 暑退风渐凉，天高火已流。 坏篱摘瓜豆，破屋看斗牛。 浊醪赊南邻，粗粝舂西畴。 万事姑拨置，伤哉忍回头。 驺衍何堂堂，与人谈九州。 彼亦持方柄，圆凿何能投。 诸家顿罗网，深处无人钩。 悠悠四千载，此子出一头。 飞蛇腾上屋，铁脚沙中蛑。 岂能道羊角，胜于童首虬。 二足既插地，大老施鞭鞧。 猖狂亦不贵，庶哉骐骥流。 江河蹈空阔，蓦涧超凡沟。 所以龌龊语，孟荀两不收。 真气浩如水，不得同浮沤。 墨子矧脱烂，泥土不足抔。 上不为曾参，下亦当黔娄。 兹道亦已摈，何须君力摎。 与君不胡越，百岁期同舟。 兼旬惜我别，万言致绸缪。 为君覆此著，以当琼琚酬。 余为六君子篇示诸生，孟生知余篇终所云亦诡词，乃执《杨雄传》来问曰：「雄澹泊如此，然则其为文章亦自适而已，而班固推雄之意，以为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雄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乎？」余折之曰：「此不可以如斯顿悟也。夫子曰：『弗乎，弗乎，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夫子岂犹不忍于后世之名？而云此者，乃其所以发愤著书之由，且维持万世之天下，俾不入于二氏之教者，亦即在此矣。人之以文章自适，而从容乐道，一无所为而为之者，岂其新学而遂能然耶？高明之人不难于倦世，至于捐其所谓富贵利达者，以就于兹事，而非若有千圣百王之揖让于前，千龄万代之人之承望于后，则又孰肯老死于此而不悔者哉？故自孟子而来，至于今，凡不愧为圣哲之书者，其后大帅皆不能自已，而其始也，亦莫不欣动于夫子之言，此其所以为万世师也。」吾惧孟生之味道未深而颇已轻世，流弊滋大，复作诗令诵之，因篇末数语，命曰《三君子篇》。 老氏结巨网，释迦悬利钩。 纷纷下人海，垂饵当乱流。 以彼溷中趣，兼之性命浮。 何患英雄人，不来流上头。 流头大鱼上，形瑰果如牛。 变化直飞去，二老胡不收。 乃知青云上，招手有孔丘。 借问孔夫子，何术招此俦。 彼无异端在，一语教人愁。 气尽即无我，长生言不雠。 轮回不可得，寂灭终耻羞。 盖棺万物尽，惟独斯文留。 沈雄乃不死，精力斯当勠。 此道一深入，机来难自由。 胸中沃至味，玉瓒盛黄流。 贪瞋怨恸怖，一一皆谬悠。 乃知师恩重，耸我出我幽。 与我一世间，福禄诸天侔。 假非玉书圣，不恐宁肇修。 万年弗可揭，一揭乾坤休。 老聃树桃李，独秀惟庄周。 此人澹无欲，永可泥涂龟。 一朝感鹍鹏，欲作逍遥游。 公然脱彼网，吾学同喜忧。 灵均亦在楚，孟子还居鄹。 当日三君子，朝朝阅九州。 我作诗歌聊自讴，纵有闲官不肯投。 张君贶深一微答，爱之欲与此扇留。 百年已作秋风客，一语温存不自由。 可惜著书人取去，暂时无物应公求。 椒岑先生于姻戚中为长者，以文学则先辈也，而同在羁旅，一城之隔，岁时伏腊，命酒交慰，欢忘其年。先生无所请，屈于世而泛泛焉与之湛浮，不迂不随，鬻其文，取暂给而止，无久计，亦无多求焉。当世曰：「若此足矣！」酒酣谈剧间，道其生平慨然承学，先生不谓然，亦未尝不许为知言也。九月之吉，先生六十弧旦，令子称觞，同人各有祝，余亦本昔意成章，用博一欢。 雷霆震山岳，不能惊浮沤。 临深莫不惧，湛鳞独不忧。 融风拂膏壤，草木青红稠。 楼台递歌吹，惜晚又惊秋。 崇高若政彻，极纵复何求。 一言不死药，堕泪东海头。 流光捲人去，大智莫能廋。 切身有多寡，苦乐斯不侔。 豪门金玉海，旦莫恐见收。 园佣贩水卖，弛担东西游。 以兹悟生理，万金买无愁。 含灵媚天则，冥漠亦不羞。 曷况一身外，仍有几希留。 觥觥徐夫子，达识高其俦。 行藏入迂叟，亦复通王侯。 有文之万世，不与命为雠。 家贫任子债，老至无身谋。 亲朋惜情话，忽聚天一陬。 城根菊花酒，上寿争帣韝。 贱子亦何语，但用平生投。 公毋再拒我，谓子奚湛浮。 忧端太无际，生人当自由。 古之适性者，龟鹤寓蜉蝣。 六十化理遂，四十疑团休。 但悲吾道细，天地良悠悠。 子昔避乱家吾州，日对狼山不一游。 我友十九皆子俦，偶一见子终未投。 平生颇作两端语，朋友山水吾兼收。 得之便欲性命以，澹处亦若烟云浮。 凡百䜣合固有命，举步迟速非人谋。 一日欢然未云短，百岁共处宁为修。 名声相闻义有死，言语或失恩成雠。 以此充然乐今日，与子笑浪南山头。 青山果然耐霜雪，君子白发心悠悠。 邱轲要有从容意，不逐奔潮日夕流。 百体为我稍延留，牙齿纷纷先乞休。 槎枒大饼不能截，当筵独啖甜馒头。 脂匀质腻味疏爽，汤饭可厌膏粱羞。 我初贪饕后退却，祗问宾客能买不。 求之市上百无有，谁家庖厨为此谋。 洪生越日即我饮，盛筐百个来相投。 云此甘芳不易变，能作慈亲十日馐。 我闻惊拜感且泣，子之佑我如何酬。 意重君羹小人食，德为玉瓒中黄流。 洪生有母不及养，惟日恻恻知人求。 耳闻目见有春在，可以稍释胸中秋。 我独何为自言老，与子德意相谬悠。 还家会当博母喜，来日致命同君游。 君甥我舅子，新来遭大忧。 闻乱迫欲葬，不葬复言游。 此情谅可想，我闻诚悲羞。 前时有两主，一去一死休。 去者岂其还，迫促还相求。 生人行地上，饥饱各自由。 恩情苟不属，丝粟难相赒。 惜哉燕赵郊，禾熟无人收。 宁非好生计，不得飞身投。 我往作饥啸，此又添朋俦。 思之实痛切，何暇为身谋。 君为制举文，持问张状头。 及作赠送文，持问吴冀州。 各极天下选，亦各能兼脩。 君于是焉恣，各各通其邮。 我视二君者，老退常自羞。 张君在里弄，朝夕还夷犹。 燕云邈不属，独为吴君愁。 焉知丧乱后，再得相从不。 闲来泛邗水，无意遭杨侯。 持旧要我读，言言皆殊尤。 方今得朋类，真宜泣相收。 皇天太孤独，后土无匹俦。 不见子云传，清方老自谋。 渊哉作文学，没与生民酬。 来今祸益大，一力将难勠。 要共沈怀往，毋令此道幽。 汤汤河水流（仁。），泠泠城西舟。 飘然解缆去（肯。），浩气凌沧洲。 高歌一是传，铁笔排千秋（仁。）。 不求文字富，而怀纲常忧。 斯人不复见，旷世谁吾俦。 歌罢重太息，鬼语声啾啾。 阴霾塞天地（肯。），壮士行何愁。 夜黑不见掌，独立下坝头。 雨雹如陨石（仁。），挥手化为柔。 去去莫瞻顾，何者为石尤。 买舟更行役，一叶聊可浮（肯。）。 斯时七尺体，屈曲如泥鳅。 焉当忽相助，飞入龙门游（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