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不夜岸如水，连樯晚泊空江船。 平沙一片若手掌，镜面压水规形圆。 舍舟登岸踏虚白，八人列坐张琼筵。 提壶急进婪尾酒，饱箸莫钓槎头鳊。 九州聚影落杯底，仰视明月当中天。 停杯四顾足快意，陡觉山水生清妍。 平峦培塿大釜覆，小峰结曲螺师旋。 秋痕一抹尹邢见，镜中眉黛空三千。 团栾束水截天影，匹练一幅澄江烟。 微波不动橹声住，泠泠钟梵虚空传。 使星一星客星七，流光照耀秋河边。 閒人良夜两难得，取之不费青铜钱。 仁和夫子天下贤，酒酣为我传真诠。 抉摘古人得其蕴，妍媸立见皆无前。 指挥谈笑尽如意，胸襟洒落精神全。 麈尾风流自惊座，掀髯咳唾生青莲。 我闻清论沁肝腑，豪狂不异春风颠。 抽毫便欲驾今古，摒挡筝笛挥朱弦。 高吟逸响动星斗，凉飔猎猎吹衣偏。 不知今夕是何夕，逍遥自觉从飞仙。 明日阴晴可无虑，胜游半得于偶然。 人语不闻万籁寂，萧寥野渡星移躔。 夜半下船拥被卧，汩汩瓮盎鸣沙壖。 上滩如攀梯，下滩如脱弦。 半日可百里，飞渡章门边。 有伯八十馀，抱瓮栖茅椽。 骨肉不聚首，各以饥寒迁。 菜花绕屋香，远梦生江天。 风正一帆稳，日午三人眠。 明日庐山游，举手搏云烟。 大鱼撇波飞上天，小鱼出鼎沈于渊。 药气已尽生气出，不比家火烧凡铅。 丁公壬母互胎息，鍊形化作鱼中仙。 凡鳞寻丈徒什伯，敢视细族为曾玄。 琴高上升鱼落水，淮南鸡犬同弃捐。 水籍或不隶名姓，食单已自登肥鲜。 槎头秃尾最卑下，重唇四腮岂必贤。 泾川上巳风日美，湔裙祓禊琴溪壖。 龙首鹭目有常信，因生授姓生万千。 桃花水暖素网密，唼波吹沬来翩翩。 神仙示异人逐利，数罟一举皆垂涎。 烹调熏灼异品制，甘美自觉通中边。 神灵每每感物性，解毒养生理或然。 司马招邀斗茗饮，故乡风味来登筵。 老饕饱啖左车惫，食指应验腹果便。 何当遣吏重馈饷，报君小作琴鱼篇。 六籍有至味，馋夫嗜腥膻。 酒炙绕丝竹，餍饭时世贤。 萧斋好学者，万卷围一毡。 读书人海中，咏叹操微权。 众耳不解听，其声上闻天。 冷月出高树，艳艳穿屋椽。 随身一砚三十年，墨香入骨光黝然。 石君老去面如铁，主人达后心同坚。 早充良田任耕耨，近与白简相周旋。 平生文字出胎养，几度洗伐求神仙。 相偕入画唤老友，涤之偶仿襄阳颠。 练纹铺砌散冰玉，松液绕指生云烟。 陈玄出浴体滑笏，秀气别染苔花鲜。 先生所思渺何许，兀兀露坐精神全。 昔人砚癖本好事，后世爱物思人贤。 张华之德尚可念，玉带况以文公传。 三灾恐置俗流几，一唾防污髯翁涎。 真手不坏岂在砚，淄者磷者皆可捐。 临池恍惚听石语，与公守黑全其天。 母龄五十九，齿脱发未宣。 儿言戒称老，何以嗟盛年。 敢云禄命薄，自览气质偏。 知己亦屡丧，邈矣当时贤。 抱此一束书，日对家人眠。 有时课儿童，孝弟为勉旃。 不愿去贫贱，但愿无尤愆。 春秋奉丘墓，揖让执豆笾。 汝曹克胜此，吾复何慕焉。 萧条赋北征，为贫仕有然。 访我越王城，我亦将去焉。 酌酒各倾吐，情愫相缠绵。 遂联入吴舫，衔尾春江前。 舵楼开庖厨，馈饷交盘筵。 所语出心得，树立期勉旃。 汀洲好寥廓，让我鼾齁眠。 朝阳重鸣凤，盛世轻寒蝉。 谏官守遗直，荣落如云烟。 转漕始江淮，得君泯危颠。 好风送千帆，不待五两悬。 退食弄扁舟，有若乘查仙。 裙屐多素心，亦有时世贤。 汪汪千顷陂，中纳万斛泉。 行衙贮春气，杂树皆便娟。 纵笔判官牍，墨淡惊鸿翩。 儒不习吏事，斯言岂其然。 大户吸川鲸，小户饮露蝉。 醉遍扬州花，岂但月与烟。 爱看柘枝舞，君亦莱公颠。 酒酣写新诗，人惊柳诚悬。 广文最儒雅，兴会尤仙仙。 牵率异乡客，合缀同甲贤。 与君作遨头，斗啜平山泉。 豪家宴红裙，衫扇偎婵娟。 不若文字饮，巾袷来翩翩。 如何唱骊驹，折柳同凄然。 昔展蜀冈拓，纸开薄翼蝉。 今看竹西碑，墨带检林烟。 同举送客眸，共注牙樯颠。 沽酒设祖席，各解金鱼悬。 侍御持节归，不啻班生仙。 岂等出岭表，仅作观风贤。 离心戒苦语，别酒飞甘泉。 醉窥红颊儿，眉月同娟娟。 云间一鹤翥，沙际群鸥翩。 写图泐壁去，夹路松明然。 六艺偶一漱，万汇俱嫣然。 枯槁非文章，浮艳是必捐。 香从灵液生，养以不竭泉。 凤麟具文章，搏击异鹰鹯。 翔云避生草，岂知肃杀权。 惜哉东平公，乃生永乐年。 高才取科第，已作登瀛仙。 如何改西曹，俯首咎繇前。 妖妇起山东，弄兵扰齐烟。 束缚就士师，刀锯相钩连。 公年二十四，惊悸刑诛骈。 以此病不起，死归善见天。 言寻给谏兄，侍从高皇边。 梁梠日出宿雨捐，主人急唤沿溪船。 清尊在船兴已发，剡剡麦秀翻平田。 游人爱游较我早，争入柳港吹香绵。 名园在眼昔梦到，红桥翠栈相钩连。 九龙山色满屋上，妙有流水岩根穿。 瑽琤下赴照轩槛，木阴䨴郁堪暑眠。 寻源且复入古寺，泉头小阁浮茶烟。 百甔汲贮转甘冷，远道拆洗烦烹煎（拆洗惠山泉见清波杂志）。 南泠庐阜味奚似，屈居第二吾犹怜。 平生饮水具真癖，烟包雨笠同枯禅。 千羡万羡竟陵子，顿爽尘吻宁无缘。 道人鹘眼照泉碧，松声为拂膝上弦。 罢琴落日我径去，塔影送客东峰巅。 幽人先鸟起，林礀正寂然。 是时春空霁，川翠争便娟。 的的花閒雨，澹澹花上烟。 烟雨为合离，花态亦变迁。 祭酒昔游此，手种犹生前。 傲兀根倚石，攲倒枝映泉。 微馨委陈迹，高格同枯禅。 儒官罢亦得，不废《招隐篇》。 攀花久延伫，世巳无其贤。 淳熙小字藏石边，绢素微裂凝尘烟。 暗门刘郎呼欲出，鹤归城郭应悽然。 刘郎自具擘山手，断续飞下云中泉。 重楼面势各向背，地非辋口非樊川。 蔽亏绿树露小阁，水纹山影阑干前。 消摇白日不待遣，倚枰二叟全其天。 寻诗一老独有意，目送去鸟穷幽妍。 尤工远势写村落，背崦或有桑麻田。 丹青不让李晞古，金碧直压赵大年。 画史笔力在盘礡，无取小景争便娟。 关门听雨品字坐，焚香埽地曲尺眠。 落花将春作昨梦，主人与客俱列仙。 只愁青壁太斗绝，画里欲学猿猱缘。 莫言此画非我有，他日想见哦长篇。 小船如瓜皮，可坐兼可眠。 春山随我行，澹翠何绵联。 竹外一鸡唱，风气太古前。 摇摇四诗人，漾入梅花烟。 庭虚过槐雨，帘卷生篆烟。 论书复看画，古意纷来前。 楷法示吴兴，欧褚相蹄筌。 钞于松雪斋，谒告之明年。 宋刻藏汉书，非从宋本传。 欧赵录金石，此刻无闻焉⑴。 衡山补其阙，旧观何清妍。 跋语自回复，虹光双璧联⑵。 昔在既望后，今还当暑天。 请公作临本，宣德申长笺。 ⑴ 款云：「延祐七年九月十三日，吴与赵孟頫手抄此传于松雪斋，此刻有唐人之遗风，余彷佛其笔意如此。」 ⑵ 自「反不重耶」以下阙一百九十七字，文待诏补之小楷，跋后凡三百廿七字，辛丑六月既望。 今我何为思故山，故山客在寻宵烟。 人生天地本逆旅，就话且复同其然。 津门查生万生友，神物乃合双龙泉。 万生常游载常处，波流一纪如分川。 回飙相吹意无极，三影京国明灯前。 我如不来尔不去，则此寸步宁关天。 移居两章主客并，主人垩屋方新妍。 以人传地各自有，那必初白蒙斋田⑴。 东邻小堂载尝住，皇帝御宇之元年。 万生来寻旋来送，记否帘月春婵娟。 短墙高树望咫尺，借问纸阁今谁眠。 百年妻孥偪家具，鸡犬却笑图神仙。 两人去家身斗健，似若无累于尘缘。 查生置榻古藤下，春日共赋藤花篇。 ⑴ 农部诗序云：「往者，田蒙斋郎中移居粉房巷，和诗遍都下，而吾家初白庵主道院、槐簃、枣东三集，俱以寓屋名其诗。」 雀飞无税趾，羽丰乃高迁。 奈何别家翁，去且四三年。 我父寿以终，罔极呼昊天。 却归丧次役，礼在忘其愆。 嗟贫实我迫，迫我方之燕。 匆匆乞装束，愿此长周旋。 南风吹素衣，吹上吴江船。 挥手我独行，独行僮惘然。 娱颜爱日舒，展义化雨宣。 万国仰徽音，惟圣以孝先。 缵我仁皇治，行健乘乎乾。 盛德浃民物，至文焕山川。 金玉自声振，规矩相方圆。 大哉柴望礼，一哉时几天。 豳籥上万寿，小臣颂丰年。 清晨斋心登岳颠，西麓转东螺径旋。 最高已立南天门，培塿下见衡州前。 湘江南来一线白，五折北去明蜿蜒。 旁窥灵药峰之腋，云归如水风飘然。 仰企轸宿峰之凹，氛氲懒吐如炊烟。 回身瞥骇气四合，一物无见消诸缘。 敛襟更向碧落进，上封寺瞰浓相连。 日光迥照明且净，三百里铺白玉田。 轻风忽吹意宕漾，数峰尖露如摇莲。 却指东隅正萦郁，岧岧未辨何峰延。 身今据石岳尽此⑴，千尺俯海欹右肩。 有风不动平泱漭，无风而动深洄漩。 少焉左顾复饙馏，如丝乱捲斜披绵。 丹林半失上封背，峰东滃滃峰西翩。 盘陀与我在云上，太虚之天惟倚天。 老松岿立白榆并，奚取藓迹名纷镌⑵。 ⑴ 朱子《祝融峰》句「云山于此尽」。 ⑵ 巨石一，岳之顶也，松一，根盘居石中，高不过几尺，然数百年物。罗念庵《祝融绝顶》句「树傍白榆看」。石上多刻字，有「赵崇度登」「陈崇古登」二题名。 坊西桐屿购佳本（诸编修重光。），乌目著色仿恕先。 坊南莘畬送长句（蒋编修士铨。），更若画出湖庄然。 浮云偶辞山水国，快意每值屠门前。 借书及余亦眼福，说偈向佛犹尘缘。 石路东来仄压岸，人家北望疏依堧。 高台小楼波面隔，茶灶酒库林阴连。 重重荒汊隐略彴，短短碧岫生蜿蜒。 如斯架构境可得，所难老树丛秋烟。 摩挲合抱自毫末，尔数百年我百年。 亟欲移株乏奇术，频经扫叶成幽悁。 郭君擅场祗在此，况夹万个筼筜鲜。 迥知宿雨贮清气，远见戴笠游乌犍。 携筇相将问剥啄，撒网定已登鲰鲜。 三人不速坐凭槛，且赚一角斜阳天。 松雪翁图又作记，绢素妙比僧繇传。 崔甥家杭号湖隐，翁殁复见因摹焉。 其嗣崔晟宝摹本，赵奕写记追其先。 翁之真本渺何许，得此髣髴神怆然。 学曾张君藏卷一，无款山水著色鲜。 一日持来一卷似，其宗兄者号去偏。 吴兴清远崔仿赵，始笑赵本藏多年。 遂归去偏装使合，毫发不爽今皆全。 幅中一带皆短山，山麓尽水山头天。 水如天空麓有际，一线草树青相缘。 城南玉湖自天目，百顷以外通千川。 西南东北绕湖展，十五六朵浮疏莲。 昔游山北复山南，草上飞坐春城穿（「草上飞」，碧浪湖之小船名。）。 今看琴几涌岚气，浓淡胜逐低昂船。 江南白蘋远欲采，好景遣到黄尘前。 可能翁记墨迹在，补入岂必忘蹄筌。 梦堂君自号，侧声年复年。 我年行六十，相见各忻然。 宦游早南国，句在佳山川。 农官晚感知，鹄立直讲筵。 小身偶倩写，见于梅花前。 数竿绿竹亚，千尺乔松连。 照之水澄川，仰焉月在天。 而人于其间，适与相周旋。 老来诗更好，清禀君独全。 我且问梅花，试茗分山泉。 ① 瑶华道人为仁庙诸孙，名弘旿，职在御前。能诗画书，上加恩王后爵以贝子。 石间滩层层，阶下荷田田。 绕屋竹有云，出竹山无烟。 水南石嵌空，岩西杉郁然。 若非绛叶明，岂谓新霜天。 屋中缊袍人，啸歌声不传。 晨入岳庙习礼专，代将牲帛惟其虔。 诏修灵宫垩未既⑴，层楼翼凤高翔然。 三峰屏立照几案，四方削成凝翠烟。 画图王履不具体，岂若横放楼之前。 太极巍居擅白帝，五行配德开金天。 船司空趋玉浆落，司寇冠整明星连。 尹喜真符故宅守，希夷石洞先生眠。 欧记题名凡几百，幢悬碥仄苔花边。 无轻揽结五千仞，已后飞腾二十年。 山中人来县城去，一日上下南峰颠（南峰最高。）。 皇釐三多岳稽首，降香诘旦昭荪荃。 周槐商柏遍嘉荫，题石何让颜程先⑵。 ⑴ 汉延熹八年，西岳华山庙碑宫曰集灵。 ⑵ 庙有商柏，抱周槐于腹，大可三十围。其汉柏唐槐至多。唐玄宗碑为黄巢焚摧，巨石半截颓立，仅存四字之半。颜真卿题名于汉碑侧，宋程琳、叶清臣题名八角石幢致佳。 石马地数弓，水草庙一椽。 拓为议郎祠，明之嘉靖年。 议郎甘饮鸩，公孙耻作缘。 秉德贞乃节，艰哉乱世贤。 石阙无剩迹，翠微荒晓烟。 尚书金献民，诗记苔花镌。 县人急科目，梓潼祠则虔。 藐是孔门徒，不知有道阡。 袁花君旧里，春赏同山船。 君里右山近，我山东溪边。 骋怀秦皇桥，濯足沧海壖。 学道终有得，入世全其天。 同郡多俊彦，数子相周旋。 风悲尽黄壤，泪下如流泉⑴。 中书老不第，落落尘网牵。 琳宫哭君殡，忘德成千年。 一子才遄逝，诸孙稚必贤。 吾生行已矣，陈迹徒悽然。 ⑴ 所极不忘者，吾朱明府偶圃乾隆己巳殁于江西，陈明经乳巢癸酉殁于凉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