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白触眼喜欲颠，天王继统新改年。 岂天厌恶下土浊，以此雪之同皎然。 光照明堂纳祥瑞，一平天下知其权。 疾而蒙藏能过厚，卑而令高如进贤。 先时上帑宝珠玉，今恣四野开琼田。 何须聚敛自委积，过而不拾贪夫悛。 先时豺虎横食人，空山忍饥今可怜。 威能挟天已阘茸，势可炙手还𧐖蜷。 老夫忍冻亦惯事，草庐安抱牛衣眠。 庭前孤松有喜色，要与老夫相作缘。 先人有遗搆，宇我逾百年。 坏久莫除雨，沾湿床头编。 欲葺今颇喜，卖菜得羡钱。 搆者良似易，葺艰方恻然。 仍感寒薄士，卓锥莫夤缘。 内省既自幸，见获受一廛。 且免歌中露，得鱼敢忘筌。 守成固在人，成人尚在天。 天成人弗脩，得之复自捐。 老马强为驹，威后终怯鞭。 梯危自苴补，惴惴求瓦全。 曝湿保后读，子孙惟勉旃。 去之岁，来之年，一迎一送灯火边。 迎新送旧大家事，觉与老者偏无缘。 黄鸡未号霜满天，一心百感惟愀然。 小儿自喜时节至，催理靴服誇新鲜。 固知老者已异趣，青春似因儿女妍。 青春悬老不多地，白发红颜俱眼前。 去之岁，来之年，譬如传马相络绎，又如车轮相回旋。 谁从个里饶不死，咽气苦苦脩神仙。 我于所去已五十，其来百岁亦倘焉。 使我五十不为天，使我百岁不为延。 尚有大而去者与来者，在我先后计万不计千。 其间豪杰梦幻耳，冥冥漠漠真堪怜。 惟有青竹数行墨，待来追去各可传。 劝儿必读床头编，莫惜买读吾无钱。 男儿所立须及早，老夫代尔耕春田。 （前阙）屋资无告故人散，草中五亩愁荒烟。 面卢骨立牙齿脱，短褐曼胡菅屦穿。 逢人欲歌豪或在，声吞苦泪秋涟涟。 老人勿悲此世态，富贵贫贱本相县。 薄徒勉强狃势物，聚散茫茫云霎然。 但愿老人有钱复年少，此辈明朝还拍肩。 我昔闻痴翁，已及三十年。 不知翁为人，名痴胡其然。 痴本性不慧，朦朣百不便。 今年阖闾城，握手在市廛。 角巾摺软罗，腰带敝帛缠。 短屦草猎猎，长袖云翩翩。 温慰未通语，辄歌沈醉篇。 拉翁黄公垆，买酒醉圣贤。 却杯不事饮，莫与痴为缘。 我谓痴所发，必恃酒为权。 无酒痴不成，痴酒不可偏。 云痴岂假酒，假酒痴不全。 我痴抱混沌，七窍莫我穿。 若谓酒使我，良马亦俟鞭。 人以黠教我，我自信痴蝉。 人以嗤我画，我画师痴虔。 手探夹袋中，出具置我前。 水墨乃从事，惨澹开云烟。 大幅及小幅，纸影弥山川。 图成赘言句，草次亦及玄。 市上诸小儿，惊骇谓之仙。 清虚结簪衲，莺花亦留连。 要去不掉头，急急箭脱弦。 无慕豪富门，脚版如铁坚。 此翁所以痴，以故囊无钱。 于人有雌黄，常在口角边。 于人有孝义，记注一大编。 此翁不痴者，人焉得知焉。 吴人多痴呆，翁岂吴人传。 翁云我吴产，此病知莫痊。 我生迨八旬，落魄如风颠。 不知人所毁，亦不求人怜。 种竹欲借地，买书常卖田。 蓬蓬被白发，咄咄书青天。 我颠与翁痴，痴颠相比肩。 约为老兄弟，逍遥觅彭钱。 清川弗纳浊，方枘不纳圆。 简珠虽云宝，秽得名莫全。 临恩所不拜，戒饮惩盗泉。 志士无苟取，炳然昭性天。 脱叶莫能缀，折竹不能连。 流光背人去，一去亦复然。 酿酒岂无米，种米岂无田。 岂有八十母，儿可离膝前。 膝前亦顷暂，老者不少年。 襄阳虽云乐，扶母难登船。 襄阳铜鞮歌，白日花满烟。 思家总多梦，母不在枕边。 劝君母子勿相失看，取床头子母钱。 昔年记买临安船，来与泉石修清缘。 刘郎史伯及吾弟，一船四客如登仙。 诸君作我南道主，湖山笑引肩舆前。 谈诗酌酒夜不辍，吻焦目涩无安眠。 别来人事等云变，旧游一梦惊三年。 刘郎化鹤招不得，吾弟掩玉仍黄泉。 感怀夙昔有零泪，掩卷怕看登临篇。 殷勤对话杂悲喜，买酒取醉愁无钱。 空斋停火照寒鼠，古木翳寺号饥鸢。 明朝何苦又分手，拂衣长路开风烟。 朱颜白发倏忽事，人生离合真堪怜。 尚古老仙心浩然，他人沟渠我巨川。 积义积德非一日，积书积金非一年。 奇编翻刻惠贫读，更制药物疲癃痊。 高云茂木郁望族，数仞之墙千顷田。 毵毵白发披两肩，凤雏抱送荷自天。 功名染指知薄味，山水载酒脩閒缘。 老夫相住县百里，蔑面未见惟通笺。 越茧十丈翻相联，索我放笔开风烟。 谷容山重颇有喻，大山长谷惟其贤。 登堂一笑尚有日，还对此卷鸣高弦。 霜蹄炯炯映白颠，凤头宛宛騣一偏。 黄沙惨淡耸隅目，所向万里无风烟。 青丝络头未受牵，一团紫云凝不前。 此马所见世上少，神气德力无不全。 子明水监到渥洼，眼亲识之手敢传。 只愁奋迅裂卷去，四座错愕心茫然。 乌皮襞积竹约然，瘦骨挺玉修且坚。 流求怪藤老不死，剪送海外谁夤缘。 洪涛跃过十万里，滑似龙鬣疑沾涎。 惫翁杖之尚溜手，扶持颇认儿孙贤。 傍人笑为数促节，百有二十期吾年。 明朝策雪入梅去，桃竹不敢争其权。 古者不修墓，矧乃墓屡迁。 宅兆苦非所，大事多屯邅。 周身未云美，蚁穴突潜穿。 惴慄发幽宫，骨朽松根缠。 譬人据蒺藜，岂不思细毡。 挥泪易狸首，改卜此新阡。 山川洵回互，草木亦芊眠。 雪晴复暄暖，杲日悬山巅。 亲交来会葬，车骑何骈阗。 刑牲荐椒酒，林麓累几筵。 鸡黍养不逮，椎牛纷徒然。 万恨感既往，吞声还涕涟。 王谢久零歇，秦淮空水烟。 今日何觏会，与子临清川。 文词勿复论，相顾成华颠。 努力同心人，置酒开芳筵。 轻风过高树，藤花坠我前。 书成会覆瓿，谁识扬雄贤。 儿子日已长，且愿同归田。 清秋就灵境，芳草蔼芊眠。 古松围夹道，长垣亘星躔。 遂造羽人居，远闻仙乐传。 前朝肃典礼，遗器存筦弦。 圜丘峻穹宇，白日生紫烟。 森然看绛节，百神罗阶前。 斋厨七十二，丹楹相接连。 郊宫含宿雨，坛树阴远天。 中有白玉井，清比惠山泉。 尘襟一浣漱，消渴为之蠲。 北首瞻黄屋，巀嶪浮云颠。 却忆为郎日，趋陪大祀年。 积雪夜方霁，皎皎明星悬。 重来忽斑鬓，驻策心茫然。 壮士贪名山，如海吞百川。 东游卧石观，羲和亲比肩。 南使经衡岳，雾雨怅迁延。 近思太华顶，远梦昆崙巅。 嵩高在眉睫，振策穷攀缘。 诘曲蛇径缅，幽阴熊馆穿。 冉冉极天际，举头触星躔。 宅中环四岳，一气何盘旋。 风雨郁交会，蛟龙走连蜷。 树杪忽横练，坐见黄河悬。 窈窕捣衣石，凄清玉池泉。 引领眺箕颍，巢许方陶然。 辛苦茂陵客，坛畤飞荒烟。 有为终灭没，瑶玉空雕镌。 帝休昧珍木⑴，石室閟谁传。 长怜肉食者，虚无求偓佺。 ⑴ 帝休，木名，服之使人不怒。见《山海经》。 对酒不饮心茫然，吾宗老髯称酒颠。 一举百觞倾四筵，掀髯仰首问高天。 平生彊项谁能怜，挂瓢抱瓮饮山泉。 穷秋送我冲暝烟，夜阑语杂不能眠。 合尊促坐篷窗前，明星历历照清川。 吾今衰病非昨年，新诗取乐不取传。 残笺散帙无人编，饭牛野老耕芜田。 仓有脱粟囊无钱，胸填磊块肠欲穿。 速来共醉酒满船，眼前谁是饮中仙。 崇祠杰阁南山前，问谁祀者维先贤。 在宋开庆实肇始，旧基结构青溪边。 泰伯以还人四十，封爵姓氏人题镌。 欲延血食垂香火，供祭土田维七千。 重典何时遂湮废，南郊再祀神宗年。 议复维焦及李叶（焦公竑、李公廷机、叶公向高。），祠祭经营分俸钱（谓葛公寅亮。）。 朱堂冠山下俯寺，长干塔影檐端悬。 书屋茅亭次罗列，灿然气象联星躔。 丹雘非徒耀耳目，荐蘋酹酒皆留连。 廉顽立懦此风好，百年芜秽成荒烟。 狐狸所家蛇豕溷，颓墙败棘相钩缠。 存者遗墟半侵没，父老吞声多涕涟。 倔强魏生与张子（谓惟度、南村。），吊古抗言相后先。 佛老精庐塞天下，忍没先贤无数椽。 陈侯磊落能好事，刮磨位置重薰湔。 踵旧增新五十四，曰采舆论无颇偏。 神呵鬼护此正直，孤松独立龙蜿蜒。 百年废绪一朝举，丰碑伟咏千秋传。 于乎前贤诞河岳，上者骑箕魂在天。 缥缈岂应争俎豆，尚德崇功古所虔。 丈夫慨慷追往烈，后有来者其比肩。 不然盛事委草莽，恐使白日昏虞渊。 楚狂为我歌卖船，我歌为歌楚狂篇。 谓汝不狂君不喜，呼汝楚狂君冁然。 楚狂坐啸无儋石，开口便许垂千年。 诗文骨立独苍瘦，自言火食非神仙。 惜墨经旬不落笔，千言俄顷惊流泉。 馀子靡丽羞挂眼，杜陵老翁差比肩。 吾戏汝曹亚郊岛，掉头瞋目语尤颠。 妻无机杼子不稼，敝耒短锄恃砚田。 好事失时真可怪，吾官豫章招不前。 君虽楚人少离楚，梦想七泽空眼穿。 男儿赤身少两翅，出门一步如登天。 三都懒借皇甫重，书成自序争流传。 楚狂真狂吾所敬，倔癖不肯趋时贤。 酸风苦雨自骚激，直肠坦臆无钩缠。 白首常贫何足厌，金帛如山终可怜。 邢顾林方⑴相继死，汝卧钟山将老焉。 秦淮蒲长榴花发，孙楚楼头堪醉眠。 十年一面又分袂，立马成诗歌别筵。 他时韩孟重会合，艰辞险韵徐相煎。 漫矜字可酬匹绢，且向囊中看酒钱。 ⑴ 邢孟贞、顾与治、林茂之、方尔止。 白龙倒影垂青天，天河欲决成桑田。 惊涛一泻五千仞，曳为素练霏紫烟。 游丝小驻势不下，奔雷迸射当我前。 举头拍手相叫啸，回风急雨争喧阗。 忽如玉女舞白纻，翠鬟长佩何翩跹。 讵那开山好心眼（讵那尊者开山，有讵那亭。），孤亭冉冉来群仙。 我吞名泉胸八九，杖藜对此嗟老颠。 灵源涌出雁湖顶，怒翻月窟称龙渊。 谢公屐齿不到处，榛迷径塞重茫然。 下注锦溪历斤竹，东归到海何时旋。 凭谁拾取玉井石莲子，种此湫底藕如船。 它时骑鹿重相访，会看十丈开青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