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忽如梦，昨日已隔年。 春风来亲人，寒意犹缠绵。 更深立檐隙，负手忘尘缘。 新月不能出，皭然星一天。 灯光漏墙东，屋影皆西偏。 积雪照庭树，茶灶清无烟。 侧耳寻人声，四邻惟管弦。 虚廊夜窸窣，斗鼠鸣空椽。 钟磬此时寂，老僧方醉眠。 ① 稚存自京师寄《饮酒诗》十篇，和之。 人生妙自然，安肯求神仙。 欲买一壶酒，可惜囊无钱。 负手出门去，远近随其缘。 城外多水竹，城中多管弦。 路逢相识人，往往拍我肩。 迷离十万户，所到常醉眠。 飘忽如浮云，从风过青天。 食邑五千户，不如封酒泉。 功名有真意，所贵非貂蝉。 倾耳听群动，滔滔如逝川。 安知人海大，我我相周旋。 销忧莫如醉，何至无一钱。 仰天长叹息，风雪方萧然。 与君偶同岁，同官亦偶然。 自从窥行谊，如获珍珠船。 飞腾四十五，气定神犹全。 少老志易夺，精进惟中年。 交无界尔汝，我我相周旋。 东风吹来软于绵，黄莺唤人不得眠。 相邀胜侣踏青去，平芜弥望春如烟。 化工何许万针线，一夜绣遍枯山川。 是时夭桃蕊方绽，欲放未放含红嫣。 枝间已有嫩蝴蝶，与我衫袖同翩翩。 人生难得少年暇，暇矣又少良朋联。 今朝得閒又得友，况遇风日清而妍。 此是天私我辈乐，忍能局促守一编。 典衣沽酒藉草饮，高歌金石声渊渊。 狂名一日里中遍，措大必带三分颠。 归来书窗月已出，相顾而笑称散仙。 采石锦袍黄楼笛，此乐动论数百年。 闸吏未入流，仅随簿尉肩。 一朝权在手，启闭得自专。 偶逢相识人，卖情示周旋。 先放一两版，特送此一船。 邻船不解事，意欲随之前。 稍稍移楫上，早被健卒鞭。 先生卷书坐，戒勿贪争先。 吏方以闸豪，如握大将权。 有客忽相过，携手山之巅。 清风何处来，衫袖为翩翩。 藉草坐啸咏，山山绿阴连。 空翠不可掇，但觉凌苍然。 好鸟时一声，啼破深林烟。 坐久屡移晷，茗瓯瀹新泉。 文楸一局棋，相对树影前。 墙外有见者，共惊为神仙。 春风吹花落，茵溷皆适然。 此岂天主之，默注阴骘先。 奈何世之人，不平辄呼天。 硁若操券责，下愚真可怜。 天在苍苍表，但以一气旋。 生物事已毕，荣枯听其缘。 若必件件理，挂一漏万千。 安得如许天，为之定衡铨。 读书易为功，莫如西汉年。 适当秦火后，世上少简编。 读之既易尽，尽之复易传。 无论治经家，白首一经专。 当时号博洽，相如太史迁。 究其腹中书，能有几许篇。 迄今二千载，著述日纷然。 赜如恒河沙，浩如大海烟。 目纵十行下，谁能揽其全。 一笑聊自慰，今犹日中天。 我后千百世，卷帙将益填。 儒生欲津逮，愈愁茫无边。 回视我今日，又觉厚幸焉。 陶公居柴桑，丁刘数往还。 昌黎在潮州，论交及大颠。 由来索居苦，足音喜跫然。 伊余归江村，谁与谈诗篇。 皤皤有此老，时复踰陌阡。 游我红藕池，醉我药玉船。 似天哀我穷，使翁相周旋。 忽焉晨星落，不留一个圆。 停云望八表，只影涕暗涟。 香山历官十五政，履道买宅兼林泉。 晚年居贫鬻骆马，并拟斥卖洛下田。 坡公出守七大郡，馀力仅足资南迁。 儋州绝粮至食芋，强名玉糁誇羹鲜。 况我作吏仅四载，铢积能得几俸钱。 初归贫儿诧骤富，求田问舍方喧阗。 岂知腐儒拙生计，日渐折阅将磬悬。 书券遂去一百亩，免被债家子母权。 村邻窃笑沟浍水，才盈便涸非原泉。 我本山中藜苋腹，傥来富贵特偶然。 自我得之自我失，扪心亦复何憾焉。 薄暮君忽至，令我喜欲颠。 与君两年来，书问月几笺。 终不如见面，快吐所欲宣。 何期有今夕，把酒明灯前。 当年惊蛱蝶，逸态犹翩翩。 髭须虽已白，狂过恶少年。 醉后起谈锋，岩电目炯然。 妻孥亦惊咤，私瞷门隙边。 不知是才子，但疑老神仙。 名山有瀑布，喷出万仞巅。 若谓水就下，其源应自天。 及探所从来，仍自地底旋。 乃知气所鼓，润下亦上缘。 君看咳唾处，津涎升丹田。 最高莫如首，亦有血似泉。 树根入土深，液仍满枝颠。 捉襟太好奇，濡头亦作颠。 惟有雅人致，含毫意邈然。 先生金闺彦，临池数十年。 绢必书始染，砚因磨欲穿。 古香宝晋墨，重价收唐笺。 卓然自成家，健笔凌云烟。 宫榜属韦诞，殿壁资诚悬。 虚怀乃自下，猥曰愿学焉。 作图寄清兴，白描倩龙眠。 疏梧荫高斋，挥翰何翩翩。 尺幅百丈势，双腕千钧权。 想见心手调，神行贯中边。 拥节来扬州，行台依老禅。 令肃政多暇，楷法弥精专。 丐书户屦满，不取润笔钱。 一笑公清绝，筦漕百万船。 翻写乞米帖，佳话良可传。 鹿洞古书院，南唐所育贤。 号庐山国学，养士有赐田。 堂堂朱助教，鼓箧勤陶甄。 卢绛蒯鳌辈，三害悉改愆（见陆游《南唐书》）。 晦翁守南康，踵旧开讲筵。 道学一以振，朗日行中天。 名迹遂独擅，胥忘保大年。 呜呼后居上，创者转就湮。 书台百尺基，既被昭明迁。 书院千间厦，又为朱子专。 一笑李中主，身后太可怜。 汪伦大耋犹蹁跹，菊花排格开长筵。 老人爱老邀老伴，须眉白映红茸毡。 首座宣公八十四，其馀次第差随肩。 共年七百有七十，坐以齿序为后先。 若教并作一人寿，已在北宋熙丰前。 是时满室明灯燃，灯光花光相新鲜。 因聋倍作大声语，有瞽不碍捷斗拳（蓉溪稍聋，霖岩盲而能赌酒）。 嘉肴杂陈饭能健，画烛已灺坐尚坚。 旁人勿怪太矍铄，不尔何以能华颠。 古来安期浮邱辈，只在尘世非在天。 吾曹倘传入图画，安知后不惊为仙。 贱子未及古稀岁，殷兄张丈殊相悬。 故事叨援洛社例，附庸俾得隅坐偏。 无端蒋诩最后至，末席不免为之迁。 累我温公做不得，百杯罚此恶少年。 时当二三月，群礼三茅仙。 江国千里内，男妇尽翕骈。 不到顶不止，欲表方寸虔。 十步九喘息，力惫志益坚。 乃知求福心，不惜性命捐。 峨峨九霄殿，登降纷摩肩。 栋宇熏已黑，总是𣒰檀烟。 虽曰愚民愚，究是神使然。 其身已登真，传又千万年。 匪惟大名垂，兼摄众心悬。 呜呼彼何人，占此福力全。 君谷熟田中，我蚕熟山颠。 熟时两通易，丰歉情相连。 昼要秋日小，夜须秋月娟。 天解人愿从，我腹定果然（秋放蚕。）。 文学无贵贱，师弟有因缘。 当公领解日，我始双鬌悬。 公名丽中外，孺子心已笺。 时从乡先达，一问庆历贤。 有如泥忆云，何人识肫颛。 旌花照黔服，草木增华鲜。 下士悬势分，呼来侍之前。 吕医受薰浴，始见韩门全。 手赠研经书，谓我能终篇。 念自束发来，抱遗望古先。 意薄言鹦鹉，力遂忘其孱。 我朝盛明经，诸老起接肩。 阎胡奋前茅，江戴持中权。 六经有实义，大师非汉偏。 皇皇一代学，足破诸子禅。 何言毋敛生，得淑洨长传。 千金学屠龙，用志良亦专。 但恐岁月逝，芜秽愁芳荃。 因公庶有就，不致中道捐。 又苦念穷蹇，力削此肿卷。 白袍五千士，讵少万选钱。 已分枭悬投，竟呼鱼与牵。 居然如巨鳌，赑屃承群仙。 钩楹预礼礼，清簧间朱弦。 国家作人意，寓此宾之筵。 今日所厚醴，异时待敷宣。 岂其以筐篚，慰尔穷青毡。 念此自惭顾，中心如沸煎。 未举怨时命，实成人舍旃。 一朝落人穫，依然骄莠田。 不独羞世士，仰岂无惧焉。 科目正难称，炊沙何足饘。 惟山见五岳，惟水观九川。 尘滴乞沾丐，期无负当年。 禫祭踰月，欲歌先哽，痛念慈踪，触事如昨，我今不述，谁复知之？尧湾此居，地从主人，计吾生不改迁，泯灭者惟数事耳。恃其与哀俱永，各系一章。三年不事吟咏，词之鄙俚不计也。 桂之树，树在僦宅前。 三株离立各合抱，一株踞右独茂圆。 其后大冢京兆阡，其前壁下蒋家田。 乐安溪水绕田过，清浅可厉无桥船。 年年负担指南走，次次涉此求涂便。 丁酉以还食于郡，八十里岁八九旋。 一回别母一回送，桂之树下坐石弦。 度溪越陌两不见，母归入竹儿登箯。 此景何时是绝笔，十月初四己亥年。 嗟嗟乎，桂之树，吾欲祝尔旦暮死，使我茫无旧迹更可怜。 吾不祝尔旦暮死，使我自今抚尔长潸然。 桂树止无情，永念对葱芊。 美言出贫士，孔孟不值钱。 蹻蹠而官材，见者皆曰贤。 世道止如此，志人诚可怜。 箪瓢苟奇物，性命岂易捐。 汝文既虎脊，汝相又鸢肩。 还家更简练，秋律期明年。 士不附青云，感到太史迁。 相勉非利禄，尚思汝坟篇。 老去无世用，所怀在耕田。 薄田不满力，亦复事终年。 壤瘠缺粪草，一饭贪之天。 入秋喜先熟，似得田公怜。 敢叹所获微，及我室如悬。 儿痴早得力，胜彼迟者贤。 柏林带修涧，不觉寒气先。 晨兴命俦侣，日昃空云连。 残阳明豆篱，墟坞上晚烟。 悠然见云水，已有双鹭拳。 长歌返茅屋，我穑又此圆。 人事难尽计，庶以饱目前。 此地是何地，此天是何天。 伟哉造化身，森然立于前。 所跂诚莫及，顷观殊未贤。 即事良自悟，乃有区中缘。 兵气昏俎豆，老塾独岿然。 鬼知严其师，窸窣一夜迁。 粪除出光地，补塞争漏天。 俯念藐藐身，仰思千载前。 于吾良已幸，尚愧此数椽。 苦雨庭下水，寒葴长芊眠。 细叶似狗足，绿茎高下搴。 缩眼作画观，满塘荷叶圆。 此草世不识，乃近书槴前。 物固无贵贱，适时信为贤。 湖水清无厎，莼丝滑可怜。 相要三五客，采采莫回船。 坐恐葑田合，生憎荇带牵。 祗应樱笋配，膻腻岂容前。 附：同作 周筼 细蔓垂垂弱轻舟个个添参差方未已采摘定无嫌入馔银丝滑行厨翠釜黏为怜滋味别更下水晶盐 又 朱彝鉴 四月湖流阔三潭塔影低最嫌丝滑腻易脱掌东西远水旋教濯归舟亦可携(家兄贮以瓦盆携归长水)当筵嗤小陆羊酪讵堪齐 又(秀水)钟渊映(广汉) 丝莼先夏摘何苦待秋风入掌螆蛦溜缘流藻荇同鱼苗盛水滑雉尾落盘空一笑辞伧父何劳蒜果筒 芳醑无长筵，烦虑何由捐。 我思一何笃，有若明膏煎。 兼山义有托，涉川道未愆。 安得飞鸿翼，报子池上篇。 田郎与我相识今十年，新诗日下万舌争流传。 黄尘扑面三伏火云热，每诵子作令我心爽然。 开轩示我秋汎图五丈，鸭头画出宛似吴中船。 大通桥北官舍最湫隘，箕筥斗斛囊橐群喧阗。 他人对此束缚不得去，田郎掉头一笑浮轻涟。 疏花蒙笼两岸渡头发，蹇驴蹩躠百丈风中牵。 五里十里长亭短亭出，千丝万丝杨枝柳枝眠。 当其快意何啻天上坐，酒杯入手兴至吟尤颠。 庆丰闸口自有此渠水，未知经过谁子曾洄沿。 仓曹题柱名姓不可数，似子飞扬跌宕真无前。 长安酒人一时赋长句，我亦对客点笔银光笺。 篷窗寂寞不妨添画我，从子日日高咏秋水篇。 我歌劝生饮，生醉我亦眠。 绳床一墙隔，闻若呻吟然。 残灯拨馀燄，夜半衣重褰。 问之卧攲侧，欲语哽在咽。 手摩腹与肚，抱痛青两颧。 历鹿车毂转，往来梭肠穿。 良久始起坐，絮被遮寒肩。 荅云我禄薄，福过灾则延。 缄之苦不易，一夕败终年。 饮啄各分定，造物信有权。 譬诸再嫁妇，羞涩涂脂铅。 譬诸黄面僧，破斋烹肥鲜。 旁人笑且侮，瑟缩难自前。 曲糵伐性斧，自此仍弃捐。 主人忽大噱，物理生未研。 八尺士皮肉，以腰分地天。 藏府应音律，经络贯源泉。 江河漳漯流，夫岂可涸焉。 古圣作醪醴，服之斯寓全。 后来止酒徒，托辞匪真诠。 奈何屏杯杓，委腹为枯田。 数升下㗋咙，反若汤沸煎。 陷河涌越巂，谷水沦由拳。 此如囊裹浆，暴下乃得痊。 及其润既燥，百骸自安便。 金平水静顺，岂复重崩骞。 来朝生且住，剩有叉头钱。 再为生解酲，清圣浊亦贤。 不闻朔风号，雪虐层冰坚。 地炉拥终日，与我常周旋。 武夷君，异哉世所传。 或云钱之二子，或云是魏王子骞。 当时结侣高宴幔亭前，此挹衣袖彼拍肩。 坎铃鼓，急管弦，宾云妙曲左右仙。 一从彩云散，虹桥断绝上无缘。 琳宫建何时，传是天宝年。 后王因之祷水旱，金龙玉简投深渊。 我来谒祠下，取径芝朮田。 入门高树雄且妍，藤蔓曲似蛟龙缠。 殿古石罅仙鼠穿，陈丹暗粉蜗吐涎。 十二栗主配君像，中间名字或已湮。 乾鱼祭后祀典歇，但有村翁膢腊率社钱。 缚草为轮，剪纸为船。 不知仙人倏而来子忽而逝，云车风马电作鞭。 胡用是物东西悬，长廊曲曲通回旋。 旁有道士馆，房房户户相错连。 甘蕉绿摇漾，修竹青便娟。 竹鸡声中摘茶叶，石榴树厎交茶烟。 吾思此地洵胜绝，道书名之曰洞天。 阿谁屈置一十六，何山可以居其先。 昔年禹平水土名山川，至今岳渎垂虞编，不闻议者纠其偏。 若兹次第逞胸臆，毋乃伪托非真诠。 试质武夷君，吾言然不然。 断崖横一岭，稚竹何娟娟。 时有山禽拂，新粉堕我前。 欲寻岩下寺，挥我风中弦。 衡必锱铢争，钱必子母权。 佳李钻及核，曲防遏其泉。 不屑一毛拔，而况千金捐。 举世皆杨朱，方思墨翟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