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闻秦逢氏子有迷罔之疾，视白为黑，飨芗为臭，撷秽荽以盈握，溷绿华而三嗅。哆茗战之收勋，拟襄羊于宇宙。因泽余服，闯其庐而告之曰：「我稽《农经》，著兹仙茗，虽霜厓之孕秀，寔天葩之发颖。木冻兮尚痴，虫蛰兮未醒。于是北苑龙焙，西山鹤岭。露茁碧芽，烟攒紫笋。纷采掇于晨朝，衒云腴之绝品。效包茅之入贡，先驲骑而驰骋。幸天颜之一粲，表食芹之恳恳。遗珍滞璧，贲于丘园。幽人隐士，宝若玙璠。分地垆之宿火，汲瑶井于未浑。响松风于石鼎，滃沤饽以云翻。笼纱帽而一呷，庶肩吾之涤烦。回视薄耆之炙，与夫浮蚁之尊，曾土苴之不若，奚酪奴之敢言？故投以刀圭者拗，相和以胡麻者渴。羌金带紫茸，椟藏于三品；鞠苗芦菔，琼报以二囊。岂荒畦之辛秽，乱官焙之馀香。而况味甘兮非荠，气荤兮类韭。夜嗅兮目昏，朝餐兮胃呕。俾汎雪华于兔毫，亦媵先施以嫫姆」。逢氏子勃然变乎色，曰：「人有好尚，物无美恶。太牢之味，非劣于败菹；丝竹之音，匪惭于椎凿。然不肯以此而易彼，盖以性安而不怍。是故纫兰缉蕙者以逐臭而为非，嗜炭美痂者以馔珍而为噱。其见虽殊，其适一也。且子亦尝诹询往事乎？叔季之世，贤圣逆曳，憸壬猖披。彼蓝色而鬼貌，岂断菑与蒙魌？伊豺声而蜂目，岂削爪与植鬐？然时君旨其言而心悦，甘其佞而色怡。亦由嗜好之同异，是以忠邪之背驰。子不彼诮而独我嗤，非滞碍而不化，或痴瑰之未医」。余无以对，倚户而歌曰：「拾珠琲兮阳坡，分银蟾兮涧阿。返柴门兮自乐，嗟世溷浊兮奈何」？逢氏子涊尔而羞，蹶然而起。虽痼疾之未瘳，亦忻忻而启齿。

柳下惠遗佚而不怨，阨穷而不悯。然而扬子逐贫，韩子送穷，何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余感而作赋曰：

岁在执徐，月旅太蔟，辛亥御日，阳风应候。俞子刈荆扫室，剪蕉载糗。委敝裘于道傍，揖穷鬼而三咒：「伊造化之亡私，匪奇偏于赋受。尧何疵兮殄世，瞽何饰兮裕后？桀何德兮瑶台，宪何尤兮瓮牖？何奡武而汤偏，何蹠肥而夷瘦？何壤耄而由醢，何回夭而篯寿？何阖闾之死而金玉其穴，何黔娄之亡而手足不覆？非尔鬼之比周，孰主张而错缪？尔或有识，去勿踌躇。余非韩子，烧船与车，延尔上座，为尔所谀」。言讫，惏慄密率，㘊霵晔捷。跳踉出户，宣辞诡答。谓「余朋俦，非六非四。匪今斯今，立名垂字。显允韩子，实为我仇。子何人斯，而亦我尤？钻卬沈研，聚萤刺股，子之懒惰，无与为伍。鼮鼠竹书，孰视堇睹？谁谓学穷，而闯子所。斗饤为工，汗澜为拙。子独芚芚，固守前辙。棘林熠耀，顷刻冒没，焉有文穷，而子虚喝？子数之奇，地亡立锥，瓶粟娄空，乃分所宜。饮河巢林，聊以自怡。赋命如此，何穷之为？涕唾流沫，顩颐蹙頞。刎颈论心，死生契阔。子独索居，煦煦孑孑。岂有交穷，忍为子孽？然子之所以颠沛流离，若愚若痴，谤誉交集，闷然莫知，则彼智穷之为也。吾试与子言之，可乎」？余曰：「唯唯」。鬼曰：「惟人一心，函喜与怒。发而中节，繄性之故。一溺于偏，为害为蠹。故喜之偏者，为屋乌之怜；怒之偏者，为水蟹之恶。今子之矫矫昂昂，为世所狂，懵然意行，坎窞康庄。非彼智穷，孰为子殃？媕娿伛偻，突梯卷脔，滔滔皆是，子宁不然？非彼智穷，孰诒子愆？犁靬眩人，踶跂蹩躠，趋者澜倒，子徒揭揭。非彼智穷，孰滋尔阙？篣格酷烈，斲人膏血，纡朱怀金，子顾不悦。非彼智穷，孰为子贼？子不彼恶，惟我之斥。嚣昏黮黕，疑莫子匹」。余于是再拜稽首，卑疵称谢。俄而智穷喑恶叱咤，曰「尔众鬼，我朋我俦。坐我交衽，行我联镳。泛泛漂泊，我惕我惊。啸歌娱乐，尔肆尔凭。鍖銋咇唧，我不尔能。杂遝拔摋，人不尔惩。不我能畜，而反我憎。逝将去女，避彼弋矰。翻云覆雨，谁复尔矜」？纷众鬼之愧赧，皆戍尔而失色。既吻吮以㖤㗅，复敞罔而皇惑。余方命玉友行成其间，而起视四座，分患耦俱，已笑言而哑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