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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江色冻修夜，雁声断清秋。
相携饮沙濑，渺若凌沧洲。
羯鼓逢逢动孤戍，悬火连延俨华炬。
泠泠玉露摇寒烟，奕奕银河挂遥树。
夜气莽萧森，徘徊霜湿襟。
哀弦激西气，促柱悽南音。
南音一曲肝肠绝，怜君向隅泪承睫。
蒙叚乡园隔瘴云，混同边路惊秋雪。
卖瓜谁恤故侯贫，升辇犹悲侍中血。
当年出入驱隼旟，可怜今日行无车。
一马之田日芜秽，数尺荒江身自渔。
渔钓优悠且相乐，击筑吹箫亦不恶。
投荒聊复侣豺狼，有道由来在葵藿（一作『任龙蠖』。）。
陈情感旧酒频倾，抚节高歌月将落。
君不见五侯子弟半钳奴，负薪乞食嗟何如。
大漠怨凉秋，征人悲暮节。
日夕荒城思不怡，却揽羊裘步林樾。
遥野寒雕惊，古戍啼乌歇。
如何远谪心，独溯清宵月。
月出雁山中，徘徊远近同。
亭亭初濯魄，霭霭欲盈空。
战场极目天垂白，苍茫亭障凝边色。
影入鹰关路几重，光连陇碛沙无极。
候骑营空刁斗寒，明驼帐冷旌旗湿。
一望旌旗亘朔边，几回离别恨缠绵。
金波不夜空千里，玉塞伤秋又一年。
秋塞沈沈岁将暮，盈亏屡向愁中度。
明镜蟾蜍只自飞，大刀龙雀徒相误。
谩道边心托鼓笳，可怜客思淹霜露。
盈盈应照去年人，望望还迷旧乡路。
旧乡迢递海云端，朱门此夜正寻欢。
纤手雕觞进浮蚁，小腰绮带引惊鸾。
银阁烟花秋未素，玉屏歌吹夜将阑。
玉屏银閤关山隔，望远怀乡泪频积。
良宴空教感旧时，清光祗自怜今夕。
今夕天涯意转悲，拂庐落月霭深辉。
登高欲作刘琨啸，裂帛谁将苏武归。
安东亚将黄聪马，夜发旌旗宿烽下。
金笳吹雪起行人，银镝摇星照秋野。
遥遥风旆捲平沙，碛路阴沈极望赊。
百转青林蟠粟末，双流黑水接松花。
寒原猎火悬军度，校尉行营在何处。
倚月弓开雁阵高，连云帐绕雕声暮。
黑狐川畔驿亭开，射鹿崖前候骑来。
此去关山秋草遍，行边何日玉鞍回。
长安女尼妙音者，本崇祯时旧宫人，后出居民间（后，徐釚续本事诗作“国破之后”），祝发于北城之佛舍。与海昌相国居址接近，尝出入相国家，述甲申三月及宫中旧事甚悉。又言宫中侍姬，都以青纱幕外约钗梁。自遭丧乱，香奁宝钿悉为人夺，惟存青纱数幅，犹昭阳故物也。今年戊戌，予以谤议械系都宫，而相国亦以他事下吏。因与其嗣君直方、子长相见，酒酣耳热，为言妙音。予既自伤谗枉，复闻妙音之事，悲红粉之飘零，感羁人之沦落，乃连缀其词，作为长歌，以传于乐府云。
长安女冠头似雪，曳地黄絁悬百结。
手执金经泪暗垂，云是前朝旧宫妾。
一朝充选入披香⑴，倭堕新梳内殿妆。
低鬟自惜青虫小，系臂愁看绛缕长。
当年御极方清晏⑵，宫中屡启催花宴。
云母屏开见舞人，水晶帘捲低歌扇。
歌舞年年乐事殊，森沈宝幄挂流苏。
北宫漫阅鱼龙戏，东绢频临《蛱蝶图》。
图史纷披间珠翠，深宫镇日长无事。
鹊顾书从女史传，鸾雏钗向昭仪赐。
昭仪明艳独承欢，促坐金床倚笑看。
灯簇九微长侍辇，妆成七宝自凭阑。
阑前罗绮纷成列，阿监才人几分别。
玉墀草细打毬高，珠箔花深吹管彻。
景福宫前细柳垂，琼轩不闭共追随。
绣镫缠鬃娇试马，绿绨隐几倦弹棋。
春花秋月年华换，掖庭寂寞肠堪断。
素手翻书教小王，红颜对食怜同伴（汉宫中自相配偶，调为对食。）。
自从羽檄扰秦川，遂使官家少晏眠。
五夜刺闺频报警，三春合殿罢开筵。
几载天颜惨不乐，中宵独坐占芒角。
炮火新开内教场，诏书屡下文渊阁。
阁门封事日纷纷，督府潼关复覆军。
几部黄巾残豫楚，千群青犊下宣云。
宣云处处名城堕，倒戈自启居庸锁。
阙下交驰告急书，殿前望断平安火。
军锋倏忽逼神京，一夜都人已数惊。
内苑左貂群揖盗，团营飞骑半翻城。
城上弓刀争内向，苍黄无复蓬莱仗。
独御金鞭视九门，空颁铁券封诸将。
白马青袍捲地来，君王长叹下平台。
口诏内人从避寇，手持爱子共衔哀。
可怜十叶汉天子，海竭山崩竟如此。
复壁宁教伏后藏，佩刀自刺清河死。
珠伤玉碎满曾成，宫车无那赤龙迎。
犹有黄门曾殉主，岂知紫闼竟屯兵。
自怜白首深宫住，欲问家山渺归路。
潜脱霓裳出九重，却寻月径依双树。
一托香台已十秋，每谈遗事自生愁。
室中漫礼金仙席，梦里还随玉辇游。
惆怅生年遘阳九，戒珠持遍甘衰朽。
仙家龙种尚飘零⑶，贱妾蛾眉亦何有。
我来故国几沾翰，摩娑铜狄北风酸。
昭阳旧侍悲通德，长乐姬人识佩兰。
从古存亡堪太息⑷，凄凉无处寻遗迹（（无处），续本事诗作（何处）。）。
《麦秀》偏伤过客情，《柘枝》还下宫人泣。
⑴ （一朝），续本事诗作（当年）。
⑵ （当年），续本事诗作（先皇）。
⑶ （仙家），续本事诗作（天家）。
⑷ （存亡），续本事诗作（兴亡）。
此予童时所作也。今年浮系西曹，见积雪绵旬，凝阶不散，因记忆录出，以正素庵先生。然语多忘失，复为点翰，以视向制，略更四五矣。先生及直方、子长，皆为属和，遂并记之。
玄飙吹不已，一夜起严阴。
渐觉轻寒侵晓幕，俄惊飘霰遍春林。
林端骋望光如曙，六出霏霏挺琼树。
祗道寻芳凤苑春，谁知吹雪龙山暮。
龙山云色舞空来，沾花拂柳自徘徊。
金屏夜掩疑含月，绮户晨开误落梅。
谁家小院湘帘湿，几处高楼羌笛哀。
数声羌笛天如练，珠斗年光君不见。
积素遥含翡翠窗，凝晖深照鸳鸯殿。
鸳鸯殿里耐春寒，少女妆成自倚阑。
歌扇半遮怜粉薄，舞衣乍点惜花残。
海神昨日车轮度，雪花落尽长安路。
玉房密坐进兰尊，绣被薰炉分桂炷。
桂炷沈沈乐未央，可怜春色半飘飏。
剪成䌽胜无颜色，梦绕梨花总断肠。
梨花匝树春归蚤，鳞乱空阶愁不扫。
班女何须怨白团，王孙空自思芳草。
草色凄迷紫陌曛，那堪飞雪正纷纷。
三时花月知何处，千里琼瑶祗忆君。
琼瑶满眼难凭折，黄竹哀歌自凄咽。
已悲摇荡任回风，谁惜飘零在韶月。
春情日暮叹蹉跎，白雪漫天可奈何。
惟有东瀛双玉马，庭前依旧散阳和。
蓟门三月柳堪折，玉关迁客肝肠绝。
结束征车去旧乡，矫首天南恨离别。
忆昨胥台事侠游，才名卓荦凌王侯。
黄童雅擅无双誉，温峤羞居第二流。
相将日向春江曲，阖庐墓前草初绿⑴。
䌽鹢春风客似云，珠帘夜月人如玉。
少年行乐恣游盘，夹道飞花覆锦湍。
按歌每挟茱萸女，驻马频看芍药栏。
筵前进酒题鹦鹉，一日声名动东府。
拟从执戟奏甘泉，耻学吾丘能格五。
去年谬应公车徵，骏马高台几度登。
自许文章飞白凤，岂知谣诼信苍蝇。
苍蝇点白由来事，薏苡偏嗟罹谤议。
赋就凌云祗自怜，投人明月还相弃。
身婴木索入圜门⑵，白日阴沈欲断魂⑶。
北燕漫说驺生哭，东海谁明孝妇冤。
衔冤犴狴悲何极，慷慨陈词对岩棘。
幽怨空教托《楚辞》，严威竟已罹秦格⑷。
忽承恩谴度龙沙，边草茫茫去路赊。
名列丹书难指罪，身投青海已无家。
销魂桥畔谁相送，一曲芦笳自悲痛⑸。
皂帽惭非避世人，青山何处思乡梦。
乡心日夜绕江干，江柳江花不复攀。
万重关塞行应遍，十载交游见欲难。
从此家山等飞藿，满眼黄云横大漠⑹。
自伤亭伯远投荒，却悔平原轻赴洛。
一向冰天逐雁臣⑺，东风挥手泪沾巾。
只应一片江南月，流照飘零塞北人。
按：比明妃远嫁，哀惨过之。篇中先叙少岁才华，故乡游宴，以次入峨眉谣诼，万里投荒，有不堪南望者矣。与杨升庵《宿金沙江锦津舟中别友》诸作同一凄惋。
⑴ （阖庐），归来草堂尺牍作（吴王）。
⑵ （入），归来草堂尺牍作（赴）。
⑶ （白日）句，归来草堂尺牍作（白日沈阴自断魂）。
⑷ （罹），原缺，攘清诗别裁集补。
⑸ （芦笳），归来草堂尺牍作（胡笳）。
⑹ （横大漠），归来草堂尺牍作（大绝漠）。
⑺ （冰天），归来草堂尺牍作（胡天）。
亭皋三月东风吹，匝道烟花艳绿围。
十里红潮连翠岸，千重碧树起珠帷。
侯家别墅春如织，芳林繁囿连云日。
兰沼轻波泛紫鸳，蕙楼高影巢玄鳦。
楼阴架址碧嵯峨，窗户玲珑盛绮罗。
日映翡帷银蒜静，风微珠缀玉铃和。
铃声隐隐花间起，榆钱雪落覆明水。
数蝶低飞香草中，流莺细啭垂杨里。
毵毵垂杨满碧郊，游丝百尺乱烟条。
陌上繁阴临玉道，堤边香雾锁虹桥。
虹桥一望明于素，朱轩绀幰纷相度。
锦障新开灞水园，羊车近出长安路。
长安此日正妍华，几处楼台映晚霞。
翠韝香细初调马，绣袷风轻试问花。
绿畴去去芳埃逐，油幕生光照平陆。
带织茱萸耀紫珊，鞍装杏叶团红玉。
玉鞭时向狭斜行，弱絮缤纷缀道傍。
斗鸡坊里花初满，走马台边柳正黄。
柳黄花满相凌乱，由来此地称华艳。
日暮徵歌赵李家，夜来贳酒胡姬馆。
十五胡姬不解羞，低鬟轻倚钿箜篌。
私结红罗邀上客，自矜脂腕整搔头。
年年岁岁争游冶，挟弹探丸空藻野。
南陌方看千骑来，东皇又掷三春谢。
三春风日自阴浓，落尽梨花锁院中。
闻道西园芳草路，罗衣迎暑送春风。
高皇昔日起西吴，手挟灵旗问独夫。
既向龙沙开绝漠，遂来虎踞建神都。
燕子二潮通海浪，鸿郎万雉俯江波。
江波去去无穷已，城中宫阁参天起。
鳷鹊连延抗碧台，凤凰䆗窱围玫戺。
隐隐长桥水卧虹，沉沉华阙霞含紫。
圆井春寒露索高，上林花隐风弦细。
兰锜钩陈七宝鞭，深深紫袖写便姗。
昼静烟花金殿杳，宵严钟鼓玉珂寒。
七校队齐仙仗外，群公佩响翠华前。
日丽朱城百万户，气迫皇图三十年。
文皇为念边城苦，欲卧燕山留北锁。
竟从鹿辂策关中，难仍牛首称天府。
一自宸旒去紫台，遂令南内琐青槐。
玉女窗寒风断续，景阳钟歇月徘徊。
铜沟不腻红妆粉，金屋空馀乌韭苔。
辘轳声断啼鸦晓，宫莎含日春秋早。
兽环深闭寂难知，钩盾萧凉无复扫。
时见朱樱荐寝园，独看碧草芜驰道。
列圣相传海内平，侯家甲第起红尘。
十二重楼连凤翼，三千复帐结鸿纷。
香车半罨油幢暖，画阁全传水调清。
舞爱弓腰碧繶转，歌残子夜玉钩明。
绣户宵笼云母扇，晶盘晓进月儿羹。
既倾燕尾临芳沼，还问桃根向石城。
石城年少如鹰撇，腰下吴钩凝绀雪。
挟妓酣歌玳瑁楼，挥鞭骄试金钱埒。
檀槽拨软贴龙香，纻弦丝断施鸾血。
独来陌上恣矜趫，放犬呼鹰乐未消。
醉拭芙蓉轻一诺，笑掷珊瑚赌百骁。
绛衫香袭浮云鞚，紫艾光承明月刀。
明月高高照芳甸，泰淮宛转澄如练。
汀上银沙写露华，堤边珍树吹花霰。
锦缆风回榜唱微，兰桡波细箫声转。
箫笳清吹满皇州，夹道芳尘掩画楼。
睡鸭香浓初按茜，呜蝉梳罢学藏钩。
街喧兰叶迎珠勒，队簇桃花映绿韝。
绿韝珠勒纷驰逐，谁知祸乱来相促。
九逸惊从代邸来，三星更向东山簇。
江表虽飞晋氏龙，中原已失嬴家鹿。
竞传宝雉集丹阳，南纪欣开司隶章。
酒置新亭风已异，銮回旧内日重光。
琅琊方拟戎衣定，仙人又进昭阳谶。
马控青丝自寿春，鸱衔黄纸沉江乘。
闻道哥舒已弃关，犹矜监牧能行阵。
宫门不见几传烽，君王还狩豆田中。
泪盈秋雁开黄帕，舰列晨凫渡阿童。
郑畋迎銮思敌忾，伤心岂料成青盖。
较战无闻朱雀航，负恩竟卖卢龙塞。
拂庐罽幕遍京华，园庙萧条拥塞沙。
轒辒乱度台城柳，觱篥寒摧上苑花。
可怜坏道哀湍急，陊门夜静荒燐碧。
雪暗焚宫泣玉床，风酸辞汉悲铜狄。
黄头洗箭唱兜离，故老吞声泪绠縻。
仁寿镜悬精卫怨，茂陵书去子规啼。
金钗歌断临春阁，秋飙槐叶纷萧索。
已叹三千落剑花，漫期十八开莲芍。
回首南朝事惘然，月明麋鹿故宫前。
独有石头春水碧，烟波夜夜送潺湲。
黄鹄凌风飞，翩翩横九垓。
秋风何萧瑟，长鸣有馀哀。
我生亦何为，栖栖隐蒿莱。
圆景依中天，繁星蚀其辉。
朱华耀芳林，严霜瘁其荄。
昭王久已死，谁起黄金台。
壮夫固有时，无为长抢摧。
周周顾羽毛，安知横绝才。
少年好远游，驾言适沅湘。
广川激清波，惠风荡红芳。
走马阳云台，流苏何飘扬。
天晴春草细，平原浩茫茫。
飞身接双兔，倒捉青丝缰。
南楚多侠客，相逢大道傍。
解鞍藉草坐，飞骑徵名倡。
是时暮春初，新莺满高杨。
丝管杂莺声，欢乐方未央。
自拟今日游，百岁可终常。
岂意迅商来，吹我还旧乡。
弃彼繁与华，摧藏守空堂。
青鲛竞饮食，玄豹择文章。
扶摇倘我借，矫翼凌扶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