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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绝句（续上）
为问回环梦，何如自在身。
禅房花似海，报与异乡人。
公元二千年六月十六日至二十日，余之大连晤温浩，得本事诗二十首。时身无寸纸，觅得废电影券五张，遂涂其上。唐孟棨著本事诗一卷，其诗则触事兴咏，尤所钟情；其文则有所发挥，以明厥义。今大连本事诗二十首宪章孟氏，以写中怀。文不尽言，诗以足之；诗不尽意，文以济之。余素习近体，惟此二十首中，其十九为古绝，七律仅一焉。盖叶迦陵尝论为七律者最须閒暇，是以老杜乱离，所遗尽为歌行古风。而此时余之身固閒閒，心殊戚戚，任笔所之，但觉一派真情流泻，无复知有文字矣。
天风梳病骨，海月浸伤心。
天台明日到，何事更呻吟。
注：六月十六日十九时，余自塘沽乘荣新号游船赴大连。二十一时许得此篇。曩者有寄北诗云“飘入天台剩几何”。天台云云，盖用故事而非实指也。
侬在缆梯下，我在缆梯间。
生平第一面，直欲堕深湾。
注：六月十七日十时许，船抵大连。冬冬迟于港。神交虽久，谋面初未。余未登缆梯已识出冬冬。未几冬冬亦然。二目相接，都不转瞬。行至缆梯末级，忽失足跌上大连地面，冬冬忍俊不禁。阅三日，冬冬送余返津。登缆梯第一级，亦复踉跄跌上，洵不可解也。
桌上小银壶，壶中沏大麦。
贪看眼前花，茶盅失手落。
注：六月十七日十四时许，冬冬宴余于李记餐馆。大连餐厅之茶壶皆不锈钢。甚异之，以京津之间皆用瓷壶故也。彼间沏大麦茶。初饮，竟疑为醋椒汤。后只手擎茶，观冬冬用餐，茶盅不觉落手，残沥漉其前襟。
人间合欢草，天上牛女星。
凭肩跣足倚，若个更亭亭。
注：余登岸，所忆冬冬第一语乃云：“君似未必修于我。”入夜二十一时四十五分许，冬冬安置毛毛于悦来宾馆，将行忽止，曰：“究竟孰长，必与君一较始可。”遂跣足倚背，较其长短。曰：“似君犹长一毫。”实则此一毫直可不计矣。
并把上天梯，上下而求索。
一对碧城仙，同向人间落。
注：六月十八日，冬冬引毛毛游森林动物园。某处置岩石数丈，有铁索垂下，先后攀缘而上。十二时许，至某处，有飞降之游戏焉。盖以铁线贯两山，以皮带一端套于铁线之上，一端系于游人腰际，凌云滑行而下，如天马之行空。冬冬微怯，遂揽其腰而一试之。
才泄一枝春，展眼又飘泊。
独行在异乡，珠泪纷纷落。
注：六月十九日上午，冬冬以公事不克陪余游，遂定十二时晤于青泥洼桥之麦当劳快餐厅。九时三十分，辞逆旅，独负行橐，踽踽他乡。点检数日经行之处，泣下数行，又恐为人所见，唯垂首障面而已。忽焉太息曰：“此间旖旎，何事还乡。”
十指太纤纤，三生测诚叵。
轻抚掌中纹，未知谁是我。
注：与冬冬会于青泥洼桥。十三时许，忽言及星相之术，余承冬冬掌观其纹理，其感情纹上有小杈数条。温曰：“上杈者，情人之象也。”复谑曰：“未知孰为君象。”
分携何所赠，纸扇在身旁。
中有湘妃竹，添余泪几行。
注：余有湘妃竹纸扇一，上有崔洪小字节录魏文帝论文。余疏于财而悭于物。初欲以此扇为友寿，吝而弗与，后欲以之馈京华何白，又不舍。今日分袂，遂斩截以赠冬冬。倘使于飞有分，此扇终为程门之物，否则真真疼煞老财迷矣。
一臂十五粒，两臂三十馀。
霜皮飨蚊蚋，袖底有冰壶。
注：寓悦来店，困于蚊蚋。冬冬计其右臂，为蚊蚋所食者凡十五处，大不忍。一臂两臂句，盖戏用古乐府之“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馀”也。又，俗谓人露于衣外之肌细腻而衣内粗糙者为“藏黑露白”。谓此等人颇有福运。余反是。衣内肌肤莹滑如雪，其外黯淡枯槁。故私谓冬冬曰：“非余无福，乃是彼曹未若卿卿有眼福也。”
咬破樱桃色，咂老丁香蒂。
心落达连湾，船发天津卫。
注：十六时将乘舟返津。十五时五十分，将弃岸登梯，与冬冬拥诀。冬冬悄指舟中人，曰：“汝当售彼等票。岂可平白赏此好戏。”对曰：“只做搭桌义演罢了。”又，船发天津者，乃用相声篇名之“兵发云南”。世人每谓人生如戏，然而人生真能如戏，又何必买舟还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