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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瓦沟残雪吹枯荄，门前爆竹东风来。
梅花满枝作人日，不晴不雨春徘徊。
游人只爱城南去，闻说城南老兵怒（初五日有军人在南郊小鬨。）。
汽车无奈往复回，马矢堆边觅佳处。
令节芳菲惜此时，霜甘阁头还举卮。
坐上联翩尽贤隽，山王亦在竹林期。
主人宽大容狂客，绿酒红灯闹今夕。
且共华筵醉一觞，谁信家贫无儋石。
白发花前歌自娱，兴来索和欹斜书。
晴雪高吟十九载，回首春明真梦馀。
同光人物嗟硕果，闽粤才多蜀亦颇。
尊前一老话荣州，降格收诗乃及我。
沧桑万事不堪论，新年多少新书新。
论语烧薪玄覆酱，少年谁用老生言。
高人莫厌餔啜美，寡酒闭门宁似此。
诗家例有人日诗，题句从容缀纸尾。
茅斋少城今几秋，近郭无山无可游。
花潭草堂春事尽，惟睹禾黍青油油。
闭门盛夏或来告，得少佳趣非远求。
石笋街头一转屐，循北二里篁竹幽。
稻田忽飞延颈鹭，芦埼时过浮鼻牛。
乃知踏步有去处，苦惜芒鞋真拘囚。
茶棚虽小信得地，髣髴舴艋横中流。
吟诗更忆孟城口，迎凉差同丈八沟。
小旗翩翩题野店，旷朗颇觉名实侔。
游人共爱一河水，或弈或茗或垂钩。
羹鱼饭稻亦易了，招手笑与屠沽谋。
酒酣气振谈始剧，军歌如闻城者讴。
年来觅句厌苦语，一扫群盗删穷愁。
季鹰及时一杯酒，岂与风景忧神州。
君看此水何清浊，濯足濯缨随所投。
但当提壶勤过此，坚坐好送烛龙遒。
更携孺人挈稚子，散漫洲渚如凫鸥。
惜哉儿时不可再，水嬉难与津人泅。
夕阳欲没蝉逾噪，酒徒渐去鸦还留。
披衣结袜且归矣，凉风宰树鸣啾啾。
泪眼送朝昏，空床那复寐。
苦悲泉下人，舍我岂其意。
顾君已肠断，绕室况群稚。
辛勤营一廛，属纩得斯地。
翻思婉恋情，何尝为贫累。
一一蓼与荼，回味在胸次。
理遣言已虚，命穷身似寄。
惨惨难具陈，区区不我畀。
榻前握手际，至痛宁在言。
神清看愈伤，涕出强复吞。
俄闻剥啄呼，且喜医在门。
围灯理药裹，浑舍何喧喧。
尚想携手欢，春场花正繁。
忽忽共牢食，悠悠同穴恩。
此事岂遽迫，怵惕惊我魂。
春宵变秋夕，卧席何由温。
花落一何速，药行一何迟。
病枕度春风，铅黛久不施。
揽镜有馀呻，凭几无展眉。
犹存爱花性，悦此瓶兰枝。
客来慰勿药，婢憨誇进糜。
沈绵复沈绵，中寝心然疑。
今朝事大定，泪尽肝自摧。
漆棺是底物，赫然当我楣。
徒为人所怜，儿女多何为。
窀穸忽已毕，蓄泪期一纵。
遗像好眸子，视我凄欲动。
我如失群雁，鸣悲故创痛。
子为作蛹蚕，茧成身遽送。
拊膺当告谁，倦枕苦无梦。
吞声傍妆台，甘受达士讽。
当时画眉笔，今作写哀用。
平生喜朝卧，罕闻晨乌啼。
酒醒今独起，始唤登坛鸡。
夜雨湿新冢，草发冢间泥。
路滑胆又弱，孤魂正凄凄。
惟人与鸟兽，其死岂同迷。
蒙叟有慨然，吁嗟物可齐。
我虽好诗篇，悲伤固无取。
悼亡肇潘岳，语工事弥苦。
古人盖多此，检箧始欲睹。
慰情何必尔，冤抑或代吐。
入室望几砚，幸未移故处。
空瓶无复花，哀哉奈何许。
古人戒作俑，今人尚制器。
贪嗔极机变，岂顾殄人类。
自从徙都来，岷峨缠兵气。
况闻渝城炸，冤酷实可畏。
土焦金石流，宁论眢井避。
成都势累卵，不去定何谓。
苏桥妻所薶，十口今大庇。
篱落闻呼灯，乍洗蓬蒿翳。
歌哭一裴回，儿女时嬉戏。
庶几冥漠感，悲欣对含睇。
世乱减心哀，幽明奚二致。
沈思兔爰篇，端羡同穴寐。
移居必损物，撞坏非纤儿。
三迁理则穷，鄙谚良可思（谚云：「家搬三道穷。」）。
贫家虽四壁，堆眼愁累累。
粟瓶杂齑瓮，在用无腐奇。
家具少于车，翻怪寒郊诗。
破箧千百册，勿令一简遗。
捆载讶邻里，照耀作门楣。
鸡栖牛栏边，坐拥聊自怡。
遂同负屋行，蜗牛真吾师。
无田食破砚，我生本漂梗。
汶汶三十年，一饱百不省。
忽焉遭世变，不得恋闾井。
曾无五亩耕，孰敢望二顷。
区区营茅把，急就岂幽屏。
沟桤幸旧栽，畦菊喜新颖。
阶前小红翠，强复弄晴影。
陶公亦有言，心远无人境。
时枉故人书，遥意快一领。
为君劝长星，举杯凉夜永。
一翁峨眉下，一翁犀浦道。
歌声出金石，四海知其老。
其风使人悲，时危诗愈好。
怜余蒲柳质，二毛忧皎皎。
投戈嗟散地，师友孰自保。
灯前试默数，驱去各草草。
培甫适崇庆，五稼傥可饱。
炳英还中江，神咒无时了。
沙河卧祝萧，柴门鹅鸭恼。
巴山愁赵向，跕跕飞鸢绕。
凡兹我所亲，梦寐谈舌掉。
今宵月如水，庭际泛荇藻。
兵尘日易徂，衡宇迹欲扫。
谁欤使我嚏，微飔振林表。
我策三十六，城居出最下。
羿彀必有中，炎冈讵少假。
岂知趋市人，营营故未寡。
迁货守空闾，闻警走旷野。
夜半真有力，万家汗盈把。
逃生信仓卒，谋食亦聊且。
独怪阖阇间，缟綦尚游冶。
锦城黯灰炱，炎威赫朱夏。
玉貌何所求，咄此娟娟者。
秋深梁山岭，丛篁烟雨积。
客行穿羊肠，得句偶题壁。
岂知落人箧，粉纸廿年墨。
好事有白君，传笺走折屐。
两翁忽相对，惊笑头并白。
雅尚今则无，馀情托画册。
顾思沧海变，匪独文字厄。
涴墙必遭骂⑴，闭门谁苦觅。
君乎捲此图，笔砚良可掷。
⑴ 苏诗：「平生好诗兼好画，书墙涴壁长遭骂。」
移居本仓卒，譬彼鱼衡流。
曾无负郭田，观穫空两秋。
蒸霖每时至，藉卉罕所游。
苍然榛莽间，濡足没行辀。
汹汹越甲鸣，沈沈曹社谋。
大浸方稽天，涂潦又足忧。
尚念都人篇，从容笠与裘。
明哲有逃虚，良觌叹何由。
上有徒系匏，下有湿处䲡。
无闷诚独难，见似焉可求。
昔游饮文字，结交多酒狂。
识君清丑姿，微髭癯而长。
于时盛气类，城西名醉乡。
遂割东头屋，招我连短墙。
二家无异宾，殽核通啖尝。
花市鸣雨屐，桂湖支风床。
策事徵僻琐，睹跳誇羸尪。
岂惟妇子欢，猫鸡狎若忘。
绵绵踰十载，成就颠毛苍。
窃乐少城居，徙宅还相望。
荏苒君始病，世变益难详。
我妇为野土，盈室愁小黄。
海云兵气来，朝市同抢攘。
鹅车怖杀人，骤睹奔掷忙。
遥遥东西郊，逃死成参商。
煦濡宁所及，俱为赪尾鲂。
酷哉腰脚衰，犹办峨眉装。
引还甫一日，汲汲何皇皇。
焉知黄公垆，鬼伯瞰行觞。
平生乙部书，郁勃腹中藏。
时危士习猥，贾衒禽犊场。
纷纷媚倭学，惇史生痏疮。
惟君贬新学，非以智自防。
少通老则介，独鼓牛宫簧。
末契托几人，烂稿盈几箱。
耳聩宁有闻，徒乾哭死吭。
魂气何所之，傥复歆椒浆。
或为嗣祖福，乃令王济亡。
寝门酹斝地，芒角垂天狼。
炯目泪更悭，孰云我心伤。
一龙一蛇儒非儒，咄哉此翁出菰芦。
口诗解颐腹道腴，面作河朔雄千夫。
昔随帷幄驱东胡，云雷激荡谁踟蹰。
江东豪隽归伯符，天下健者蚩本初。
翁实材力应时须，一笑忽惊编虎须。
脱命鬼手真须臾，广陵无恙黄鹧鸪（事见《鲒埼亭集》。）。
四海共知霜茁颅，抱器老矣欲何如。
强参台评府中趋，嗟我与翁良区区。
苍鹅出地乌夜呼，麻鞋行在身世殊。
且隐金门求兵厨，知为东马为南狐。
罗胸掌故牛反刍，闭门削稿穷朝晡。
豪曲快字心胆粗，后有千载吾岂诬。
愿翁听此非导谀，明年收京捲诗书。
荷衣桐帽下泽车，翁当归食武昌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