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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吾年弱冠初为郎，自喜卓荦能文章。
摛华发藻归故训，上规汉晋卑三唐。
酒酣英辩辄惊座，语挟棱锷铦干将。
同乡贵官皆却走，心赏独有司勋张。
诸郎载酒晚相过，入门罗列如雁行。
西豪兄弟并奇特，谞年最小尤俊良。
学文初祖桐城法，伸纸下笔殊汪洋。
辞家自古重流别，能文立意难齐量。
狙邱稷下岂不伟，不与文苑争缥缃。
昭代经师有家法，仪徵立说穷悲凉。
声韵比偶出孔思，反孔为古将无狂。
张生从我踰一岁，尽弃所学同秕糠。
著论颇能准五等，作赋便欲希长杨。
研辞鍊句极形似，虽不入室犹升堂。
绮藻丰缛不足贵，所贵字里存清刚。
即论馀艺亦妙绝，精微所喻言为忘。
摹印往往逼陈赵，制义时复追归方。
此才昔昔存梦寐，得之邂逅岂寻常。
明年妖星动三辅，我时移疾还江乡。
巾车去国不浃日，回看激浪冲天阊。
寄书道梗长不达，南云朔雁空相望。
飘流湖海复几稔，乖隔遂成参与商。
沧洲坐感岁时暮，素衣再捲京尘黄。
美人咫尺不相见，一访宿草秋坟荒。
杨雄未老侯芭死，篹玄草法谁能详。
遗文零落蠹半食，对此涕泪沾衣裳。
四夷交侵小雅废，麟鸾一见疑非祥。
兰摧玉折无顾惜，天意毋乃倾焚坑。
君不见酒诰俄空笙诗亡，鸿都缣帛馀縢囊。
此才不死亦安用，仰视河汉秋苍苍。
九陌多氛埃，一雨成薮泽。
偶逢休浣辰，聊思濠濮适。
微风动春服，凉波引短策。
遂指城北隅，何异尘外宅。
林英绚馀绮，堤柳曳新碧。
偕我素怀友，鉴兹寒潭白。
垂纶病未能，濯缨犹有惜。
低云时荫轩，遥山纷共席。
境幽自尔胜，神闲谁为役。
理乱各在心，垢净本无迹。
欲辨忽忘言，迟迟日云夕。
孟东朔气厉，我自楚还燕。
飞车发江渚，一日道里千。
丛薄去如电，时见峰峦连。
雄关造霄汉，虎豹蹲我前。
巨灵开径入，所过无峻坚。
日暮天宇豁，陆海莽生烟。
古来四战地，离离今为田。
倾杯不成醉，斗室聊独眠。
中夜闻鸣笛，遂及长河边。
揽衣带馀梦，天水两茫然。
灵鼍亘沙际，黑白相新鲜。
明灯夹道列，百琲宵珠悬。
惊雷无滞毂，临此不测渊。
怒涛下冲激，响澈霜林颠。
中渡一回顾，寒粟犹起肩。
安坐乃毕济，何异凌风船。
矫首视璧月，清辉正满天。
忧来忽无端，如彼滭沸泉。
愿言化精铁，为君笼百川。
横流不得作，与世长安便。
高城起天半，隐约云中衢。
参差万楼阁，重重皆绮疏。
落日清商发，下有波纡徐。
苍然閒列树，浩荡连平芜。
桑麻一以长，鸡犬相招呼。
纷纶众仙下，一一仪态殊。
磅礴含元气，细者穷蝇须。
烟霏复雾敛，倏忽还空虚。
谁能为此画，得非开元吴。
微风动林薄，秋兴生菰芦。
何不入扁舟，相携浮五湖。
局促金门下，白首将何如。
埃腓造塔何亭苕，井干直上干云霄。
镕铸精铁作天柱，百里能见青霞标。
振策来登千仞顶，轩轩衣袂生微飙。
坐致不用费腰脚，须臾万象俱光昭。
路易故宫动烟霭，拿翁陵殿凌尘嚣。
瑶光四射白石阙，金马对翥青铜桥。
蜂房蚁垤万楼阁，缭以杂树葱苍交。
西旋北折一江水，有如匹练萦堂坳。
我来欧土忽三岁，名都八九容乘轺。
民风国故且勿道，独惊建筑穷嶕峣。
错峙往往觏古物，意匠恢诡谁能描。
远寻希腊近罗马，千年杰构无动摇。
神州楼观妙仪态，矫若翚翼乘风飘。
所恨土木有陊剥，况经兵火纷摧烧。
三辅丹碧不留景，六朝琳绀随烟销。
江山词赋盛涂泽，玉卮无当空镌雕。
儒术由来美朴僿，爱惜物力惩人徭。
周旧秦馀苟因袭，戎臣翟使工訾謷。
晚近官私益凋敝，所过都邑同萧条。
庳枝取足蔽风雨，坐令举国为鹪鹩。
吴兴丈人广我意，善谈名理何清超。
东西结宇各有法，欲知缘起椎轮遥。
西法积石本营窟，我法架木原曾巢。
禽栖兽蛰傥殊致，性天所适无讥嘲。
闻君语妙颐为解，绝胜斗酒开胸浇。
引吭试复发长啸，虚空鸾鹤相招邀。
南游常苦热，北陟兹山隈。
幽蹊别经岁，杖策今复来。
嘉树犹旧识，好鸟无惊猜。
清气动衣袂，洒然襟抱开。
信宿未肯去，佥判从相催。
长廊百馀步，食已此徘徊。
有妻亦不俗，握卷能追陪。
湖光出林表，绿净无纤埃。
遥舟两三点，轻浅同浮杯。
不辨舟上下，但见波渊洄。
众峰转苍紫，白日方西颓。
烟暝失墟落，镫出知楼台。
入室披夕报，震荡如闻雷。
养兵不杀敌，操矛还自摧。
长令九州内，群健争雄魁。
建国荡无法，强道谁能材⑴。
庭前广乐作，欲听肠先回。
登床不成寐，秋虫知我哀。
⑴ 《西征赋》注引郑康成《诗笺》：「能材强道者，惟有武王尔。」今《诗笺》「材」作「持」，按，材、裁，古今字。
客馆虽褊小，形势颇弘敞。
前林郁蓊薆，右野旷泱漭。
比邻富隙地，行乐得宽壤。
砥逾驰道平，辟拟射圃广。
画局奕有罫，周阹猎张网。
东西俨若序，甲乙书在榜。
冉冉薰风至，曈曈朝曦上。
俦侣稍已集，宾主各为党。
入门气始振，临敌技愈痒。
拱立如有疑，决起忽难象。
暂绝笑语喧，微闻击触响。
明月初入怀，大珠犹在掌。
激若奔星流，瞥作飞电晃。
一落且及跟，再跃仍过颡。
贾馀数援桴，示暇一掉鞅。
斗鸡相随旋，惊鸿自还往。
十决宁知疲，百中竟无爽。
弹雀亦何有，掇蝉差可仿。
多谢逢门子，庶几痀偻丈。
楚汉偶决胜，晋齐迭争长。
质旁佐以史，居高立之两。
纪录必有程，铨评信无枉。
须臾一军惊，奚啻百城赏。
拙手殊纷纭，裹头空扰攘。
十击恒失九，俯拾不遑仰。
欲逆目转迷，未挥腕已彊。
萟成贵熟精，道胜资修养。
习健验在今，观德闻畴曩。
投壶礼意微，蹴鞠兵谋昉。
凭轼傥有会，临风一长想。
神州迫崦嵫，江介莽烟尘。
卜居穷瞻眺，求野纡诹询。
悲君妥邱垄，复此多苦辛。
西匠与营度，北堂为开陈。
铭椁启新兆，嵌碑存故真。
湔祓资象教，骖靳兼畴人。
通玄既在望，勋卿若比邻。
旧谷亦几没，陈根还复春。
风木不可攀，舟壑庶无湮。
宰树何葱郁，列表信纷纶。
玄石有时泐，清芬与世新。
愿然斯有子，大哉在宁亲。
品川海色青于蓝，房州叠嶂如浮岚。
飞车直下樱木驿，野毛园趣来登探。
众松迎人似拱立，风动齐见苍髯鬖。
鳞鳞万屋但一气，渔浦极目星镫涵。
须臾华月破云出，金波璧彩相交参。
黄昏藉草不肯去，徘徊光影真痴贪。
游人四散飞鸟绝，独留怪石争嵚嵌。
前年吴越衅始起，书檄诟谇纷喃喃。
我时偃蹇在京邑，搜索群籍穷枯蟫。
金焦南望不可到，频梦弥勒为同龛。
江山文藻付战伐，借问何处容茅庵。
城中草堂亦何有，冥冥一盖馀高楠。
天涯远隔共此月，沧波碎印成千潭。
一杯相属不能饮，浩歌惟有哀江南。
今年兵气益惨淡，群凶荐食犹春蚕。
孤槎万里客鬓白，坐对尊俎空怀惭。
蓬莱绝顶辨乡国，不用跨鹤随卢耽。
混沌已死倏忽帝，虎躆更作纵横谈。
赤帜遍拂武昌柳，青烽远映江陵柑。
列宿错落黯无象，时见参伐明两三。
嗟余诛暴无寸刃，口吻但有风霜含。
艰难留滞竟何补，只合岩穴休征骖。
月明到此敛光魄，烟霏露浥悽难堪。
新桥炬火晓犹密，客心寂寞谁能谙。
此土淳风亦衰歇，撑榰尚赖多奇男。
鲁卫时复类兄弟，荼荠终当殊苦甘。
安得海宇同镜砥，祸乱一借干将戡。
藏舟不迁爝火熄，烛龙所曜无幽覃。
年年今夕月长皎，衢歌巷舞皆嬉酣。
归来钟动不觉曙，檐花得雨垂㲯毵。
海滨七月暑转增，彤云烧空波不兴。
荒园地窄劣半亩，局束何异鞲上鹰。
阴林窈壑近亦有，欲恣幽讨病未能。
枯肠得酒添内热，径须日饮千碗冰。
夕楼怅望列宿缛，坐令百感填我膺。
亦知虚燄瞬衰歇，哀此群瘁情可胜。
漏移人定声籁寂，凉气先动吟龛灯。
明河万斛忽倾泻，坏云尽作惊涛崩。
庭前蕉竹助酣战，变化鳞翼争骧腾。
神超顿觉枕簟适，五更扰梦无鸡蝇。
向来尘念埽逾积，潮音一荡皆清澄。
世事反覆如转毂，忧患安乐常相乘。
酷吏暂去且勿喜，杲杲已见秋阳升。
晓窗鹆眼有馀润，裁诗火急书剡藤。
霜天埽出青芙蓉，云涛翻动千虬龙。
林虚涧幽不知处，中有楼阁刚三重。
幅巾二客笑相视，鬓丝禅榻皆机锋。
推琴掩卷万籁寂，但闻流水声淙淙。
海壖七月苦烝溽，对此何异抱冰玉。
只疑此境非尘寰，不知元在故山曲。
九峰杳霭澄江南，高秋日日腾烟岚。
苍崖深处人不到，负岩临谷标孤龛。
落叶满山听似雨，旧是梁汾栖隐所。
北客南来共月明，水天一夕清如许。
侧帽乘风去不回，空桑此地同飞灰。
山僧指点旧游处，百年履迹荒苍苔。
异代何人领鸳社，味云词笔今健者。
卅年京国走缁尘，梦回依旧书岩下。
香界来煮松苓泉，门前积翠还中天。
寄沤缩手写不得，独辟幽径寻寒烟。
风廊露槛侵云起，落日川原见百里。
扶藜试上最高层，持比画图得谁似。
仙踪缥眇不可希，清风髣髴生岩扉。
寒泉秋菊足嘉荐，合有笙鹤时来归。
微雨潇潇响林薄，云卧此中真不恶。
只愁四海要为霖，未许垂天专一壑。
闻道江乡兵小休，我亦倦作淩沧游。
何当从子丹梯上，同听松风万壑秋。
烦暑乍退愁霖成，九衢泥潦妨车行。
闭门偃卧数历日，疾急常使羁心惊。
一年容易又此夕，人言万里同阴晴。
灵台豫报来日雨，夜阑髣髴闻檐声。
乾愁徒尔负佳节，虽有樽酒谁为倾。
梦回曙彩深入隙，熨眼未信晨霞赪。
揽衣登阁试极目，远近草树何晶莹。
天心似亦厌久郁，净埽纤繄还光明。
午风扇赫返炎夏，政恐须臾苍狗生。
深堂向晚气转肃，披拂顿废蒲葵轻。
玉盘徐起蜃窟底，照见天海皆澄清。
楼西万室动灯火，流焰空与寒萤争。
周侯远来有逸兴，微言往往能析酲。
我今宾佐日寥落，无复高会罗簪缨。
蔬果淡泊不足尝，一杯聊记当时情。
明朝挂帆走沧海，试乘残醉鞭长鲸。
小舟奋迅逾飞凫，篝火四照波生珠。
群鹈竦立自有序，意态颇与常鸟殊。
细鳞活泼昧深入，聚族聊此相嬉娱。
榜人鼓噪振林木，风生鹅鹳争先驱。
但愁搏击觜不利，岂惜毛羽长沾濡。
生吞未有速化术，坐令腰腹肥如瓠。
长绳倒掣踏浪出，饱飏不得空枝梧。
扼吭见窘亦已酷，尽取尺寸充君厨。
姿情妄欲竭川泽，饕餮所快能须臾。
夜深烬尽打桨去，犹闻接翼饥相呼。
不如偃鼠饮河侧，得水即足无忧虞。
还当解脱逐鸥鸟，相与浩荡忘江湖。
江海一为客，遂如萍梗汎。
六年此淹留，万事成愧忏。
落日望中原，群豪方按剑。
苟全良独难，浮名真误赚。
开门得远书，冥想逐归帆。
旧京日萧条，衣冠未沦陷。
春城众始和，芳池清可鉴。
围坛花欲然，荫榭柳疑蘸。
缅怀二三子，流咏杂仙梵。
玄论超阿戎，醉墨妙狂监。
焉知阑楯外，豺虎纷虓阚。
嗟余久离群，退耕乏长镵。
胜游虽未从，新诗独肯欠。
因风寄所怀，微言傥非儳。
当窗远岫惬幽赏，吟想百回稀一往。
故人昨日搜奇回，下笔风作带清响。
春恨离愁不可名，狂来欲作升天行。
且须了却痴儿事，同上西楼倚晚晴。
抱琴入海寻孤赏，烟外扁舟恣独往。
李叟梁生一昔来，及关登岳竞哀响。
吾徒寂寞非逃名，适意何伤蓬累行。
极目斜阳三万里，浮云顷刻千阴晴。
疾风吹海腾高湍，青烽上烛天流丹。
石城寂寞馀戍垒，侧身南望心悽酸。
金台夕照淡仍好，虽有节物谁为欢。
佳辰无意逢燕九，六街昨夜灯事阑。
城南买醉有旧肆，门巷非昔名犹残。
平生师友更无几，招邀且可联吟鞍。
螺洲名德天下望，有若周奭殷甘盘。
淋漓元气湿黄发，杖履耐此春风寒。
同时耆耇四五辈，须眉辉映儒衣冠。
众宾一一尽龙虎，各拥旌旗鼓骚坛。
就中秋岳才最捷，诗成四座吹芳兰。
惜哉王邓继凋丧，玉山碎失双琅玕。
季刚小极正谢客，瑟缩颇念衾裯单。
伤离感逝万恨并，语笑未毕成汍澜。
眼前众生共憔悴，一室啸歌良独难。
归来掩关何所事，孤松缺月相盘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