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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早起闻叩门，我弟自乡至。
容颜今更好，言语都有致。
满酌一杯酒，细告别来事。
墓树未减绿，庭竹复加翠。
砚枯老坡瘠，衣典少游㩻。
当行老母泣，儿今往试吏。
汝兄去一年，孤身托山寺。
贫家我已惯，幽栖莫乱意。
就令没沟壑，凛凛一士志。
我夫善诱心，得此当生骥。
酒间辞未绝，怆恻已酸鼻。
昔承季父教，幼小不敢戏。
铜盘进美食，慈爱他人异。
门衰恨无禄，先子痛失臂。
余年方十一，弟年仅有二。
哀哀孀独居，命弟以为嗣。
明年我父殁，我罪天所弃。
骨肉同艰难，道路更憔悴。
回首半世事，纤屑皆可记。
今来述至训，彷佛家塾里。
鸾龙不堪喻，虎狗但增愧。
惟当穷饿死，正谊勿谋利。
昂昂永自保，耿耿长不寐。
秋叶落，黄纷纷。
清宵冷坐惟一人，白雪皑皑大鱼身。
红树哑哑乌鹊群，风景悽慄余所亲。
此时万物非我珍，思君不见徒悲辛。
世事几回改，营垒今渐新，终夜叫呼寒柝巡。
独笑此髯不归去，欲同老卒语伤神。
南园忆春月，开径桐竹森。
危坐下厅帘，焚香弹素琴。
当子初远游，见我披胸襟。
偕行魏与颜，相处苔共岑。
诗虎乃清稳，酒龙最崎崟⑴。
余情方遐征，晤对良难任。
近刈园中蔬，远志江上鲟。
酒旧汲水温，肉鲜取火燖。
欢言忘昼长，密语递夜深。
毋曰世变大，所贵经术湛。
笃敬化蛮貊，至诚弭灾祲。
去去各自爱，冥冥天所临。
子行数旬浅，独寐百感侵。
冬逝久无雪，云浮时复阴。
玩花届春尾，拿舟过水浔。
柳外招新莺，桑间听早鵀。
得意随所适，行止不自斟。
平生表微尚，此境真良箴。
追想年少小，偏露经衡郴。
依人手爪贱，入世面目黔。
清饭菜食甲，寒风衣脱綅。
显志必冯衍，遂初耻刘歆。
惟钢不作钩，有身可伏椹。
艰难逝自拔，富贵非我钦。
幸未点门第，乃许还山林。
鸥间江浩荡，鹤洁岩岖嵚。
山花乱无种，庭竹初有妊。
斋居观物变，夜气凝道衾。
符未服六癸，腹定无三壬。
君亲不能报，志意安可寻。
昂昂七尺躯，皎皎一寸心。
百年去鼎鼎，双泪交涔涔。
兹来转色喜，谷空生足音。
自云守师训，寡效坚素忱。
未枉祢生刺，绝羡梁父吟。
呈材恨珷玞，入贡钧璆琳。
辄念鸿鹄远，不觉骊驹骎。
今皇总庶政，白日开沈阴。
圣恩岁再赦，善人乃得瘖。
资序泯超越，佥佞多湮沈。
此弹贡禹冠，彼分鲍叔金。
升平盛箫管，宴乐罗缨簪。
金钱积百万，园囿咸治綝。
遂令四夷服，理国丰苓蔘。
大官畏火热，待雨天不霃。
忽惊万瓦响，何止十日霖。
华堂喜勿坏，茅屋嗟久淋。
画宋走泥蚓，书衣生湿蟫。
床床少乾处，惴惴直至今。
何幸青瞳双，豁此碧玉岑。
闻香似薝卜，摘果非林檎。
夜魂水月动，晓色山树椮。
况有万卷书，更睹千年鬵。
一僧来告余，民志原难谌。
南方望甘泽，北地愁苦霪。
去顺来者怨，己喜人弗禁。
盍与我佛语，出见遥山嵾。
日中麋鹿游，花间胡蝶擒。
尝闻东坡翁，赋诗梦巴灊。
颇讶师若弟，终朝啼不喑。
兹言发深省，我意殊滞淫。
栖迟托酒狷，感激摩剑镡。
故山丛桂香，归飞不及禽。
变现慎种种，德性存愔愔。
明看汝挂帆，坐到天横参。
尚持游子衣，云是慈母纴。
旋磨车中尘，飘落裾上紟。
修名傥不副，阙失亮莫针。
江月惨离颜，晨鸡搅清砧。
毋徒发西笑，长愿珍南琛。
⑴ 魏，名龙常，浙人。初相识，能饮酒舞剑。颜，名贻泽，余门人，工诗。
先公眉疏鼻隆直，一生和介见颜色。
独有辰君肖一二，嗟我与仲皆不得。
郑君相形兼论心，太清神鉴功最深。
谓我峭隘不可福，知我蹭蹬缘自寻。
阿同静厚谁得过，官高于轼真堪贺。
所嗤槁木死灰人，世道宽平也寒饿。
本性由来赋自天，次山恶曲又恶圆。
龙章凤质间世出，狮坐虎踞非人怜。
吾家有弟万事了，同体自然共温饱。
笑持此语难唐生，余亦优游以终老。
今年十一月，三弟催漕黄州归，购牡丹数十本，莳于庭下。余复补梅、杏八株，花开人间，可以忘世。或讥余曰：『春花易零，奚不松栝之嗜？』余未及答。种花某者足盘跚而前曰：『花佳哉！人生如过客，草木非我有。吾为一时之观，不必百年之寿。醉斯歌斯，何暂何久？千秋万岁，谁传此叟。』余感其言，作为是诗。
怀哉栖凤宅，三花亲种之⑴。
十年过几念，步春到江湄。
平生何所慕，堂堂苏峨眉。
黄州地贫旷，牡丹出新诗。
当春暮还敛，冒雨重不欹。
吾叔故好事，犯雪祈其姿。
水陆竹间有，归船丰一筛。
此花自深静，名涴世上儿。
贫贱思富贵，富贵方可危。
把盏三太息，其诸铭我辞。
⑴ 芍药、海棠、丁香，皆客京师时所种。
畸士宋王冕，栖神九里山。
夤缘梅千株，料理茅三间。
花岂有今古，人自分忙閒。
侵晨抱瓮出，搰搰力已殚。
笑余搅何事，对花但羞颜。
有山不得隐，有家不得还。
双溪一树月，清气飘人寰⑴。
彷佛如昨日，风雪吾未孱。
⑴ 白云山双溪寺梅花至佳。久拟筑庐守墓，未果。
杏花美连娟，才开赏不及。
佳人跨红凤，绝世而独立。
华采自然贵，秀色不可拾。
裕之致殷勤，芳馨满其集。
庐山有一董，种树过百十。
杏谷换以器，志在振贫急。
神仙如可学，此意吾已给。
梦游卧龙庵，藏知共春泣⑴。
⑴ 余欲购庐山卧龙庵为草堂，王苏州赠赀七十千。今王殁两月矣，思之凄然。
春寒困花酒病虐（伯严公子病新愈。），阳气发乱花始作。
坡陀高下交白红，有如争竞不能缚。
微因地势别先后，同受春风有强弱。
哲人观物理自省，肯以参差閒宽廓。
眼中何知桃与李，尊酒招邀且欢谑。
孤艳寒香各有意，美人志士吾敢薄。
去年苦恨开不早，早开今日已零落。
暖谷能留晚更长，独步自全今亦昨。
高观更与上山亭，翠禽小小飞还却。
江天霏雨溟濛间，元龙置酒今政闲。
巍峨高阁自何日，江汉两水为之环。
此地由来天险擅，俊贤若贵金汤贱。
战士沈波又几时，回首光阴迅如电。
六年不见心若何，莫将欢醉拟悲歌。
蛟鼍水底潜藏久，鸦鹊阴中出没多。
雨晴向晚风难定，人说次公犹未醒。
临分揽袂更沾襟，危词苦语公其听。
秋新叶已故，㧶然委阶黄。
只禽悲我前，不知是何祥。
启扉接凶问，反复旋目眶。
已矣吾伯讷，一暝万世忘。
不效君与民，竟舍儿共娘。
世无此丈夫，使予肝胆伤。
云霞念京邑，数日辄一请。
诗贪和仲閒，文则同叔劲。
瓶醨昏更深，几烛晓犹正。
商量入世事，贞肃出天性。
权戚皆缩气，苟邪私保命。
尽言识臣贤，纳谏钦主圣。
试观已往事，谁曰天不听。
衮衮不如草，阶前指其佞。
孤特标一概，不谐者徐孙⑴。
公廷有夔龙，敷奏将何言。
涕辞文石陛，身老梅花村。
俄充割地使，遂出南关门。
冲林截猛虎，啼木矜故猿。
无惧神乃静，有耻命益尊。
能使狡暴折，不恤瘴厉屯。
辛苦称深宫⑵，硕果迄不存。
孰谓山木寿，五载焚其根。
伤哉海南叟（谓潘孺初丈），头白翻哭君。
⑴ 君自到总理衙门，须发渐白，一日过栖凤宅曰：『吾时与徐小云争事，不胜愤惋，将柰何？』余曰：『君不能和一徐侍郎，更何能制夷狄邪？』又与孙尚书毓汶不合，至是决计乞病归。
⑵ 画界覆命日，皇太后慰勉之曰：『汝此行辛苦。』君屡为鼎芬言之。乞病赏假，盖异数也。然君卒不安于位，假满遂归。
昔吾讲丰湖，书史略以润。
树木丐天功，教士扶世运。
还乡一笑握，誇我今已仅。
崇雅院继设，尚志堂与近⑴。
终风猎芳林，区区亦几烬。
离尊泻深衷，一语独弗信。
青蝇正群飞，无惮不必忿。
贱士戴如天，后世视犹粪。
何以裂兕手，一发不再振。
莫论冥冥理，雨洒愁一阵。
⑴ 君在乡设崇雅书院，延余门人杨生寿昌校阅文字，又在湖上开尚志堂。
江水不可涸，我泪不可乾。
回思细席言，婉娈保岁寒。
怀归苦不成，再见已为棺。
莫过孟博祠，寿考古所难。
莫饮清醒泉，来视吾已单⑴。
虚吟朱鸟影，空拾丹凤翰。
恤劳典不逮，沈抑其谁干。
俯瞰九原底，仰瞩浮云端。
潸然独夜人，愤慨于兹山。
⑴ 泉在湖上，商筑亭未成，君先题联云：『休论坡老升沈事；来试人间清醒泉。』
乃园百梅岁岁花，去腊雪厚堆损芽。
公子巡檐日几匝，一笑不到春风榻。
佳人阅世心自瘥，收视反听谓如何。
明知此事已成例，眼前难必奚论他。
我携酒盏奠山腹，愿以一言媚幽独。
几许芳华委路尘，深藏窈窕宁非福。
漠漠空林莺蝶无，春心太古不能摹。
天涯亦有东坡老，肠断当年玉蕊图。
寒暖无凭晴又暝，冶颜难强英魂醒。
酒喧诗竞付人间，不如寂寞空山定。
昨舍故人归山庵，路逢曹子披尘函。
欲浇江水泻智慧，一雨飘落舟中岚。
手持贤兄好文字（兄广权有文学。），辨章学术穷其探。
湔除回穴启真秘，使我有舌不敢参。
论仁特采东塾说，薪火何止传湘潭⑴。
菊坡精舍别来久，梦中杨柳空鬖鬖。
大师不再下无学，妖狐昼出言二三。
后生少年嗜鬼怪，经义新说青于蓝。
本心已昧非可惧，乱流既甚谁能戡。
我惟造圣只一轨，不到真处皆空谈。
李固可冤季长谄，弥远不罪西山贪。
时危致君竟无术，便有书论徒面惭。
千年耿耿挂心目，自恨霜泺旋羸骖。
江山大好正堪隐，谁与百战湘人男。
时平豪杰不足数，勖哉吾子视所担。
⑴ 湘潭胡学长伯蓟为先师高第，弟子令嗣元仪兄弟经术知名，实东塾再传也。
渊明世所弃，不弃独此花。
煌煌治墙英，霜露为生涯。
少年见踊跃，今壮翻咨嗟。
故园应未荒，他乡聊以誇。
阶前具丘壑，木石交喂哑。
一花表一色，白月不能遮。
东篱自然好，凤凰犹在笯。
公其俪贞素，吾犹惧疵瘕。
海南潘夫子（存），长松特礧砢。
朱君似竹柏（一新），节行久不惰。
伟哉龙豹姿，举念皆有我。
识公记先后，论事罕一左。
树无千年好，刚直终贾祸。
死生竟相违，离散更难妥⑴。
此日真可惜，此花长不果。
不果亦何伤，悲秋且閒坐。
⑴ 潘甫殁，朱客授广州。昨谈及死生聚散之故，相惘然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