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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四天泼翠城郭湿，城头窥人万山立。
城门朝开寨奔峭，势欲与人争出入。
牂牁西极如线来，至此擘地风涛开。
羚羊咽吭不肯一吸尽，呃逆倒壅屯云雷。
山严水猛两不下，地弱往往蒙厥灾。
居人不及对面语，脚下沙走长堤摧。
盲风颠浪昧道路，非所去处偏挤排。
入地塔影直于笔，浮天城堵胶如杯。
下视东流峡山口，江水郁作山崔嵬。
我昔寻常此经过，水落山高石头大。
盘涡风雨神灵叫⑴，寒峡战斗鼋鼍饿。
帆樯疾转指鸟飞，性命欹危等鸢堕。
今来风水赫馀怒，犹恐乘桴到坚坐。
县斋莲幕多故人，久别遭逢情话亲。
江光夜乱石顶月，山气忽生衣上云。
樵夫海上花作屋，出门白袷照青春。
当筵起舞醉沓飒，百缕云气千花尘。
酒阑袂冷梦江国，万叠翠屏劳片魂。
⑴ 景福祠下有盘涡，声如哀彘，俗曰猪子涡。不常作，作则风雨晦冥，舟人畏言之。
羚羊劈天开两门，中袅一线牂牁痕。
岩崖噫气风雨急，城郭压人云木昏。
郡斋画成照突兀，不觉暗壁闻哀猿。
杨侯好奇索我作一纸，行署客我上客尊。
城头一招手，万岳排闼争飞奔。
指点就行列，罔或抗不为屏藩。
烟岚滃滃上襟带，肠胃寸寸清嚣烦。
须臾青天割云根，橐籥灵怪相吐吞。
湫潭深黑倒金碧，蛟蟉潜伏如虫昆。
空山窔奥吹万喧，万动有一静者存。
冰霜年远发须白，山水气寒神色温。
人言招之即欲出，不出别有情所敦。
山中玄芝许斧子，天涯秋草归王孙。
童子清极何恂恂，但负图卷无酒尊。
生平淫诗不胜酒，悠忽自非刘伯伦。
山高水长自兹别，藻交荇横行复言。
一囊云壑两石砚（杨候贻两端砚。），此后人间多梦魂。
梦魂不畏天海阔，来我海中花里村。
城中酒杯城外山，山光饤酒青环环。
低头黯淡饮别酒，酒中片云行自还。
落日汀沙水波涌，入城冠盖云阴动。
峡风䆗窈抽帆缩（峡风顺逆无度，操帆慎之。），山影嵌崎压船重。
但惜峰回急背人，安知雨散来旋踵。
下院晓备登山舆，两竹尺板双脚虚。
远离梦想半生足，行且观空参鼎湖。
初行溪驶岸壁削，五里七里渐崖崿。
冷风呼耳窖地深，裂石迎人力藤缚。
天地去远日月冥，云露来沁肌骨薄。
楼殿光炯松柏黑，幽钟一声千叶落。
龙湫百丈看不得，以袖障面雨漠漠。
僧言两月山雨少，声势十过六七约。
往时祷龙致雨处，石亭冲去柱折脚。
天龙回合万雷斗，艮鳌空洞四山弱。
客来夜惊潭水移，卧恐山门无住著。
老僧心寂如佛灯，一粒明光定中阁。
语残木樨天散香，俯䁡万叶霜有光。
始惊九日坐斋禁，不见茱萸浮酒觞。
凌晨出山顾山色，忽觉别思来苍茫。
佳人好山两难得，并作一别那可当。
不如城阙一挥手，牂牁箭急犹寻常。
今朝白水何作恶，荻风吹泪波湔裳。
遥知山中老和子，斋罢摊饭扃云房。
出山之水故人梦，自此送人还故乡。
敝裘蹭䠬天峥嵘，仰面查牙枯树撑。
空拳白战北风里，凛有生气骄无情。
栖乌夜惊打门声，飞起影堕月地明。
何时林吕好画手，净纸泼墨为写生。
我方迟徊玩画本，忽然貌我画里形。
贯休寒岩古木下，着此面壁千年僧。
物近致远谁解得，解者吾与之夜行。
客居始见叶满庭，春来未归看汝荣，亦可同踏藻荇横。
心遥岁短忽自惊，故园梅树缀云英。
两年花底死生阔，今夕梦中天水清。
乙巳十一月十七日三更，偶翻故帙，得胡艮斋兄弟壬寅九日与予登高之作，艮斋落句云「几得家山作重九」。癸卯春，艮斋归为兰溪广文，而以甲辰夏卒于官，为之谶也。
壬寅作重九，晚登粤王台。
海气苍然高，拍天秋色来。
天多地少寒潮大，坦掌直入轻清外。
欲鞭岛屿陆蓬壶，尽剪波涛沼衣带。
当时意气属天云，九万风前六七人。
可怜独爱东南竹，鬼啸幽篁雨打坟（艮斋有《幽篁琴啸图》小影。）。
一官故乡如作客，海阔山高阻魂魄。
病中半百兄眼枯，天边七十亲头白。
今夕哭君声自低，新人挽发堕未齐。
恐惊泪落不敢问，秖道藁砧怀故妻。
今岁八月七星岩，怪辞灵蟹磨刀镵。
归来梦魂不妥帖，动作险仄乘风岚。
心长岁短百不睡，一睡千里马脱衔。
鼍鸣寒峡风雨黑，鹤唳古月江天蓝。
故人三五冰雪质，赤城招手青螭骖。
梦中云路足一蹶，堕此异县黄茅庵。
乖龙匿檐尺蠖屈，羁鸾集楛群鸦喃。
智乖章甫走越市，身窜北枳哀江南。
东方漠漠海日冻，照我尘黝青云衫。
仙田暍炙紫玉死，梦室夜寒香草芟。
我今忽作负屋蜗，抽思有如绊茧蚕。
哀歌叩折碧玉簪，昔时云腻葱掺掺。
故鬼何知守故物，不投井底投深潭。
心为槁木无暖气，身如飞蓬不可监。
故根异土何近远，旧泪新欢浑苦甘。
杨柳杨柳黄毵毵，摇落如此何以堪。
南山有豆北山蕨，八口再拜白木欃。
绿莎垂石髯，游虹袅文绠。
后园鹊查查，日嫩桐枝冷。
梦急弦声繁，愁到苔绪静。
我家横门水，花落黏春荇。
当年双鲤鱼，亲吸惊鸿影。
死别中年多，何意哭至汝。
病病生友在，心长不能语。
纸书黎二樵，眼语叶锡琨⑴。
今夕北风寒，樵夫不出门。
樵夫梦中事，是我死后魂。
岂知汝魂弱，不得入我梦。
我病夜不眠，魂来亦何用。
知尔垂死意，学诗门户成。
目前一寸路，身后千秋名。
人间此何时，口碣心冥冥。
此事需此人，不能一呼兄。
不苦受命短，但苦受病速。
亦不恨病速，恨我道路隔。
我必传汝诗，使汝死瞑目。
来世为诗人，汝亦得自读。
再来樵夫老，可作忘年契。
试吟樵夫诗，恍惚尚可记。
可记不必记，天长人事异。
汝之心中血，是我笔下泪。
区区文字业，苦习道则坏。
长短不足较，造化同一气。
生死久暂间，如数一至二。
去矣袁睫巢，一往蚊转眦。
⑴ 锡琨，睫巢乡人。来寻予，述睫巢临终于予切切之意，时已不能言矣，问之犹能点首云。
尔已两番来，我自一番起。
去腊闻尔到，实恐桑户死。
我魂送尔还，风雪六十里。
今来惊我瘦，我已眼似鬼。
语切辄欲哭，身在则又喜。
我死云壑荒，替人属于尔。
汲汲著书叟，侃侃古太史（尊人潜斋先生。）。
森森四乔松，翩翩贵公子。
诸郎润如玉，去官清似水。
为儒尔家学，贫者士常耳。
倘非贫若斯，何得交至此。
忆我见叟时，实自濠上始（冯彤文濠上精舍。）。
谓我有血性，庶或识道理。
同味若草木，侧身亦师弟。
尔载呼我兄，亦载恭敬止。
春风吹绿波，碧草芳未已。
茸茸帆上雨，鱍鱍潭下鲔。
空蒙水烟外，微阳耀桃李。
月光递阴晴，笔兴溢素纸。
归时不临河，来不能倒屣。
入门拜堂上，为我问杖几。
我病眠不熟，梦见或寡矣。
木棉花如赤城赤，花外玄云铁为壁。
中有峥嵘雪山白，内洋水立天柱直⑴，欲作波涛无暇力。
九阍虎豹万骑随，二仪虚空一声塞。
羲和涨驭日濡轨，雨师无权水雹石。
圣人御天神物驯，安堵万族嘘吸匀。
天池不扰北冥翼，龙势直朝南海神。
已饫鸿濛翻覆重，不大声色阴阳分。
云中犹垂尾百丈，阿那欲上不得上。
有如天帝曳尘拂，雨脚如丝出仙掌。
忽然竟入云切平，一雨天下三日晴，百川得之皆倍盈。
乃知江海下以益，龙屈神渊蠖一尺，二物相需乃谦德。
⑴ 黑云下垂，水兀上如冰山，奇观也。
饥鸱吓鹓雏，不争腐鼠来恶音。
豫章语大椿，与子不入荆氏林。
或言狂简不识字，卷我舌于非所钦。
客居霖雨饥不死，故人户外闻歌吟。
诗心画兴郁生气，长康痴绝居易淫。
吾郡陈太丘，异苔同一岑。
长鸣呼风起病骥，地上骐驎天骨森。
真声振动众响歇，中衡大叩铿天琛。
群儿道路岂解此，不觉薄俗无斗心。
衣裳卧病久颠倒，一为起语叹弥襟。
白象彻水龙入石，不有大力谁能任。
文章门户魔试佛，此自一尺彼直寻。
中流未济何以阵，如己泳浅舟其深。
因君着鞭奋鸡舞，不尔挶叶枯蝉瘖。
深谈邻树影压瓦，木棉花外明辰参。
驱疟称诗有苏轼，愈风草檄惟陈琳。
摩天巨刃吾岂敢，无乃支离能挫针。
呜呼，文章徒载身后名，如筏喻者随浮沉。
大老天上还，一雨满天下。
海面见诸峰，泼翠浓欲泻。
樵夫病喜已，路闻说米价。
神明布大信，猾竖不得诈。
初见膏田裂，赤日钻土罅。
秧针若焚馀，云露不一借。
乃今平畴凉，风绿光似砑。
势如驰盲骑，垂崖勒飞驾。
沄沄清川波，天影入昨夜。
今朝浴凫鹥，雨眼明相射。
诗心接物远，气静语清暇。
与君指江水，坐阅舟过坝⑴。
且免藜苋厄，不畏猿鹤化。
泥话得日夕，慰愁美邻舍。
湿香落春藤，红丝引杉架。
⑴ 南人以水涡沙陡能陷田，竖杙以固之，曰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