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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南风落春帆，细雨转杂花。
板桥压村溪，遂泊村外沙。
行见子云居，芙蓉出高阁。
君知讵须问，门外最寂莫。
拉我入尔舟，水莎日气寒。
完善西岳碑，变灭北苑山。
流观晚饭已，鸦声隐竹色。
蕉林暮涛壮，芦夹深灯碧。
君归三月朔，我梦百花中。
不尔惊沸传，昨有贯月虹。
隔江绿断山影连，片帆镜中吹绿烟。
饱饭信出芙蓉湾，吟诗坐见芭蕉园。
周遭屏风八尺翠，间插高柳青尖寒。
柳阴时见亭角角，蕉下定有莲田田。
春江色净极千里，鹭鸶漾飞如柳绵。
此园始成无几年，初我乍逢疑一村。
其人富压千树橘，而我愿止二顷田。
安得今日从兹役，竟与比屋还连阡。
不能小隐愧云水，且恣大嚼于屠门。
聊从江岸对结搆，卧受枕席摇风涟。
炎轮照人赤兀兀，病肺苏我凉涓涓。
谬当江湖夜见月，忽有风雨晴搅天。
远胜吾庐小窗底，独感桐竹秋声翻。
霜寒破苞碧玉重，露香登盘沉水斑。
市尝子敬渡江楫，需种戴老买山钱。
如今且共南浦草，映我十丈红木棉。
木棉花开绛霄热，天清云白翔紫鸾。
水西赤栏瘦窈袅，江馆白袷轻彯翩。
谁能平远写江景，写作樵客丹青间。
去腊与君语，甲乙是丰年。
相视计日笑，自喜士无田。
入春泥看花，花光晴转蔫。
忽复警良苗，望云时已愆。
昨日赤阳下，草色暍平原。
野风撒白雨，秧地蒸苍烟（粤人呼秧田曰秧地。）。
雨去气憔悴，有似鱼濡涎。
水岸踏桔槔，百龙同吸川。
搰搰哀彘鸣，支决抽神渊。
虽不河也损，夫岂天之偏。
我有观水术，而为君试言。
东流混混红，新潦潮到门。
怪来半月间，西北黑如磐。
东人西托命，万命膏其根。
遥知牂牁上，万顷青浮天。
比者闻府君，求雨西樵山。
是山多灵脉，处处皆廉泉。
屈指今六年，不曾劳职官。
红羊畏回首，时异不可论。
吾问李徵士，六男今几孙。
心力共发短，食指以族繁。
为农亦云苦，为儒仍大难。
安得六男儿，均使受一廛。
一夫一百亩，茅屋各自编。
吾知陶渊明，乐死于酒樽。
可念我樵子，守拙老空村。
与君匪同病，乃肯倍相怜。
交亲壮至老，玄鬓兹渐髡。
卅载走风尘，恩义私自敦。
人谓我役役，我则愚而芚。
宁知无人夜，不怍神明尊。
浅诗写近忧，有怀徵所存。
两年退裹足，少欲还小安。
云山留卧游，不以当药钱。
大乌峰黑喷浑浑，一歙张顷满县云。
望云欲止止复出，旱遇雨吉良足欣。
去年数开避暑席，凫鹥久狎今相识。
君何形势自苍黄，我见湖山旧青碧。
清湾田气阴芃芃，碧江雨失八九峰。
千峰黯澹半峰赭，疑误船尾斜阳红。
乃是崩冈照江水（碧江村口有崩冈，色正赤。），映带沙桥石色紫⑴。
秖应卖卜肆下帘，自恐虚舟谷无底。
我决急归归不疑，欲去风辄吹还之。
回舟北入赤花滘，赤花村人犹未归。
遥知上冢衣亦湿，不见叩门人正饥。
忍寒相背窄促膝，五里花阴一篙疾。
蓼岸清光暮潮满，桑檐夜色炊烟出。
草堂灯影七尺身，松杪天凉一痕月。
雨晴悲喜互成亏，四十馀年昧道机。
少安君且观无妄，寡悔吾今念在兹。
有怀劝尽杯中物，未了须交膝下儿。
君不见今年树上鹊，作巢不占最高枝。
⑴ 沙桥去崩冈二三里，雨中望之若相属。
海上日日雨，雨好不厌多。
川原泛清淑，物理已毕罗。
芸芸动植阔，窈窈风云和。
野人谢俗务，骨筋宜笠蓑。
溪光净泰宇，田绿吹云波。
故人念久别，何远不我过。
一日得两书，二年成独歌。
独歌意不足，相思空奈何。
夜泉鸣琅玕，吟灯悬薜萝。
怀人梦寐深，幽绝清无吪。
乐馀粤城北，志尔妻也坟。
题石墨未干，旋丧其恭人。
恭人与君妇，如乐馀与君。
昔从故乡别，中外皆弟昆。
一落东瓯官，十阅岭外春。
春风叫妖鸟，羁臣迷墓门。
侧闻太恭人，露屧于墦间。
远泪湿别土，乡音招客魂。
纸钱在马鬣，桐棺出鱼轩。
君送乐馀老，尔留渠自还。
惜别或收涕，知命复何云。
新故各有鬼，去住同相捐。
君妻有魂魄，岂不思故园。
殢骨忆归骨，其精为杜鹃。
鹃啼关前月，月照海上山。
我初交乐馀，以君四年前。
我之初识君，偻指以十年。
乙巳秋七月，接君于古端。
咏我悼亡诗，为我声悲酸。
旅次两畸人，峡山增夜猿。
伤心我多病，赠句君弗谖⑴。
此事生死托，两情弟兄真。
判袂阔日月，乞食溷风尘。
无益均破甑，有怀闻鼓盆。
孑孑咽断歌，草草聊续婚。
前年君举子，吾亦抱一豚。
已是四十馀，相视脱帽髡。
去年出村来，三日谢客眠。
药我病不死，笑我家合贫。
一片硗确石，谅非参朮田。
新泪哭故妻，旧泪思阿干。
与君桓山鸟，四散委羽翰。
令兄徵君俦，诗品清而尊。
时时寄君诗，其义称其言。
君望江以南，我望岭以西。
别离殊风雨，骨肉久单寒。
远伤手足分，近阻朋友欢。
乐馀当南归，老得燕玉温。
姬姜袖蛮花（乐馀买琼州女为妾。），盐豉羹吴莼。
生涩风味乖，且用慰不鳏。
乐馀未损乐，与尔正忧患。
孤雏尚膝下，五旬徂鬓边。
过去未来心，宦况俱澹然。
穷士贵作达，不等平等观。
我今但一榻，妥此养疴身。
眠食受真香，千花沁氤氲。
想君居大城，凉卧仙湖滨。
卧醒城头山，兀兀峥赤云。
可复梦江南，菱潭照水村。
是时乐馀老，散发弄青蘋。
我亦芙蓉湾，濯足鸥鹭驯。
蝉鸣荔支熟，期尔一破闲。
⑴ 予病于端州，顾君方药后赠诗，有「此事直须生死托，两情初已弟兄真」之句。
平世最高名，通籍极卑官。
然且不可兼，使汝岁易殚。
宁知东方士，岸绝十年冠。
搔首天西北，佳人渺云端。
手剪云作花，风翻花作澜。
偶随絮沾泥，游戏下人间。
忽然亦为人，卅年如弄丸。
不知我生死，安忆我忧患。
独往以独来，谁待将谁欢。
或言君厄才，仅得樵与班。
君才挞万象，樵也小黠顽。
类感倘云龙，天授殊易艰。
心气可遥通，期我乎道山。
小技何足道，大化方就闲。
骑控朱方鹤，帔披丹穴鸾。
西潦将盛时，水气凉朝晚。
诸山泛寸碧，散若齿初龀。
云染黄泥平，海攒赤岳坌。
我怀邕州居，飞檐俯江楯。
江中砥巨石，团此千里忿。
声骄溢地剩，势横浮天转。
夜夜西北极，羃羃雷雨奋。
云喷黑磐车，电掣阴火靷。
方增眼浩浩，何处泪泯泯。
儿时所习见，往往亟三板。
江楼歙张动，下若战蛟蜃。
崖崩骇剥肤，舍避走绝膑。
牛马安可辨，渚涘无有畛。
长蝮作雾游，高鸢折风抎。
郡国坐眨瞬，乡路无远近。
转愁水角壮（牂牁涨时诸滩皆失，而水角险甚。），谁喜滩面尽。
大象回悬河，哀彘激坏堰。
峥嵘黔滇巅，滥觞始谁引。
端州扼东吭，倒吸西势紧。
石门束相雄，峡山岌欲偃。
并力趋峡外，始杀得平远。
有如万里行，开襟解劳轸。
廿年广州住，住久神魄稳。
他时远游归，床席水石殷。
险梦入险坎，虚好掷虚牝。
今无滑吾和，亦不嘉我遁。
懒非媚川虬，饱类饮河鼹。
去年畲早田，求益反以损。
播种既数亩，捞谷不盈稛。
今年稛也无，眠食学蚕蠢。
干没母训数，湿灰妻爨谨。
佐饭鱼龙羹，白小煮醢笋。
门前水篱傍，竹韧罾可幰。
遥知芦村阔，自见茅屋隐。
渔歌深未出，剡棹行屡返。
斯人不沈浮，穷年因曼衍。
且将凫翁盟，恐被达者哂。
识君三年前，见君无几时。
六月三得书，忽已自言归。
是时涨浮天，水周我藩篱。
入门千里心，汗漫梦见之。
汗漫不见君，见君舟上旗。
浩浩东南风，阿那樯杪吹。
江干出瓦檐，袅袅杨柳垂。
杨柳昨夜雨，飒然秋已凄。
秋色远脉脉，离心空自悲。
夜短天下旦，有情谁得知。
忆昔九日饮，七人君甚羸。
酒冷叶索索，玉削衫飔飔。
虞泉万里风，东阳几寸围。
林君弹春阳，君接弹抽思。
此曲各有声，此日情勿违。
下山一握手，祖帐相续为。
别酒续复续，离人齐不齐。
星零以雨散，约惟君在兹。
君既深窅居，我亦远如遗。
三年共伤别，已嗟少见期。
一涨即失所，风波安可追。
迢遰江上山，浮沈昂以低。
指顾不识路，青壁沾黄泥。
去去莫复问，但去无有岐。
人世虽万途，而不归者迷。
喜君随亲还，家尊仍作儿。
一解方岳组，实以老病㜷。
愿君早置身，早遂此孝慈。
君已足文史，于学无不窥。
荣华茁其言，诚实为之基。
似君妙年者，今日复见谁。
平叔文豹变，周生祥凤仪。
此后吴越间，夜气光陆离。
恐有干莫精，化为雄与雌。
南方有病翮，短翼养差池。
君昔爱此鸟，爱其惜毛衣。
今君双翱翔，我则奋欲随。
岂对不笋竹，能救回肠饥。
相去日以远，操心日以危。
不悼江岭遥，实忧闻誉卑。
期君傍日月，无翼声名飞。
我忽不乐呼虚舟，一哭未破十日愁。
苶然疲役过半百，汗下底事能千秋。
我昔诗歌骋雄溢，逸马烟蹄气横出。
风骚未解相激昂，何李徒然受鞭挞。
中年回首了高兴，四体投地向真实。
真实聊从初地起，安排岂到寥天一。
冀能水措枯树肘，或可功成璅子骨。
事今破甑知无补，老喜运斤还有质。
虚舟少于吾十年，眉宇遂觉道气尊。
平生所学金无矿，万物归根河恃源。
严城秋寺对榻眠，花竹影繁灯火昏。
话多今昔极哀乐，醒后人天空梦魂。
城西书屋两版门（药房版门书屋。），海上樵子百花村。
十年生别三年死，逝者心怜病者存。
衰谢伤心口衔碣，文章取喻身如筏。
向来甘苦成嗅风，安得中边同食蜜。
何者为崔嵬身后万古名，何用兀兀屈首老明经。
故人已作鼠肝化，我辈亦等鸿毛轻。
为谁悲歌为谁吊，气动愈出无由平。
秋风浩浩城头树，吹作翻江揭海声。
青藤红树合两崖，忽有猿狖吟崔嵬。
吟猿隐耳去未已，麋鹿咢咢来于思。
六年以前于思来，此山此人伊可怀。
乃如长白不易见，三韩云海心无涯。
六年一昨交臂才，咤欲堕舌收不回。
薜萝垂膺须匝发，丘壑满面颧窊腮。
藐姑绰约但饮雾，老子中央如立柴。
黝石浑浑壁削铁，青雨漠漠衣及苔。
招之不转呵不背，其影入石心如灰。
寒岩枯木暖气回，忽生尔稊度尔材。
或言壅肿称栎社，或言郁烈胜柏台。
濠上畸人得庄惠，梁园老客空邹枚（君尝侍礼邸。）。
五仙客舍门不开，门前落叶回风堆。
我真有病此虚室，心亦无火守大槐。
自惟忧患得生者，君今洒濯真熟哉。
问君昔者林峦隈，可挈竹杖双芒鞋。
何年了事又撒手，撇捩猛火辟历雷。
入于南海风穴尽，剩恐北山云壑哀。
不然罗浮与子偕，上可东面呼蓬莱。
铁桥万仞与垂足，海水一泓看泻杯（君前见怀有「罗浮看扶桑」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