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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肃肃岁云迈，孟冬月载阳。
游子栖江县，牢落古寺旁。
揽衣步庭除，日月既以望。
念我同胞兄，方称五旬觞。
嗟余久流离，十年一还乡。
如何百里外，尊酒不获将。
岂无一言陈，握笔情内伤。
回思廿年事，泣涕不成章。
忆昔廿年前，我兄妙能文。
先君课诸子，于我与兄勤。
篇成待天曙，吟苦入夜分。
虽无二陆声，都邑亦有闻。
时值盛明代，况逢尧舜君。
自谓次第出，并可致青云。
此志竟不遂，天地一尘氛。
国运既以然，我曹胡足云。
我为奸臣逼，窜奔灵武军。
兄困乡井间，笔砚一朝焚。
绝迹谢城市，甘与樵牧群。
眷言先子教，长此怀清芬。
昔与兄别时，仓况兵荒后。
兄逃草间活，我挈举家走。
出处不相谋，黾勉以糊口。
一去十年馀，天道厄阳九。
儿女半摧残，荣华竟何有。
腊月秃首归，萧然穷老叟。
我兄虽食贫，有田三十亩。
稚子能操觚，井臼付新妇。
嫂氏厚福人，悠然偕白首。
念我鹿门伴，可怜骨已朽。
昔兄体羸弱，咸谓禀自母。
神明老不衰，当得吾祖寿（谓彭祖。）。
何处求神仙，惟有多饮酒。
何以侑兄酒，东篱菊有英。
又何以侑之，僧居梵呗声。
人生逆旅耳，蓠虑且宜轻。
虽在尘世中，长怀出世情。
衣食天所定，既足不愿赢。
百年已过半，胡事苦营营。
惟有未生前，此事当分明。
望兄池上居，茅屋为三楹。
共兄学佛法，逍遥悟无生。
万物各有智，至神莫如龙。
龙为阳火精，乃藏渊水中。
当其乘风云，飞腾凌虚空。
化为鱼与蛇，蹄涔亦能容。
头角既以尽，变化乃不穷。
日日游世间，无人得其踪。
如何延津水，中有雌与雄。
水深亦可涸，剑去亦可从。
往来人所指，藏身焉得工。
不见夏孔甲，豢与畜豕同。
身死醢作鲊，徒为庖厨充。
兰若生空山，离离缘阳坡。
春风披拂之，争发丛中华。
草木亦何意，贵饮天地和。
如何芳未歇，遂有霜雪加。
兰茝既枯死，椒榝还纷罗。
仰视白日匿，忽在西山阿。
我欲麾之反，愧无鲁阳戈。
精卫思衔石，夸父空饮河。
有志不得就，念之泪滂沱。
浩浩洪流水，中有往来舟。
舟楫各有适，意各不相谋。
往者既利涉，来者自淹留。
我舟蹈风行，日暮征不休。
岂知巉巉石，阑我水中流。
波澜渺以深，川涂阻且修。
顾见傍舟去，疾若云烟浮。
行者发欢笑，坐者生叹愁。
惟我达其故，坦怀无所忧。
天道有互胜，人事无独优。
先后理一视，我何多怨尤。
槭槭园中柯，靡靡庭前草。
秋风一以吹，零落迹如埽。
朝为青葱姿，夕暮成枯槁。
人命生非时，腰领不自保。
屠割如犬鸡，系累及怀抱。
安能同草木，及时自衰老。
吁嗟乱离人，得死固为好。
人生亦有命，祸福亦有以。
屡空回固安，货殖赐自喜。
两人易其常，无损贫富理。
庄周号达生，彭殇等一视。
及观戒畏途，贪生无过此。
宁为曳尾龟，不为处笼雉。
如何孟子舆，干谒不肯止。
虎须亦可编，虎尾亦可履。
吁嗟两贤人，同在牖下死。
翾鸟翔高冈，见色已知避。
游鱼泳深渊，闻声亦惊逝。
飞跃适其天，弋钓何所觊。
往往殒其躯，直以食饵致。
猩猩见酒疑，终为曲糵醉。
狙公遭拲牿，把握不能弃。
我观人最灵，俱秉机先智。
一为欲所牵，冥然丧其志。
旁观无不清，当局旋已昧。
初谓足即休，终焉死不悔。
明明蹈危机，甘心以身试。
身焉不自保，岂非贪为累。
使我心常虚，贪欲焉足蔽。
鴷鸟咮杀虫，貂鼠皮畏狸。
禽鸟以气制，死殁性不移。
惟人有猛气，独复不如兹。
在生称勇敢，既死无一知。
漆头为溺器，有怒不得施。
死而能杀贼，此语竟空垂。
刑天舞干戚，千载毅其尸。
伯有为厉鬼，子产抚其儿。
我观捐躯人，临歾志不衰。
有志竟不伸，徒为后代悲。
腐草为萤火，有光能耀夜。
青松变为石，坚贞与相亚。
如何翩翩雉，乃入淮海化。
翾飞岂不佳，水处斯为下。
或言鸟有文，潜身避弹射。
未闻东海渔，鳞介还见赦。
变化得几先，斯言毋乃诈。
所以虚名人，末路良可诧。
颜回老不死，宁免寒士骂。
夙昔事远游，直至昆崙颠。
路逢青鸟使，启关导我前。
顾我有灵骨，置我于列仙。
得骖周王乘，每侍金母筵。
洪崖相把手，浮丘亦比肩。
浩劫例当乖，一散如云烟。
罡风吹我下，飘飖落人间。
行行至城市，遥闻人气膻。
望见双朱扉，匍匐叩其关。
中有老道士，紫衣束金冠。
其名在仙箓，所居为洞天。
目我以凡夫，叱之使速还。
我欲诉此故，气结不能言。
同舟涉水厓，澄湖深可榜。
问此为谁行，拥棹悲相向。
吾道既以孤，斯人复沦丧。
携手赴山阿，云木郁含怆。
入门同一哀，暮色增惆怅。
杰阁林杪县，皓月出孤嶂。
夜深作悲歌，我歌不敢放。
自我适炎州，所历备险阻。
回脰望故乡，四郊此乐土。
二子复何心，辞荣学农圃。
栖栖东海隅，饥寒不言苦。
既为小儿笑，还遭长者怒。
此志竟无成，野死良自取。
独令吾子存，孤愤向谁语。
五月暑气毒，城邑难久留。
所遇皆热客，清冷不可求。
野人乍入市，振策何所投。
老友三两家，僻在西北陬。
日暮城隅阴，散步得自由。
遥爱林麓邃，曲折藏一丘。
我友善卧疴，经年居小楼。
双扉锁初启，道书读未收。
苔草阶面厚，砌花石上稠。
开轩延北眺，夕气爽如秋。
移植故山竹，新梢颇修修。
披襟坐林下，随时成献酬。
坐见郭外峰，窈窕云西流。
回首眄城郭，俛仰悲昔游。
存者今几人，出处各不谋。
处者甘寂莫，出者亦沈浮。
我发不可黑，子疾何时瘳。
服药成神仙，此事真有否。
不如多饮酒，长啸西山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