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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赋
悯余生之不淑,遭时命之堙阨。
无纤毫之可咎兮,有丘山之谴责。
春不煦于幽谷兮,头已低于戴盆。
夫孰云皇天之可吁,漫自蔽以浮云。
怅含糊以郁悒,谁家到而户说。
哀此身之无状兮,惜此心之不白。
命仆夫以晨装,爰整驾兮吾将行。
告先茔兮泣且辞,心摇摇兮如旌。
亲朋挽余以掩涕,乡邻告余以勿急。
出里门以言迈兮,白日忽其变色。
马跼顾而不前兮,魂游泆而若丧。
山周遭而带恨兮,水萦回而下怆。
行色悽兮靡靡,道路为余以嗟矜。
去父母之旧邦兮,增余怀之分崩。
慨迟迟而出疆兮,亦既道夫灵浦。
黄君之耿介兮,来俟我乎先路。
税路傍以班荆兮,多故人之心贶。
执余手兮赠一言,惟忠信之可仗。
招招兮舟子,涉大江之漫漫。
日崦嵫而载驰兮,投山谷而间关。
闻嘤嘤之求友,怀茕茕兮有失。
人弃夏而即夷兮,鸟能迁于乔木。
喟凭心而历玆兮,回朕车且焉止息。
举一杯兮唱渭城,掺执余之裾兮。
眷辛公兮心郑重,惨将别兮凝涕。
乘黄昏而擿埴兮,云余止乎灵鹫之傍。
草有蔓兮零有溥,索冥道兮走且僵。
人生各有所乐兮,尔独胡为乎中露。
士之穷兮见节,嘉旧游之良晤。
或投纾兮示绸缪,或崇淫兮矢无谖。
既勉余以笃敬,又重之以加餐。
朝发轫兮勿迫,时反顾而迟留。
行行兮且止,憩余马兮求刍。
与仆夫而交蹠,夜耿耿兮梦不成。
念前途之羌永兮,涕泣下之纵横。
洎苞山而息肩兮,马虺隤而颠越。
皇天之无私阿兮,胡迫人于穷厄。
顾人谋之不臧,抑天命之靡他。
羁旅之不可久稽,晨策蹇而巾车。
嗟路远兮追莫及,别叔兮于临歧。
吞声兮踯躅,兄曰季兮何之。
仰天兮长吁,天地兮动容。
抚余背兮不忍别,犹勉之以固穷。
去复去兮回顾,目渺渺兮愁余。
川原周驰而郁缭,指星山而遄驱。
过邮亭以弛担兮,遂假寐于野店。
身局缩兮若蜗,寤摽擗而悱恻。
宜无入而不自得兮,何所往而不获。
小人之怀土兮,犹未免夫多感。
山高兮水深,翳征袂而空掩。
暨甘州而止宿兮,伯氏又为之歔欷。
塞云迷兮音阻,指曷月以为期。
复申申而戒余兮,好言旋而言归。
默含情而不语兮,山川眩而回转。
泪眼昏兮班如,路茫茫而莫辨。
历金乌而仰止兮,揖清风兮胆慄。
采采兮薇蕨,芬至今犹未沬。
起过客之顽懦,鬓发竦兮竖竹。
仲氏之恺悌兮,又追与之传舍。
耿相对而假馆兮,令弟徯我乎温存。
太守之洵美兮,荷相知之慇勤。
死生之不可恃兮,入余诀乎情亲。
抚余兮指余,言未交兮沾巾。
情未罄于执爵,重有言兮谆谆。
所贵惟守之不易,又何为乎热中。
患难兮可见君子,犹恃夫直躬。
谒从母于歧州兮,何婵媛而悯恻。
念天只之如在兮,尤有感乎罔极。
曰余衰之已甚兮,宁复见乎尔为。
将出畿而送汝兮,今且与之永诀。
惟俯仰而无言兮,涕涟涟而横迸。
美李公之丰兮,怀好音而为赠。
语未阑兮回瞰,日黯黯兮唐桥。
抵兔滩而成慨兮,壮丽祖之雄豪。
扫搀抢而廓清兮,致来苏于罗民。
冀髣髴其英灵,步徙倚而逡巡。
鸟岭巉岩而薄天兮,屹横截乎火维。
浮云扃兮谷口,栈道萦纡而履危。
山委蛇兮深复深,水潺潺兮咽不流。
羁怀乱兮无奈何,且焉止乎龙湫。
雷白日兮喧豗,雪崩腾兮激湍。
潭澄兮水深,宜尔龙之所安。
袭九渊以自珍兮,焉猵獭之我侮。
费攀跻而凌顶兮,非有心于小鲁。
车摧折而马蹶兮,胡疾驱犹未休。
逗金滩而夷犹兮,杜若生兮芳洲。
袯襫寒兮烟雨,侣鱼虾之渔父。
竞翔集兮忘机,没浩荡之白鸥。
余自是江海之遗踪兮,今胡羡乎尔游。
望故山兮已远,路漫漫其阻脩。
仆夫悲余马怀兮,羌不可以前兮。
赴驹城而投宿,夜未央兮私自怜。
瞻前而顾后兮,莫好修之故也。
信沧浪之自取兮,何不改乎此度。
跨汉水之滔滔兮,亦既造夫京师。
亲故肃驾而来饯兮,班豆觞于水湄。
咸默黯而相视兮,心如狂兮如痴。
裴夫子之眷眷兮,有一言以相贻。
君子处困而可亨兮,庶九死而不移。
确贞固而不拔兮,虽水火吾犹可入。
况在人之外累兮,曾何足以屑屑。
马萧萧而不进兮,暮余休乎碧蹄。
晨戴星而整驾兮,与仲氏而解携。
曰余懵懵其无类,摩汝项兮孩提。
教汝兮进汝,期有成而有立。
好修姱而见逐兮,信乎命之穷也。
归欤兮余季,言未已兮涕下。
泣受教而回首,愁云郁兮四塞。
载只影于临津,浮扁舟而击楫。
苟招尤之在我,矢有如乎此江。
及松京而停骖,感王氏之故邦。
城郭坡坨兮芜没,宫阙颓圮兮黍离。
龙之盘兮虎之踞,佳气尽兮逶迤。
鹄岭瘦兮濯濯,犹未保其青松。
昔太祖之崛起兮,提一旅而争雄。
驱豪杰而驾驭,三尺寒兮纨裂。
既铩鸡而陨黄兮,功又成于搏鸭。
惜孱孙之不继兮,输真主以版图。
命仆夫使驰驱兮,山径荦确而崎岖。
陟险巇而幽疑兮,辀轧轧而颠仆。
驻龙泉而流憩兮,叹紫气之横斗。
藏至宝兮莫我知,冤气结兮郁抑。
世无人兮雷焕,已矣埋没兮谁识。
至凤山而揽辔兮,揆厥号之所由。
高冈红兮朝阳,求哕哕于山陬。
缥缥兮千仞,遥矰缴而去之。
叹世德之不微兮,又胡隐乎威仪。
使不出之以时兮,谁尔祥之能知。
岂徒群鸱之从吓,为弋者之所慕。
仆夫悲而不行兮,马鞭捶而倦步。
囊钱尽而垂橐,致从者之愠见。
食并日而无馀兮,路并日而不尽。
人孰不有此生兮,余独穷困乎此时也。
身已投于黄州,梦石泉之有诗。
到中和而迷路,何窘步于捷径。
历箕子之旧疆兮,想当时之仁政。
教八条而化俗兮,均九区以足民。
世千万其变迁兮,人至今犹纯淳。
薪楮忽其代序,言余至乎江东。
获蜗室而爰处兮,悲万里之孤踪。
人四顾兮谁语,影吊形兮孑孑。
夷语兮鸟面,萧萧兮篱落。
食畏药兮床畏蛇,魑魅又从而伺之。
噫上天之生人兮,盖有期于下地。
胡挤之以不测兮,阽余身于危死。
怀朕情以不发兮,终默默以沾臆。
然君子所重者在道,谓可行于蛮貊。
素患难行乎患难,上不怨兮下不尤。
随所命而安之兮,夫何外此而焉求。
虽萎折其亦何伤,苟余情之信芳。
结幽兰以为佩,辛夷楣兮药房。
呜呼天实为之兮奈何,聊优游而徜徉。

山之高兮谷之深,林之静兮云之闲。
洞壑窈窕以泬㵳,宜硕人之盘桓。
吾令猿鹤以曳柴兮,筑烟霞以启基。
兰橑兮桂栋,劈辛夷而为楣。
对峭削之崟嵌,临汨㶁之璆𤨿。
游焉而息焉,喜颐贞之可常。
精琼糜以为餐兮,挹灏元而为浆。
荷衣兮蕙裳,荪壁兮药房。
左图兮右书,前榧兮后梧。
挟风霆以游心,契道器之有无。
混鹿豕以泯迹兮,去物我之畦畛。
悠然逝兮,蹑彩凤乎千仞。
倦而休焉,守灵龟于一室。
同卷舒于垄云兮,泯睢盱于野席。
芳草生兮萋萋,觉意思之一般。
石溜寒兮冰齿,陋琼浆于金盘。
霜红之缬林兮,嗤繁华之不久。
朔雪之漫山兮,盟后凋于苍友。
缅君子之所操兮,夫岂所达之可移。
或结草而不病,或悬鹑而义肥。
歌自发于金石,茹不臞于山雌。
诚所乐之有在兮,抑依归之得所。
彼窟土之深藏,与因树之远去。
鹿门高兮云扃,谷口深兮几重。
吾甚悲圣远而不遇,渠岂独避世而高踪。
顾余质之问凤兮,夙佩兰而纫茝。
愧守桂之高蹈兮,远师门之承诲。
圩父曲肱而有裕兮,蝎圣系马而不顾。
君子之所重者在己,而亦自讲之有素。
在所养之何如兮,宁外累以自浼。
士固有伏锧而全节兮,矧不死之岭外。
弦歌发于匡围,髭发胜于在涪。
视所学之匪他兮,舍圣贤而焉求。
万山之腾踊兮,尔焉能以我囚。
一愤而三起兮,贯九年而奚病。
仁莫贵于安土兮,学莫先于知命。
行患难之有道,处蛮貊而可亲。
奉前训而周旋兮,庶无愧于古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