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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白头浪里闻人语，水师绝叫公无渡。
洪泽黄流奋相激，斗落双龙战雷雨。
长绳曳船那得上，草坝束波画旗舞。
我生正直恃有命，涉险不惧天吴怒。
淮泗所趋水一合，涛头顺逆争寸许。
卧唱黄河远上辞，隔岸红楼打神鼓。
犬吠声稍息，客至犬复喧。
驱犬听客语，拱揖陈寒暄。
转畏客久坐，旅况先与言。
问对多倦容，此意客颇原。
送客见邻叟，约略道田园。
洗面复濯足，侍立当庭轩。
语杂亲不怪，答我聊更番。
霍霍闻磨刀，杀鸡断乾肉。
家人饭游子，高堂烂灯烛。
呼儿坐亲侧，欢意动眉目。
语儿太审详，问儿身可强。
儿壮可如父，儿瘦何似娘。
琐屑告家事，乃命陈他乡。
倾听不知倦，谓儿休皇皇。
长跪进亲酒，愿亲寿无疆。
知儿久断饮，今当一尽觞。
区区得失意，恐儿心未忘。
恐儿心未忘，看儿途中诗。
微笑在颜色，终卷无一词。
儿言父何取，儿心父则知。
荣名贱苟得，骨肉乐在兹。
亲戚重闻达，慰藉来嗟咨。
但云弗戚戚，富贵当有时。
父饮亦既醉，就寝先自息。
戒儿勿久坐，晨起诣父执。
阿娘常少睡，问讯继相及。
谓娘无别虑，寒暑恐儿疾。
书来儿未归，梦儿儿讵识。
望儿不欲梦，梦复与儿值。
壮游岂不好，我生仅汝一。
思汝每自恨，翻怪汝行急。
汝归我已欢，汝听勿转泣。
仆婢立渐近，童稚不复匿。
欲语未便吐，含笑候颜色。
嘈杂良可爱，真气出胸臆。
烛尽母亦倦，有梦莫儿觅。
灿灿深房灯，照此兰帷垂。
却坐语夜半，妇乃前致辞。
谓舅颇健饭，谓姑日就衰。
非无思子意，但恐新妇知。
妇知岂不早，尝苦告君迟。
成名妾所愿，事亲无后时。
我闻但俯首，喜惧交迫之。
翻问客途乐，欲答笑妇痴。
颜色既已瘁，苦乐何见疑。
杜羔或可羞，我讵王章悲。
杨氏始祖赤泉喜，元封杀贼西南夷。
功成不返作留守，灵关坐镇威沈黎。
控制鱼通三十六，乃从荒服开藩篱。
子孙世世食其土，爵袭招讨分桐圭。
碉门专阃已千载，锁钥后户司丸泥。
英雄报国以鞍马，马革代裹将军尸。
我朝垂衣主王会，坐令万国朝轩羲。
四夷翼戴八荒贡，而杨亦以天全归。
新恩特晋大夫秩，守尔带砺无迁移。
献忠虽殄狐兔逞，馀党狐啸犹张鸱。
天全一旅不敌众，仰天长叹徒盱睢。
孤臣快剑斫不死，弱妻老母同羁縻。
己亥六月十七夜，佛灯闪闪光琉璃。
太夫人坐夫人立，小婢窃卧青鬟垂。
天明惊起述恶梦，老木昨夜榰阶墀。
飞龙蟠木木起立，须臾龙去木亦隳。
是日啼声诞英物，崭然头角多岐嶷。
生来猿臂负神勇，立志汗血安边陲。
贼徒解驳坎险出，虎符落手生英姿。
谁教沃日与瓦寺，虎视欲并韩胡师。
公闻其事豁心胆，忠义之气何淋漓。
飞书疾草笔锋劲，词严义正风宙驰。
灭者当兴绝者继，手夺大印还孤儿。
往复西泸互攘夺，黄帽红帽同貙罴。
庚辰入寇渡泸水，旄头睒睒奔牛氂。
窃据山河入城郭，岩州楼橹如枯摧。
太白狂流星食昴，王师赫怒扬天威。
公请灭此后朝食，前驱独奉天王旗。
太乙刀磨土花削，立跨天驷追鲛鲵。
阴风惨淡窜新鬼，积雪乱卷桃花飞。
衔枚夜半斩关入，达冈一线悬钩梯。
猿猱倒挂鸟飞绝，死士直上无难辞。
木石怒发气益振，死者倒落生已跻。
搴旗夺寨一鼓捷，军心固结神扶持。
卧龙山头一片石，至今堕泪存丰碑。
丁酉蛮天重飞挽，公功最著传乌思。
数令山川失险峻，始觉造化无权奇。
丈夫立业既不朽，功名爵位轻豪釐。
黄杨老去际厄闰，池鱼罹祸徒嗟咨。
世禄虽替国恩厚，敢以远谪伤仳离。
白帝江陵一日下，山盘峡束哀猿啼。
汉水连天吊黄鹤，危楼百尺横江矶。
冲风冒雪一登眺，公前曳杖二子随（谓嗣君藏用、铎仲。）。
兴衰满眼忍回首，关河莽荡人民非。
系艇章门疾已革，一家八口同卑栖。
牛斗无光将星陨，儿存儿没诸孙饥（藏用遂继公没。）。
白杨萧萧松郁郁，猩猩啸雨奔狐狸。
我来公墓木已拱，溪毛跪荐涕涟洏。
公之仲子须眉古（铎仲。），雄才大略无端倪。
用违其材志不展，虎爪牛角空撑支。
白眼狂歌发长啸，岳飞海立天为低。
传家法物一何有，惟剩蛮布成弓衣。
伯也骑箕我未见（藏用。），有子（子载。）皎如玉树晖。
文词敏捷走风雨，天马乍脱黄金羁。
岷江倒泻入方寸，大气百丈盘峨嵋。
公侯子孙必复始，祖功宗德难为衰。
勒铭喜得大手笔，金石刻画拿虬螭。
高文留传遍中国，精魂飒爽归来而。
神仙富贵两难致，终日低头诵经史。
作此常令邓禹笑，嗟我与君皆乙巳。
前年捩舵游分宜，日读君文君不知。
大桥横江月如练，我声在水人潜窥，想君望我官船时。
京华作客不相见，南浦秋深识君面。
生年同岁亦偶然，但觉新交尔尤善。
读我新诗意颇得，以面著纸觅行墨。
电光藏岩不肯出，对面索君被纸隔。
袖中斗薮冰雪吟，乱山入海寒涛鸣。
乾坤万里在胸次，笔底跃出人皆惊。
成名苦迟复苦早，坐对钤山读书好。
丈夫生当飞食肉，小技文章何足道。
呜呼杨公将门子，外藩千载官世世，列土何堪及身止。
昔者雍正戊申公年五十二，手扶老父辞乡里，全家来饮西江水。
市人不识宣慰使，谓公西蜀蛮夷耳。
我闻天全古荒服，外控鱼通三十六，子子孙孙飞食肉。
朝廷倚彼为爪牙，杨氏高氏分符竹。
高司始阳杨碉门，婚姻世世相仇恩。
怪哉杨氏生公如虎贲，高司性螫鲸鲵吞，心欲杨氏无儿孙。
当年木坪蛮司死边堡，公翁定袭成都道，公守碉门年正少。
何来沃日瓦寺军，高司虎视将为暴。
逻卒告公公剧饮，燔羊飨吏银灯绕。
三日敌来公已去，灶下惟留白头媪。
鼓声一发伏兵扫，蛮儿血肉飞秋草，可怜羞煞高招讨。
男儿如是亦快意，头白南迁伤闭置。
低头但咏卷中诗，绝口不谈边外事。
闻公善射立马背，左右开弓不挽辔。
兵书老去厌三复，袖箭生平只一试。
自言昔与木坪儿，半夜微酣尚能记。
空堂烛灭电一掣，箭出中光光已逝。
举烛索箭不可得，箭著东牖血点地，少却几为高氏刺。
嗟乎公生丁巳卒丁巳，我归犹及交公弟。
公侧室子垕垂涕道公往昔督挽西藏粮，蛮山丑树森刀鎗。
毒雾著人人立僵，裂肤堕指六月当。
得公调护人命长，令严恩重饥寒相，无人不爱碉门杨。
箧中遗诗尚万纸，公之功名文字里。
六十年来奇男子，南昌占籍公其始。
天意厌蚩蚩，善恶当有别。
奈何良家子，饥驱泣幽咽。
不幸有廉耻，彳亍类跛鳖。
蔽体无完裙，娇儿白胜雪。
清泪渍褴褛，姓名焉可说。
聊复哀闺人，得食面犹热。
煮糜食饥民，恺悌在文告。
度日如历岁，两月始成灶。
一日给粥筹，妇女杂悼耄。
堂上问里居，堂下成饿殍。
性命争一息，得筹恨不早。
壮者尽游惰，无术可速老。
啜粥苦人多，散筹苦人少。
忍饥且竟日，明朝庶几饱。
行乞恐粥冷，天明来寺门。
檐风吹单衣，见说粥尚温。
面色成死灰，各挟缶甒盆。
举筹贯鱼入，千夫争一阍。
后来气力薄，偃仰聊复存。
枕藉赖皮骨，虮虱行枯筋。
得粥几人出，号哭嫌儿孙。
尔饥食欲急，官令我则遵。
卷局历辰酉，呼天谁则闻。
一死已为幸，免作沟中魂。
青裙杂缟袂，颜色秦罗敷。
饥寒半忸怩，掩泪行路衢。
谁家轻薄儿，侧目相揶揄。
日落气昏黑，爪痕遍肌肤。
得粥涕泣归，何以谢其夫。
风俗竟如是，偷生毋乃愚。
皇帝恤民命，中丞重年丰。
入告书大有，雨阳皆臣功。
守令具灾上，震怒耳欲聋。
盛世有荒政，多此浮云蒙。
拥麾醉饱去，已忘闾阎穷。
汲黯来已晚，黔敖心则同。
螟螣食良苗，乃知非元凶。
雪壁忽露檐层层，画楼朱阁气象矜。
屋角连欐瓦起棱，素楹古础方花縆。
文阑压砌碧沼承，田田荷叶凉波胜。
婀娜翠盖红妆凭，房栊曲折户牖增。
钩帘贴地风不兴，隔窗唤人人不应。
有阶雁齿我欲登，踏壁一笑看文绫，乃知泰西画法粗能精。
量以钿尺累黍争，纷红骇绿意匠能。
以笔著纸纸不平，日影过处微阴生，远窗近幔交从横。
红蕖欲香树有声，小李楼阁莫与衡。
若对明镜看飞甍，一望浅深分暗明，就中掩映皆天成。
我闻海南古里名，僧伽柯枝诸番迎，浮屠梵唱能以诚。
其间所产宝藏盈，大布蕃马香椒并。
瘠田种该妇子耕，风俗淳厚无陵倾，石灰画地刑罚轻。
宫室峻丽如蓬瀛，蛮夷以此相誇惊。
那知中国宝万氓，设险以德为长城。
结茅击壤丰粱粳，太平有道歌铮宏。
对此令我心怦怦，置身华屋不觉荣，入画岂若旁观清。
言鲭笑韘腾觚令，老树当檐出斗柄。
酒酣猊视同貙䝛，险语破敌驱偏师。
醉呼城门不肯启，一夫当关谁能为。
水中看月天倒置，夜色湖波争妩媚。
霸陵门尉轻冷官，掉头踏歌行路难。
叩门解衣坐复饮，椽烛一尺烧铜盘。
剑江徐大号文虎，老成意气场波澜。
抟沙一聚不心蘁，短榻夜对生长叹。
踏壁我卧君未卧，孤坐绝倚如总干。
自言少时不辨客与主，来则班荆去则祖。
翻覆顿易贫时交，往复青云耀毛羽。
烟霄咫尺莫与登，东北却丧西南朋。
下车强揖尔汝称，螟穷螳怒色且矜。
问我骑马八极腾，几辈交结云霞烝。
有胶不粘漆不凝，得友匪易吾何曾。
纨裤躗呓面可憎，穷士訾讆若画灯，一笑弃去麾之肱。
逢君稽首厥角崩，忘年耐久真意凭，相期千古无凌兢。
涩体答君力未胜，乾离得位象可徵，若馀若耳吾其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