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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何人骑龙游帝乡，日月照耀风云鴹。
一朝披鳞落沧海，万里岭峤南天长。
丰陵绍统紫泥降，扁舟斗转窥衡湘。
阳山鸟道睋郴岭，快如脱饵无旁皇。
当时新命俟州下，北湖水木春波光。
长船大炬列深夜，鳞介出没跳淋浪。
唫诗径投使君李，斫脍更约功曹张。
州楼豁达宴宾主，众管沸腾群奴跄。
世间万物贵适用，鲂鱮贯柳升明堂。
脔盘炙酒亦快事，虎来𩦺去徵何祥。
高堂千载照流水，野稻万棱浮新秧。
但闻薪刍费馆候，那复纸笔随舟航。
名州刺史信好古，意欲疏浚开方塘。
重临阑槛置尊酒，大书深刻公诗章。
公诗慨慷有微意，登门濡沫谁能量。
古之牧者去害马，鲛鳄约束如驱羊。
我昨放鱼诚小惠，蹄涔一勺殊濠梁。
黄河浪高蛟龙怒，诏书恻怛忧淮扬，安得金堤千里为宣防。
酉水来自蜀，下会沅与偏。
君今入蜀去，鼓棹峡中天。
去时朗陵雪（常德。），江树栖寒烟。
到家及新岁，酒熟春镫然。
我行湘上路，玩此浯溪涓。
烹鱼得君书，谈笑如同船。
上言客无恙，下言楚多贤。
髯翁信爱才，别后心犹怜。
愧我省风土，舟车年复年。
徒云拾香草，无力障百川。
感君意气重，一语千流连。
早晚金台下，看花春有缘。
楚南夏雨稀，望岁常忧旱。
今年五月中，塘隁连山满。
扁舟下郴江，三日抵衡馆。
坐看檐挂瀑，卧听阶鸣伞。
屋瓦漏且穿，墙棘颓更短。
似闻绕郭田，湘流没町疃。
阴繁水虫滋，火伏骄阳懒。
锁闱郁深湛，韦带曳疏散。
生徒万馀人，鹄立遭湔盥。
方虑民怨咨，兼恐士烦懑。
守令重祈祷，奔走勤圭瓒。
天高能听卑，诚至遂披款。
或云老蛟怒，幽厓破石卵。
往往挟雷霆，波涛走平坦。
吾闻衡山神，正直无偏袒。
祝融驾赤龙，捕捉慑群诞。
即今划阴霾，犹胜嗟旱暵。
神功弥六合，收发时无缓。
愧乏昌黎文，拨云见晴煖。
我生三十三，已窃十年禄。
官职忝清华，文章愧时宿。
校士随春官，采风越南服。
初吟庾岭梅，继访楚江竹。
朅来四五载，使命再三渎。
眷兹小草荣，独荷阳春燠。
时来物自喜，恩重心转蹙。
之官百不暇，勤勤问风俗。
士何由而良，俗何由而朴。
锢蔽何由祛，旧德何由复。
何由考文艺，何由理案牍。
何以励廉隅，知耻则不辱。
何以剔蠹奸，寡欲则不黩。
政何宽不弛，法何严不酷。
何如耕者耕，除莠庇嘉谷。
何如牧者牧，去害蕃生畜。
师儒为耳目，生徒为心腹。
心腹之所苦，耳目岂为逐。
视听苟失道，心放不可束。
胥吏如爪牙，僮仆如衣服。
爪牙偶用之，宜令驯而伏。
衣服常用之，毋令狎而熟。
守官如守器，用志惟专笃。
挈瓶虽小智，不为彝鼎鬻。
庖人治其庖，越俎何烦祝。
代斲者伤手，染指者覆餗。
朝廷建六卿，冢宰秉钧轴。
大小量厥才，釐然整以肃。
上陵下必援，外侵中必促。
所以区区心，返观祗内瞩。
游刃非有馀，卧治非所欲。
岂不念劳瘁，聊以当鞭督。
人生志有用，穷达安可卜。
驱马历九州，抱书坐乡塾。
两端固殊途，利济各有属。
我本绳枢士，梦不到华屋。
君恩难幸邀，母教岂徒勖。
念此感且惧，常恐心欲速。
吾友古君子，朝夕赖忠告。
析疑而辨难，直道无回曲。
吾兄笃天性，爱我手与足。
晨起每戴星，夜眠恒秉烛。
居者侍庭闱，行者劳车轴。
常恐我有失，见闻不忍独。
京华寄书来，念我如骨肉。
乡里寄书来，期我广教育。
开函多劝诫，欲答鲜休沐。
悠悠湘水清，岳岳衡峰绿。
高深在我心，进退俱吾福。
三年今告归，书此复邦族。
长沙城北贞观塔，有宋铁柱如佛幢。
周围尺七高丈四，重如百斛龙鼎扛。
上镌七百六十字，字字深刻阴文䵨。
谁欤铸此判官李，书者董頀艺寡双。
道崧李升镌经字，姓名历历无纷哤。
纪年淳化改元始，庚寅岁符灵均降。
从来金石未著录，摭拾香草遗兰茳。
廉察梁公偶得之，手模万本传中邦。
铁花黯澹有剥蚀，银钩瘦硬疑铮摐。
断琴瘗土万纹裂，古鼎跃水千涛淙。
遂使声光埒潭帖，朝捶暮杵同钟撞。
繄余载笔周楚甸，溪州铜柱曾维桩。
其文铺张侈而艳，书虽未称气则庞。
归来片纸压船腹，酉水不敢奔怒泷。
今朝送客湘春门，稽首铁佛花明釭。
道旁浮图偶登眺，见此惊喜愁目𥆙。
滇南方伯信好古，良工妙拓能寻橦。
坐见烟云落鱼网，凤皇翻翼蝉窥窗。
官斋案牍少清暇，空谷几听足音跫。
宾鸿客燕笑相语，更寻岳麓涉重江⑴。
⑴ 时云榭迁任云南，余亦早晚受代，约卸篆后同为岳麓之游。
铁釜铁釜门两腋，腹奄唇厚径五尺，雨痕黮绿土花赤。
伊谁镕铸谁转移，云是韩公饮马池。
三年借尔鉴容止，此中止注湘江水。
韩贞女，夫妇不同生，姊妹甘同死。
死节亦良难，何况白首孤贞完。
孤贞亦良苦，何况双双垂绣户。
绣户双垂共一家，女贞树老依荆花。
堵氏子，李氏子，生不并蒂死连理。
母有女，姑有妇，身虽未亡夫有偶。
东邻有节妇，为夫事庭帏。
西邻有孝女，为亲理裳衣。
东邻西邻节孝多，一时齐羡韩家娥。
韩家双娥无所羡，镜破钗分心百鍊。
上供甘旨下针线，六七十年如过电。
乡里感其贞，歌讴达簪缨。
大官表其贞，扁榜辉门庭。
輶轩使者慕其贞，采诗将为彤管荣。
高坊大表树城郭，鼓铸淳风化浇薄。
君不见王孙妇，诏语哀矜动朝右。
金枝玉叶冰雪姿，天上奇节人间稀⑴，岂有寒闺双璧影落湘江湄。
⑴ 近阅邸抄，成郡王子载钟病故，其妻关氏未经过门，情愿守节，蒙特旨旌表。
黄虎渡江飞食肉，黄鹤楼头鬼夜哭。
洞庭波起秋风号，铁骑直踏湘江涛。
可怜弹丸长沙子，抚军鼠窜藩王徙。
贼人但知蔡推官，士卒惟呼蔡司理。
公真健者能为民，登陴一射群狐奔。
回头霹雳失惊叫，白马书生正年少。
当时画策守岳阳，辅车唇齿或不亡。
面据重湖背岳岭，上游气足吞荆襄。
城中尚有十万户，幕下猛士多慨慷。
首尾相援势联络，何事区区扼罗塘。
聚奎小儿骇且汗，先民诡败尤堪叹。
半夜天车落将星，一朝衣血蒙奇难。
昭昭白日炳丹心，郁郁君门万里深。
天子犹为下殿走，小臣何惜夜台沈。
丰碑百尺褒忠烈，五十六字天章揭（乾隆时御制诗褒嘉，勒石祠墓。）。
屈贾祠边墓草香，醴陵坡下松涛咽。
张长李短何足数，南有长沙北宁武。
君不见部下从容死九人，至今人比周将军。
不羡丹砂服饵之葛洪，不羡鼓琴导引之窦公。
但羡先生不知老，婆娑百岁仍儒童（百岁始入泮。）。
朝随子衿乐泮水，暮逐宾鸿来万里。
路人惊说古神仙，春树閒看艳桃李。
忽闻凤诏下云端，御笔新除国子官。
定许诸生亲杖履，始知后辈属鹓鸾。
君家海上瞻南斗（广州府三水县人。），城郭曾经五羊走。
罗浮翠羽梦如云，庾岭寒梅花作酒。
当年越国老臣佗，事汉逃秦阅岁多。
南海遗民识鲍靓，琼州使者遇鸡窠。
仙乡异瑞寻常见，争似恩荣逾饼宴。
天上方开图画堂⑴，粤中更续耆英传。
君不见杨巨源，行年七十还田园。
当日人呼老司业，群公祖道陪高轩。
若举杨君较陆叟，先生仍是忘年友。
⑴ 癸未冬，上命图十五老臣像于万寿山玉澜堂，锡宴赋诗。
北窗日长如小年，南池荷叶生田田。
池上榆柳荫小圃，𠇗邪一径无陌阡。
芒种甫过时雨足，土膏酥润清风扇。
亟呼老奴荷锄锸，分畦布垄随方圆。
卖花忽来紫竹筱，沽酒却剩青铜钱。
马兰箭高笑石竹，鹿葱叶大誇凤仙。
夏菊五色亦堪玩，花虽粗散光新鲜。
楚南周翁老农圃，对花植杖心回旋。
但见嘉瓜绕篱落，那闻九畹滋兰荃。
殷勤劝我不如已，面汗耳赤言语坚。
主人与客皆目笑，置酒且复传诗笺。
归来秉烛坐深夜，展卷偶得周官篇。
九职园圃毓草木，注云果蓏无他诠。
三农九谷此并重，自古粒食为民天。
诗人赋物例朴质，骚客摘艳空缠绵。
自从淫丽变情性，乃厌布帛矜华铅。
潘令栽花亦何有，拔葵翻笑公仪偏。
作诗谢翁志吾过，细思终是翁言然。
禾登蔬熟云有年，园圃之利亚于田。
古人治野起遂径，百夫为陌千夫阡。
神农破荒耒耜作，遗言附托流风扇。
口尝手植到百草，规矩万物心方圆。
后来医师辨性味，剖析纷纷如散钱。
牛溲马勃杂群药，餐英饵实称上仙。
海枣春华事奇诞，肉芝甘橘颜华鲜。
坐令嘉种混凡品，淳风一去无由旋。
俗人莳花等种菜，多买岂复论茅荃。
老奴愚戆亦可取，其言诚鄙心则坚。
我友田苏笑我泥，證以芍药毛诗笺⑴。
汉阴丈人老抱瓮，那解僮约文连篇。
正襟危坐对袒褐，纵有高论谁与诠。
我昔移花返南海，分塍播种清明天。
蓬蒿一径薙如草，柳絮三春飞似绵。
宋玉诛茅更卜宅，杨雄问字仍怀铅。
何用区区辨农圃，君言药石针吾偏。
更持吾诗质叔度，破除鄙吝心陶然。
⑴ 予前诗有「诗人赋物例朴质」句，故季高以《郑风·芍药》相诘。
午热汗慵书，铜瓶馀墨汁。
油云起西北，已验庭础湿。
倏忽土囊开，风势收不得。
深林鸣蜩静，虚檐归燕急。
惟闻邻园鹤，惊叫如闹鸭。
绿闇窗纱烟，红欹荷盖羃。
横空万蛟虬，欲掣嗟手赤。
坐见颔下珠，飞掷一池白。
骤凉袭衣袖，新沐加冠帻。
游鱼亦出渊，知免衔钩泣。
万事难豫料，晴天走列缺。
定应助诗怀，且喜驱热客。
衡宇相对閒，门无车马集。
日长无眠能困人，欲眠肤汗沾衣巾。
不如趺坐学禅定，银海湛湛无纤尘。
湘帘垂地绿窗静，朱华冒水青蒲新。
幽禽入梦破岑寂，小屋打头容欠伸。
有时秋虫语鼻观，如被宿酒回牙龂。
固知琴趣不在指，七弦未动先凝神。
俗人但解烂漫睡，高枕辄谓羲皇邻。
讵知床脚斗牛蚁，坐令眼界迷舆薪。
仆病躁急多喜瞋，纵有妙药愁沾唇。
感君一言等七发，欲我忘病先忘身。
迩来静观颇自得，始悟藏密能全真。
君看羚羊挂一角，那似蛮触争眉颦。
誉名胡为致憔悴，坚白无事遭缁磷。
作诗饶舌更堪笑，君心久已如方轮。
紫石誇凤池，斑竹带湘绿。
嘉窑次永宣，泑色亦自足。
伊谁截云腴，琢此微凹腹。
函以紫方馆，上丰而下蹙。
凝波窥老蟾，敲火谢童牧。
祗应伴裘钟，相交两毋渎。
遥知竹深堂，留客弄寒玉（砚背镌「竹深堂藏」四字。）。
况有永陵瓷，注水如石伏。
垂露笔非秋，生花梦可卜。
忆昔醮坛上，青词互驰逐。
即今食笋斋，三友揖潘谷。
物理有聚散，达者何所欲。
但欲归去来，鉴湖乞一曲。
豪端万云山，凉雨催诗速。
荆璞羡夜光，随珠慕结绿。
怀宝两欣悦，在己恒不足。
壶公祗一壶，大若鸱夷腹。
但笑涨彭亨，那能争刺蹙。
问君安得此，贻自黄山牧。
水部乃酒豪，长鲸吸川渎。
胡假卢仝碗，径求虞叔玉。
茗战启争端，得失机遂伏。
唐肆本无马，壶子早已卜。
不如脱其羁，任彼二马逐。
坐令连城璧，谭笑去函谷。
先施岂伤惠，后获非逞欲。
盈盈白团扇，报君致委曲。
更请三石叟，翩然来不速⑴。
⑴ 季观案头有石叟制铜笔筒、墨床、香合三器绝精。
瀛洲墨妙欧虞擅，独爱羲之亲作传。
长史书名动主知，山阴笔阵开生面。
龙跳虎卧见精神，海岳香光漫比伦。
丹笔已跻三独坐，奎章还列五词臣⑴。
当时坛坫推风雅，红砚宣豪侍金马。
偶然题扇姓名传，随处流觞画图写。
此图点染出南沙，一叶莲舟四壁花。
曾记赓歌陪太液，几经流转到天涯。
凤阁舍人香案吏，传家工学银钩字。
搜罗茧纸认云烟，拂拭丹青出都肆。
一朝赵璧返秦关，重见明珠合浦还。
翠盖尚留擎雨态，黄华仍有傲霜颜。
披图慨想风流甚，䌽笔分题树交荫。
百年池馆付澄怀，一代声华满清禁。
回首西园公宴时，飞豪拂素写新诗。
而今一片灵台月，犹照朱华冒绿池⑵。
⑴ 乾隆圣制《怀旧》诗列文敏于五词臣之中，诗曰：「书有米之雄，而无米之略。复有董之整，而无董之弱。羲之后一人，舍照谁能若。」又诏许载入松江府《人物志》，国史俾为立传。
⑵ 壬午春，诗舲以公雍正壬子清明怡园看花诗卷见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