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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神祇太岁三大祀，位与先农尊为坛。
农坛岁举耕耤礼，雨雪祈报兹维虔。
南郊祈谷典并重，四时玉烛占丰年。
常雩请雨或未足，深宫默祷精诚镌。
不敢遂举大雩祭，高元宝殿升芗先。
粤惟三坛帝左右，如公孤位槐棘联。
堂陛森严等而上，渎则不敬越则专。
三坛既告方泽祀，然后哀吁呼苍天。
大哉乾元统万物，日星河岳神功宣。
岁有阳阴圣心省，调和水旱德罔愆。
我皇御宇万灵埃，屡丰犹不忘振蠲。
今年闵雨岁小歉，螟螣蟊贼相因缘。
三冬望雪如望雨，生麦杀虫天必怜。
南至已过小寒届，同云数为风力牵。
月惟辛丑日丁酉（十二月十有四日。），崇坛肃祀神来翩。
侧闻江汉频奏捷，愿沛大泽如流川。
坐看三辅朔南暨，万里盈尺琼瑶田。
争挽粗犁洗兵甲，司农不复忧货泉。
衰朽豚蹄有奢祝，雪窗欲诵卿云篇。
宋拓摹勒淳化轩，轩以帖名溯其元。
成邸有斋曰诒晋，至今陆帖传宗藩。
避暑山庄旧藏本，南斋拜赐珍玙璠⑴。
湘林手模士衡笔，寄我镌石江阴园⑵。
覃溪老人信好古，大观残本题万言。
二十七帖一千字⑶，字字龙虎神腾掀。
山阴笔札具于是，晋观作堂成例援⑷。
嗟余何幸获此本，甲子一周如逢原⑸。
临川李氏宝全帙，见此四坐惊且喧⑹。
草书匆匆苦未暇，军书旁午趋枢垣（时海畺夷务方殷。）。
缄藏箧笥十馀载，退食偶展芸窗暄。
遂以观斋自题署，如壁上观旌旗翻。
心摹手追都不到，云烟过眼经几番。
名虽袭翁实自愧，但爱野鹜窥笼樊。
槐街老屋卧三载，闭门声不闻轮辕。
犹有墨客闯其牖，一榻未许悬陈蕃。
开缄细字珠错落，怪翁何事不惮烦。
初观色动疑尝鼋，熟视知味真熊蹯。
人间毡蜡舆台耳，枣梨银铤空衔冤。
平生骄笔好驰骋，臂痛无力胜櫜鞬。
自从石渠见快雪⑺，俗书一埽枝叶繁。
抱残守缺廑有此，摩挲晋觯思周甗。
祗愁眼花堕云雾，神骨不辨骊骝騵。
观空观色总如是，真相何者为泥洹。
翁今仙去我衰病，池水馀墨流潺湲。
小斋那须铁门限，诗成目送飞鸿鶱。
⑴ 乾隆间重刻《淳化阁帖》，置淳化轩，寯藻曾蒙赐本，上钤「避署山庄御宝」，盖热河行宫陈设也。
⑵ 陆平原《平复帖》真迹，成邸赐本，萨湘林都统曾自盛京摹寄江南，因为上石，留置学使西园。
⑶ 册首题云：「《大观帖》第六卷，榷场残本。凡十一叶九百七十三字，除题目年月，九十三行。北平翁方纲鉴藏。
⑷ 覃溪名其堂曰「晋观」，作歌纪之。
⑸ 道光壬寅岁得此本，适与翁题年岁相同。
⑹ 春湖先生家藏大观旧拓全本，较此远逊。
⑺ 右军《快雪时晴》墨迹，咸丰初元曾蒙赐观，并命赋诗。
广厦构众材，通经乃致用。
义理与训诂，二者实兼重。
吾乡风俗淳，耕稼勤讽诵。
经师递授受，学不泥汉宋。
尔来缀学士，购书资博综。
金石探古文，菑畬得嘉种。
先生更杰出，儒冠耸衡缝。
频年就敝庐，讲画及群从（家兄延君训课侄孙辈。）。
颐解答客难，蒙求发童憃。
插架阮氏书⑴，刘览朝夕供。
直与古人稽，不为疑义讼。
偶出诗绪馀（近箸《毛诗绪馀》十卷。），已该风雅颂。
名物杂罗列，一一疏其壅。
传笺有异同，众说苦雰雺。
沿波必讨原，江河别沱灉（雺、灉二字用《广韵》。）。
我如食字蠹，尚秏芸香俸。
周南老留滞，废学心滋恐。
郑乡旧接邻，戴席今犹共（君今年通籍，仍寓宣南敝庐。）。
司徒掌邦教，六典群义统。
岂惟科第擢，会见风云纵。
⑴ 阮文达汇刊《国朝诸家经解》千四百卷，君皆研究。
① 勤敏师题张诗舲家藏文敏《怡园看花诗卷》《澄怀园海棠花下歌》两诗，皆道光癸未作也。
怡园看花后，九十一清明。
壹斋题句后，岁又三纪更。
当时手植花，已有感旧情⑴。
天风吹客聚几日，东阁南斋皆后生⑵。
后生弹指今白首，一幅珠玑落吾手。
红丝玉版字淋漓，犹记诗成开笑口。
大江东去青山孤，竹里梅边台在否（师家园台名。）。
驴背葫芦载酒人，招吟望断于湖柳⑶。
中山佛阁雪浪盆，素壁新诗重细论（壁间诗舲二诗，悬勤敏诗幅之次。）。
韩门旧雨惟张籍，三十年前共酒尊。
⑴ 《海棠歌》有「一再移根廿年久」之句。
⑵ 时诗舲以中书舍人直枢垣，余与田季离直南斋，并有和作。
⑶ 诗舲曾为《烟雨招吟图》，并属余题句寄芜湖。
① 诗舲自注：「先文敏公书《怡园看花诗卷序》云：『宋熙宁壬子清明东坡先生《看花吉祥寺》。三百一年为明洪武壬子，杨孟载有《清明日诗贻后之君子》。雍正十年壬子清明，又三百一年，好事者王生藻集诸名士于故相王文靖公怡园赋诗。』今相国诗云：『怡园看花后，九十一清明。壹齐题句后，岁又三纪更。』则又增一段佳话矣。」
看花两壬子，自宋迄有明。
苏杨递题句，光景如传更。
怡园诗似吉祥寺，六百馀年花有情。
岂知高会再周甲，名园花木归先生（君今宣南所居亦名怡园。）。
先生平生诗万首，碧海鲸鱼一掣手。
食笋斋前落笔时，惊人句出群钳口。
当时同筵剩三叟（滇生司空暨余两人。），君诗益壮卬则否。
即今都下数耆旧，杜陵古柏（石樵太傅。）陶潜柳（凫香少宗伯。）。
莫笑年华催籸盆，𢈪堂壶室好同论⑴。
请君更写怡园卷，添个梅花饯岁尊。
⑴ 勤敏题此卷有「枨触同宗同岁人，我亦今年七十四」之句，盖𢈪堂题时与师年正同，今君年亦逾七十矣。
自我宣南居，已过三除夕。
桃符虽退归，此日亦可惜。
满坐镫烛光，杯行手不释。
但觉岁峥嵘，不知孰主客。
二客前致词，辞家来射策。
春秋鸿雁遰，感此泥爪迹。
尚怜支离叟，须发无可白。
饮我月团茶（少泉惠嘉茗。），使我风生腋。
饷我马塍花（研邻赠唐花。），照我双颊赤。
新诗互詶答，壮气纡郁积。
我老亦客耳，如奔驹过隙。
再拜斟屠苏，为客歌金石。
楚氛荡涤尽，云梦涵春泽。
行慰倚闾望，冷官且煖席（少泉。）。
凤池亦清班，郎曹接履舄。
斑斓游子衣，照耀海山碧（研邻。）。
一歌销客愁，再歌客心怿。
酒酣歌正长，醉舞豚蹄只。
愿祝兵甲休，愿见雪盈尺。
诗穷不须祭，如愿当有获。
歌成客大笑，竹爆春声掷。
我诗聊饯岁，君诗乃永夕。
更漏亦有情，都为诗人惜。
客思藉排遣，老怀亦可释。
同居逆旅中，百年皆过客。
问客何所为，奔轮任鞭策。
岂知赴壑蛇，飞行不留迹（今年岁在己。）。
人皆谓守黑，孰能知其白。
纷纷千羊皮，誇彼一狐腋。
鸟倦翼先垂，鱼劳尾更赤。
但令璞在抱，不虑薪徒积。
今夕一何长，浩歌绕檐隙。
多才信足倚，那复论斗石。
侧闻宽大诏，重叠沛恩泽（年前三坛祈雪，复有旨清刑展赈。）。
又报楚师下，乘胜如卷席。
吾侪幸无事，醉舞倒巾舄。
拥炉榾柮红，埽径琅玕碧。
人情重聚散，春气易欢怿。
何况两龙剑，遭逢讵终只。
志与寸阴竞，义不为枉尺。
君诗咳唾成，于我心实获。
炳烛且相从，残年敢虚掷。
靖节好读书，素心共晨夕。
士行勤运甓，每为分阴惜。
吾生涉世早，忧患老未释。
即今病废学，对书如对客。
譬彼伏枥鸣，顾盼不堪策。
又似僵蠹鱼，食字空馀迹。
南轩数弓地，窗纸虚生白。
更辟西南户，屈曲开右腋。
竹影倚寒翠，梅图点新赤。
居然号书巢，愧无万卷积。
古人论为学，如日窥牖隙。
或显处视月，南北互衡石⑴。
其实止一理，万派归巨泽。
谁划汉宋畺，苦夺谈经席。
君方运郢斤，时复吟庄舄。
请看黄叔度，万顷凝澄碧。
宅心既醰粹，吐辞亦辑怿。
老我秉烛行，形影恒畏只。
明知学愈愚，得寸而遗尺。
居邻有二仲，旧闻启新获。
但愁江锦尽，不羡班笔掷。
⑴ 南人之学如牖中窥日，北人之学如显处视月，一精微，一广大也。
薄莫寒渐增，层阴暧将夕。
连宵风亦倦，欲雪天犹惜。
梦回炉火存，坐久砚冰释。
开门忽惊喜，如逢久别客。
舞空讶绥绥，埽径闻策策。
林乌噤无声，瓦雀飞有迹。
须臾点窗明，散漫铺地白。
危飘破篱角，暗集古墙腋。
冬山惨如睡，荒野冻已赤。
似闻遗蝻种，或虑愆阳积。
坛殿数祈祷，精诚靡间隙。
展赈倾神仓，清刑达肺石。
协风引和气，酿此春前泽。
南郊方夙驾，宣室尚前席。
花生侍臣衣，云拥公孙舄。
草芽萌旧青，荑柳染新碧。
岂惟土脉滋，定识天颜怿。
閒鸥亦得侣，病鹤不愁只。
飞笺告滕六，更乞泽下尺。
闰岁春尚迟，先难后当获。
且吟催雪诗，馀事拚弃掷。
《西涯图》，文衡山为长沙李文正作也。文正致仕后，于正德九年与文宗严太仆、乔白岩礼部昆弟为慈恩之游，赋诗四章，感旧纪事，属太仆侄衡山写图。大小凡二图成，而文正已捐馆。此其小幅也，与文正诗卷连装，乔跋详记颠末，时白岩已为大司马矣。后有康熙年间仁和汤西涯右曾跋并次韵诗。咸丰六年八月，润臣侍读持以示余。余复从侍读假观诗龛居士《存素堂文集》，记文正居阯、别业、祠墓甚详。其《西涯考》多采取汤跋。又跋，蒋湘帆影摹西涯诗帖及西涯跋诗，并云于苏斋睹石田《移竹图》，又得文待诏《西涯图》摹本，盖即从此图临摹者。十二月，侍读复以苏斋属石门方兰士薰之友陈默斋所摹西涯《别业图》并朱野云鹤年补摹成斋《竹舫图》（陈璚，字玉汝，长洲人，官南京都衡史，西涯门人。）合卷见示。翁诗有「岂执衡山卷似无」之句，盖亦未见文迹也。侍读获此二妙，可谓翰墨奇缘矣。
慈恩寺接西涯西，西涯门外沙筑堤。
停云一片照积水，至今烟树犹凄迷。
怀麓老人老安归，案无鱼菜田无畦。
惟有门生数来就，寻秋时复尊酒携。
酒酣得句晚钟外，层楼秋色不可梯。
瑶琴三弄意未足，曲终一奏神尤悽。
岂惟钓游感今昔，亦因时事伤羁栖。
南山猛虎谁敢射，湘江鹧鸪空自啼。
当时赋诗寓鹤叹，更藉妙绘留鸿泥。
图成人去客悲慨，潭柳不闻班马嘶。
孙叔衣冠子孙落，晏婴市宅尘土低。
祗馀卷尾数行跋，珍若截肪十袭缇。
文章领袖擅前代，杨李大名先后齐。
即论篇翰见风操，湖州画待坡公题。
后来西厓尚倾慕，诗笔双绝超凡蹊。
凤阁家藏有夙好，袖出万顷青玻瓈。
方朱两本并落手，墨缘直欲誇覃溪。
对山偃蹇茶陵病，史论自公堪互稽。
我从诗龛證诗境，豁如银海遭金鎞。
石田移竹虽未见，拙老油素无烦赍（蒋湘帆衡以油纸影摹文正诗。）。
峥嵘乡思忽满眼，白岩遗墨曾攀跻⑴。
⑴ 乔庄简宇，吾乡先辈，今平定、盂、寿、乐平山中多白岩题字。
人生行止孰挽推，霜雪变尽沧浪髭。
嗟我何为以诗老，君老为诗乃更奇。
忆昔埋头伏里塾，君固荼苦吾岂饴。
四十年中宦味薄，有如不饮司尊彝。
看君为郎至开府，案牍钜细无或遗。
八年身行五万里，白头吟望仍低垂。
君岂欲以诗鸣者，而我读书空下帷。
蠹鱼老死不自饱，妄意天下由己饥。
少年负剑走陇右，登高望远论边陲。
是时卫滑方有事，投笔欲请长缨羁。
翰林官职雅颂亚，豪气乃化为委蛇。
天门无阶海无涯，敢以窥测凭管蠡。
汉殿雍容厕班马，虞廷拜舞陪皋夔。
南车偶指越裳氏，东道更访高句骊。
归来岁月几蓂荚，梦觉花木皆瑶琪。
故山松楸再挥泪，石田茅屋馀荒基。
蒙茸但拥一狐腋，谈笑那却千熊罴。
海客槎回入牛斗，十年南国多旌旗。
师老饟糜逋寇在，时穷法变群情疑。
雀鼠自肥貔虎卧，计臣无计徒攒眉。
亦知艰难忍槃错，欲以廉耻存纲维。
惊鸿衔矰没何处，病马伏枥将安之。
平生忧乐寄文字，晚岁聚散增怀思。
两翁无聊且相对，一字有幸真吾师。
小诗君应笑洛社，大雅吾欲赓淮夷。
江汉雷霆召伯绩，明堂玉检韩公碑。
秋虫细语何足听，铙歌自有春风吹。
老人学晏起，起已先林鸟。
今夕若有思，坚卧不得晓。
梦回更柝急，坐觉窗户皎。
春雪虽稍迟，微阳续冬杪。
譬如病求药，治本察其标。
精液幸未枯，参苓力堪矫。
或云不宜麦，虫孽难尽剿（用《广韵》。）。
试看土脉发，终胜原火燎。
尔来苦钱贱，市贾日纷扰。
何时洗甲兵，所冀占旟旐。
闭门高枕在，久已睡眠少。
惟此耕稼志，时复忧悄悄。
家人笑秉烛，无事自缠绕。
我诗汝岂知，欲寄张京兆。
君为致经堂，更以韩名斋。
韩公尊孔氏，非经训必排。
其言有本原，如河济江淮。
汉儒汇厥流，宋儒循其涯。
上下数千年，剑气不可埋。
藏之古壁中，当与金石谐。
登堂见礼器，得神遗形骸。
大哉圣人门，以韩为梯阶。
君欲致古训，煖姝非其侪。
还当坐小斋，显处视月佳。
群言衷诸圣，不使大义乖。
雅言求诸经，诗书执礼皆。
戴画吾有三，山水多平远。
西山⑴与西湖（去年自钱唐寄小幅。），两地情缱绻。
独有忆松图（为吾乡方山作。），雄秀争绝巘。
此图酷相肖，陡笔无一偃（自题云「密林陡嶂」。）。
自云师造化，意匠辟关揵。
韩斋文字饮，望雪迫冬晚。
苍翠忽飞来，寒林出高蹇。
即此抵写真，忘形到嵇阮。
竹亭疑听雨，误笔乃更婉⑵。
雅集刱新例，奇缘增艺苑。
九年三上元，题句何宛宛。
颇怪画通神，若与时推挽。
足音在空谷，幽芳托兰畹。
亦何必见戴，乘兴聊往返⑶。
⑴ 《双桥精舍图》，淀园作。
⑵ 叙仲即以此为《雅集图》，姚伯昂前辈误题为「听雨」。
⑶ 戴鹿床以上元日生，画作于己酉上元，叶润臣题于甲寅上元，今年上元余适题句。
今日风日晴，火炉尚馀寒。
午窗坐假寐，闭眼观鼻端。
臂痛几废书，医云风在肝。
春气狎孱躯，摄生良独难。
忽枉珠玉句，美哉直而宽。
学养见情性，感慨馀悲欢。
四朝数耆旧（先生今年八十六岁。），九列侪鹓鸾。
偶然得浣沐，匝月调眠餐。
参语思贤阃，道冲能达观。
近已拈老笔，研池生微澜。
洒洒二百字，清芬披幽兰（病起口占五首。）。
酬酢到后学（和编修张肖眉洵诗。），深思托柔翰。
中有惊人语，恳恳追杜韩。
贱子少廿岁，寒竽涩将乾。
三叠尖叉韵，气衰力已殚。
载聆阳春曲，援琴不敢弹。
报以下里歌，歌鄙心则酸。
吴楚尚干戈，老成国之磐。
年丰兵气销，贤才惟任官。
宵旰方殷忧，偃卧焉得安。
每恨蒲柳姿，幸望乔松蟠。
诗成臂欲折，想见颜渥丹。
陈情志未遂，贻此终身忧。
升斗亦何裨，不得亲弥留。
每念此日苦，胡为事远游。
忆昔闻丧初，居此城南陬。
缞绖不及待，星奔如逸囚。
吊者及门返，邻人拥墙头。
送我衔恤去，倏忽二纪周。
昔为强壮子，今为衰病叟。
向时登堂客，大半归首邱。
有妹过六十（平定张氏妹今年六十一。），兄年八九秋（兄今年七十二。）。
六十吾又五，已与先子侔。
兄算亦过母⑴，贞疾天所优。
骨肉馀三人，逝者骸未收（六弟柩尚厝金陵城中。）。
前年兄暂来，临别泪并流。
吾妹去年至，谓兄疾似瘳。
千里马头月，聚影良难谋。
太行云万重，郁郁隔松楸。
吾岂无家归，江汉兵未休。
馀生幸不死，愿睹方叔猷。
今日吾家祠，知兄陈膳羞。
扶杖尚能拜，子孙衣共抠。
吾亦著冠带，堂北洗酒瓯。
吾妹记侍疾，欲言声哽喉。
使我肝肠裂，雪涕煎双眸。
小孙侍翁食，怪翁颜色揫。
翁言问尔父，或当悉其由。
人生百年中，事远情亦悠。
惟此劬劳恩，万端无一酬。
作诗报吾兄，同气古所求。
⑴ 先大夫享年六十五，太夫人享年七十一。
少时尝梦至一处，朱门楹桷如禁署。
二青衣导入重门，宝殿当中夹梐枑。
东阶下有修人卧，顶南踵北数百步。
不知何时已入梦，两睫尘封铁生铸。
旁蹲大鸟头入云，仰睎殿脊见其嗉。
鸟忽低头示余意，勿惊鼾睡触彼怒。
余虽不言意暗解，急趋上殿不回顾。
空中高现诸法相，群怪奔走非绘塑。
余时脉定百念息，更无挂碍无恐怖。
遂开北闑得深院，草长蔽径曲阑护。
西廊少年拥膝坐，玻瓈隔窗锁烟雾。
清矑不转语微会，本无所著于何住。
旁舍三楹书负栋，脉望守之不敢蠹。
手疲目勌读未了，簃东门辟见归路。
回头一笑绯衫郎，相送拍肩宛夙晤。
期我五五更来游，口前截断若有悟。
从此一梦二十年，闭眼不觉神已赴。
修人大鸟都不见，惟有书室静如故。
即今老矣犹读书，旧梦无痕渺难遇。
观斋应作如是观，梦中说梦无字句。
世人亦说梦为妄，乃以妄念为梦误。
若知梦从何处来，便知梦从何处去。
按：此五十年前旧梦也。每年必梦数次，皆从东角门书室出入，不经中殿，而西廊少年熟视，迄无一语。至廿五岁后，不复作此梦矣。咸丰七年二月三日观翁记，时年六十有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