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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幽芳在空谷，无人甘自屏。
何来风尘中，见此冰雪影。
毡帷一片烟，嘘结晓光静。
弹指偶一试，花叶俨修整。
诘朝忽惊诧，旧态生新靓。
绰约窈窕间，离合神光并。
天巧非人为，画工殊不省。
自怜托质微，素心抱耿耿。
得侍君子舆，拂拭已云幸。
但恐朝阳晞，不畏繁霜冷。
何繇纫作佩，闻香与之永。
度陇日登降，爰涉祖厉水。
冰雪走玉龙，蜿蜒五十里。
两山屹对立，土石杂赤紫。
其水不可饮，斥卤间泥滓。
厓深井难凿，泉苦味差似。
居民以窖蓄，惟雨雪是恃。
力不办一窖，其家必流徙。
会州固山国，民劳乃至此。
君如吴隐之，到官旬日耳。
一歃亦分明，其它可知矣。
时俗薄廉吏，但谓清在己。
不知益何事，相与趣贪鄙。
陇西古名郡，吏治今稍靡。
龂龂清浊间，纷攘殊未已。
清且畏人知，浊流众所耻。
请看汉守令，必自兴廉始。
国朝盛文藻，列圣实天授。
银潢近奎壁，光耀弥宇宙。
仰惟纯庙中，文思咨教胄。
东序罗图书，三天蔚耆旧。
惟王秉异姿，学业日以懋。
造次必儒者，舂容尽撞扣。
馀力游艺事，挥翰扬绮绣。
六法更深造，气夺山水秀。
是时朝野间，辇毂才辐辕。
东平为善乐，河间聚书富。
缥缈米家山，联绵入怀袖。
精心萃众腕，刱格得奇构。
云是明贤制，巧绝谁与斗。
王曰姑试之，凝思向清昼。
浮岚皴一角，远意含万皱。
上元镫火竞，虚室炉烟逗。
回看坐上客，玉堂正对霤。
传观递嗟叹，点染争往复。
十手俨一笔，六辔工驰骤。
人生如飞鸿，泥爪难寻究。
自从三老归，怅望月几彀。
峥嵘岁事改，跌宕宾筵又。
此时写怀抱，况复感物候。
蹊径遂各辟，藩篱不复囿。
飞腾风生腋，变化云出岫。
乃知双剑合，不必一冶就。
怪君何处得，使我无心觏。
得毋念羁旅，短檠伴寒漏。
石渠昔拜赐，笔法初窥窦⑴。
眼明复见此，连珠灿列宿。
未甘老颠下，似出大痴右。
苔岑泯同异，兰亭孰肥瘦。
近得数卷诗，铿锵协金奏。
想见申白公，曳裾侍清酎⑵。
当时慨聚散，缱绻情何厚。
即今几流转，我辈重邂逅。
君家三万轴，一一芸香透。
此画尤爱惜，密字互缄覆。
崎岖陇阪间，怀璧将奚售。
侧闻叶氏卷，粉本千金购。
曾入诒晋斋，银钩辄题后。
所好傥真龙，鸿宝宜并寿。
按：第一卷，乾隆辛卯冬，质庄亲王因见《明贤十人联景米山图》，（振之刘原起、道樗陈祼、君度张宏通、侯浦融、文甫、朱士瑛、袁孔彰、盛茂王峻俱为君平属作，纪年己巳。阅二十六年，续作者为邱岳，又五峰隐人盛年。）以黄大痴法仿其制，为长卷一角，俟深于画者续之，以集烟云之胜。帧端有壬辰上元皇六子自识。续作者毗陵钱司寇（维城）、其弟季木（维乔）、张国学玉川（洽）、方供奉（琮）、娄水王中翰（宸）、华亭董上舍（椿）、富阳董侍读（诰）、济南朱明府（文震）、娄水毛中翰（上炱），凡九人。仁和李侍读宝幢（汪度）题曰「无声联唱」，盖用两山居士毛氏论画语。朱明府题签，歙溪汪持斋（廷玙）跋，押缝皇六子名印。
第二卷亦李侍读题，曰「异苔同岑」，朱明府题签，作者毛上炱、方琮、朱文震、王宸、董椿、董诰，凡六人。末段乃皇六子作，并八分跋。时癸巳闰三月上浣，钱司寇伯仲、张国学已归里矣。前卷十人，此卷七人，位置与前卷稍别。画尾印曰「御赐题画」，句云「学馀游艺亦工夫」。前卷皆从大痴落脉，此卷各家逐段参变。王自制二纸，亦作两种笔意。
《明贤画卷》今藏汉阳叶氏东卿（志诜）家，或即王托兴之本，有成哲亲王跋，季云曾见之，云张君度卷屡见别本，馀各家亦少名贵气，疑非真迹。（并记。）
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余奉使兰州，时甘凉道李季云兼权按察使，共事匝月，偶谈及都门所藏书画，答云行箧只两卷耳，因出示并属叙颠末。余既为题诗第二卷，复缀数行于第一卷尾，亦李君互录跋文，俟后人考索之意也。（又记。）
第二卷亦李侍读题，曰「异苔同岑」，朱明府题签，作者毛上炱、方琮、朱文震、王宸、董椿、董诰，凡六人。末段乃皇六子作，并八分跋。时癸巳闰三月上浣，钱司寇伯仲、张国学已归里矣。前卷十人，此卷七人，位置与前卷稍别。画尾印曰「御赐题画」，句云「学馀游艺亦工夫」。前卷皆从大痴落脉，此卷各家逐段参变。王自制二纸，亦作两种笔意。
《明贤画卷》今藏汉阳叶氏东卿（志诜）家，或即王托兴之本，有成哲亲王跋，季云曾见之，云张君度卷屡见别本，馀各家亦少名贵气，疑非真迹。（并记。）
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余奉使兰州，时甘凉道李季云兼权按察使，共事匝月，偶谈及都门所藏书画，答云行箧只两卷耳，因出示并属叙颠末。余既为题诗第二卷，复缀数行于第一卷尾，亦李君互录跋文，俟后人考索之意也。（又记。）
⑴ 曩岁南斋校勘书画，曾蒙赐王画山水一横幅，为德文庄公作。
⑵ 去年从厂肆购得王与师友唱和诗赋数卷，殆同时流传也。
腊日无风天气暄，主人留我游灌园（甘肃督署后园名。）。
入门一曲开东轩，回廊夹道交篱藩。
木叶既落枝柯繁，避人鸟雀争腾鶱。
小亭低槛手可援，连冈起伏如惊蚖。
老圃界画泉潺湲，倚阑聊息腰脚烦。
回眺似有双朱轓，乘之可陟城北垣。
拂云楼（即望河楼前楹。）高云乱翻，黄河直接昆崙源。
冰桥践雪车马喧⑴，下有千丈波涛掀。
西来天马通大宛，陇树东指咸阳原。
主人危坐客有言，此邦锁钥天西门。
葱岭两道兵四屯，万里一线达帝阍。
控驭中外节钺尊，野番回鹘毡裘温。
饥鹰侧目豺虎蹲，边将日醉蒲桃樽。
守非其人寇即婚，汉唐得失不敢论。
羁縻之义古所敦，剪其支蔓固本根。
南望龙尾⑵馀烟墩，文成祠庙岿然存，天阴似闻铁骑奔。
忆昔作客来西垠，开元相国仍有孙⑶。
为我扫径加盘飧，此园朴素真山村。
两载日涉穷晨昏，碑字钩勒手留痕⑷。
池水自清河水浑，往事欲说声先吞。
年少气猛过孟贲，岂料齿豁头发髡。
人事变化鹏与鲲，旧游重历皆君恩。
论交四海如弟昆，吾舌岂为主人扪。
归来冻月侧金盆，他日更约看朝暾。
⑴ 以二十四船为桥，冬则径行冰上，谓之冰桥。
⑵ 山名，即皋兰西支。乾隆间阿文成公破撒拉尔逆回于此。
⑶ 文成之孙文毅，嘉庆十六年官陕甘总督，十八年去任。
⑷ 文毅家藏米老、怀素墨迹，钩勒上石，余曾与其事。
忆昔少年年十九，从先君子客陇首。
春官试罢秋稼刈，壮志不屑田园守。
维时疆帅雅爱士，一见辄许信非偶。
高门公子有家法，抑志虚怀敬宾友。
读书每闻风雨集，拔剑或作蛟龙吼。
五泉脩禊补图画，九日登临纵诗酒。
青镫两载共论心，绛帐一朝暂挥手。
回思驰马六盘道，峻阪直下千丈陡。
高情且擢玉井莲，离绪不牵灞桥柳。
是时卫滑方用兵，投笔径思衣短后。
令公勋劳在彝鼎，贱子文章亦组绶。
四十年来人事异，白云变幻如苍狗。
而我垂老更西迈，知己未酬恐终负。
比年莽莽海氛恶，蜃市云烟逼刁斗。
大河长堤屡冲决，南国哀鸿数奔走。
司农仰屋日嗟叹，金粟两生术何有。
太仓粳稻转溟渤，内府泉刀出陇亩。
输将幸藉士气奋，流离忍见民生掊。
弥缝委曲国体大，盘错艰危主恩厚。
登高望远尚飞动，力薄才疏奈衰朽。
金城形势控西陲，天下精兵此渊薮。
军储每岁三百万，要令边塞实粮糗。
自从文毅罢节制，岂乏武臣任桓赳。
萧规终必赖曹随，召父后难为杜母。
护羌校尉去不还，充国屯田今在否⑴。
朝廷宵旰正畴咨，将相权衡属耆耇。
古来万里倚长城⑵，大抵先声夺群丑。
年丰民乐吏治肃，何用倭迟歌四牡。
归去田园傥未芜，白头甘作支离叟。
⑴ 皋兰祀汉冠军侯霍去病、营平侯赵充国、护羌校尉邓训，曰三将军。
⑵ 皋兰，秦时临洮北境也。长城起自县西，沿河而东，接连靖远县界。在皋兰境者计二百馀里。
边畺用武地，实赖文治抚。
頖宫礼乐宗，书院为之辅。
城东宅爽垲，五社生徒聚。
人材蔚风云，师教严钟鼓。
胡（兟，钱唐人。）盛（元珍，常熟人。）及牛（运震，滋阳人。）孙（景烈，武功人。），楷模在堂庑。
厥后吴先生（镇松厓，临洮人。），多士亦鼓舞。
至今馀课业⑴，想见用心苦。
忆从先君子，讲学涖兹土。
维时文毅公，礼贤躬握吐。
公曰吾得师，如工示规矩。
士曰师之教，如木就斤斧。
文艺乃馀力，菑畬惟训诂。
经义与治事，二者实兼取。
贱子厕其间，趋庭伛偻俯。
时时奉讲席，渐渐涉书圃。
遂䌷石室藏，且侍藜杖拄。
短镫每近案，长日不窥户。
两载获三益，芝兰幸与伍。
俞君⑵邦之彦，结交深肺腑。
终为济时才，遗爱满江浒。
马君⑶亦腾上，时论归尺五。
出为神明宰，有子今接武。
落落诸同学，文行悉可数。
为儒各著书，作吏传治谱。
嗟余好奇服，垂老愧簪组。
崎岖适陇阪，邂逅见环堵。
广文吾故人（隆德训导杨君元勋。），但讶衣冠古。
不知额书上，姓名存某甫⑷。
浩浩大河水，中流有砥柱。
可怜潢与港，涓滴竟奚补。
幅巾重登堂，岁月如发弩。
青云看后尘，白首思旧雨。
作诗遗同舍，所望绍邹鲁。
⑴ 《兰山课业》，松厓先生编集，又有《松厓诗集》。
⑵ 德渊陶泉，官至两淮都转。
⑶ 疏，由庶吉士改官知县。
⑷ 「西河模楷」额书，诸生为先君立。
陇干城东路，寒林翳村堡。
春风几日吹，枝干已自好。
两厓夹人立，巨石向我倒。
陇水绕其足，如带细萦抱。
山开川路平，沙净日光皓。
杨柳生远烟，冰雪点晴昊。
忆昨所经过，童山乏寸草。
水泉味苦涩，日日唇吻燥。
何期得清旷，为我涤烦恼。
况逢佳主人，驿馆先洒埽。
双牛驾碌碡，农事亦何早。
此水入秦州，同谷怜杜老。
茅茨千载后，遗迹足搜讨。
远游易悲慨，放怀慰枯槁。
层阴暮又合，明日络盘道。
今夕定何夕，镫火烂如昼。
客从陇外归，息此路旁堠。
同行三四人，万里倏往复。
雨雪导我先，杨柳送我后。
山僧亦有情，笔札得邂逅。
乾坤何浩荡，岁月暗奔骤。
壮年侍板舆，严冬发楚岫。
大河渺难涉，层冰横急溜。
徘徊荥泽县，岁莫无亲旧。
蔡侯意有馀，寘酒罗笾豆。
使我颜色欢，逆旅奉慈寿⑴。
为客令人老，追思时内疚。
瓦亭一小驿，风俗见节候。
居然冠盖集，且喜朋簪凑。
论诗共剪烛，问夜如待漏。
诸君济时才，吾衰幸及觏。
邻鸡非恶声，枥马已嘶厩。
永怀明发篇，兀坐梦难就。
⑴ 乙酉冬，湖南学政差旋，荥泽守岁。
陇山高不奇，奇观乃在峡。
山与水争地，天宇为之狭。
水与人争道，清激不可狎。
一条冰雪光，太阿忽穿匣。
中有玉龙吟，万古声喷欱。
上有缥缈楼，阑楯淩空插。
想见飞仙侣，玉柱铿银甲。
斑駮厓壁字，红绿嵌岌嶪。
沈侯句绝妙，似得谪仙法。
是日正元日，幽径行旅乏。
停舆恣攀跻，藓磴衣共扱。
寒流触危石，众响犹喤呷。
祗恐伏秋涨，山力不能夹。
萧关古天险，锁钥孰敢劫。
豺虎化鸾凰，时平游兴洽。
羽人如野禽，见客气为愶。
孤松独有态，翠偃风摇箑。
萧条雪欲来，马头云乱压。
吾意转迟回，非为度陇怯⑴。
按：至和丙申闰月晦日《弹筝峡》诗，沈唐公述：「泉声与岩绿，清咽泻馀悲。水到不流日，弦应是绝时。调长终古在，人听至今疑。莫恃潺湲险，胡为自覆师。」马用贤子擢、刘洵孚伯、彭再嵩宗旦。此诗刻南厓东峡口壁上。（并记。）
⑴ 弹筝峡，唐德宗时官军守此，浑瑊亦据守此口。见明赵时春撰《平凉府志》。
高原四无山，夐望不可极。
官道直东西，农田亘南北。
寥寥数村舍，惨澹寒林色。
竟日百里间，雪霰无休息。
野旷绝鸟声，道长限马力。
客行畏迟莫，非为简书逼。
京国书不来，我心日以恻。
仰观天四垂，阴云正如墨。
客岂不欲行，奈此风浪恶。
大河横我前，狂飙裂虚阁。
晨起云乱飞，亭午日光薄。
炉灰死不然，鲁酒孰与酌。
主人色踌躇，客意转萧索。
挥手决独往，长揖出山郭。
东风逆浪来，沸汤如鼓橐。
一叶委中流，黄沙天四幕。
人声与橹声，并力互前却。
虽云方舟骛，祗恐布帆弱。
稍近北岸山，系缆得垠堮。
回瞻浮槎路，云汉莽寥廓。
谁为东道主，吾欲神灵托。
送者自厓返，沈沈闭关钥。
樯乌独有情，飞鸣绕林壑。
吾兄来京国，阅日十旬五。
但遂孔怀乐，不惮远行苦。
初来淀园居，尚厌蛙两部。
杖藜偶入城，复喜朋簪聚。
虚室延晨曦，凉棚捲夜雨。
笑余数往还，衣服半尘土。
闭目日危坐，似欲忘听睹。
袖出一编诗，杜韩争步武。
上言崇令德，昔贤可比数。
下言勤职守，仰答明圣主。
忆与吾弟别，再听山城鼓。
过门不暇入，力为王事努。
永念朝廷恩，荣及伯仲甫。
无为衰朽念，期作中流柱。
愿兄老益壮，愧我施未溥。
归思及重九，秋阳变春煦。
相期保晚节，黄华馨老圃。
天门凤阙云霞烂，尘世何繇睹神翰。
传闻二十八骊珠，宝笈收藏此为冠。
三希精鉴屡标题，万本临模发璀璨。
每从毡蜡见精神，何况琼瑶亲几案。
云端林表动佳想，茧纸晴窗雪花粲。
银钩铁画数行字，风骨端庄趣怡涣。
仰瞻天藻丽奎壁，浩若沧溟纳江汉。
云林两帧更传神，抚景拈吟写清宴。
唐宗好古力搜求，祗为书家留传赞。
岂知渊衷周品物，游艺原非事珍玩。
我皇握符契先揆，万卷图书一诚贯。
几馀考镜到石渠，简册䌷寻出东观。
山阴妙墨即兰亭，诏许传观共惊叹。
心正笔正真谛存，肥瘦何须苦分判。
溯源王氏逮颜柳，一脉相承静可按。
意窥秘府苏米迹⑴，逸气纵横恣汗漫。
细参此帖独圆劲，钟张未远存质干。
中秋伯远亦希珍，晋代风流思运腕⑵。
世间鸡鹜徒纷纭，天上星云自糺缦。
小臣眼福一何幸，圣学心传末由赞。
雨旸应律休徵符，干羽舞阶文德焕。
万方安善慰宸怀，珥笔摅诚答宵旰。
谨案：《石渠宝笈》首载此帖，素笺本，行书二十四字，后有「山阴张侯」四字，又「君倩」二字，幅前有「廷」字印。（明吴廷馀清斋。）元赵孟頫、刘赓、护都沓儿均奉敕跋，明王稚登跋，明汪道会、文震亨、吴廷均有跋。册首高宗御笔「神乎技矣」四字。又以装册，副纸莹洁，仿云林画二幅，题诗于册首。册凡十四幅，古锦护帙，素绫裹幅，上有董邦达水墨山水册，末幅张若霭画梅石。册中题诗数千百言，咏雪喜晴，每岁拈吟寄兴，多书诸册，并附臣工诸跋。
按：此帖自金、元已入御府，王稚登跋。朱太傅所藏二王真迹共十四卷，惟右军《快雪》、大令《送梨》二帖乃是手墨，馀皆双钩廓填耳。咸丰元年七月二十四日，赐南书房翰林同观墨迹，并命臣寯藻赋七言古诗一篇，曷胜荣幸之至。谨记。
按：此帖自金、元已入御府，王稚登跋。朱太傅所藏二王真迹共十四卷，惟右军《快雪》、大令《送梨》二帖乃是手墨，馀皆双钩廓填耳。咸丰元年七月二十四日，赐南书房翰林同观墨迹，并命臣寯藻赋七言古诗一篇，曷胜荣幸之至。谨记。
⑴ 宋苏轼《武昌西山》诗、米黻《天衣禅师碑》墨迹皆行书。
⑵ 三希堂以此帖及王献之《中秋帖》、王珣《伯远帖》得名。
① 咸丰三年正月三十日，弟以金陵守城欧血殒命，二月初十日省城遂陷。
昨作两篇诗，挥泪寄吾弟。
贼氛蔽大江，不知何路递。
连日见军报，旁皇无所底。
初云汝登陴，欧血已病癠。
继云病不支，衔恨陨官邸。
余时直枢垣，疏下不能启。
欲读恐失声，欲哭惧非礼。
惨怆合寮寀，悯惜动宸陛。
手诏鉴丹忱（朱批督臣摺尾。），温语慰同体。
恩重命转轻，志苦甘如荠。
九顿出丹墀，感深惟雪涕。
金陵石头城，城大守匪易。
吾弟气素豪，艰险曾不避。
武昌捍水菑，劳心为抚字⑴。
粤东办剧贼，更拜长缨赐⑵。
屏藩莅江左，安集先河次⑶。
履任未煖席，楚氛已荐至。
岩岩制府公，抵掌运才智。
提兵扼九江，库藏悉罗致。
神炮五百馀，尽数充武备⑷。
京帑六十万，并取毋遗置⑸。
遗之以危城，置之于死地。
弟曰谨受命，空弮奋攘臂。
爰集诸绅民，慷慨陈大义。
首严迁徙禁，先以眷属示。
捐赀峙糗粮，练勇除戎器。
甘苦与众共，赏罚无偏恣。
匝月规模成，力竭神已悴。
中丞尚虚怀（制军出省，中丞奉命莅此。），将军实同志⑹。
长城信足倚，黾勉望畺帅。
⑴ 赈事竣，超迁广东运使，旋擢臬司。
⑵ 以清远、英德剿贼净尽，中丞叶公保奏，恩赏花翎。
⑶ 自湖南调任江藩，钦使协揆杜公奏派南河办赈，事竣还任，而省城已戒严矣。
⑷ 上海购炮六百尊，仅以四十留备守城。
⑸ 部议三十万给军，三十万守城，督帅悉檄取之。
⑹ 将军名祥厚，副都统名霍隆武。金陵城陷，力战死之。
畺帅军上游，初议岂不壮。
舳舻亘千里，江皖赖保障。
前茅甫遇贼，一战总戎丧。
翩然乃退飞，踉跄弃兵仗。
匿迹归白门，哗声撼青嶂。
佥曰帅饵贼，吾民复奚望。
城中十万户，湍决各奔放。
大府方闭阁，猜嫌仍未忘。
中丞又径去，力挽不回颃。
哀哉一腔血，喷洒何所向。
将军率同寮，抗疏陈其状。
誓与城存亡，天容亦悽怆。
赫然责失律，申命易大将。
忠魂竟不待，骸骨委幽旷。
追思偾事繇，后懦而前亢。
若使谋乃进，据险审所当。
纵退时犹纡，援军势可仰⑴。
岩城民气固，内外力足抗⑵。
此错竟谁铸，此灾实无妄。
鲸鲵遂窟穴，熢火助波浪。
全家更何有，定付江鱼葬。
梦中吾弟在，告别色惆怅。
痛哭向南天，何时见涤荡。
⑴ 时向军门自湖北统兵追贼，已及九江。
⑵ 弟借帑各关，储粮练勇，布置周密，民不惊徙。若前军徐退，小孤、东西梁山重险不彻，则向军援至，胜负未可量也。
① 是年六月，上以臣弟宿藻殁于王事，特旨加恩，照藩司军营病故例加等赐恤。部议加赠右都御史，子三品荫生，世佶以知州注册。
平生耽诗句，忧乐常在口。
自从军兴来，讽咏亦云偶。
又闻吾弟丧，如失左右手。
仲春一掷笔，今已六月后。
填膺万斛泪，心血不忍欧。
今日斯何日，悲感到亲友。
九重恩诏下，轸念婴城守。
宿也殁王事，臣力竭已久。
楚粤有微劳，恤典特从厚。
部臣议加赠，豸服褒居首。
延赏及厥嗣，亦得绍印绶。
大哉生成德，名立死不朽。
微躯感同气，温纶奉左右。
伏地涕雨零，殊施恐虚负。
臣弟幸有子，今尚在田亩（去冬世佶以考荫来京，试毕归里。）。
全家饲豺虎，一篑存培塿。
奴仆偶生还，羸病委奔走。
似闻骸骨收，荒榛瘗沙阜。
男儿马革裹，志不死户牖。
死者长已矣，生者馀衰丑。
睘睘千官里，已作独行叟。
天高江海阔，衔恸酹杯酒。
诗成手自焚，魂兮归来否。
咸丰四年春，孟陬癸亥日。
帝谓王大臣，其祗领御笔。
彩笺灿五色，宝墨光如漆。
四字寓训诫，义取经史质。
拜赐十三人，诸王及枢密。
微臣荷殊荣，感悚难具述。
学古乃有获，傅岩思良弼。
政以勤为本，亦如学时术。
两帧邀天题，捧观神采溢。
樗庸忝禁近，叠跻清要秩。
南斋染柔翰，三天窥秘帙。
何期一腐儒，垂老侍温室。
岛夷患未除，愤激何时毕。
粤寇复跳梁，南北数奔轶。
仰贻宵旰忧，每恨师失律。
比年司度支，军饟何从出。
岂无饥溺怀，民困末由恤。
屡欲自劾去，时危忍求逸。
所思惟致身，所职在造膝。
包容主恩厚，幸免即罢黜。
迂愚久无补，千虑未得一。
汲古乏修绠，循名愧责实。
恐负平生学，守道有差失。
惟此运甓志，书楹时自怵⑴。
天语诲谆谆，骊珠照蓬荜。
馀生勉策励，庶以保终吉。
⑴ 「习勤朝运甓，省过夜焚香」，臣居室自书楹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