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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为雅片烟作也。雅片本名阿片，又名阿芙蓉。康熙二十四年开禁，南洋始充药材流入中国。其后吸食渐众，毒䏖溺人。嘉庆十五年奉旨严禁，嗣后屡议科条，加重惩警，而习染弗悛，以其䏖发能致人死故也。道光十八年，鸿胪寺卿黄君爵滋以文银出洋日多，弊由私贩日夥，疏请自今犯者宜论死，以塞漏卮。特诏盛京、吉林、黑龙江将军、直省督抚，各抒所见议奏。于是中外闻风振励洗刷，有司剀切宣谕，并刊布治䏖诸方，以拯积溺。寯藻忝奉輶轩之使，士习民风与有责焉。爰制新乐府三章，以当劝戒，俾多士循省，且为民诵之，庶知朝廷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云尔。
雅片烟，来自西南洋外之估船。
我朝柔远弛洋禁，欲化毛羽为织纴。
大黄茶叶洋所无，洋人得之销毒鸩。
大哉圣德中外无不该，彼洋乃以鸩为媒。
不知何物阿芙蓉，阑入包匦充药材。
蜃楼云烟从此起，世上纷纷雅片鬼。
雅片鬼，尔何愚。
尔之金尽骨髓枯，旁人笑骂尔欢娱。
岂不闻黑鬼白鬼贩烟亚细亚，彼国食者杀无赦。
如今朝廷议以重典待尔侪，许尔湔肠涤胃痛自悔，尔不自悔谁为哀（—章。）。
雅片烟，流入中土自南及北如狂澜。
先皇有诏严禁此，为其伤生废事耳。
伤生废事犯者法当徙，特未杀人罪至死。
大哉国法轻重有权衡，尔辈乃以死为生。
岂惟将身作药脯，坐使黄金化为土。
初闻番钱满载来，估船近则以土代其钱。
土日多，钱日少，蟹艇朝朝出海岛。
岂不知黄金白金国之宝，民命系此为寿夭，掷之大洋真草草。
如今朝廷岂乐以重典待尔曹，愿尔拔疽剔蠹善自保，尔不自保将焉逃（二章。）。
雅片烟，黄鸿胪疏天下传。
我皇恻然为民计，诏下封畺大臣各具议。
大哉天地好生德，辟以止辟诚救弊。
立法由近以及远，行法后贱而先贵。
惩一警百许自新，酒诰意在醒迷民。
民风要视士习变，臣愚窃考洪范传。
洪范次九乃以六极终，雅片一物备其凶。
岂特恶疾致短折，日贫日弱忧何穷。
氓之蚩蚩自罹咎，士也袖然四民首。
岂不闻深宫宵衣与旰食，蠲租却贡纾民力。
又不见市上金价高如山，民间米盐事事艰。
毒药得解尚可活，黄金入海何时还。
如今朝廷，日以化民成俗望我士。
我士勖哉，其以忘生徇欲为深耻，五福绳绳其来韪（三章。）。
朱贞女，夫亡未昏志必死。
志必死，矢靡它，女死其如老母何。
朱孝女，母在不敢从夫死。
从夫死，良非难，以孝全贞心益坚。
礼有常，亦有变，礼有经，亦有权。
经权常变所不到，世间乃见大贞孝。
贞孝之至通于天，世不能名名以禅。
冬青无树亦无佛，唯有灵台一寸心，照见万古不死之寒月。
食笋斋前竹，三竿两竿君眼熟⑴。
小仓山下竹，千竿万竿我初目（君与沈云巢太守招游随围。）。
黄金台高尘土红，金陵诸山翠埽空。
与君十年各南北，掀髯一笑尊酒同。
人生聚散那可料，栖霞放船仍共棹。
江南竹箭多于芦，秋风吹我入画图。
长身玉立閒且都，手持三尺青珊瑚。
平心观物有深意，海户沙民望君至（时君奉檄勘海州沙田。）。
记取风梢烟筱间，江湾是我题诗地。
⑴ 曩君直内阁，每至园，必枉过谈竟日。
贞母，武进人，云南武定州知州杨奞女，同邑生员汤荀业妻，浙江乐清等处副将世袭云骑尉贻汾之母也。荀业父大奎，以进士官福建连江县知县，移知凤山，挈荀业渡海之任。乾隆丙午冬，台湾贼林爽文作乱，荀业以徇父死难。于是贻汾袭祖荫为儒将，贞母之教也。贞母工琴善诗，遭家难，悉取诗稿焚之。其后因所戴玉钗中断，偶拈二绝句。贻汾乃潜录之，绘图徵诗海内。士大夫钦仰悲叹，形诸歌咏，已盈数帙。余按试金陵，贻汾托所善江防司马周君维新以画卷求题，因摘贞母诗句为乐府四章，以为士林劝。贞母诗并记于左。诗云：「美便无瑕断即休，晓奁宵枕梦悠悠。于今别有思亲泪，记与钗时新上头。」「镜非台已悟空门，赠嫁钗簪半不存。三十九年千万路，鬓丝丝断玉还温。」
美无瑕，玉钗宜归忠孝家。
父兮死忠子死孝，玉钗独向寒闺照。
钗虽断，家再完，上有萱草下桂兰。
思亲泪，祗有玉钗知此意。
海枯石烂命如何，犹记上头双翠蛾。
钗虽断，光不没，中有昆明万里月。
镜非台，何况纤纤白玉钗。
玉钗未断镜先破，晓奁无复吟声和。
诗虽焚，钗尚存，画断荻枝付子孙。
鬓丝丝，至今人诵断钗诗。
断钗有诗复有画，断琴无弦犹自挂。
箧中钗，壁上琴，难写汤家贞母心。
泽国气候暖，草木冬犹荣。
吾兄将北归，吾弟初南征（六弟自京师来，旦夕可相见。）。
淮海一相聚，离绪忽以并。
昨秋出都门，邂逅涿郡城。
念我远来佽，不暇歌鹿鸣。
江南九州郡，听雨连窗楹。
金沙得弟书，喜弟登蓬瀛。
两世一甲子，叨幸心暗惊。
君恩逮寒门，安敢论重轻。
区区寸草心，何以报所生。
譬彼膏雨流，随器注瓶罂。
雨大瓶罂小，得不虞满盈。
兄曰尚慎旃，吾志在归耕。
有弟留伴汝，汝其勤王程。
官斋寂以清，汗简罗栋甍。
弟但诵且思，岂惟益聪明。
家事勿复顾，吾老气渐平。
周旋亲族间，或不愆于行。
念汝性迂拙，慔慔何所营。
薄宦三十年，债台高峥嵘。
乡人幸谅汝，望汝保令名。
吾归为汝谢，幸毋辱乡评。
湘水与江水，发源同一清（往岁视学湖南，裁革陋规。）。
汝时念鱼鲊，吾岂忘菜羹。
汝年虽未衰，须发白数茎。
汝劳吾所念，亦如汝念兄。
再拜谢吾兄，为兄洗酒觥。
兄归慎起居，南望心勿萦。
闭户训子侄，努力守短檠。
使槎归有时，相见期都京。
艰难愧兄弟，飘忽岁月更。
江头双鲤鱼，尺书能送迎。
朔风动征雁，岁莫难为情。
片帆猎猎划风影，瓜步飞来只俄顷。
塔铃碎语似留客，向夕惊涛怒犹骋。
楼观耽耽钟鼓喧，东望却羡焦山静。
山僧导我玉带楼，煎茶为试中泠井。
因观玉版叹劫火⑴，想见箭锋落机警。
十围腰腹容何物，四大禅床孰坐领。
一从图画入天题，万古云霄拓诗境⑵。
忆昔翠华南驻此，龙舻凤舸旌旗整。
从臣词翰尽邹枚，帷幄谋谟皆魏邴。
年丰民乐事多暇，漕顺官清政无猛。
遂开宛委出秘笈⑶，要使渊源得修绠。
东南群儒走阗溢，山脚书船达楚郢。
静澜堂高宫树古（静澜堂，金山行宫听政殿额。），至今父老犹望幸。
琅嬛双龙守门阙，锁钥沈沈谁所秉。
亦思解带住僧寮，晓角催人江路永。
⑴ 带玉版二十枚，火燬其四。乾隆间诏补之，镌圣制诗于旧玉版上，以紫檀匣藏之。
⑵ 《石渠宝笈》有崔子忠《金山留带图》，御笔摹刻于石，并镌诗上方。
⑶ 金山文宗阁恭藏《钦定四库全书》，与扬州之文汇、杭州之文澜，是为江浙三阁。
解缆谢浮玉，焦山青岌嶪。
沿山转东南，过焦江渐狭。
西风顶莫潮，水涸丹徒闸。
漕艘塞其吭，若太阿入匣。
官吏走流汗，推挽力已乏。
东下孟河口，百里如出峡。
同人鼓舟走，谈笑阳侯狎。
而余独邅回，乃用间道法。
平生饱江湖，见小敌若怯。
江南水平远，衣带连苕霅。
坐我明镜中，泛泛同凫鸭。
回思楚粤行，蹈险势如劫。
敛军就新懦，要盟悔前歃。
羡彼江干叟，终年把锄锸。
雪夜绷儿霜帷课读二图朱兰坡侍读前辈（珔）为其两太夫人作也侍读初生父病恶儿啼母每夜襁抱邻族嫠母所三月而孤稍长出嗣嗣母汪未婚守节课读勤劬卒以成名侍读以上书房傅请养归遂不出今主讲苏州紫阳书院 其一 清 · 祁寯藻
儿啼喤喤耶在床，展转不寐心暗伤。
儿啼呱呱母在涂，邻巷一条镫影孤。
明朝耶醒问儿睡，母言此儿解耶意。
蓬头来往风雪凄，从此耶眠儿不啼。
邻家有母嫠且老，夜夜抱儿啼到晓。
至今古木号寒鸦，犹似当时寄巢鸟。
白头襁褓念恩勤，世上谁知绵定温。
寒冰过后难重覆，猛虎前头不忍闻。
儿读父书问阿母，父兮读书母见否。
母闻儿语心骨悲，儿父已殁母始归。
儿如寄生竹，母为女贞木。
竹生自孤木自贞，儿但读书名自成。
书声镫影霜林下，落叶纷纷碎檐瓦。
此时邻儿正酣梦，母泪暗湿机丝冻。
一朝绰楔照䌽衣，儿名已成母在帏。
舍南舍北指嘉树，云是朱家读书处。
世间冰蘖何处无，我亦伤心读此图。
朔风捲地参横屋，万里䦱门夜课书⑴。
⑴ 先君于役西陲，寯藻方十三岁，先母课读，冬夜视参星西没为度。
春雨如梦断复续，檐声惊晓碎寒玉。
披衣直上西北楼，滉瀁江天入遐瞩。
君山渺渺堕何处，缟带一弯女墙束。
忽然回风出孤寺，坐送危阑压山足。
眼前明灭已万变，人世何为苦局促。
回头却怜亭沼静，埽径转惜莓苔绿。
萦林络石各有态，扑帽黏衣那忍触。
江南气暖冬不冰，六花一飞天雨粟。
去年州郡数驰报，豫说丰穰验谣俗。
方春盈尺事罕觏，生麦杀蝗理焉属。
五十年中无此寒，吠犬何须怪巴蜀。
新年三日官舍静，唯有清尊照银烛。
粮艘如山浦云冻，飞挽得毋病皲瘃。
雪泥鸿爪无定躅，忽忆尺五城南曲。
燕台旧雨更何人，林表浮岚醉初旭⑴。
⑴ 丙申之冬，程春海少农招客集吴红生寓斋赏雪，以「林表明霁色」分韵。余属程春霆作《城南雪集图》，诸君录诗其上，余为五转韵长句附后。今复展卷，而春海、廉峰已成古人矣。
① 公年八十八，目昏，犹为乡塾师，诲人不倦，戏作是图。
古之卿大夫，致仕为塾师。
达尊爵齿德，三者实兼资。
兴贤简不帅，风化之所基。
王道观于乡，众学乃不歧⑴。
大人济万物，进退皆有为。
后贤亦勇退，退则无所施。
番番黄发老，徒领宫观祠。
书院差近古，又以利禄縻。
黄金礼游士，蒲轮延国耆。
前席未暇煖，后者彻皋比。
坐见书币奔，化为田舍赀。
绛帐纷云烟，恍忽不可窥。
夐夐执经徒，伥伥何所之。
中夜求诸幽，孰为豁其知。
先生但静坐，炳烛光如曦。
羔雁不敢渎，天下钦风仪。
悬车十馀年，闾里无群嬉。
纳之左右塾，导以九达逵。
口讲复指画，犹云目力疲。
百年且就见，神明安有衰。
侧闻轩辕氏，不遗空同咨。
大道非察察，金鉴乃在兹。
⑴ 《仪礼·乡饮酒礼》郑注：「古者年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大夫名曰父师，士名曰少师，而教学焉。」又见《王制》《学记》注。
① 公诗序云：「道光乙酉冬将乞休，先期载书南归，作《饯书图》。丙申之夏，两目忽盲，束书不观者累月，因作《书饯图》。昔者我为主书为客，今者书为主我为客矣，谚所谓『瞎说』耳，然亦讽夫有书不读及不瞎而不读书者。」
非人磨墨墨磨人，坡老此言谁与伦。
达人妙喻无不可，曰我饯书书饯我。
忆昔我公饯书归，归心早逐车尘飞。
贱子作文侍公燕，谓公直以书自饯。
公之出处书与俱，何为主客分区区。
世人读书读以目，公独胸有光明烛。
年来存神要默识，偶以此图为游戏。
日昨遗我尺素书，上有骊珠四百字。
元精炯炯贯当中，挥毫落纸犹如风。
乃知返观有微意，意在炳烛发群矇。
我公今年年九十，龙章凤藻恩波及。
长恩长恩亦有荣⑴，琼裾玉佩来相迎。
金鉴千秋作眉寿，牙签万轴还眼明。
愿公惜取雠书力，但写青山好颜色。
山中松烟剧易得，不信世有磨人墨。
⑴ 书神名长恩，画作神像冠佩持爵状。
明月出东海，庭树翳其光。
仰观天宇高，众星何煇煌。
岁星与荧惑，各据太微旁。
填独近月东，睒睒如相望。
嗟尔土之精，几年周天行。
似畏望舒霣，翼之升角亢。
明月岂不低，众星岂不昂。
三五会有时，盈阙亦其常。
不闻鸡三号，谁与照屋梁。
朐山不入城，日日来堂上。
云气吞吐之，昏旦千万状。
山色难自主，显晦何所向。
海雨洗不青，草木绝依傍。
偶被黄泥弹，锦绣污屏障。
芙蓉仙人去，桃花不敢放。
云台向西笑，笑尔尘容抗。
谁令近城市，吾欲铲叠嶂。
不如藐姑射，冰雪出高亮。
大海日东下，鸿波何时旋。
坐令云台山，移置当平田。
山中有神鸟，毛羽五色鲜。
世人不能识，名之曰凤焉。
鲁门钟鼓多，爰居避不前。
峄山无竹实，孤桐私自怜。
翩兮鴹寥廓，下视鹏垂天。
一饱岂所求，和鸣良独难。
焦尾亦不惜，所惜无成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