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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秋霜百草零，秋日一窗明。
岁晏农务閒，琅琅起书声。
书声出窗户，惊起邻房生。
我本田家子，抱经不求名。
风尘二十年，归来魂梦清。
儿时旧同学，须发何峥嵘。
终当谢交游，守此短镫檠（课学。）。
石背沟在村东偏，初游目未涉其全。
但喜梯田势高下，向阳地可容三椽。
再游乃陟南冈巅，对面俨如图画悬。
北厓未上意未足，匝一月凡三至焉。
登高四顾山联绵，村如方罫萦一川。
兹沟距村不三里，相地卜筑形所便。
大河汤汤横其前，缘坡为墙柳可编。
鱼池虽堙泉不涸，池上树木皆百年。
由东而北折复旋，如螺蚌壳斜且圆。
此中窈窕更旷朗，筑室远望如神仙。
室成杂植花木妍，径以碎石垣以砖。
竹篱柴扉互隐见，幽涧小桥流涓涓。
南冈松柏栽宜先，北厓作亭高如鬈。
此皆瘠土力可买，一亩不费缗三千。
人生行乐各有缘，何必金谷兼平泉。
况此先人所游钓，旧物不独存青毡。
杜陵同谷遭迍邅，黄精山雪愁寒天。
草堂昔日避兵处，至今父老犹能传（十一世祖绵香府君明末避乱居此。）。
尔来三世守寸田，贫不一饱不忍捐。
知君爱此有深意，意在世业馀粥饘（此田为兄家旧园，今渐芜废。）。
余方喜母旧疴痊，君亦早晚著祖鞭。
结茅相约卜他日，耦耕有志如石坚（拟筑石隐草堂以复旧址。）。
古无忠臣以谏死，死者自关龙逢始。
此局一刱四千载，抗节批鳞死未已。
涂山鬼泣施女笑，卑宫瓦裂瑶台峙。
当时国危于累卵，左右偷谀惮启齿。
坐令骨鲠付汤镬，毋乃赵曹肆谗毁（赵梁、曹触龙，皆桀谀臣。）。
皇穹不谅余忠诚，白日昭昭那可指。
忍为逋臣逐终古，誓以昌言报天子。
其言若用身不死，夏台南巢变两弭。
比干铜盘出古冢，苌弘碧血照青史。
如何孤忠久湮没，龙凤沿讹失名氏。
欲寻断碑补志乘，摹拓无缘得片纸。
我欲揭表墓前道，大书忠臣之故里。
煌煌谏语勒贞珉，郁郁佳城奉祠祀。
庶几神灵烛魑魅，不独恭敬馀桑梓。
作诗且复纪传闻，五岳嵯峨方寸起。
日躔鹑火月下弦，十日不雨心如煎。
晓叩龙祠不遑眠，撞钟戛磬人摩肩。
神宫潭潭浮紫烟，槐花绣地黄金钱。
村农那解求福田，旱熯自责不怨天。
科头跣足身曲卷，祝虽无词心则虔。
父老为余述往年，越有小旱神必怜。
今兹绎绎复绵绵，神之功半行将全。
孟秋之际吉且蠲，彼报此祈义各专。
岂无肥牡充宾筵，神所不嗜姑舍旃⑴。
再拜父老言诚然，诚心可贯金石坚。
白云在天龙在渊，且请少驻羲和鞭。
神之爱人有微权，不见去年淘水泉⑵。
⑴ 每岁七月二日演剧于龙神祠以答神贶，兹则为甘雨之祈，例禁肤沽，义各有专也。
⑵ 久旱，淘水泉则雨，去年试之辄验。
自我来揭阳，鳞介易文貌。
南烹多莫识，未暇尔雅较。
鲎冠与蚝房，皮肉互溃疱。
章举马夹柱（韩句。），眼脚混泥淖。
幸蒙鳄鱼怜，苦厌虾蟆闹。
投诗元协律，欲变蛮荒教。
孤身落腥秽，尚寐甘无觉。
君今饱炎瘴，死灰何日爆。
犹然口澜翻，讲学起庠校。
愚溪未云辱，地灵为人效。
平生坐谗毁，齿豁骨肯桡。
正宜蛤蜊啖，久谢嘉鱼罩。
皤腹尔何为，蚀月曾不稍。
坡陀偶一见，王母燕以乐。
椒实芼珠玑，笋皮剥虎豹。
一脔恣老饕，九折见忠孝。
会当侑鼓吹，烂醉送归棹。
马君示我新莽钱，云近得之古城侧。
其文货泉不满寸，土花绿腻青铜蚀。
村农犁田断厓下，手发十瓮不敢匿。
长绳络绎三百贯，两牛挽运犹喘息。
此钱昔日应图谶，白水真人谁篆刻。
天心未厌卯金刀，玉玺虽残归火德。
大臣耻用王氏腊，小民思睹汉官职。
争将此钱弃泥土，忍死不辱嗟来食。
即今得之亦何有，铸为农器适相直（乡人恶其为莽钱，多毁之。）。
君不见古城南，古城北，没耳金钟无人识（吾乡谚语。）。
剑如秋水镜如月（居人掘土，并得古器镜剑之类。），贺鲁城高云乱织⑴。
又不见赵家简子墓，古桧郁郁围榛棘⑵。
至今墓瓦即砚材，一甓何论千赤仄（简子墓瓦可为砚。）。
⑴ 城名贺鲁，志云北魏后始有此名。余疑为高齐贺六氏之傅讹。今城址犹存。
⑵ 城东有简子墓，旧有祠，今废，明碑犹存。
丁香七株花照天，交柯连理争后先。
中有海棠高过椽，红罗四垂凝春烟。
其三旧植一新迁，绛宫之姝来翩然。
独有文杏出屋巅，高花未肯求人怜。
桑榆槐柳皆百年，双柏虽稚根则坚。
南堂风雨不可键，重茅盖瓦檐溜穿。
入门忽讶衡宇连，岂必外朴中无妍。
鲰生居此如鸥眠，梦里不知三移船（余前后三入直。）。
但指桥柱淩波圆，剪除蒲苇栽芰莲。
邻翁一笑裳乃褰，吾与子观清泠渊。
江乡何日秧满田，萧艾郁郁愁兰荃。
鸣鸠语燕娇且儇，诗成欲付冥鸿传。
北陂窈而曲，环山以为界。
上有吟诗廊，诗中更有画。
观鱼忆同乐，君今感且喟。
阙如蟾蚀魄，断如龟坼卦。
芜秽塞已久，清流为之隘。
君曰浚其流，必先去其稗。
刮目出层翳，荡胸失纤芥。
以兹三日劳，振彼十年惫。
多君用志猛，能令人意快。
岂惟人意快，天公亦狡狯。
顿令吹垢尽，鼓以大块噫。
墨云忽飞来，雨势助澎湃。
晓起揽明镜，须发森可怪。
得毋精气动，龙蛇走謦欬。
君诗若潮海，所伍乃与哙。
稍稍涉其涯，澒洞连万派。
多才信卓荦，小试辄豪迈。
君看黄叔度，清浊两无介。
更看阮嗣宗，臧否口不挂。
吾诗亦饶舌，雪壁慎毋疥。
古人著书不得已，书成身废良可叹。
若使勋名照竹帛，何为雕琢愁肺肝。
君尝为余述师授，斯语闻之汪文端。
因言年少治经义，独于三礼心尤单。
瓣香欲祝北海郑，苦读每笑南阳韩。
中年通籍习吏事，回鴹凤阁迁农官。
农官急务在心计，抉剔常恐遭欺谩。
即不被议且归去，小谪总荷君恩宽。
秋风莼鲈久相待，南国鸣雁何时安。
还家一笑奉菽水，赖有文字娱酸寒。
君看仕宦得意人，罢官忽若无馀欢。
人生得失未可较，海鸥奚事侪鹓鸾。
因君致声问匡鼎，说诗之乐何般般⑴。
⑴ 胡墨庄先生近著《毛诗后笺》，闻已写定。
去年听雨北楼下，把酒村农祝秋社。
今年望雨西园中，书生忧国思年丰。
迩来踪迹颇自怪，进不求荣乃求退。
城南闭户动经月，归思无端羡莼菜。
幸有潇潇旧雨来，升堂使我慈颜开。
但向尊中问绿蚁，不知榻下生青苔。
看君作图意相似，话旧不第寒暄耳。
杜陵破屋有重茅，姜子连床惟大被。
解人更有默头陀⑴，一幅烟云感慨多。
张公两剑终当合，莫作王郎斫地歌。
⑴ 仪墨农克中作图并叙，笔墨闲雅。默头陀，墨农别号也。
食蟹非爱蟹，爱此浊酒醇。
酒醇能解颜，蟹美多误人。
君看手中螯，此物何轮囷。
外强而内腐，戈甲徒满身。
八跪却横行，助以双目瞋。
蹈火不知惧，濡沫犹相亲。
若非姜桂辛，性寒愁损神。
贤哉张季鹰，但思鲈与莼。
登高不求高，信步陟冈阜。
进既无所援，退亦有所守。
西山晚更绿，影入湖上柳。
楼台望不极，隐约杂星斗。
仆云跻层巅，可以吞八九。
路危径渐窄，独立谁与偶。
何如履平坦，相对开笑口。
归来问篱菊，此意然乎否。
一老调元功，温树不言心虚冲。
一老坐东阁，岿然鲁殿灵光崇（德州相国。）。
更有一老瘦如鹤，节钺归来诗酒乐（南城曾宾谷先生。）。
三老岳岳真神仙，世人争以图画传（胡九思作图。）。
画工画神不画貌，五十年前各年少。
共登青云作霖雨，未许黄发亲渔钓。
忆昔先皇策士彤廷开，百七十人弹冠来。
高文典册尽英俊，一时得两宰相才。
南州美彦亦大器，儒雅风流膺阃寄。
沙堤明月浮清尊，茅屋旧雨生苔痕。
即今老作岁寒友，同话三朝雨露恩。
请观三老图，更读三老诗。
香山洛社盛会不足数，金石各以千秋期。
相公眉寿天所眷，开府文章世共羡。
已看天上写淩烟，更说吴中画团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