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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律诗（续上）
而今随处是西州，经得羊昙一哭休。
从此无人问东海（自登州移守备兵于此。），者来依旧有南楼。
三山海市居然散，一柱灵光又不留。
此是兖州刺史座，僧珍床在与谁游。
舟中陶岘不须猜，屋里张融岸怕开。
义士私心抱桥柱，贞姜流水上渐台。
盘庚恋土难迁去，汲黯求归未召来。
幸有水工徐伯在，狂澜得仗著书回⑴。
⑴ 宫保时著有《回澜纪要书》，为治河心法。
六十年来须更苍，平山明月对山堂。
终身祭酒邱灵鞠⑴，前辈然灯佛定光。
庾信近传新注集（近刻四六文集。），虞翻老恋旧时床。
扬州灯火杭州酒，荒尽当年陆氏庄（历科不与试差。）。
⑴ 终身为祭酒，事见《南、北史》《邱灵鞠传》。
竟脱朝衣十五升，达徒虽少养徒增。
门容食客三千有⑴，才胜温公四六能（温公以不能四六辞制诰。）。
先后两朝吴祭酒（梅村亦终祭酒。），文章一代宋庐陵。
相传提唱宗风在，广厦千间得未曾。
⑴ 榷使阿公养才好士，讲院增膏火员额。孝廉、进士无能家食，从浙省来者，亦从先生游，膏火骤增。
小宋新书烂烛红，琵琶康海又匆匆。
百家事类淮南子，一手文成太史公。
阁部梅花新闰史，平山镫火旧春风。
当阳官纸尚书笔，留在扬州十日中（时已服阕，为十日留也。）。
鹤市诸诗，为已过继妻会稽金氏秋红作也。是楼也，一帘红雨，当年观竞渡之人；四两胡香，今日哭西施之地。龙船灯火，萧观音五日而生；（前内子稚香亦观竞渡于此。）闺阁文章，吴赤乌六年而尽。嗟乎，伯鸾避地，内外何来；老莱逃名，妇夫何去？初吹吴市，误携嬴女之箫；今日高柔，空筑畎川之室。过姜白石垂虹亭畔，啼杀小红；登张伯雨散花楼头，伤哉老子。呜呼！孙子荆今朝释服，伉俪凄然；王摩诘从此寡居，头颅如许。有天首过，王献之之罪绿章；无地营斋，元微之之钱百万。谁挥急泪，和我以梁王忏罪之经；畴助缓声，哭汝以贾谊招魂之体。辞无条序，但抒感伤；言不一伦，略胪今昔。
东马塍东又虎丘，招魂寻到旧时楼。
青山巧巧还当面，白发偏偏未上头。
胥相何心老吴市，西施原不葬苏州。
皋桥无恙梁鸿在，肠断要离墓草秋。
新婚别后便无家⑴，从勿伤心恋若耶。
岂必死为金锁佛，不该生葬玉钩斜⑵。
身为好女才名误，骨化飞龙药力差。
幸是小红先死了⑶，弗然啼尽马塍花。
⑴ 尝作《新婚别》图，后又作《无家别》卷，则予游东海、蓬莱时也。
⑵ 山庄左右，南宋之宫人斜也。予初卜筑，爱我者咸劝无住。
⑶ 先是，婢通笔墨者死，至湖墅又葬一鬟。
吹断松陵一夜箫，垂虹亭畔误停桡⑴。
好名要造梅花墓，扶病求看浙水潮。
艳我秋花吟小字（自字秋红，余遂以种秋名堂。），泥人红叶造长桥⑵。
从君地老天荒去，月窟归魂何处招。
⑴ 至杭道中作《垂虹小景》《德胜坝图》。
⑵ 绕宅皆大章红叶。初至，造红桥以通往来。
归锦桥边不自由⑴，散花滩被佛勾留⑵。
为求萧统南朝寺，寻遍昭明文选楼。
龙女因缘逢福地，观音心性喜杭州。
可怜担版无家汉，带著凡身何处游。
⑴ 『归锦桥边停舫子，敲花滩上结楼居』，张伯雨诗。予初卜筑，感此二语。
⑵ 梁萧统观音尊像随予家四渡钱江，故所居之地，每颜为昭明阁。亡人以古佛不可无家，而山庄内有临池后阁，旧有昭明二字，以为前数。
七卷莲经慧焰忙，明珠拈破白毫光⑴。
佛姨公案翻来怪，天女神通悟得狂⑵。
不转男身能解脱，未离痴相我荒唐。
平生读遍龙王藏，倒吃迷魂般若汤。
⑴ 亡人从祖母受经，每不服佛姨母事。归我后，读莲经至龙女献珠，便私心狂喜，以为一会中皆无明珠，独在女子，欲翻东土以来数十家公案。
⑵ 先数年读《大维摩经》至天女化舍利，佛又自高慢，谓十二部大经，仅有观音三十二相，东来者皆非佛法，遂诋驳《参同》《悟真》等书，谓『月有下弦，理无圆相，颔下明珠，当归女子，我当不转男身』等语。
似此聪明水月身，怎教博士好传神⑴。
不求宋玉招魂法，只索唐寅画美人。
方士飞行寻处苦，田妃遗像借来新。
金钱写尽维摩面，弗替杨娃自写真。
⑴ 遗语作衣冠像，屡不成。吴郡张鹤庄博士于装肆中得某氏孺人三十五岁生像，酷似亡人，临归吴墅。此《鹤市招魂诗》之所由作也。
十年前未赋招魂，谁信升仙白日真⑴。
一辈共为过去佛，两番今作未亡人。
六州旧铁难书错，百万新钱又舍身。
同别同离同死所⑵，观音五日是生辰⑶。
⑴ 前内子稚香以净土期满，先日沐浴，立化于禾郡之乌桥尼寺，香留数日，尸举不动，迁地藏王座为殡所。
⑵ 两亡人同三十六岁，同死佛道场，同夫妇十二年，同六年聚合六年离别也。
⑶ 前朱氏以端日生端月死，名端，其谶也。《辽史》萧观音以五日生为忌。
月老氤氲一梦咍⑴，星宫姊妹两人猜。
明留后土幽婚事，私替神君续命来。
天女固然能孕育，金丹偏不度凡胎。
如今十二层楼里，海果开花开未开（两亡人皆无所育。）。
⑴ 朱氏稚香未化之日，谓予后妻当金氏，时意在当湖同姓者。及化去，屡梦携予渡横流，山后有大楼，见一女、六姨。及房室以予见太婆，则六姨皆在，婆帐后畹娘在焉。后婚于越钱氏，渡江，六姨行伴姑礼，见太婆在，如梦。惟一姨有异，则第五姨发丘之应也。
留下翻经绣佛图⑴，画师和泪替临摹。
追魂戏写春风面，落笔知成谶语无。
仲子手文留授记，史迁合传费工夫。
可怜三唤三呼在，字字丝丝欲曩谟。
⑴ 亡人尝追写稚香翻经小影，复又写一图，题曰《绣佛》。忽瞿然曰：『似予矣，奈何！』乃署前图作稚香年岁，而以继室金氏款于后幅。今两图合并，大兴舒铁云先生作一传一志，书于后，盖谶数也。
巫山沧海哭前非，一梦瞢腾入会稽（婚越时稚香灵床未撤。）。
蚕簿丝机王肃妇，人新衣故窦玄妻。
满楼经咒三年跪⑴，六尺棺和一地泥。
记得断杼游学日，倩娘魂重夜长迷⑵。
⑴ 予游学京师，稚香祈祐于大士之神，长斋经咒，思感成疾。予归数日，复劝予竟学。又三年膜拜，当膝皆穿。
⑵ 尝语人曰：『渠每一出，予魂行千里，见黄河大江。』及将化之日，奴感异梦，予乃自秣陵遄归。
桐棺咫尺寓沧浪⑴，恸杀娇儿哭佛堂。
一梦桃花深巷口⑵，两朝红豆旧山庄（钱氏为虞山总宪曾孙女也。）。
银涛白马春三月⑶，鬼火青燐第二房。
便是翾风三十后，也应魂魄恋钱塘。
⑴ 沧浪亭为钱氏畹娘厝处，先一年没于吴市西桥。
⑵ 桃花巷在涌金门内。钱以故家族谱来归，予时年十九，读书会稽黉宫以外。大父命纳为贰室。
⑶ 尝先后随予内外六渡钱江，皆桃花时候。
若兰性急女君贤，调马黉宫夜不眠（为外大父所姑息。）。
七法亦攻王献体，五经最熟郑玄笺⑴。
捧心西子长年病，失宠阳台大妇怜。
一卷归圆千偈水⑵，愿他随孽去生天。
⑴ 家授五经，归我后成恚疾心气。今善财《孝经》《尔雅》，钱所授也。
⑵ 手《归圆镜》一编，长斋数年而没。
从自康成一婢先，空房小胆夜惊眠（婢死而亡人病矣。）。
灵光读赋悲元溥⑴，通德知书慕马迁。
大士春趺三匝好，女君诗画一匙便。
法虔才死支公病，怪道伤心不两年。
⑴ 婢字五，读唐诗、《列女传》、《毛诗》，工书算，择配无人，予故有刘元溥私钱嫁婢之憾。
玉楼人死画堂西，花落幡飞十八姨（第五姨有金碗人间之恸。）。
钟母帷中初简婿，汝南井上误窥妻。
冬郎绣冷香留被，姑恶魂归血化泥。
但遇蓬山须寄语，马嵬锦袜未曾题（拟制贞碑未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