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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九月二十二日集郡士大夫十五人释菜越中先贤祠忆去年八月集者十八人今章黼卿光禄桑叔雅太守及潘陆两庶常皆已逝傅子莼郎中改外郡孙检讨忧归陈舍人里居而张朗斋尚书昔年与余力营创筑者又新薨于山东节署酒间相对慨然作此示诸君 晚清 · 李慈铭
虎坊桥东灵泛祠，秋风释菜陈鼎彝。
先贤后贤照方册，帝车南指参娥羲。
乡国之秀萃京辇，年年簪组相追随。
少牢在俎备膋血，三献鞠跽陈嘏辞。
礼成饮福互酬酢，长幼以序无躐跻。
后者视今今视昔，总角俄忽成期颐。
我年过耆主郡邸，不比祠官叨禄縻。
中秋璅院十馀日，管领多士昕宵疲。
还家病卧及秋暮，吉蠲正值貙刘期（是日霜降。）。
庚子陈经已踰月，先河后海礼所宜（是日先祀至圣先师。）。
霜高日晶景卓午，庭柯叶绿如春时。
送神歌阕宜一醉，聊当秋禊相娱嬉。
坐间俯仰忽长叹，去年有几某在斯。
苕霅老卿出镜水，赞祼一病与世辞⑴。
长桑试守负楚檄，黄鹤忽去空江湄（叔雅殁于武昌。）。
骑省悼亡亦遽化，陆生已见空棺归。
逝者四人不可作，漫郎白首投一麾。
或闻衔恤或请急，瀛洲屈指半已非。
始兴尚书古豪杰，从戎万里专鼓旗。
乌孙疏勒尽收复，天戈所指无坚陴。
奏凯归来见天子，付以齐鲁屏京畿。
退谈桑梓尤惓惓，欲兴百堵张祠基。
环以楼阁艺花竹，诗巢髣髴南山陲。
行囊已竭尚有待，书来问讯常梦思。
何期一夕大星陨，吾君废朝为涕洟。
岂惟海岱人巷哭，花门万部皆髡剺。
越中近日气凋丧，朝官落落晨星稀。
竹箭之性失妩媚，木强不受权要羁。
老成典型渐已尽，山川黯淡无光辉。
庶子（吴介唐。）华发日夜滋，司业（陈书玉。）鬑鬑亦有须。
鲍防（敦夫。）翰林号耆宿，著作七品终不离。
其馀馆阁及郎署，大率偃蹇守冗卑。
而我卅年度仓长，晚入谏垣犹夕曦。
朝无阙事各缄口，吁嗟獬豸同鸡栖。
一身衰病顽未死，人仇鬼瞰将何为。
上惭乡哲下同辈，蹉跎志事无由追。
潘陆之齿少我十，尚书周甲未逮稘。
九原新鬼半弟畜，草霜风烛能无危。
今朝有此一尊酒，相逢不饮真成痴。
我愿诸君各努力，斗牛光气无终衰。
明年腰脚应更健，重阳来把黄花卮。
不然归去卧田里，八百里湖多钓矶。
红树白蘋是处有，青山一棹随所之。
蓑笠岂等章绶苦，鸥鹭能伴侏儒饥。
立功立德不可冀，犹能炳烛昌其诗。
⑴ 黼卿归安籍，自言本会稽道墟村人。
客中何所适，出门尘坋然。
倦眼偶一豁，所得皆由天。
蓟门已秋尽，林木半未蔫。
椿樗虽零落，槐柳犹翠鲜。
夕来陨霜少，黄叶成孤妍。
衢巷稍清旷，一抹西山悬。
晚霞一何绮，艳带修眉蜷。
会心岂在远，兹赏成吾偏。
邻寺钟渐动，城郭生远烟。
馀映亦可爱，言与归鸟旋。
层城属辇道，液池占兑隅。
三岛不足儗，清晏帝所居。
玉树濯芳雨，花砖抱流渠。
金碧映深荠，迢递开绮疏。
香案在咫尺，飞霤鸣玉除。
追班集从官，汩没如凫趋。
漏转报朝罢，遐思盈江湖。
平桥澹于画，虹卧青芙蕖。
瀰瀰千顷波，棹船纵所如。
蓬壶在烟霭，楼阁难形模。
此景在天上，清丽人寰无。
何必思鉴曲，钓竿拂珊瑚。
秋末候未寒，日夕谢人事。
曳筇偶开轩，皓月已来至。
病体强自策，庭柯聊徙倚。
仰瞻天宇澄，俯见地气霁。
吾生何鲜欢，百病乘积悴。
辟此寻丈园，略有山林意。
疏梧已就黄，倦柳尚凝翠。
阑影界其间，清绝一何绮。
蓬瀛纵佳绝，取适岂有异。
颓然六十翁，所至总如寄。
久旅匪暂忘，盍各吾言志。
老人畏秋至，衰病无欢悰。
留此片时暖，为驻老圃容。
婆娑几庭树，错峙墙西东。
疏翠强自缀，薜荔交霜红。
黄叶尤可玩，夕阳与为烘。
人生苦逼仄，暂来息疏慵。
俯仰惜寸阴，裴回支短筇。
悠然引清咏，渐闻邻寺钟。
万籁感成寂，何啻深山中。
泉落烟霞湿，谷鸣苍翠空。
所畏霜雪至，天末生悲风。
何时能墐户，闭塞成严冬。
四君者，故兵部尚书山东巡抚大兴张勤果公曜，故东阁大学士朝邑阎文介公敬铭，故鸿胪寺卿归善邓君承修，故工部尚书寿阳祁文恪公世长也。余与邓君雅故同官于朝，朝夕相聚盖十馀年。勤果则自西域入朝始相见，甫半载别去，而书问殷殷，踰于故交。文介来长户部，仅以公事相见曹署，三年中不过四五也，然折节于余，肯受余之尽言，有故交执友所难者。文恪久官京师，抚尘旷绝，三十馀年中尝两遇于广坐及同官台中，甫数月，亦惟公事旅见二三次而相期甚，至以古人见待。四君皆一时伟人，其所建树或已显于世，或不能自见而守正嫉邪，孜孜为国。鸿胪年少于余十馀岁，事余在师友间，忼慨奋迅，风采照天下，卒以此为要人所忌，锄铻左官，乞归养亲，又为大吏所齮龁，郁郁以死，尤为可悲。中丞以儒家子纳秩从军，二十馀已立功河朔，及从左文襄出师关外万馀里，扫穴犁庭，疏勒、乌孙复归版籍，奇绩轩天地。至填抚齐鲁，治河犹有劳。然其殁也，以东三省边界多事，欲整率旧部，效命黑水白山间。尝诒书于余，恳恳以身将老，诸帅多死，思尽力为国捍边。余未及报而讣至，所谓没而犹视者。相国以治赋称，尝司胡文忠、曾文正军饷，人比之刘晏，清操绝俗。其入掌邦计，仿国计簿，综括天下财赋，句稽出入，世颇以聚敛目之，然为国家计久远，竭尽心力。追劾户部三贪吏，逮捕浙人大猾胡某，尤快人心。黜去曹郎不职者十馀人，不顾嫌怨。及入政府，卒以刚劲为纤人所扼，沮䯂万端，主眷遂衰，忧危去国，身后赠典，犹从减削。司空承其家法，廉静自持，晚际时艰，勤勤忧国，虽不自表异，而遇事守正。比长冬官时，同事者巧宦取容，曹司承风谐媚，竞利习为，固然深痛疾之而不能胜，居常邑邑，至殁之日，家无馀资。呜呼！四君皆跻通显，而其既也，皆不得志于世。中丞遭际为最亨，然殁后负累钜万，闻其病甚时，至斥距医药，求速死，是皆可悲也。余穷于世，交游几绝，而如中丞、鸿胪之倾心投分，相国之折节，司空之引重，有踰于寻常万万者。自昔年岁在辛卯七月，中丞薨于历城，年甫六十。今年岁在壬辰二月，相国薨于虞乡，年七十六。闰六月，鸿胪卒于家。八月，司空薨于位，年六十八。感哲人之继逝，伤吾生之仅存。夫伤邓叹张，交期恒有，若文介、文恪，未尝有杯酒之欢，从容之雅，然而袁宏之赋士行，岂为胡奴？孙绰之泣真长，何干季野？盖燥湿之应，不以高下殊；胶漆之投，不以久暂判。铜山崩而洛钟应，桑叶落而长年悲，岂特郢斤辍操，牙弦绝响？盖弥有林焚鸟槁、川竭鱼枯之痛焉。逝者不作，后世难诬。徐孺奠鸡，或生刍之未具；林宗恸野，知大厦之难支。拟紫阳之续《骚》，我有兼痛；较昌黎之哀董，彼止私情。小雅能诽，长歌当哭，各为一诗以吊之。后之览者，可以悲焉。
尚书奋孤童，束发事戎纛。
一战摧黄巾，气已无河朔。
积伐开汴藩，方伯少年独（用《晋书·荀羡传》语。）。
谁何弹章来，吹毛恣趢趗。
文宗惜将材，特诏付军幄。
横行虽回改，专征实董督。
拜命益感厉，杀贼日驰逐。
遂成嵩武军，千里扫氛浊。
中原既涤荡，长驱出秦蜀。
河湟聚花门，妖彗亘地轴。
金城照组练，玉门塞戈镞。
孤军转战前，所至无悍族。
天山冰峨峨，雪夜万骑蹴。
坚垒悉蹋平，西域国卅六。
直抵伊列河，犁庭狝禽鹿。
偏师拓疏勒，中屯镇温宿（公驻阿克苏最久。）。
丁零亦请吏，回纥胥受束。
渐次兴耕桑，遗黎知诵读。
稍暇歌投壶，礼士若不足。
我友施士丏，豪气雠视俗。
谪宦依幕府，军咨力推毂。
论功归饮至，入觐天颜穆。
诏浚长安渠，万指瘁畚梮。
帝命还左班，宠以八坐禄。
旌节抚青齐，凫藻满川陆。
阳侯忽遘灾，淮济并穷渎。
一身填横流，长堤斩山谷。
瓠子幸告成，衮衣去何速。
公家本始宁，我生共乡曲。
远道无一面，闻声致遐瞩。
京华喜相见，深谈屡跋烛。
倾吐悉肝鬲，倚仗胜骨肉。
昔冬诒我书，忧国泪可掬。
海宇多伏莽，宿将半墓木。
根本东三省，强虏正眈目。
欲及身未老，尽瘁捍边牧。
我书未及报，公讣已来告。
赍志视青冥，百身竟莫赎。
岂止海岱间，濒河万家哭（右张勤果公。）。
文介起科第，浮湛户曹郎。
烈烈胡文忠，一疏扬明堂。
清节比廉范，心计如孔桑。
出司鄂军饷，千里无见粮。
忠义相激发，士马日腾骧。
用其治赋功，遂落欃枪芒。
积渐受主知，三迁专齐疆。
强力故不怠，所至苏疲氓。
内召副司空，坚卧还虞乡。
今上元二灾，三晋尤凋伤。
赤地无遗黎，存者为强粻。
公特投袂起，曾袁相扶将（谓晋抚曾忠襄公、侍郎袁文诚公。）。
肉骨逮秦豫，畿辅资屏障（平）。
诏拜大司徒，国计倚以强。
遂综会计簿，抉弊先持纲。
墨败劾贪吏，巨蠹锄奸商。
帝心益眷注，密勿参岩廊。
遂正中书席，主圣资臣良。
孤立无党与，众沸成蜩唐。
屡疏争不胜，去国心徬徨。
养老乏上尊，优秩无月羊。
余时居曹署，散拙守故常。
朝谒屡移病，不识金与仓。
公意独延伫，音问时琅琅。
屡欲强之起，群力期劻勷。
颇病公刻覈，束湿无舒长。
引义与公争，气亢词过刚。
公顾听然听，直谅无他肠。
公既不安位，我亦辞周行。
同官有袁宏（谓爽秋。），问讯公在床。
犹传太息言，殷勤询行藏。
公今归帝所，我忝司台章。
缄默取充位，月日常忧伤。
寝门泣公讣，秦树云苍茫（右阎文介公。）。
鸿胪岭南秀，慷慨人中英。
少年取乡赋，入訾系华缨。
浮湛白云署，录录不自名。
一朝擢谏官，建树何铮铮。
至尊初御极，亲贤秉钧衡。
东朝再涖政，尧舜有孝贞。
纳谏如不及，上书日有程。
延英立召对，朝奏夕已令。
群少厉锋气，危言恣弹抨。
有失不尔罪，微善必予旌。
宦竖皆侧目，出入莫敢撄。
渐致召朋党，报复寻仇萌。
君时娄拜疏，所言皆至诚。
乱始务防渐，倖门先塞庚。
事或关国体，虽小必力争。
两宫娄嘉叹，手疏示公卿。
读者为流汗，邪佞相忧惊。
门庭日罗雀，图史无觞觥。
时时过予语，大厦期共撑。
私忧八关辈，水火滋轧倾。
鬼怪恐坏事，有累朝廷明。
世事易翻覆，朝局如楸枰。
自诩稷契辈，摧落同枯茎。
群犊破辕出，一牛负重耕。
晋秩大鸿胪，衔诏事遐征。
单骑出绝域，拂菻方纵横。
交南已吞噬，岭表方窥侦。
荆国主弃地，扶风欲逃盟。
君独苦榰拄，犁靬大呼訇。
黪黪鬼门关，毒雾天常赪。
巨虺上树立，飞鸟昼不嘤。
丑夷更肆毒，绝食陈鬼兵。
刀戟积雪列，炮火殷雷轰。
从官半瘴没，廷议戒偾成。
君独以死誓，终得持输平。
还归见天子，造膝陈哀鸣。
臣力此已竭，戎心犹未盈。
幸不辱国命，乞骸终馀生。
长乐为感动，温旨固留行。
君复过余言，进退心怦怦。
已中要人忌，留去何重轻。
臣衰况亲老，白华犹可营。
诚知圣恩厚，庶几全莱婴。
归卧白鹤峰，足不来羊城。
奈何鵩鸟灾，玉棺遽下迎。
老母犹在堂，长夜目不瞑。
平生胶漆感，事余犹事兄。
一朝讣音至，祝予老泪并。
婚媾竟未就，稚子哀孤茕⑴。
为君赋大招，云车还帝京。
搔首白发短，日暮伤我情。
持此问邠老，琼海呿悲鲸⑵。
⑴ 君最爱第四子，常携以见余。为求佳对，余欲以从孙女议婚，适君告养归，而余孙女在里门，遂辍议云。
⑵ 谓潘孺初。时归琼州，久不得消息。○右鸿胪邓君。
文恪席华贯，黄羊承远裔。
儒学守素风，三晋首门第。
相国佐宣宗，益以大其世。
公幼秉庭诰，淡泊自约制。
相国致政归，徒步赴上计。
系踵登承明，廉静忘贵势。
回翔台阁间，所职祗辞艺。
筱簜皇华荣，黼黻卿云丽。
廉泉不自润，车服日故敝。
国是正多艰，退食常泣涕。
驯致九列崇，志欲四海济。
危言激同僚，清节率群吏。
洎拜大司空，壹意釐夙弊。
故事分六官，户工职金弊。
利薮害所丛，蝇纳竞嘬哜。
营缮今将作，都虞筦水利。
慕膻尤纷纭，逐臭类狂猘。
不问职所守，祗争骨可噬。
妾言效禽行，胁肩更瞥睇。
旁观为泚汗，一家得甘毳。
公本嫉恶严，力欲振颓滞。
屹然中流间，左右苦牵曳。
众浊憎独清，孤掌支群挤。
奈何不慭遗，居位甫踰岁。
易箦馀空籯，琀敛无复制。
中藏出赐金，债家已门逮。
公癯美髭须，煦妪在辞气。
其中秉刚强，匪石不可砺。
我生与公疏，性分有神契。
我晚始入台，公闻喜投袂。
庶几鸣凤来，一旦豁氛彗。
逡循未即发，公娄道我嚏。
不谓遽骑箕，九原得无懠。
铅刀迟一割，日中必致熭。
馀生一息存，此心千古誓。
萧然繐帷寒，沉疴不能诣⑴。
终期芹曝献，当公絮鸡祭。
三叹四君咏，岂止哀已逝（右祁文恪公。）。
⑴ 公在殡时，余以病足不能往吊，心常戚然。
春风一度到我家，小园次第争开花。
六十五人岂长在，对花不饮空咨嗟。
去年遇闰今春早，未到清明报花晓。
柳丝才绿桃缬红，杏靥夕绯李晨缟。
乍指丁香放出头，回顾梨涡笑晴昊。
尽妍极态娱主人，不管流年此中老。
花催我年日日新，我知花意速买春。
一尊烂漫为花醉，朱英白发皆天真。
有酒有花此间乐，何况连朝风不恶。
日落留筵待月来，此意莫令儿辈觉。
蓟门极望多白榆，云中五原宿麦枯（时晋蓟及归化七厅大祲。）。
我何功德汝何福，一家团坐春风庐。
风动杯盘花簌簌，百遍巡檐几时足。
此日居然图画中，它年御我湖山曲。
广庭双海棠，媻娑百年树。
其东尤蔚然，大可数围度。
我来正秋风，葱倩媚鲜煦。
想见花开时，光艳照庭宇。
几经哲人赏，绝无后房妒。
何年生野蔓，葳蕤强相附。
刺类天棘髦，柔异宛童寓。
败叶罥冠缨，枯蘖绕跗注。
譬之西子面，带蝮蒙猬鵵。
沐露神自讘，靧雨怨谁诉。
一朝命獠隶，悉去非所据。
倩影临风前，绰约光四顾。
平生志除恶，斧柯吝相遇。
偶尔为主人，何必计常遽。
侵寻七十翁，逆旅随旦暮。
赁宅三十载，花竹日所务。
人我既两忘，久暂复遑虑。
明年三月时，猩红坼娇奼。
我早衔命来，倾城慰夙慕。
红妆伴白头，又得四旬住。
否则留诒人，娟娟满风露。
持觞或相赏，何啻我游誉。
寄语紫衣辈，殷勤为培护。
作诗聊纪之，琐院添掌故。
光绪六年岁在辰，四夷宾服职贡均。
蠢兹鄂洛顽不臣，皇怒一赫雷霆震。
首诛共驩息嚣嚚，天戈所指罔弗驯。
六合清壹无堮垠，鬼魅匿迹野马湮。
海帖波涛郊不尘，和风甘雨云彧轮。
家给人足熙阳春，八纮罗俊归陶甄。
大廷对策言天人，读书恩遇超等伦。
主圣臣直上治臻，高爵厚禄长子孙。
薛夫子者真人师，行五十年海鹤姿。
朅来示我平生诗，直摅怀抱言无枝。
风雅道坠真性醨，骚坛芜秽久失治。
君独力辟千载翳，斡旋元气何淋漓。
蔼夫忠孝追孔姬，字字感人入心脾。
乃知文章本天倪，性情学问趋向歧。
君昔抱经立庭墀，私家严肃如朝仪。
英英三凤毛羽奇，溉学勤于培兰芝。
指顾廊庙陈鼎彝，科第联翩如郊祁。
长公带草垂书帷，次公玉堂掌制词。
君绾黄绶单车驰，独历盘错穷险巇。
鸳鸯千顷青玻璃，画船箫鼓花参差。
士女丰昌乐且嬉，四野郁郁桑麻肥。
县官弹琴常苦饥，政成报最觐帝畿。
青犊眈眈度潢池，风烟千里无留遗。
次公惠文冠绣衣，乘槎豫章忽骑箕，星夜奔赴泪若縻。
涉拿一舸章江湄，寓公山色横朝隮，高斋一榻夙所希。
风吹果熟围竹篱，星符交辟除军咨。
申江十万熊虎貔，缚裤摄幩搴两旗。
月黑夜深索马骑，双带櫜犍从健儿。
直入贼垒登其陴，累累数馘黄头奚。
归磨盾墨驰文移，渴饮獐血饥餔糜。
大府动色天子咨，诏守临安起瘠痍。
百司草创穷钩嵇，军书但下无停披。
招集流人开町畦，劝耕兴学百不疲，纲举目张略纤疵。
吴山屹立江逶迤，瞬息万井邻相比。
忽然投簪卧林扉，河汾为国罗英耆。
屏脱琴鹤操盐齑，羔雁满庭据皋皮。
时携童冠南山陲，风浴西湖弄清漪。
君不见湖边杨柳千万丝，吴娘绣君相祷祠，愿君再起勤明时。
采薇山人采紫芝，解组归卧沧江湄。
文章滑稽及绘事，挥洒元气何淋漓。
越州山水清可语，千年老梅不知数。
岩扃明月无古今，涧户白云自来去。
铁笛道人久作仙，煮石山农松下眠。
荒崖绿萼已尘蜕，九里千株薪化烟。
先生官常挂谪籍，独抱孤踪卧冰雪。
干戈满地无好春，为写茅堂寄愁绝。
两翁对雨床横琴，一翁风帽来入林。
有儿读书童应客，落花一尺春风深。
石法麻皴山斧劈，树梢瀑飞断崖裂。
墙篱宛转径曲纡，苔花乱点古籀□。
嗟余离乱经中年，图书庐舍随风湮。
匪但绮窗绝花事，故乡山信无人传。
同年王子今叔度，水带山襟托情素。
赠余此幅当卧游，何日随君买山住。
古人生日不言寿，老人恶老慕少幼。
我年过耆已有三，视荫常忧促钟漏。
况复磨蝎临岁除，人事迫促隙过驹。
岂惟叹老拨商陆，亦且后饮惭屠苏。
閒门却扫绝还往，孝经独诵无生徒。
伊川斋肃有故事，敢资口腹残禽鱼。
友朋互进强开释，富贵几人见发白。
今年灾沴缠尾箕，大祲大疫迭相阨。
公本善病天所刑，十旬九假门常扃。
精神久已辞诀去，鬼伯日日窥门庭。
自秋徂冬战寒热，伏枕喘吁续残息。
医巫束手臧获逃，岂料今年有今日。
木介不能褐公官，鸺鸣不能折公樊⑴。
巫阳不敢致公节，北酆不敢收公魂。
耆氏耆妇车载去⑵，惟公紫玉今犹存。
虽见黄杨厄闰岁，何尝白纸糊家门。
春阳已转花蓓蕾，陋室桃符耀晴采。
束脩有羊书有瓻，公今不饮尚何待。
家人继进告乃公，客言至理将无同。
祭犊终当福盲叟，失马安必祸塞翁。
主人闻言笑相许，且遣青猿启蓬户。
点灯会客学老坡，竹径茆堂满今雨。
凤苞藻耀五翰林，文昌二妙武库森。
樊君久辞蓬岛去，黄河黑水调鸣琴⑶。
八公于我皆夙好，此意琼瑶愧难报。
新诗美酒聊相温，红烛花摧玉山倒。
安得此乐年年俱，白须红颊照坐隅。
升平佳事出京辇，又续香山九老图。
⑴ 木介已见前酬李侍郎诗。今年自九月以后，唯旧□鸣，时集金庭树。
⑵ 今年以疾逝者五十以上至七十为多。
⑶ 䱷笙、敦夫、介唐、仲韬、子封皆官词馆，韬夫、子培官郎署，云门由庶常宰秦中。
春风五日吹暖晴，小园次第花事成。
山桃渐落红杏谢，迎春一树墙头明。
老来腰脚慵坐起，常行公事百不理。
朝贺屡失尚书期，散帙残香乱堆几。
午窗一觉闻鸟鸣，花枝帘外相交横。
小诗一卷尚在手，已见花外朱霞生。
莫言此日去可惜，如此百年了亦得。
笑扶僮起曳杖行，花下一周吾事毕。
冷宦终年蔬塞肠，偶得鲑韭厨生香。
归休未见一脔肉，助祭不分半胛羊。
今日充闾定何日，主人醉归仆喜色。
谁何背负猪若羊，折俎所馀已盈室。
膀胉肫骼肩臂臑⑴，雪飞花落红而腴。
邻人满墙鸦鹊噪，长髯赤脚纷鬨呼。
磨刀霍霍寻窍孔，家人俱似东方勇。
须臾吹火满两廊，烓鬲釜鬵一时捧。
狸奴逐队争残脂，黄犬摇尾求肉糜。
内外饱腾及飞走，太平忽见唐虞时。
主人旁观瘦如腊，削瓜家风不肉食。
平生绝润脂膏间，孑孑小廉亦何益。
曲逆竖子徒誇咍，宰肉虽均何足才。
安得枌榆大酺乐，家家扶醉人归来。
⑴ 《说文》：「羊、豕臂曰胁，从肉，需声，读若襦。」《仪礼·乡射礼》释文：「人于反。」今分别濡、猱二音，非是。
我读香山诗，其志在用世。
山水与声乐，缘情溺所寄。
少年拜谏宦，亦颇厉锋气。
仕宦稍龃龉，乃为吏隐计。
时局相推移，悠然身外事。
一谪得庐山，遂结方外契。
从兹窥佛乘，缘饰入文字。
历守苏杭州，遍游东南寺。
晚居履道坊，富有泉石思。
嵩洛龙门间，舆舫纵所至。
乐妓粲如花，琴尊绕珠翠。
南省八坐尊，东宫三师贵。
不累靖恭亲，亦免永宁忌。
自来诗人福，君已一身备。
宜其抒清言，陶然得真意。
被服皆风流，吐纳必鲜媚。
非等彭泽叟，山泽乐枯瘁。
痛哉甘露祸，千古为流涕。
青山独往语，閒居发深喟。
固非幸人灾，未免矜予智。
赞皇第一流，偏才悉使器。
群从罗之门，岂独君是弃。
诗箧屏不观，亦由非所嗜。
杜悰二李（逢吉、宗闵。）党，造言妄皆毁。
终身嗛平泉，未能泯同异。
斯人盖天全，非真忘（去）名位。
春随樊子归，柳入天星次。
风情老犹耽，仙佛谁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