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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微生多忧患，髫丱实初肇。
逶迤兵刃间，得活竞分杪⑴。
集枯不羡菀，习苦已甘蓼。
家风重名节，十世清德绍⑵。
岂敢爱微躯，夙夜思悄悄。
上稽黄虞世，旁瞩垓埏表。
逝者无停留，枨触空中鸟。
⑴ 咸丰己未年，余四岁，先祖壮烈公殉嘉应州难。时先君方以福建同知入都引见，二月初二日贼已合围，筮之知不吉。家人无允行者，独令先母携廷式走避。曰：「余此孙将来有用，一代管一代，不留汝同殉也。」明日行，出入贼中，幸而获济。七八岁时，先君署罗定州事，逆贼陈金刚凡三次围城，皆濒于危。壬戌之冬，先君方赴广州请饷，而贼数万人奄至。先妣彭夫人集幕僚议曰：「贼已大至，吾家人应死，诸君无苦，愿去者，已具舟城东，可先去也。」时幕友惟李君不去，因部置州兵千人守城，撤钗珥飨之。令悬爆竹大堂，嘱门者：「贼破城即燃放，俾闻警得自裁也。」余虽幼小，然至今鼓角之声、仓皇之状犹在耳目。呜呼，可以悲已。贼围三日，竟去。后获其人，言每夜见城中灯火旗帜，如三四万人。盖默荷神祐也。
⑵ 余家自永新迁萍乡，至余十世。世有清德，郡县志之。
圣者不可作，群言日纷纭。
积势之所趋，偏重乃失真。
经术与师儒，各以风气因。
何必分汉宋，力行贵近仁。
吾师陈京卿，履蹈清且醇。
浓哜康成胾，清挹紫阳芬。
匪徒作调人，盖为君子群。
十年依函丈，于学未识津。
皇皇事三礼，纫缀徒殷勤。
大风激海水，层云暗重闉。
万窍各怒号，六籍将生尘。
谁持天黄符，下治百世文。
孔胸铭制作，泣涕悲获麟。
璇玑固可执，蹙视殊荆榛。
高柯陨劲风，埼岸水所齧。
虽非明自煎，常恐刚则折。
所以五千言，卑下实要诀。
受生自有分，吾意终稍别。
诗人美山甫，保身固明哲。
持己力威仪，补衮仗名节。
吐刚而茹柔，信非儒者说。
吁嗟广戒徒，宁待斧钺绝。
苦寒恋敝襦，迷行求古辙。
清泉出岩阿，漱之誓芳洁。
九衢骋车马，日夕亦不止。
昌黎叹浮生，多涂共趋死。
贪愚良足哂，贤达岂得已。
君看松柏姿，淩寒逾茂美。
一朝作梁栋，世泰身则否。
太虚本洞然，浮云讵能滓。
小草与远志，出处偶然耳。
逐逃敢安步，救溺必濡己。
临机忽惆怅，欲问巫咸子。
良友不我弃，清晨忽来过。
整衣接其容，中严外温和。
高论穷造化，反顾瞻山河。
长啸气若云，宁知世所诃。
咄嗟扪籥智，天道固莫测。
寒暑递相代，羲娥盈复昃。
孰为主张是，毋乃造化力。
太素含物魂，八卦未消息。
地皇有龙颡，温洛应昭德。
洞庭广张乐，灵爽纷如织。
庸知清角声，惊起苍鹅翼。
鲛人重金珠，哀怨徒唧唧。
倾身营一饱，绸缪愧颜色。
毋劳呵壁问，知白但守黑。
昆崙仙人居，五城十二楼。
绝顶淩万国，洪波分九流。
黄帝建玄宫，穆满复来游。
岂为耽荒乐，实以威遐陬。
鸾凰不复鸣，千载何悠悠。
遂令大秦珠，高挂悬圃头。
吾欲驰天马，登高览神州。
惊飙捲流沙，四顾无匹俦。
王母倦披图，徘徊宴青邱。
折轴陟危坂，懔然不可留。
仰瞻辰星辉⑴，但发商声讴。
⑴ 《水经注》：「昆崙上干辰星之辉。」
爰居集国门，何尝慕钟鼓。
孔雀生南荒，焉能惜毛羽。
衡门有贤士，志不在圭组。
运穷习诗书，所愿博升釜。
朱门敞琼筵，赤日卓当午。
前庭罗琛赆，后堂餍歌舞。
千箱万筐箧，终为何人聚。
高明诚多幸，将毋鬼神怒。
仕宦逾百年，农桑久不谙。
低头事俗学，自缚如僵蚕。
天光牖其衷，晚近非所甘。
抗怀在三代，万象穷幽探。
豁然见本源，我思日潭潭。
顾与世俗论，闻言走䟃𧽼。
迂谬良自哂，颂谀岂足贪。
聊欲饮美酒，舍己供沈酣。
草玄笑扬云，清言觅刘惔。
三复素餐诗，鉴古中心惭。
凉秋三日霖，庭潦不得乾。
孤灯焰转薄，落叶粲以繁。
昔我同怀友，或已归桐棺。
宿草虽早列，遗书终不刊。
或沉百僚底，或宿云岩端。
趋舍各异路，盟心共艰难。
往往青霞气，夜逼星斗寒。
漂摇风雨间，何处求巢安。
良时会可待，微禄不愿干。
庶凭弥天网，用回大海澜。
百年以来海事亟，众论蜂午纷牛毛。
独喜徐君窥本原，其才又如切玉刀。
江南燕南三千里，岁暮过我不惮劳。
雪花堕地大如掌，群龙冻蛰妖狐嗥。
达官朝参卧不起，寒士瑟缩愧缊袍⑴。
两人纵论决江海，窗纸发白鸡三号。
玄冥收威不得逞，真气上贯明星高。
有时亦忆江东姝，宜笑善睐颜如桃。
虞兮一歌足千古，重瞳英魂若可招。
壮游曾却摩登伽，垂暮乃怜韦玉箫。
将毋封侯志消阻，弭辔欲向柔乡逃。
西望巉岩冰雪间，兵气隐隐腾招摇。
不周长风振东海，神山漂荡连巨鳌。
吾君求贤虑大计，好策狼望陈龙韬。
不然怀宝敢迷国，后世或且讥吾曹。
狂言醉矣醒自失，幸赖公瑾进醇醪。
⑴ 今岁寒甚，都中人以为庚午以来所未有。
徐侯磊落天下奇，学兼中外国良医。
歉然不足更远适，穷究政体张纲维。
损上益下论英绝⑴，今不能用后世师。
如此归来不虚矣，明珠大贝空尔为。
⑴ 君译《德国议院章程》，自序一篇，文极雄伟。
华君与君素同志，盼君归来有深意。
苍茫海内不数人，磅礴古今竟何事。
我重披图发深喟，龙蛇陆处纷殊异。
百年苦短犹栖迟，三昧神通尽游戏。
人生那得如金石，朝朝走马长安陌。
东观常翻未见书，明堂又上干时策。
偶然失意君莫问，拄笏看云映山碧。
林乌晨飞暮飞还，今古只在须臾间。
伏羲宁知阮生意，报书分明秋水间。
我朝迈前古，肃清宫府治。
二百年宦官，不得与外事。
贤王巡海疆，端坐独愁思。
欲以慰慈闱，慨请偕内侍。
名既非监军，事仅供给使。
若比包衣人，往返安足累。
北洋有大臣，功成窃高位。
患得复患失，其情无不至。
峨峨海晏船，王相共临贲。
王处在上舱，相应居其次。
独让而不居，百计媚宦寺。
龚（照瑗。）盛（宣怀。）两道员，小心共陪伺。
苏松与登莱，不久实缺畀。
义乌真御史，学古敦节谊。
慷然具弹章，降黜不敢避。
吾闻秦博士，正先有高议。
先时能见几，此道固不易。
今年东事起，失机已三四。
使相恃内援，觍颜益纵恣。
秉枢懵敌情，大抵阘冗类。
金珠津门来，交结事诡秘。
廷臣虽交章，公论抑不试。
嗟乎吾故人，竟陨图南翅。
平生忧国心，耿耿终未遂。
节庵亦慷慨，藏山深且邃。
风尘方澒洞，志业未憔悴。
吾庸恋金门，驽蹇愧良骥。
当食不能餐，悄悄忘监寐。
誓以干镆锋，勇抉浮云閟。
忧来心如酲，四海身靡寄。
椒浆奠君魂，感时衰泪渍（吾因节庵识蓉生，故诗中及之。）。
六经有训诂，圣谟赖以传。
诗书与执礼，夫子用雅言。
楚夏今不隔，华夷遂分焉。
遐哉万国文，孰能四千年。
古人重小学，兼为博物资。
草木鸟兽名，儿童悉能知。
大学始格物，所格宜在兹。
七日庭前竹，安用劳思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