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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冬煖不知冬，天晴春浩浩。
醉乡无四序，寒暄凭大造。
感君遇我厚，置酒惬所好。
举笺慰饥渴，强于餍粱稻。
珍羞次第罗，气味化兰鲍。
我本饮食人，安知惜怀抱。
东风欲改岁，万事纷如缫。
梦醒幻鹿隍，行藏指龟兆。
委心任天地，何日非羲昊。
肯学王半山，斤斤惟执拗。
酒病与年深，醉乡期不入。
艰难持新戒，屡为故人执。
煌煌元夜灯，兴飞觞自急。
枯肠得霖雨，忽如龙起蛰。
所守或非真，居然成结习。
开怀忘宾主，仙仙纷坐立。
志士呕亦豪，其狂何可及。
笑指糟丘台，参天终岌岌。
老去看春不草草，春光九十犹嫌少。
青山深处万花浓，日日怜花坐清晓。
花气薰人雨乍晴，淡红香白渐分明。
依依何止閒蜂蝶，便是斜阳亦有情。
斜阳如为花留恋，一抹朱霞界天半。
暖日晖晖低近人，妙才珍重题花片。
严维丽句写春融，五字传来抵画工。
粉本忽教公入手，自图清影上屏风。
人生乐事论怀抱，白头未必输年少。
浮世升沈镜里看，天机到此真清妙。
先生门对六朝山，桃叶桃根倦往还。
帽影远寻红雨外，屐声留住白云间。
閒中曳杖忘朝暮，富贵轻如草头露。
人境匆匆剧可怜，拈花一笑生禅悟。
画境诗情自眼前，图成祗觉味缠绵。
好花肯似回风雪，落照偏如上水船。
层霄日月方糺缦，赐酒曾陪皇极殿。
儿齿重生尽宴游，童心未尽犹词翰。
云出无心亦偶归，江南江北正芳菲。
花间远寄平安字，为语群莺莫乱飞。
自我属有生，寿夭何可必。
举杯祝长庚，聊以永今日。
故人喜无多，数止竹林七。
浮云亦偶合，良会尚真率。
同气爱已深，忘形情愈密。
披衣不巾袜，随意具梨栗。
开轩来清风，炎威忽如失。
青山归未能，尘网事难毕。
此地即醉乡，居之安且吉。
炎云如势交，一日几晴雨。
闭门开小宴，落落同心侣。
解衣恣磅礴，杂坐谁宾主。
坐有远行人，图南气飞舞。
酒阑更移席，僮仆忘劳苦。
掩扇来天风，庭空不知暑。
醉乡无礼节，世态重尔汝。
感叹百年中，欢场亦可数。
花枝摇摇围白头，身骑大象高如丘。
蛮荒作吏尽奇伟，衙鼓不传时出游。
长身短发便便腹，来往山林豺虎伏。
乘轩跨马尔何人，俯首尘寰空局促。
獞男獠女走且惊，宰官高坐真神明。
瓢笙芦笛竞驰逐，御风疑是空中行。
象鼻如龙开道路，杜鹃如火红千树。
天涯远宦早归来，此是升庵荷戈处。
雪光忽照玻璃盏，城南故人争折简。
藻翰纷飞酒气浓，化身十万难分遣。
驱车我独访洪厓，七年古雪曾同埋。
旧诗重读天犹笑，有客旁观呼绝调。
扛来大瓮高于我，主击泥头客吹火。
夜色苍茫天乍低，须眉恐被同云裹。
一园老树枝杈枒，盘空千翅飞惊鸦。
举杯临风问黑帝，谁储万斛空中花。
空中花影英英白，铺向人间作瑶席。
鳖饮轮囷牛饮豪，此中醉卧能留迹。
呜乎，百年聚散泥鸿爪，傀儡登场任颠倒。
瞥眼流光唤不回，浮踪一过真如埽。
飞金尊，击玉壶，仰天扣缶声乌乌。
不知二豪侍侧是何物，但觉我非故我吾忘吾，今之歌者其谁乎。
色即是空儒亦侠，见将军身而说法。
美人奉酒出穹庐，快马如龙动鳞甲。
獠奴勒辔头猛虎，戎幕喧喧竞笳鼓。
此是谁家白面郎，揽衣直欲凌空舞。
手摩长剑兴飞扬，茫茫大野奔牛羊。
眉间陡见风云气，杯底犹含粉黛香。
吁嗟乎，竖子轻儇竖儒俗，浪博功名空食肉。
艳女妖童闹不休，阴符谁肯埋头读。
丈夫报天自有真，吐纳日月常清新。
会作飞仙跨鸾鹤，偶为浮世英雄人。
北风猎猎吹枯树，画出劳劳送行处。
笑看团花锦战袍，阳春一曲留难住。
我闻御兵御女无二术，临之不动心无失。
将才每自升平练，花影何妨镜中见。
杀机杀，生机生，到忘情日真多情。
君不见破军破舌无穷事，都坐金丹未养成。
乾隆丙午闰七月十五日，与亥白兄赴成都应乡试。田桥自笮桥入城，以中秋之夕予兄弟当入闱，因于是夜集浣溪楼下，创「借中秋」之会。时阴雨浃旬，至夜半天忽开朗，月甚皎洁，因各赋长歌纪之。
閒中发兴真超忽，竟向青天借明月。
新秋置闰中秋缓，佳节随时聊杜撰。
成都乍冷多淫雨，雨脚如麻奈何许。
戏掷飞笺召夜光，万人仰首看豪举。
墨云何蓬蓬，荡影俄西东。
忽然白莲花，涌出蛟龙宫。
苍狗纷逃黑蜧走，素娥一笑天为空。
金樽翠杓光玲珑，今夜阴晴独辟谁能同。
酒人颂酒德，陡觉天无功。
举觞邀月月在酒，如吞玉镜开心胸。
大乐千秋傲李白，奇愁一划惊卢仝。
人生快意在俄顷，身外何者为穷通。
天为幄，月为烛，醉乡别有如天福。
安得百年夜夜月常圆，入月同听紫云曲。
君不闻人天八万一千户，七宝庄严修亦苦。
我曹乞相犹酸腐，何不大展狂谋计终古，一杯买断清虚府。
歌舞千场诗万场，酒徒任竭恒沙数。
朗朗三人在广寒，开筵转作中秋主。
飞白榆，权子母。
量金粟，忘寒暑。
蟾蜍顾兔充童竖，游戏神仙作廉贾，坐令一生诗逋酒券从天补。
粤客制蚝油，油油凝墨露。
如诗风趣佳，颇得江山助。
中朝宾宴罗八珍，食单竞数誇奇新。
酌来偶配西洋酒，肯餍寻常饮食人。
琉璃瓶开香醒胃，一勺登盘惊远馈。
愿与东坡谪岭南，蚝乎我欲空馀味。
我闻炎洲酱品梅花蛎，补伤除热周荣卫。
江珧有柱鳆无鳞，脆酽还凭此调剂。
三年未达广州书，蚝山万里今何如。
不知许事且饮酒，下箸沈吟颇为渠。
珠江仙史笑口开，区区相畀何难哉。
自矜缩地有神术，但草新诗为取来。
知君诳语聊枝捂，定有长罂犹满注。
何不开筵雪月中，相如后至还能赋。
红螺杯，文犀箸。
刻烛联吟徵掌故，补入虞衡志中去。
莫使吾乡蒟酱名三川，蚝乎亦藉君诗传。
① 陈以江南提督削籍，此图是其任宁波时所绘。陈初以祖功世袭子爵。
北风弇日南风竞，尘土汗人愁欲病。
挥麈晴窗对故侯，雨声忽向图中听。
陈侯智勇今儒将，横海频年资保障。
大剑长枪或有人，似闻名士惟臣亮。
一卷阴符静中写，拈毫不是耽风雅。
天吴紫凤夜腾光，欲挽天河洗兵马。
韬钤无用敢裴回，转为升平屈将才。
对簿乍惊缘底事，纵教无语亦堪哀。
即今痛定还思痛，世臣独荷君恩重。
策蹇长安访旧游，相看握手都疑梦。
新知亦作旧交怜，话雨披图各惘然。
指点甬东修竹影，写真已是十年前。
十年人世匆匆改，且幸须眉犹好在。
期君终望画凌烟，我尚持杯问东海。
京朝盛宾宴，岁时争献酬。
新年昼夜醉，强酒几如仇。
喜君觞政宽，按户无苛求。
衔杯真宴乐，次第罗珍羞。
笑语何从容，拂面条风柔。
妙逢人日春，百体俱休休。
灵辰迓生气，缓步登糟丘。
我曹裸虫长，差异羊马牛。
斋心对上帝，立脚持中流。
参天能自贵，何必公与侯。
身光笼万象，呼吸通九州。
下笔即霖雨，馀事犹千秋。
会当成神明，背拥云龙斿。
胡为混毛羽，摇尾声啁啾。
胡为俪草木，无知供簸蹂。
扰扰赴尘梦，槐柯宁久留。
倏焉慨生化，鬼国纷然投。
形骸亦虚器，可笑不自谋。
皮骨附胶革，肺腑撑戈矛。
登场笑傀儡，一散何时收。
人耳复人耳，叫跳惊庄周。
古人日以古，逝者空悠悠。
此日足可惜，此身当爱不。
四筵服雄辩，华烛皆低头。
仰观三素云，斗杓回孟陬。
浩歌弄新月，同作清虚游。
昼煖和风翔，明媚开春阳。
深宵倏变化，万物心徬徨。
大声蟠六合，一气随低昂。
其兴既已暴，其力真强梁。
初疑起穷巷，捲地搜仓箱。
旋惊埽星斗，列宿收锋芒。
呼高势转蓄，一纵逾猖狂。
弥天蒙白日，吹世成洪荒。
斯人岂散乱，为汝奔仓皇。
斯人岂隐伏，为汝迷行藏。
非时作威福，喜怒来无方。
雌雄尔何物，雷鼓偏堂堂。
窃闻风所职，含煦百汇昌。
列爵亚公侯，秉德兼柔刚。
化机任条畅，所被忘炎凉。
调元佐解阜，驭猛资飞扬。
天心实仁爱，尔胡鸣不祥。
天道正清明，尔独昏无光。
吹嘘亦易尽，跋扈安能长。
万事畏骄满，为幻毋诪张。
排空久摩荡，终为人所量。
焚轮忽堕地，尘土空茫茫。
嗟予守廨屋，震动殊寻常。
家徒四壁立，拔去庸何伤。
上忧灵曜弇，下恤千夫僵。
方春诧寒冻，此失当谁偿。
仰攀五色云，只手披天阊。
请斩飞廉魂，虎拜重赓飏。
肘后佩大印，不如酒一瓢。
醉乡无俗累，饮水都超超。
香椰况神物，温润踰琼瑶。
甘和辨百毒，清浅容三蕉。
斑缬黝于髹，浮筠如有臕。
范合异金土，天地其炉窑。
化人昔自贻，知我腹久枵。
胸高剩傀儡，一勺时当浇。
复虑狂药狂，逢场增叫跳。
寓意若监史，欲捧心摇摇。
糟丘设欹器，童羖谁相调。
珍如青田核，书铭不忍雕。
终虞鬼神夺，秘密悬诸腰。
通灵或杯渡，载我升丹霄。
永證无漏果，常赴金仙招。
潭潭韩王瓮，乃为秋药有。
心知酒瓢配，何缘落吾手。
得陇古所戒，神物要须耦。
读诗想形模，欲见空搔首。
先生非将才，鄙人子房后。
先生非酒人，酒名我已久。
物情各有宜，坤乾尚牝牡。
欢然或持赠，殊锡胜尊卣。
西师方喧阗，屠戮到鸡狗。
滔滔忧故乡，长剑为龙吼。
心薄苻离战，魏公吾所丑。
蕲王不再生，忧忿郁难剖。
时无英雄人，谈兵甘绝口。
醉骑长耳驴，抱瓮能归否。
悬想背嵬军，此中有神守。
仰天呼乌乌，意更不在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