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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生年将半百，蹉跎不自料。
浮沉亦何为，俛仰堪一笑。
古来称豪达，岂必登津要。
中岁有微长，鲈鱼庶能钓。
为儒易成腐，误人惟薄宦。
取彼莠与苗，纷糅失真赝。
载读神农经，悔为尺符绾。
东皋田已荒，归耕未云晏。
尝笑枕中书，黄金欺刘向。
道逢庞眉叟，要言理无诳。
招我游三山，餐霞饮瀣沆。
安期予比邻，骑龙定相访。
沈侯系自休文出，卓荦丰姿美无匹。
当时作赋章华宫，七泽骅骝君第一。
余也瞠乎趋后尘，片言相许成胶漆。
尔我翩翩俱少年，飞扬意气生云烟。
白铜堤上闻高咏，黄鹤楼中几醉眠。
谁谓阳春和者寡，䌽毫落纸千人传。
几年飘荡干戈际，握手燕山论往事。
阙下难陈贾谊书，座间时露祢衡气。
自是才人数每奇，折腰手板将为吏。
蓟门雪花大如席，记君悬弧是今夕。
斗酒十千纷献酬，登堂尽是江海客。
壮志还看剑似霜，流年坐叹髯如戟。
沈侯尽此金叵罗，我令婵娟二八为君歌。
丈夫贵有四方志，汉家边吏功勋多。
骏马貂裘行出塞，君今不醉将如何。
先生昔当草昧初，首排阊阖陈良书。
帝傍玉女不敢笑，彼何御史能牵裾。
绣衣暂辍螭头笏，东向沧溟览日月。
飞辔曾登落雁峰，驱车直历饮马窟。
今皇敷政开明堂，再条封事论否臧。
危词激切绛灌怒，愚忠不谅谓之狂。
九重诏下秋官议，群公未解朝廷意。
天子深怜唐子方，当殿惜无辛庆忌。
同伏青蒲长太息，学士李君遭远谪。
我公再拜荷优容，果尔天心不可测。
冷署浮沉且闭关，求羊三径相追扳。
韦曲莺花载酒过，灞桥风雪赋诗还。
闻道新增中谒者，长门哀怨无人写。
况复年来水旱频，豺虎纵横雁满野。
公也顾我涕沾襟，风尘默默违寸心。
五亩芙蓉湖畔宅，拂衣便欲抽朝簪。
汲黯昔称社稷臣，临危不肯爱其身。
我公慎勿歌垂纶，欲以文章报天子，须使功名学古人。
萧生画手称绝妙，风格远过文待诏。
曾貌天问与九歌，荒唐隐怪皆殊肖。
三闾大夫色憔悴，山鬼乘狸善窈窕。
解衣盘礴余在旁，举杯向天发狂啸。
翁侯酷爱少陵诗，惊人佳句常相随。
手裂生绡三十幅，萧生一一丹青之。
浣花草堂若在眼，剑门栈道横参差。
罢榷归来无长物，独携此册还京师。
长安公卿颇好事，书画宁复论真假。
百镒始购宣窑杯，千金赝买铜台瓦。
此图一出价必高，翁侯爱玩不肯舍。
即今迁谪转萧瑟，欲归无舟陆无马。
翁侯翁侯谁令尔爱杜陵翁，千年坎壈将无同。
芦花采采雁南度，笠泽烟水秋濛濛。
君归结庐在何处，余欲携孥学梁鸿。
萧生夙有五湖志，何不招隐来江东。
呜呼！
何不招隐来江东，画君与余持竿垂钓秋风中。
雍雍云际雁，汎汎沙中鸥。
人生聚散不易料，片云浮梗常悠悠。
昔我逢君燕市初，放怀今古中情舒。
官属司农分簿领，并驱羸马乘单车。
弈事居然称敌手，逐北君常负而走。
同列惊从壁上观，觥筹错乱横星斗。
余也沉身在罻罗，君为太息长悲歌。
便解左骖欲相赎，使我涕泪如江波。
作牧闽天载素琴，风涛万里蛮烟深。
冯唐欲老不召见，延年出守非其心。
故人官似黄杨厄，余亦飘摇江海客。
男儿郁郁不自得，鹪栖燕垒何能择。
隼旟飞飞出国门，临岐握手翻无言。
回首长安旧酒徒，一时历落如惊猿。
五两南征去不息，鹧鸪声里遥相忆。
驿使何时发武夷，应折梅花寄颜色。
我兄之生岁在巳，长余九龄雁行二。
忆昔高堂无恙时，䌽衣拜舞肩相次。
小试争搴赤羽旗，挥毫竞夺中原帜。
擢第犹能及老亲，小弟青云偏折翅。
西子湖头开早衙，乌纱皂盖神仙吏。
丹笔才摇霹雳飞，朱幡未出豺狼避。
自从海水变为桑，回头万事空茫茫。
蓼莪之章宁忍读，瓶倾罍耻心悲凉。
哀乐由来有至性，每逢初度罢杯觞。
况复遭时倍坎壈，骅骝未骋深摧藏。
珊瑚钓竿且须把，清泉白石聊徜徉。
男儿七尺最磊落，风神奕奕须眉苍。
去年余领西州敕，省兄暂返停车轼。
隔家三舍报添丁，握手欢呼动颜色。
悬弧恰值岁将除，贺者盈门涂巷塞。
骨肉团圞喜且惊，骊驹双驾王程逼。
兄也扶病至西郊，送我遥遥赴秦国。
但言清白学先人，更愁道远防眠食。
今年嘉平之下弦，我兄五十开宾筵。
鹡鸰目断奚养泽，鸿雁阻绝鱼龙川。
陇头梅花冻不发，寒枝欲折谁为传。
悬知满堂奏丝管，衔卮西望崆峒巅。
爱子喃喃学爷语，捋须索哺娇可怜。
岂知季父天涯外，梦魂飞越心为牵。
皋兰唐生善丘壑，拂拭吴绫雅槃礴。
一挥散作赤城霞，几群写出青田鹤。
我缄此幅选明驼，何以伴之银凿落。
彷佛雕梁素壁间，篪奏埙吹俨酬酢。
群仙出没方壶山，蜃市金银幻楼阁。
何须葛令赠丹砂，自有安期留大药。
吾家园林非一区，春来万籁鸣笙竽。
余年虽壮意已衰，乡心日夜思莼鲈。
芰荷衣就会当去，九折之坂何崎岖。
百年真乐在棠棣，何如揽辔归枌榆。
唐生唐生肯与俱，我税骕骦之裘为之酤。
更逾五十杖而趋，濡毫绾袖惟尔需，画我东皋二老图。
将军当年拥汉节，痛哭秦庭眼流血。
奇谋不用大厦危，铜驼荆棘空呜咽。
今皇仗钺初入关，诏录先朝旧豪杰。
公也脱校谒承明，丰沛公侯惊叹绝。
方略应推耿邓俦，游谈讵数苏张舌。
至尊亲解御貂裘，虎符绣鍪盘螭玦。
一举扫清济漯尘，棘门灞上豺狼灭。
秦关要害古金城，推毂因为出塞行。
仲升节钺新开府，充国氐羌旧识名。
射雕夜避乌兰寨，牧马朝閒细柳营。
一朝拂衣解兵柄，挂冠直欲归蓬瀛。
花门回纥剺面留，渭童陇叟攀前旌。
芒鞋竹杖计已就，餐霞炼药身何轻。
与君相期游五岳，徘徊婚宦心萦萦。
君家仲连蹈海后，笑掷千金如敝笱。
即今三佩黄金印，还乡却乘牛车走。
箧里纯钩玉辘轳，宵来时作蛟龙吼。
边吏愁看陇水流，故人醉折秦亭柳。
闻道凉州羽檄飞，吐谷军屯张掖久。
安得冯唐为上书，旌旄复拜云中守。
宁使山中老薜萝，须令塞上无刁斗。
愿君驱马莫匆匆，明月关山一回首。
故人昔领岷山节，十日书来犹恨缺。
故人归卧嵩阳岑，相思千里无好音。
忆在秦亭酌君酒，觌面方新闻声久。
百杯以后捋紫髯，片语相要成白首。
壮哉君侯力如虎，曾将䌽笔题鹦鹉。
面缚辕门吐谷浑，氐种讴歌羌女舞。
去秋八月蒹葭时，飞筒寄我仇池诗。
开卷如闻十九泉，淙淙幽壑寒流澌。
一朝长啸拂衣去，巾车东指咸阳路。
人向柴桑五柳村，门临少室三花树。
边人遮道苦死留，惟我知君此举诚良谋。
携我绿玉樽，揽君白豹裘。
纵辔隗嚣之故垒，振衣数奇飞将之荒丘。
古来贤豪轗轲尚如此，吾辈肮脏之骨难封侯。
醉看吴钩辞上马，北风吹泪雪满野。
临岐握手莫相忘，归雁城边结莲社。
社中鸥鹭应相待，惭余尚是浮沉者。
君不见向子平，裹粮五岳称逃名。
当年若无禽庆相周旋，空山吊影徒茕茕。
我今何为滞西陇，一官偃蹇同雕俑。
恋栈终年违素心，急流千丈输君勇。
卜宅将从王粲居，载酒同浇刘伶冢。
九嵏山人聊玩世，伏波将军之苗裔。
家在渼陂紫阁间，孤情独与烟霞契。
弹筝叩缶本秦声，裂芰为衣皆楚制。
儒冠误人几半生，秋风屡雪刘蕡涕。
长焚笔砚事丹青，泼墨吮毫称绝艺。
横皴酷似黄大痴，细染还宗吴仲圭。
近代以来数文沈，嘉隆而后作者谁。
山人工意不工似，匠心自出无专师。
卢龙山水颇不恶，韩家钓台尤最奇。
一峰高入白云里，登楼坐见沧海湄。
游人欲绘每束手，譬如写照难须眉。
一日坐我悠然堂，解衣磐礴无人窥。
须臾图成挂诸壁，高岩邃谷光参差。
瀩澹旋涡渔艇立，窈冥洞口烟萝垂。
主人韩生有狂癖，此台自尔高曾贻。
见图再拜悲且喜，重之不啻商尊彝。
便买贞珉勒山侧，酹酒欲告山灵知。
山人此别欲何往，赠汝一枝筇竹杖。
避世宜从麋鹿群，结庐高卧仙人掌。
宁恤床头妻子饥，要令胸中丘壑长。
我今持节越王城，兰渚剡溪姿偃仰。
预拂霜绡以待君，一挥欲使群山响。
记取雪深一丈时，山人须鼓山阴桨。
盖闻绰约无双，降婵娟于帝子；灵妃有耦，每婉娈于风人。赠佩仙姝，拾翠聿来江浒；散花天女，乘云偶到人间。吹弄玉之箫，并骖青凤；付云英之杵，交饵玄霜。然而暮雨忽晴，莫觅瑶姬之馆；䌽霞一散，空悲阿閦之城。宜哲士之钟情，为佳人而掩袂。望庐滋感，偏伤潘岳之心；易服而悲，不免子荆之涕。哀悼之作，有自来矣。孺人生于名阀，幼秉异徵。有文在手，预占鲁国之祥；遇雪能诗，不忝谢家之范。云鬟楚楚，长眠翡翠之楼；素腕盈盈，善织鸳鸯之绮。游洛滨之水，飘若惊鸿；来陌上之桑，空劳驻马。二亮先生家擅琳琅，人疑琼树。掞西京之词赋，曾题梦笔之桥；访南国之娉婷，亲历浣纱之石。感神巫之云吉，复龟筮之咸从。渡苕霅之溪，迎来桃叶；重海棠之价，聘以梅花。乡是温柔，岂白云之足羡；歌成宛转，恐素体之将飞。织锦残丝，散作香奁之曲；画眉馀黛，助成封禅之书。镜里双鸾，忽散罽宾之影；云端三鸟，俄催阆苑之旌。其始至也，托灵凤以为媒；其将归焉，以文鱼而作媵。杳杳蘅芜，嗟胡香之不验；珊珊佩玉，恨齐客之无徵。宜其抚锦瑟而欷歔，对金钿而沾臆者矣。昔者彦先赠妇，陆子代以为言；奉倩伤神，傅生见而深慨。莫不流韵金闺，遗悲彤管。凡以哀绝代之难逢，慰良朋之况瘁，不可废也。爰抽短思，而作长歌。其辞曰：
高侯海岳文章伯，前身应是仙人谪。
文姬灭没已千年，演作传奇十八拍。
广陵坐上牧之豪，一日题遍金钗客。
美人如林看不足，片帆访丽苕溪曲。
云母为舟兰作桡，载得婵娟名碧玉。
碧玉家在白蘋湖，冰雪生来指爪殊。
百两将归须吉士，十年乃字感神巫。
日出东南秦氏楼，使君有马空踌躇。
偏爱陶潜五株柳，不羡石家百斛珠。
皎皎春华金跳脱，沉沉秋月博山炉。
秋月春华经几许，尝向针楼理机杼。
织得鲛绡束楚腰，教成鹦鹉能吴语。
分明记得前溪舞，罗袂飘飘欲轻举。
古来尤物本移人，月降星流信有神。
闻道嫦娥曾嫁羿，或言洛女定为甄。
绛衣使者前致辞，云旗翠䍐何駪駪。
君是玉皇香案吏，妾乃蕊珠宫里嫔。
六载尘缘劳缱眷，此别茫茫几时见。
语罢雕梁燕子悲，泣来翠凤搔头颤。
掠发还梳堕马鬟，弥留犹索蘋蘩荐。
可怜小院合欢枝，碧纱无复流莺啭。
黄洛山前飞暮雨，行人竞酹夷光墓。
人间何处觅桃根，天上祇应依桂蠹。
我闻此事涕沾裳，叹息佳人葬北邙。
平子定情良足羡，潘岳哀歌亦可伤。
海外招魂方士死，竺乾讵有胡僧香。
造物由来多吝啬，明珠易陨珊瑚泐。
高侯奇福尔曾消，况是倾城难再得。
昔君作吏长淮北，升堂拜母欢相得。
石濩湖头别几秋，寄书竟乏南飞翼。
去年奉母广柳车，麻衣徒步归里闾。
仓皇未得走相唁，炙鸡欲裹空咨趄。
近闻马鬣已就封，何以树之梓与松。
白石为垣茅作屋，晨昏上食如飧饔。
素冠栾栾泪瀰瀰，涕痕洒处繁英死。
夜半空山雷电过，母也无惊儿在此。
小人有母早相捐，音容髣髴留杯棬。
生儿未得一日养，万钟忝窃嗟徒然。
君不见颜乌之冢高于山，群乌衔土血斑斑。
又不见东阳许孜攀枝哭，猛兽闻之杀麋鹿。
至性由来动鬼神，蓼蓼者莪堪再读。
北平郡志遭烽燧，忠孝无徵罪长吏。
今看墓侧产芝驯白兔，我将大书特书记其事。
岁己亥畅月十有三日恭值我太仆长兄六秩有二初度又四日则吾嫂张恭人设帨之吉盖长于余兄者一焉硕人君子百年偕老阃内雍雍琴瑟在御虽诗人所咏葛覃樛木诸什何以过之宜其和能致祥以引无疆之年也琬系官于外不克称百年之觞者十三载于兹矣念具尔之无多知还辕于何日爰命画师绘图为寿图成而系之以诗俾童子诵以侑酒 明末清初 · 宋琬
神宗戊戌吾兄生，是时吾父方笔耕。
长贫未免牛衣泣，诗书口授从孺婴。
解辨之无有深喜，掌中珍惜如连城。
小弟悬弧在馆舍，嫂氏灼脐闻啼声。
我母初来秉家政，姑妇相依以为命。
晓汲寒浆夜绩麻，二人不复忧温凊。
织纴常为邻里师，蘋蘩善体慈帏性。
椎布能安德耀妆，劬劳独抱桓君瓮。
吾父东曹曾典选，兄也出入蓬莱殿。
大官珍膳视膻芗，上林刍藁输圻甸。
囧卿拜命佩银黄，满朝动色公卿羡。
座上常盈珠履客，五侯倾倒通宵宴。
欃枪一起沸乾坤，雁行零落今半存。
丹雘空馀堂构恨，白杨堪泣鹡鸰原。
筋力年来犹矍铄，青鞋竹杖行丘园。
时共山僧谈浩劫，每从田父开芳樽。
绛人甲子已双周，琴瑟雍容至白头。
阃德由来咏樛木，小星无怨抱衾裯。
锦筵开日逢长至，人同宫缕共添筹。
宗党迎门致羊酒，百年偕老真好逑。
有弟有弟在肥如，侧身东望空踌躇。
即今谬忝金鱼佩，尚忆当时竹马车。
官贫何物堪为寿，钓得滦江双鲫鱼。
嫂氏中厨办盐豉，烹之燕客当何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