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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清尤侗(共 363 首) 五律 3七律 23七绝 3古体 21 词 311曲 1联 1 作品不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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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煮粥行 明末清初 · 尤侗
去年散米数千人，今年煮粥才数百。
去年领米有完衣，今年啜粥见皮骨。
去年人壮今年老，去年人众今年少。
爷娘饿死葬荒郊，妻儿卖去辽阳道。
小人原有数亩田，前年尽被豪强圈。
身与庄头为客作，里长尚索人丁钱。
庄头水涝家亦苦，驱逐佣工出门户。
今朝有粥且充饥，那得年年靠官府！
商量欲向异方投，携男抱女充车牛。
纵然跋步经千里，恐是逃人不肯收。

暮怀寄卿谋 明末清初 · 尤侗
晚云何自横，独照悲秋客。
倒景入林深，烟飞夜光白。
明月当天来，惊起空梁色。
搔首步荒庭，暮影萧然只。
美人西一方，呼之不能出。
我欲化明月，飞到南楼侧。
恐君高枕眠，未敢穿窗入。
惟有草虫声，助予三叹息。
木末赛芙蓉，持赠长相忆。
鸿雁几时来，仰对西风立。

春寒 明末清初 · 尤侗
雌风盲雨争春国，东皇徘徊不能入。
羯鼓催花花不开，花魂愁抱枯枝泣。
荒烟扰扰萦空飞，冻云寒凝青山白。
落霙斜织夜明帘，兽炉吹断龙涎色。
琉璃砚匣晓冰封，醍醐手怯叵罗执。
西楼美人睡起迟，髻冷芙蓉盘不得。

独夜 明末清初 · 尤侗
忧来畏白日，颇喜夜气深。
空梁漏明月，桐风翻秋衾。
静然无所思，思起弹玉琴。
不弹琴中曲，独弹琴中心。
鸣蛩皆有意，能写空山音。
仰观天宇旷，星斗光萧森。
苍烟所聚处，下有阆风岑。
我欲往从之，精神远追寻。
相忘澹如此，谁知世古今。
但恐梦中去，愁境横来侵。

汉汾阴，得宝鼎。
歊浮云，吐金景。
后作者，何纷纭。
八阵图，五千文。
齐人真，鲁人赝。
千百年，谁能辨。
呜呼孝子有邓公，作庙翼翼宫雍雍。
于豆于登罔不供，若求弗得心忡忡。
天开神物出土中，龙文炳焕琢鬼工。
东西南北云逢逢，是为宝鼎二樽从。
陈之高阁疏布封，以荐彝罍考鼓钟。
考鼓钟，衎宗祖。
奏缓歌，起会舞。
钟山风，摄山雨。
灵连蜷，憺容与，歆尔子孙祚多祜。
我铭斯，大复古，嗟哉邓公正考父。

胡蓝狱 明末清初 · 尤侗
去年杀韩信，今年醢彭越。
徐常幸前死，诸公宁望活？
丞相戮，将军诛，觖望恣肆固有迹，坐以谋反疑有无，罪止及身或收孥。
杀胡党，杀蓝党，数十万人保无枉，文武军民打一网。
一斗粟，一座城，一条龙，一连鹰，革左塌回何纷纷，得非此辈之冤魂⑴！
⑴ 缺望，恣肆二语，胡、蓝之定案也。罪宜及身，连坐者至万数，毋乃滥刑乎？一斗粟以下，皆流贼名。城鹰，庚蒸通韵，纷魂，文元通韵，四韵各自通不相通也。

歌七章 明末清初 · 尤侗
九灵山人泛东海，《麦秀》《黍离》歌慷慨。
席帽山人隐吴门，残山剩水声常吞。
二子不仕亦不死，惟有子中所为极难耳。
江西复，广东破，变姓名，北山卧。
弃妻子，浮江湘，足已折，身难藏。
使者来，引鸠觞，辞亲友，歌《七章》。
歌《七章》，悲元亡。
呜呼，元亡乃有文天祥⑴！
⑴ 九灵山人戴良、席帽山人王逢皆元遗民。伯颜子中，西域人，曾收复建昌，出使广东。广东已破，乃变姓名，携鸩自随。后有强之出者，子中曰：“我死晚矣！”饮鸩而死。读末语，子中至今未死。

南陈北李 明末清初 · 尤侗
南京有一陈，太学无弃人。
北京有一李，太学多端士。
李先生，讲《五经》，公侯环坐听《鹿鸣》。
桥门荷校辱非刑，诸生举幢呼阙廷，会昌上奏太后惊。
陈先生，考绩至，手书《四箴》返金币，招之不住守吾志。
危哉履虎幸不噬，两贤道同命则异。
君不见西市将杀薛夫子，灶下老仆哭不止⑴。
⑴ 通首是合传体，起用军中一韩一范句法。陈名敬宗、李名时勉，皆国子祭酒，为王振所恶者，李至荷校，陈未加刑，故曰道同命异也。末以振欲杀薛文清，因厨下老仆哭泣而止，转出一事作结，便不平直。

王先生 明末清初 · 尤侗
太皇太后女尧舜，宫嫔加刃诛王振。
不见高皇竖铁牌，内宫不许干朝政？
振乎毁牌太纵横，天子亦呼王先生。
先生一开口，天子下殿走。
蒙尘事可哀，夺门名亦丑。
横尸百万谁首戎，天子犹念先生功。
诏取沈香雕小像，巍峨寺额称旌忠⑴。
⑴ 英宗复辟后，思王振，复其官，刻木为像，招魂葬之，祀智化寺，赐额旌忠，此事真不可解也。国朝祠像犹存，乾隆七年，御史沈廷芳疏请毁像及其碑文，人共快之。

北狩 明末清初 · 尤侗
大明天子云端坐，谁人推向沙场堕？
窝儿帐外黄龙卧，赤光笼罩望如火。
也先耶？
伯颜耶？
大同赛刊耶？
今日宰牛，明日宰马。
大妇唱歌，小妻洗斝。
风吹草低，橐驼盈野。
送君还归，群呼者者。
君不见周骊山、鲁鸲鹆，青衣行酒怀悯辱，五国城中徽钦哭⑴。
⑴ 全用本事成文，音节极古，“者者”，然词也。

对山救我 明末清初 · 尤侗
刘家老公性烈火，满朝公卿锒铛锁。
磨刀杀李崆峒，惟有对山能救我。
对山慨应真吾事，骑马上门谒中贵。
今日何好风，吹得状元至？
老公倒屣小珰跪，焚香把酒劝公醉。
醉公酒，我不辞，我一言，公三思。
力士肯为太白屈，此事非公谁能之？
老公笑请先生坐，当为狂生免其祸。
解衣脱帽为公舞，哺糟啜醨无不可。
明年天子诛老公，朝里交章荐崆峒。
可怜对山罢官去，一身零落污泥中。
对山救我李北地，谁救对山康武功？
且呼少年共豪饮，手弹琵琶曲未终。
琵琶嘈嘈弦何急，声声似诉负情侬⑴。
⑴ 即以当日情事语言组织成诗，得《史》《汉》叙事体。

铁夫人 明末清初 · 尤侗
武皇南巡臣拜杖，良人系狱妾心丧。
妾家儿女本无知，焚香吁天诚有之。
逻骑缚来坐咒诅，夫妇牵连入圜土。
妾今有身不任刑，惟拚一死谢夫君。
情辞慷慨相决绝，法吏满堂谁忍闻。
一旦天恩并放归，都人夹道尽沾衣。
还将前日香重爇，长祝君王罢六飞。
林大辂谏武宗南巡，下狱⑴，
⑴ 妻黄氏吁天祈免。缇骑以咒诅告，并逮入狱。主者危辞怵黄，黄不承，惟求速死。后得释，夫妇偕出狱，都人曰：“此铁夫人也。”

新都叹 明末清初 · 尤侗
新都才人官玉局，入朝手撼天门哭。
相公之子状元郎，杖血淋漓投永昌。
永昌市上拥诸妓，簪花涂粉双丫髻。
白绫新裓彩毫光，酒酣起舞龙蛇字。
蛮童笑杀老颠狂，万里云南作醉乡。
相思独有深闺妇，盼断金鸡下夜郎（以黄夫人寄诗语作结，倍觉黯然。）。

河套冤 明末清初 · 尤侗
严夏两家鸡相斗，曾铣仇鸾袒左右。
严鸡方胜夏鸡孤，铣欲劾鸾何为乎？
套未复，身先死。
朝玺书，暮西市。
将军横尸何足言，宰相骈首宁无冤？
君莫哭，君不见金牌召后风波狱⑴。
⑴ 京师市语，呼江西人为鸡，故有起句。一结大为桂州、石塘生色。

臣夫表 明末清初 · 尤侗
臣夫在狱十六年，家有老亲八十九。
臣妻置妾未相见，旅舍凄凉誓同守。
欲归则弃夫，欲留则违舅。
弃夫断饘粥，违舅阙箕帚。
臣愿代系狱，放夫暂回首。
生当还囹圄，死得瘗陇亩。
此疏不忍读，读之血盈斗。
弥留始解网，覆盆既已久。
呜呼！
夫忠臣，妻烈妇，可与苏张三不朽⑴。
⑴ 沈炼劾严嵩，系狱共十六年，妻张上书求代，不许。后一年，始释。夏言妻苏、杨继盛妻张亦俱上书代夫，故并及之。诗中全点染疏言，此种本事，西堂所独。

吊南塘 明末清初 · 尤侗
副将军，在南郡，杀倭全用鸳鸯阵。
大将军，在蓟门，阅兵争跳龙虎屯。
结发从戎无不可，筹边更重北门锁。
万里长城背朔方，伏波只看飞鸢堕。
江陵已没二华亡，倚剑悲歌古战场。
白袷角巾归第日，路人谁识戚南塘？
惟有白头旧部曲，西风落日叹《烧荒》⑴。
⑴ 张江陵当国，谭纶为总制，戚继光为蓟镇，得以保全。江陵与纶先后没，戚移镇岭南，旋罢官矣。二华，纶字也，部将陈第作《烧荒行》以悲之。

嘒鸾火 明末清初 · 尤侗
贵妃方辞坤宁去，选侍旋向乾清住。
封后封妃许不许，手提哥儿咄咄语。
防微杜渐争移宫，专制垂帘事不同。
先皇末命犹在耳，嘒鸾一火何匆匆！
雉经入井传闻异，保全母子无他意。
宫闱骨肉贵调停，难将国事行家事。
诸君莫争郑与李，奉圣夫人又至矣⑴！
⑴ 此言李选侍居乾清宫，杨涟争之，乃移宫也。首以郑贵妃引入，末结到客氏之蛊惑，一语言下凛然。

赵高传 明末清初 · 尤侗
委鬼当头坐，茄花满地红。
赵娆曹节私相通，老祖太太配公公。
月华门前车斗风，涿州道上马游龙。
内操挝鼓鸣刀弓，犴狴流血朝班空。
祠堂昭德兼崇功，干儿义子多如虫。
读史至此惟三叹，殆哉岌岌将作难！
满朝弹章君不见，中宫独看《赵高传》⑴。
⑴ 委鬼，谓魏忠贤，茄花，谓客氏，北音读客为茄。老祖太太，群小称客氏也。熹宗见张后观书，问何书，曰：“《赵高传》。”忠贤闻而恶之，屡欲倾陷。

思陵痛 明末清初 · 尤侗
思陵在位十七载，四海分崩成瓦解。
去年失楚今失秦，大梁水决武昌焚。
虎豹九关谁与守，三军倒戈百姓走。
君王仗剑死煤山，母后宫中殉玉环。
桐棺一寸道旁置，故老行人多掩涕。
入庙应呼十四皇，儿家何罪致天亡？
新鬼号咷旧鬼哭，钟虡惨裂灯无光。
高勿哀，文勿怒，自古兴亡有天数，顺处得来顺处去。
君不见宋家遗骨瘗冬青，昌平郁郁松楸树⑴。
⑴ 明得天下于元顺帝，李自成僣号，亦曰顺。末归美本朝，得立言之体。○李西涯《咏史乐府》，王凤洲病其太涉议论，既又称为奇旨创造，名语叠出，而以规模古格者为西子之颦，邯郸之步，是初议之而终许之也。西堂《明史乐府》虽宗其体格，而音节古奥，别白是非，审断功罪，则又过之，诚天地间别开一种文字也。元本百章，今录十四章尤矫矫者。

民谣 明末清初 · 尤侗
急丈田，长洲县。
田几何，百馀万。
奉部文，一年限。
朝廷丈田除浮粮，浮粮若除须补亡。
下跨河水上山冈，菜畦菱荡都抵当。
插旗四角周中央，男奔女走群慞惶。
上官督县令，县令责里正。
里正不识弓尺寸，转雇狙狯代持筹，长短方圆一手定。
一手定，一手更。
私田缩，官田盈。
移重挪轻无不有，田主瞠眼不敢争。
县家覆丈岂能遍，但取溢额可考成。
急丈田，限一年。
官经票，吏索钱。
官田未见增什一，民钱已闻费万千。
君不见一县图书七百四十一，日造黄册堆积高于山⑴。
⑴ 用常言俚语入诗，转近《古乐府》，胸次具有造化炉也。此种笔墨，又在元、白、张、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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