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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且莫歌，远别离，别离恋恋儿女悲。
又莫歌，长相思，相思悬悬天一涯。
君今参政晋藩去，何乃慷慨增吁戏。
忆昔混沌初，元气未破时。
动变隐其象，用舍凭何施。
自从开辟显朕兆，阴阳进退争雄雌。
有时贾谊去作长沙傅，有时吕尚来作周王师。
一得一失古来有，往往虚占梦刍狗。
青天白日风雨来，泥窍啁啁蟪蛄吼。
欲洗胸中万古愁，岂在区区一杯酒。
酒杯不暖东风寒，锦袍乱扑沙成团。
杨花着地卷春去，立马四顾天漫漫。
君不见伊皋与益稷，回乾转坤在顷刻。
五云高护黄金台，行色匆匆留不得。
断不是鸱鸮逐凤凰，亦不是苍蝇污白璧。
献纳之官合峻升，空使傍人惜颜色。
请君停鞭听我歌，歌声欲尽愁转多。
太行西来碧嵯峨，黄河万里奔洪波。
呼儿缄辞送君去，极目浮云奈尔何。
犀兕秀以角，凤鸟文其翰。
嗟予七尺躯，徒立天地间。
六龄始读书，八岁吟成篇。
十一学驰马，赌快争着鞭。
十三折右臂，积恨存伤瘢。
其年侍家君，受诏辞滇南。
羊肠古木末，鸟道青厓端。
惧有向时失，不敢易跻攀。
行行近一月，始上泸江船。
乘流下瞿塘，涛声若雷喧。
白马既磥磈，黄牛何潺湲。
东下疾如箭，瞬息三四滩。
出峡何所见，萧萧江竹斑。
回头望小姑，高髻云中鬟。
旦暮屡有闻，鹧鸪与清猿。
远无羁旅情，因在父母前。
入京见天子，宠授家君官。
赐第全节坊，家业裕以宽。
十四奉严命，游学从所安。
因之远扬州，寻师志弥专。
但愧驽钝姿，义理悟见难。
十八已成冠，二十早结婚。
家居职近侍，日夕奉至尊。
岁时属巡狩，屡作扈从臣。
皇业开北京，庭闱从此分。
所居未有定，使我心烦冤。
时年二十三，辞母省家君。
惟此去住情，愤切迫心肝。
南风始交夏，买舟出龙湾。
渡江复浮淮，心为南北牵。
千里至吕梁，其险不可言。
乱石列剑戟，崩流激飞湍。
澎湃千鼓震，冲突万马奔。
官艘与民舟，谁敢相争先。
次泊数十里，樯橹千万竿。
縆络自先后，密若蛛网悬。
一舟须五牛，百丈相钩连。
分寸不可上，顷刻岂敢延。
万一有失势，人死舟亦翻。
危哉既如此，惕惕伤人颜。
继至百步洪，咆吼动八垠。
卫河滥洪波，十里九回盘。
逆流上潞水，五日至通津。
陆行四十里，尘满双车轮。
巍巍见双阙，荡荡辟九门。
家君闻吾至，客思即欣欣。
依依趋膝下，眤眤聚至欢。
如此仅半载，命我回南轩。
南行一月馀，复至龙河滨。
老母正忆我，闻至释忧煎。
升堂拜嘉庆，慰问何谆谆。
尔父久在客，体气能如前。
跪答喜无恙，家事重劳烦。
靡靡感岁月，不觉十五年。
迢迢南北京，仅得十往还。
侍养不得并，于此常鼻酸。
江云与塞雪，日夜愁相关。
南京至北京，水路馀三千。
潦水或骤至，舟行如上天。
枯涸至没胫，闸闭几欲乾。
船底沾泥沙，飒飒风雨繁。
启闸水则过，行计数里悭。
官置运浅夫，云是近县民。
老少立水中，裸体恒苦寒。
曾向皮家沟，风雨近黄昏。
值浅舟不行，舟中水溅溅。
石格舟底碎，一夕不敢眠。
又尝渡淮河，挂帆当深渊。
未济风大作，樯断水入船。
又于扬子江，炎空黑云盘。
指语同舟者，风雨在逡巡。
众言但无害，行行勿过论。
须叟风雨至，雷电交轰阗。
沉沉向昏黑，愊愊惨我魂。
电光烛巨浪，排突千银山。
我舟若扬簸，股慄身欲瘫。
良久幸逢岸，系缆江之干。
随浪上复下，摩戛将不联。
仓皇裂衣被，裸缆始得全。
浩浩高邮湖，甃岸石与砖。
岸下贯连木，槎牙犹树根。
或值西北风，浪触湖水浑。
舟行或遭此，粉裂不可完。
我亦惊此恐，百计出危颠。
圣人戒历险，我乃备苦辛。
若欲求安居，定省违二亲。
昔我宣教公，自汴来吴壖。
彼美白马涧，风气郁以蟠。
六世葬于斯，巨木青轮囷。
先祖登仕途，墓祭礼遂湮。
寒雨走狐兔，秋风折荆榛。
前年三十二，严命致忱恂。
言归报先德，穹碑勒名文。
告祭享族属，先陇幸一新。
及乎三十四，北上履前因。
别家才一月，闺中失其贤。
伤哉夫妇情，泪下如迸泉。
今年三十七，已继名家姻。
携之俱北上，敢避所历艰。
家君老多疾，养礼庶得申。
老母仍在南，临别涕满巾。
阿姊送弟妇，远至石城闉。
舍弟挽我衣，哭至长江滨。
悠悠可奈何，恻恻将谁陈。
天地生万物，父母生我身。
父母幸俱在，乃使心忞忞。
我愿天子圣，此意早见原。
不畏行役苦，但恨侍养偏。
又愧学无成，久矣负青春。
壮志日销铄，碌碌难自伸。
人愿得贤子，顾我何如人。
三子总愚騃，不异犬与豚。
诗以道性情，风化庶以宣。
吟苦每效之，不能致精研。
舟行适有感，述此非自陈。
隐显后莫知，出处前已真。
巍巍圣主德，昭昭父母恩。
徒有一寸心，不得通青旻。
此行固犹昨，未可即言旋。
西风送征帆，目接江中蘋。
祗园隐琼猊，清汉流宝月。
灵智常湛圆，居然示生灭。
岩岩鹫峰下，峨峨表金刹。
芳旨存法言，端仪俨禅悦。
于今二十祀，广路多恒辙。
子得主其宗，弘慈振馀烈。
长虹垂青天，万丈腾䌽纹。
红黄既绚烂，青碧尤氛氲。
朝夕迭东西，二气相蒸薰。
岂但自辉饬，山林亦芳芬。
孔子作春秋，化玉古所闻。
薛生灌香醴，金屑来纷纷。
斯人妙斯道，四海昭雄文。
英华轶班马，五色同忻忻。
悬弧纪华诞，乘泉应兹辰。
赋此表嘉瑞，庶可道忱恂。
苏公吴中人，风度极雅致。
昂藏野鹤性，贵重瑚琏器。
早岁游邑庠，颖出异同类。
心潜春秋学，理发天人际。
声华达天听，修纂预中秘。
名公相引重，所蕴有根柢。
文章追古作，诗篇亦工致。
凤皇翔紫霄，麒麟卧丹陛。
绵州古名郡，远在万里外。
牧者难其人，沉忧见先帝。
爰命公守之，于治果有济。
绵民满深望，人心感嘉惠。
岂意丁内艰，解绶归守制。
故吏拟文翁，良有去思计。
去年服始阕，天官有常议。
众望若绵民，公即思谢事。
忆昔永乐中，南都共文会。
计齿独予少，公长十馀岁。
岂惟同邑亲，抑有同心义。
钟山望春云，龙河醉秋霁。
高吟叶风雅，琅然九皋唳。
时当八九人，伟望皆前辈。
探赜妙古今，摆落无荒秽。
公官即赴蜀，去住从判袂。
胸中富丘壑，摸写擅清制。
穷搜遂游历，星驾未安税。
长江泻三峡，峨眉倚云髻。
画意公入神，怀思余不寐。
奈何二年别，彼此亲各逝。
余归极恓惨，公还更迢递。
聚首越三年，愈密向时契。
祥琴始一奏，北上各有为。
舟行昧先后，望望失次第。
及余至北都，公己安族次。
孟邻且依栖，杨岐释凝滞。
粤自别先陇，未得躬往祭。
云山屡形梦，松楸自深閟。
向公摅此怀，山水亲点缀。
惟昔曾枉步，布置宛相似。
心神寓其间，暂拭天涯泪。
冉拜致深感，什袭宝珍卫。
迨至今年春，率意谋韫锐。
筋力未衰老，天听遂其意。
二疏去已久，廉耻日凋弊。
屹然立中流，允可劝当世。
濒行四月初，灵雨洗氛翳。
幡然戒行李，高躅谁可系。
怅望远道车，飞尘不能蔽。
何彼廊庙材，舍此玉山桂。
茫茫蓟山云，泛泛吴江枻。
清风一相激，意气甚凌厉。
余独难为别，诗饯无婉昵。
归我故山中，可寄兰蕙思。
名园占奇胜，万玉含清秋。
主人契幽赏，宾从迭追游。
高轩拟蓬壶，木石拥沧洲。
金谷差可仿，绿水安能俦。
况此谢豪权，黄金积如邱。
海舶致珍玩，兰车载名讴。
张筵日为乐，丰膳罗庶羞。
瑶琴奏白雪，玉瓒倾黄流。
鼓钟朝已陈，绶带夕未休。
亮有佳倩贤，周旋义无尤。
盛时难久恃，人事忽相仇。
繁华会销歇，露草生烦忧。
器覆固戒满，水逝谁能收。
惘然览遗墨，故迹庶兹求。
美玉抱贞德，表里无纤尘。
国士久增重，谁能不称珍。
始自登黄甲，聿充东阁宾。
奇文粲璚藻，华誉迈时伦。
一朝宰吴邑，眷眷为斯民。
天意蒙斡旋，徂秋见阳春。
兹行报初考，维时岁华新。
人心感离别，恓然若霜晨。
伊昔在京国，迹异心实亲。
请告适卧痾，不获展殷勤。
瘳来转行念，怅望生苦辛。
翔鸿奋广陆，岂复倾荆榛。
江海渺万里，乾坤浩无垠。
不知理牧间，循良今几人。
大松翳高荫，终非蓬蒿邻。
还当广其惠，庶使一欢欣。
贤侯杨震之子孙，先世清白今尚存。
早年穷经入太学，气质洒洒仍温温。
比来苏郡作贰守，竟赴王事留都门。
岂无美政惠黎庶，在郡数日谁凭论。
彼时吾亦居辇毂，悤悤一识侯面目。
乡民以役𨽻侯者，衣食浑如在乡曲。
借问何为致如此，尽道贤侯善抚育。
众人有事独当前，一已无尤自怀足。
去年归郡属暮秋，日日宴坐销民忧。
一段清冰夜光白，满城和气春风柔。
令行仅得三四月，便著实效醇而优。
乃知人心乐向善，自然感化非要求。
后来我亦还乡国，又见居民颂侯德。
教行忠厚得古道，政用疏通合常则。
我既闻之不胜喜，可见始终无矫饬。
若使守令皆如侯，四海人人被君泽。
南风初薰天正晴，江竹解箨江鸟鸣。
三年通计涖官日，驷马复作朝天行。
我与儒门二三子，一壶出祖临西城。
来时更勉当时学，莫负如今如此名。
我家世出陶唐后，生子有文在其手。
是为刘累姓始行，历夏商周德弥久。
后来有为魏大夫，子孙四出游远途。
至居丰沛有盛业，支流蕃衍东西都。
一支远出中山下，十九世孙唐吏部。
又至七世徙河南，马监之孙位司户。
金吾将军司户孙，柱国事业昭南昆。
迨传五世至赵宋，始以医学为专门。
其孙官辙来游汴，名数后占祥符县。
峨峨大宅云翼桥，刮骨将军业犹擅。
曾孙南扈天子车，一子远从来姑苏。
五孙十曾总翘特，互有膴仕称璠玙。
本朝太宗在潜邸，我祖良医亲近侍。
我父院判主医垣，日觐清光侍天子。
尔祖徙居东海边，于今几及八十年。
至尔从孙仅五代，家学久矣忘其传。
吴中之族盛支系，南渡至我凡七世。
祥符之族众且多，谱牒未通心独愧。
念尔与我心有同，寻考世派来相从。
欣然为尔举其概，绪德世世其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