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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投老怕送别，送别即伤神。
况兹所别者，乃是平生亲。
行行赴何许，远在天之垠。
迢迢万里馀，欲见将何因。
近别犹不堪，远别情曷伸。
始知交密友，不若交疏人。
我昔初还乡，憔悴贱且贫。
子来客吾邑，漂泊埋风尘。
一见如旧识，岁久情逾真。
自谓同心交，不独雷与陈。
我入训乡校，子来寓城闉。
燕语恒及酉，讽咏或达晨。
中间罹变故，别我游江滨。
陶朱既远越，张禄遂入秦。
间阔几四载，会晤复喜频。
明年上京都，聘充戚里宾。
我亦被荐书，谒选拜紫宸。
缪居容台属，幸得联朝绅。
与闻复聚首，相见不隔旬。
念子有俊才，倜傥无俦伦。
财轻大义重，实谓勇且仁。
愿言永相从，诲语烦谆谆。
夫何事难料，告别何踆踆。
从军赴滇阳，西去逾峨岷。
吾皇启昌运，万物皆维新。
及兹艳阳月，莺花曜青春。
惜子独远去，书剑行随身。
骐骥岂绁羁，雕鹗非笼驯。
丈夫志四方，岂必长相邻。
嗟我巳暮齿，双鬓垂秋银。
受刃割老肠，容易生酸辛。
于时在史馆，寅入出已申。
不暇持一觞，送子龙河漘。
江水流滔滔，楚山青嶙峋。
咄此可奈何，泪下沾衣巾。
危石压寒筱，高松挂枯藤。
长怀故山景，况见故山僧。
僧今归故山，我归嗟未能。
题诗送僧归，怅然离思增。
圣皇重郊祀，闻戒恒兢兢。
斋宿玉堂署，共集金兰朋。
谈柄方亹亹，荧煌粲华灯。
今夕复何夕，同此瀛洲登。
听鼓绿绮琴，拂拭朱丝绳。
初如鸣冈凤，嗈嗈日初升。
又如幽涧泉，泠泠泻春冰。
杳渺不可状，掩抑情何胜。
虞歌怅既远，襄教亦莫徵。
知音无高山，绝调沈广陵。
寥寥太古音，千载谁复能。
若人抱奇才，令誉众所譝。
下指发妙意，于何得师承。
况今文明运，礼乐方当兴。
以兹弦歌化，至和庶其凝。
嗟予临老大，世纷非所膺。
忽闻阳春曲，坐使烦襟澄。
于时春气微，夜寒袭青绫。
曲罢残月落，馀晖转觚棱。
分题纪佳会，用以书剡藤。
人生有三乐，一乐实在天。
兄弟幸无故，双亲尽高年。
兹乐天所福，非人力能专。
宣尼古至圣，孟氏为大贤。
皆云早丧父，后丧或逾前。
美哉黄孝子，历世居莆田。
文献出故家，诗礼犹相传。
阿翁既寿考，阿㜷亦华颠。
金昆与玉季，五辈相差肩。
庭椿布嘉荫，堂谖发春妍。
瑟琴日和鸣，埙篪互相宣。
婆娑坐堂上，诸孙笑相牵。
持酒介眉寿，䌽舞衣翩翩。
帘影捲晴旭，炉香霏煖烟。
和气充里闾，一笑颜欢然。
顾彼天壤间，此乐真无边。
中郎富才学，下笔如流泉。
折得月中桂，已作瀛洲仙。
授经亲王府，广厦敷细旃。
应教侍玄室，曳裾登讲筵。
自非纯孝感，何由格幽玄。
嗟我生五龄，慈母早弃捐。
中年出宦游，湖海长留连。
归来身老大，生计惟空拳。
家贫养吾翁，不能具甘鲜。
及今获禄食，亲殁不可延。
欲养亲不待，感叹长自怜。
造化岂有私，于我怀悭偏。
羡君亦何修，至乐尔独全。
登君一乐堂，潸然赋诗篇。
与君同郡居，况是同年友。
少年擢高科，沐浴圣恩厚。
顾我驽蹇材，滥逐车尘后。
君昔在礼科，给事即真授。
我蒙放还乡，留家七月久。
今年我趋朝，重喜得聚首。
君今欲归去，得告向东走。
嗟我独留京，乍见惜分手。
明当送君别，愁折都门柳。
君归拜具庆，捧觞介眉寿。
却思世间人，此乐谁得有。
未能逐君归，聊劝一杯酒。
程君家鄱阳，儒业承世泽。
元季遭乱离，跨海理商舶。
其家素饶赀，倍息额有获。
居安而择地，遂作流求客。
流求国南海，壤地亦褊窄。
皇明启昌运，伐罪怒斯赫。
南征北乃怨，舞羽苗已格。
天戈之所指，孰敢小抗格。
六合为一家，奚有山海隔。
君常劝其王，当识理顺逆。
归心坚事大，庶可保社稷。
其王用其言，贡献相接迹。
充庭列筐篚，名马侑玉帛。
先帝嘉其忠，王爵锡封册。
屡询彼何人，谋国善赞画。
乃知出程君，一一尽其筴。
皇心则大喜，特敕赐冠帻。
擢官作典簿，期使夷俗革。
及今三十载，自壮至发白。
君来忽陈情，蹈舞三扣额。
臣老思故乡，愿返旧田宅。
皇仁悯其衰，俞允不加责。
超升为长史，阶授五品职。
结庐芝山下，原田接阡陌。
凿石甃鱼池，插木树鸡栅。
娟娟映花竹，郁郁荫松柏。
去时邻家儿，学语尚咿轧。
今来见罗拜，长大过半百。
旨酒会闾里，情话悦亲戚。
堂前旧巢燕，飞来似曾识。
自期乐閒身，终老得散适。
我皇绍大统，正位履宸极。
洪恩若天覆，万国归化域。
其王奉表奏，臣幼新袭国。
思求老成人，赖以相辅翼。
帝曰程长史，必尔无以易。
起君自家乡，再展天池翼。
君年七十四，强健无与敌。
功名与贵富，终始独兼得。
有如班定远，万里飞肉食。
人生孰有此，实谓备齿德。
始知行笃敬，信可行蛮貊。
题诗送君去，抚卷为太息。
雨馀残暑谢，夜久官事歇。
庭空起商飙，云霄吐华月。
于时秋方半，自昔为佳节。
残荷绿已碎，古桂黄初发。
况居玉堂署，幽胜景殊绝。
于焉集僚友，清燕足怡悦。
送钩行觞频，分韵催诗切。
玉轮悬中天，光辉转明洁。
有如坐冰壶，爽气彻肌骨。
微闻更漏响，渐见明河没。
人生寡欢会，圆魄亦易缺。
莫辞通夕玩，动是经年别。
我友许安叔，典学居安仁。
为言得佳友，才敏性孔淳。
读书若注水，下笔尤惊人。
裔出陇西族，奕世联朝绅。
乃祖俟斋翁，抱道终其身。
积善有馀庆，后嗣必获信。
于今见贤孙，邈焉寡俦伦。
我初闻此言，愿识叹未因。
去年会春试，来充观国宾。
一举中高等，流誉何振振。
我时在史馆，校书典丝纶。
睹子唱名日，拜恩朝紫宸。
朝下始识面，文采殊彬彬。
圣皇启文运，礼乐为陶甄。
仁化被四海，万物归阳春。
正当升平世，见此金麒麟。
有如照乘珠，信为旷代珍。
始思许生言，称美良为真。
自兹益相密，蔼然情意亲。
有时过寒舍，夜语直达晨。
夫何许氏子，得疾俄尔沦。
及今每见子，痛泪恒沾巾。
维兹九月初，别我之南闽。
出宰邵武县，送子都城闉。
骅骝越千里，雕鹗横苍旻。
丈夫誓许国，岂徒得因循。
要展经济才，以活疲癃民。
嗟我濒暮齿，两鬓垂秋银。
每与亲友别，作恶殊伤神。
凉风吹我裾，伫立望行尘。
到时惠书札，慰我心悲辛。
吾友戴时省，司训宝应学。
每谈方广文，才器殊卓荦。
有如鸡群中，见此孤鸑鷟。
我虽未识君，向仰若乔岳。
常愿得会晤，诲语烦切琢。
典学逾十年，声闻日惊爆。
翰林诸文士，推誉咸啅啅。
今年及书满，谒选特超擢。
助教行司成，之官上燕涿。
北京龙潜地，民俗颇愿悫。
自从淳风降，小智凿太朴。
师道久云废，正学孰与㩁。
施教如捕风，莽荡不可捉。
吾皇绍大统，致治先礼乐。
彰善黜顽鄙，扬清激贪浊。
兴贤重文化，期用返古朴。
授君国学正，恩意亦已渥。
方将展抱负，崭然奋头角。
横经讲古道，用以觉后觉。
兹晨欲行迈，起听鸡喔喔。
春江雨新霁，芳洲采兰药。
风顺潮水平，飞帆去如趠。
嗟我身老大，白首甘龌龊。
夙昔慕高谊，不及手一握。
仰望鹏程远，空令叹蜩鸴。
朝看白云出，暮看白云归。
白云本无心，朝暮长霏霏。
嗟我久行迈，不得觐庭闱。
念我堂上亲，白发日以稀。
吾乡岂云远，近在京之畿。
岂无怀归心，王事靡敢违。
辞亲既许国，两全安可几。
遥瞻云飞处，下有亲门扉。
云出还归来，我心转依依。
愿托今夕梦，随云向南飞。
还家见亲面，堂上舞䌽衣。
梦觉云亦散，怅然空叹唏。
永言尽忠孝，庶以报春晖。
华生吾乡彦，眉目秀而瞭。
时方在青年，珠玉光璬璬。
下笔辞藻严，五色云缥缈。
系出故家子，箕裘业克绍。
于我有世亲，乃祖实中表。
生妇又我侄，重叠婚姻绕。
弱岁不好弄，重厚靡轻佻。
我昔训乡校，供职愧才謏。
生时居南郭，敬我情匪矫。
休日过其舍，欢迎不厌扰。
我从入朝行，十见梅实摽。
年老念亲故，每叹音信杳。
前日在邻家，生适至京兆。
邂逅相见间，欣喜欲起跳。
殷勤叙间阔，亹亹谈不了。
千里来访旧，此事今亦少。
一樽聊相劝，稍慰忧心悄。
是时春雨霁，桃萼红犹小。
东风吹杨柳，万缕黄袅袅。
云何遽言别，留挽头逾掉。
荅言东作兴，农事功方肇。
嗟我被恩泽，茫若波浩溔。
恋阙不忍去，补报乏芒秒。
迟明将整驾，卧听鸡戒晓。
作诗送生归，目尽孤帆杪。
何处恼愁心，格磔花上鸟。
归时见莫翁，为劳心应𠞰。
人生有五伦，朋友居其一。
既称金兰契，患难宜救恤。
吁嗟淳风降，友道久巳失。
方其结交时，杯酒相狎昵。
座上出妻子，慷慨指天日。
一朝苟异势，过门不入室。
或反加挤排，阳厚阴肆疾。
吾观此辈人，禽兽岂足匹。
贤哉汤高士，年及十者七。
隐居吴门市，好礼直而质。
结交韩伯休，投分逾肉骨。
两家诸昆仲，相亲等弟侄。
韩公既捐馆，后嗣好转密。
韩氏有贤季，世业究医术。
往年徵至京，官授八品秩。
偶遭狂夫累，从坐遭责诘。
高士闻其故，惊遑重忧郁。
仓忙命舟车，匍匐不暇佚。
到京五百里，速若鸟飞疾。
馈饷问安否，厚意难备述。
当今圣明主，临照如日月。
皇心自无私，昭晢烛万物。
宥过罪无大，挂误尽获雪。
韩公寻见释，善人保终吉。
高士始相见，劳苦喜色溢。
留连过浃旬，告归不忍别。
正当春阳时，杨柳青可折。
兹晨驾言旋，握手语未毕。
时贤高其行，饯赠诗满帙。
我闻心企慕，询问得其实。
范张约鸡黍，陈雷比胶漆。
张高梦中寻，嵇吕千里辙。
乃今见斯人，古道幸复出。
益知人心良，天理讵容灭。
顾彼轻薄儿，视此足愧怩。
愿言激流俗，用纪太史笔。
于昔称旷达，莫若王子猷。
军府事不理，长年恣酣游。
马死罔知数，啸傲轻王侯。
方居山阴时，雪夜泛小舟。
远访戴安道，不惮路阻修。
乘兴到剡溪，严寒袭重裘。
及门不相见，兴尽即回头。
至今千载下，景仰号风流。
思昔典午氏，亡国盖有由。
士习贱名检，清谈驾虚浮。
倡始自王何，流弊极阮刘。
作官肆贪放，居丧纵觥筹。
自谓宗老庄，岂识尊鲁邹。
所以礼法士，疾之甚仇雠。
三纲既沦斁，驯致丧神州。
胡尘暗中华，迭举三百秋。
馀风到江左，波浪不可收。
王纲既解纽，末俗日以偷。
厌厌气才属，痼疾谁能瘳。
何人绘斯图，宝传若琳璆。
吴生偶得之，赋咏争赓酬。
当今圣明世，德化过虞周。
为国重名教，取士贵洁修。
若人东吴彦，才干素所优。
起家典戎幕，政事无滞留。
视彼拄笏者，何异薰与莸。
观图用自儆，慎无效其尤。
我从入朝行，已更十春秋。
自知乏时用，况尔白满头。
譬如夜行人，漏尽不肯休。
无补縻廪禄，蒙恩竟何酬。
惟有一寸心，愿忠宁自谋。
可怜食美芹，恒怀献宸旒。
讵知大官厨，列鼎罗珍羞。
区区不忘君，岂顾不见收。
幸逢圣明主，宽贷不我尤。
终然天降割，俄丁母丧忧。
得告归守制，还乡寻旧丘。
屏居傍农圃，泣血泪松楸。
虽云处苫块，无烦听更筹。
衰年哀毁馀，稍亦便优游。
日晏睡方觉，起处颇自由。
嘉树绕我庐，绿秧盈我畴。
解带坐深竹，濯足临清流。
散发脱巾帻，捧腹亲锄耰。
闭门无来辙，忘机有沙鸥。
缅怀平生友，托交实绸缪。
若人重道义，邈焉良寡俦。
相去岂云远，契阔令人愁。
安得近我居，有怀即相投。
嗟我久行迈，旧业废箕裘。
及兹见桑梓，馀生等浮沤。
乘流且复行，遇坎则止留。
得丧惟任运，此外将奚求。
所愿从夫子，讲道说孔周。
何时肯过我，无乘剡溪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