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
民俗好淫祀。取其有功德者歌之。
帝子降兮香峰,熊虎嗥兮毛髼茸。
锡灵剂兮化人,蹇转续兮相嬗。
檀君来兮阿丘,臣妾走兮挟辀。
灵续纷兮来游,蹇揖让兮慺慺。
明酒兮牺尊,燔黍兮捭豚。
击缶鼓兮吹卷芦,奠羞菲兮心愉愉。
公尸喜兮颜酡,羌屡舞兮傞傞。
灵降福兮穰穰,蹇欢乐兮无疆。
天命兮玄鸟,锡勇智兮载肇。
终渊薮兮溃且焚,蹇不搢兮姬埤。
访陈范兮助风焰,分茅我土兮天堑。
长江兮如带,原隰兮茷茷。
聿来兮浚浍,荏菽兮旆旆。
牗顽兮八条,灵胡不来以消。
逢鼓瑟兮吹箫,以濩兮以韶,灵之来兮孔昭。
酌鬯兮奠斝,礼貌兮蕴藉。
蹇灵脩兮来欢,歌盛德兮未阑。
戴九曲兮嶷嶷,养黔苍兮万国。
被发兮髼松,灵躞蹀兮涌空。
吹埙兮击缶,疏缓节兮矫手。
雨我畎兮公私,露漙漙兮禾累累。
庶民丰殒兮酒醴馨,神永依兮赫灵。
俨宫殿兮人物,灵之栖兮洞穴。
波滃滃兮相撞,蹇壮猛兮磨泷。
民嘲噱兮乱哤,神祗怒兮洪洚。
激砯兮溃堤,歙忽兮端倪。
奠桂酒兮激羽,吹龙笛兮击鼍鼓。
令溪壑兮安流,使浿水兮悠悠。
民安堵兮环居,赖神力兮喣嘘。
承祖考之懿德兮,禀天地之清明。
何性命之纯粹兮,资气禀之精英。
皇览余之钟秀兮,奖之余以嘉名。
衣艾荷之婥妁兮,怀茝兰之芳馨。
寔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难抛。
纷贯佩以薜荔兮,又重之以兰苞。
羌威仪之抑抑兮,嗟人之心不与余心同。
既诧余以袭馨兮,芳酷烈之戎戎。
又诟余以藏珍兮,操冰鉴之冲瀜。
何余心之所负兮,众竞诮而哄哄。
焉敷衽以跪陈兮,遌勋华而因控。
天盖高而莫攀兮,地盖厚而莫蹴。
竟日夜而永怀兮,哀吾生之龌龊。
抱幽靓而不摅兮,竟独守此贞悫。
初心自负于伊传兮,不如擘而投诸沟也。
雅操拟于逢干兮,不如舍而置之幽也。
何衣服之姱丽兮,众暧然而共雠。
彼尧舜之钦明兮,既遵路兮皇猷。
何桀纣之淫昏兮,乃窘步乎荒之陬。
退省躬以自悼兮,进不入以离尤。
嗟余怀之耿介,反锄铻而牢愁。
欲远游而无所止兮,穷迢递之山河。
东抟桑之无际兮,西阆风之嵚峨。
南炎州之烜赫兮,北冰凌之咤呵。
上九重之泬寥兮,下八柱之义摩。
路脩远以夐邈兮,羌不知吾所之。
邀华游于苍梧兮,渺九疑之参差。
睎姒功于龙门兮,迥三级之岩嵯。
重返顾乎郢都兮,杳尘埃之旋吹。
哀余靡所止疑兮,不若限之以大故。
依彭咸以为类兮,宁江潭之终赴。
葬鱼腹随波以上下兮,焉能改乎前度。
乱曰天地无垠生有极兮,人心反覆竞难测兮。
怀瑾握瑜卒罹辟兮,服兰佩茝终可惜兮。
天命不可度人情难谓兮,清白死直大人所贵兮。
吾告堵敖以不长兮,宁溘死而不讳曲。
虽终而语绝兮,谅余情之难既。
后先生盖千祀兮,生溟渤之斯区。
世相远之绵杳兮,地相隔之块苏。
莫亲炙以周旋兮,吾知先生之为夫。
先生苦为湘累兮,嗟甘心以陨躯。
荃既不察夫尔心兮,凭谁指以为正。
嫉尔以其皑洁兮,猜尔以其坚硬。
渔父既告尔以吉辞兮,何不学乎推移。
盖先生之耿介兮,乃终死以为期。
嗟形影既已逝兮,必有不亡者存而无不之。
应谅余之中情兮,恍洋洋而在斯。
聆余言之不佞兮,知先生之方寸。
想操行之纯粹兮,终难随于秽溷。
独远超于纷如兮,遵前修以为宪。
何方圆之能周兮,既凰鸾之相远。
嗟众人之贸贸兮,夫孰知其怀素。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竞周容以为度。
焉得不被放窜兮,遵江湘之南路路。
迢远而日暮兮,郁中情其谁悟。
乌虖麒麟絷牢兮,犬豕跳梁。
凤凰锁笼兮,鸡鸭翱翔。
神龙困于泥湫兮,蝘蜒为之交谤。
良骥跌于险阪兮,驴恃讥于其嗙。
大鹏宜抟万里兮,岂枪榆之可飞。
黄鹄举知国方兮,岂斥鴳之所睎。
嗟先生之离此尤兮,亦夫子迂也。
历大块以娱君兮,何必怀故都也。
胡为斐斐迟迟以怀郢兮,盍从余游乎海上之蓬壶。
拆瑶草以相赠兮,与美人以怡愉。
俟河清以一返兮,望端门以■趋。
霜风老兮北林乱,叶脱兮枝萧森。
鸟飞兮何枝可依,猿挂兮哀吟。
满朝兮夔龙,君何以乎山中。
伐树兮伐檀,刈薪兮刈荆。
胡熊罴兮为伍,盍归来兮明庭。
坎坎兮伐树,丁丁兮斧声。
颠蔽日之老乔兮,芟碍眼之紫荆。
铲巉岩之乱石,剪呜咽之惊湍。
荷斧兮卓立,转电眼兮快观。
抚狞龙兮捋须,调猛虎兮捶颅。
入帝阍兮献策,帝顾谓余曰夫。
坎坎兮伐檀,赭幽林之一攒。
搬之溪之干兮,溪水淡沱而不澜。
孰不耕而有穫兮,孰不猎而有获。
庭有貆兮囷有粟,且曰天锡兮皆汝服力。
吾将不素餐兮,谨修兮天爵。
山有椵栎兮,隰有柽杞。
斧以斯之兮,唤者谁是。
相呼兮相磨,声在枫之磴。
札霏霏兮乱下,点点兮潭之波。
野鸟兮间关,和之兮余之短歌。
我歌兮短复长,彯树杪之清风。
摊鹑襫于岭云,挂箨冠于枝风。
彼勋华兮何其人,苦揖让兮拉其躬。
惧天禄之永终兮,救四海之困穷。
吾将薰道而不出兮,愿埋骨于云之中。
山中兮无人,又苍苍兮多木。
好鸟兮自南栖,朴樕兮庐之北。
庐北何有,有枣有檍。
有枝纠曲,有荫凉薄。
朝归兮山径,暮还兮云谷,荪何为乎幽独。
穷居幽岩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怿。
逍遥东海作远客,迢飘飖兮今焉薄。
吾将鸩为媒美人兮,鸩告余以不好。
吾将鸱枭为伴兮,鸱枭在我傍恼。
惟人生之如寄,渺沧海之藻草。
栖岩兮栖木愿宁居,乐夫天命以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