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学使公廨最湫隘。乾隆癸巳，今大学士孙公士毅视学此方，始于其后积土为堂，名曰近山。然屋止三楹，不足以资燕息。余抵任后，复于堂西隙地筑屋十数楹，或高而为台，或曲而为坞，或因树搆屋，或临溪制轩。宾僚觞咏之暇，昕夕读书，恒于此焉。开岁将报满入都，爰分咏十截句，以贻后之来者云。 官廨各占山⑴，此但与山近。 最喜开北轩，寥寥发松韵（堂后与东山咫尺。）。 ⑴ 贵州官廨自巡抚以下各占一山，惟学使署在平地。 危坐法界楼，忽值北风迅。 一雁掠波来，遥遥如问讯。 光禄作庭诰，黄门制家训。 一姓南北朝，庶几称二俊。 层冰何棱棱，雪积冰上寸。 日色照亦寒，溪风利如刃。 经旬断来往，闾里走相讯。 邻翁酿村醪，屈指年事近。 还因隔城郭，甲子无可问。 晴宵仰瞻天，北斗知岁闰。 一程六十里，昨午发蛮郡。 穷乡不知途，祇觉岭奇峻。 坡陀悬绝处，十退乃九进。 人方惊失足，头上鸟飞迅。 败叶已隔年，因风尚成阵。 舆夫行视地，石削利如刃。 岐途仍百出，荒绝少人问。 冥濛山涧绿，压客眉宇润。 一晌花气红，山村已知近。 维兹先人庐，经始已卅闰。 感此圣善恩，频严义方训。 童年粗有识，先戒以干进。 奉此庶毕生，敢稍逾尺寸。 青黄不接时，竭力展半赈。 朝四而莫三，狙公恐生愠。 所欣期会日，麦陇早苏润。 荆襄籼米集，稍觉舒困顿。 丁多生计拙，频致贤宰问。 殷勤稽簿籍，虑或有牵溷。 裒多益寡中，舆情觉宁顺。 濛濛时雨细，云复布朝阵。 屈指鼓腹期，当于月之闰（今岁闰五月。）。 与生日已远，与死日已近。 明明镜中发，日日报人信。 园田盈郭外，升斗尚奇吝。 峨峨侍中貂，到老尚干进。 思于贵人宅，四面种朝蕣。 营求虽百出，荣辱祗一瞬。 天帝下玉棺，王朝给金印。 两朝虽可乐，恐未可兼殉。 穷其心所至，岁岁欲加闰。 钟鸣漏尽日，浼客推禄运。 前堂咽弦管，后寝罗细嫩。 奄奄馀气在，愈欲逞戈刃。 翁仲卧夕阳，劳劳待人殡。 沿流息疲踪，出谷转清瞬。 林长既丰容，寺古复幽镇。 延回橘柚色，凄飒松柏韵。 餐翠禽鸟腴，堕红溪涧润。 山僧移室火，行客恋香烬。 止宿黍未陈，绝粮颜岂愠。 金幢榻虫篆，石级陷蚁阵。 古佛验始龛，洪钟试初衅。 僧修具清刻，禅行孰精进。 拾果竹几盈，汲泉山井近。 眠迟虚梵漏，寒早识霜信。 明发临孤潭，残蟾复深印。 茅庵面山腰，峣秃各百仞。 豹雾酿湿云（吉士。），虬枝结阴阵。 渠荒涧犹涩（亮吉。），脉断壑谁浚。 梅梢束春魂（绍祖。），篁丛定风信。 廊败已剥椒（星衍。），阶颓尚荣蕣。 杉根破石理（吉士。），隼爪画沙印。 阴阴结垂螺（亮吉。），历历伏蹲㕙。 坳奇卧犹局（绍祖。），崖滑坠甘殉。 盘鹘啾巢寒（星衍。），饥鼯窜枝迅。 龛深黑初透（吉士。），壁合绀谁衅。 苔绿掩佛脐（亮吉。），睛红闪妖瞬。 层氛塞岩罅（绍祖。），积踵陷石躏。 藤影交怒蛇（星衍。），楼形露飞蜃。 丝垂暗天网（吉士。），罽湿鲜地儭。 蚁穴讶走珠（亮吉。），蛟宫伏奔汛。 微濛沾裘毫（绍祖。），幽滴沐草鬓。 窗风短烛焰（星衍。），石气浮础润。 呼酒拭败几（吉士。），割鲜借铦刃。 馋嫌鸭脚瘦（亮吉。），渴若鲸口进。 骄吟帽先侧（绍祖。），耻醉魄尚振。 枯僧刻残香（星衍。），雏仆匿断烬。 狂才爱披衲（吉士。），癯客厌垂缙。 循兹袂褊褼（亮吉。），愧我发鬅鬊。 无舟遂藏壑（绍祖。），有骨苦行殡。 奇怀逼神恶（星衍。），怪语夺天吝。 佳游真逝鸟（吉士。），去日更驰骏。 良朋偶散一（亮吉。时沈大欲先回。），寒月惊过闰。 蘧庐大谁息（绍祖。），传舍閒亦仅。 狂游谢绁绊（星衍。），儿戏学龆龀。 莫听岭钟鸣，羁心逐转轫。 人事自不齐，天道宁可问？ 逐逐千庸愚，落落数才俊。 举眼见成败，谁能识利钝？ 从古抱才士，湮没赍此忿。 所赖贤者知，犹有千秋论。 慨为当世惜，不独一身困。 夭寿数之常，得此可无恨。 蛮刀不华饰，都市顽铁溷。 一朝遇有心，倾赀买不吝。 取以试割切，无物可迎刃。 遂作感刀赋，自有虹光喷。 寓物本非留，聊托抒其闷。 其人苟不朽，此刀何用殉？ 代为知己酬，金错尚无逊。 甘心束带向小儿，众妙之门唯在忍。 别星上使一何多，愧杀黄金饰双鬓。 无酒不须叹，有酒不须饮。 持杯亦劳手，开口不如噤。 闲情自蔼然，春意美似锦。 太和何烦汝，瓦樽会作枕。 为学如登山，来万陟者仅。 徐行必无踬，阔步不到峻。 所蔽有厚薄，开塞岂由刃。 荀卿善言解，性恶惜未慎。 刚决与果敢，道乃日月进。 仁义奉孔孟，耿介尊尧舜。 悠悠总不济，百年亦何迅。 昔吾讲丰湖，书史略以润。 树木丐天功，教士扶世运。 还乡一笑握，誇我今已仅。 崇雅院继设，尚志堂与近⑴。 终风猎芳林，区区亦几烬。 离尊泻深衷，一语独弗信。 青蝇正群飞，无惮不必忿。 贱士戴如天，后世视犹粪。 何以裂兕手，一发不再振。 莫论冥冥理，雨洒愁一阵。 ⑴ 君在乡设崇雅书院，延余门人杨生寿昌校阅文字，又在湖上开尚志堂。 万绿裹一亭，春暄心尚凚。 零芳结幽香，小翠悦佳寝。 恍与山林间，未信官廨凛。 攀陟人自劳，閒坐须尽饮。 夜烛到晨灭，春华遇秋陨。 金石虽云固，销铄同归尽。 九转术难成，百年期苦近。 况遭天地闭，又值圣人隐。 焉能不行乐，只是长悲悯。 饮酒服绮纨，大笑于陵蚓。 庵在碧峰顶，江山一览尽。 诗叟携杖来，意气凌飞隼。 杏花开春深，云艳若霞锦。 我来已飘零，此间推上品。 大儿复出门，愁乏书家信。 家信忽然来，开缄就灯烬。 认是次儿笔，文理颇明顺。 先言母氏安，次述年荒馑。 幸不大摧残，族党皆无衅。 大姐嫁邻县，其夫旅归榇。 恐伤老父心，宛转设疑阵。 小弟少培植，亦肯自精进。 府县今其试，得覆名尚隽。 已缘家道艰，往教受人聘。 童蒙十二三，功课勤而慎。 缕缕悉成行，固封还密印。 因欢付小诗，人生当自振。 勉哉毋懈怠，以作千里骏。 今春看又暮，久矣壶中隐。 佳雨夜来过，一莺送清韵。 乘兴始登皋，花色无远近。 杏花白如雪，桃花红吐晕。 藉草酌一杯，村醪当宫酝。 联翩野老至，渔父亦来问。 莫怪屈原放，置散乃吾分。 我昔门有客，芝公携玉润。 知是故人孙，名字问始认。 弱岁已成器，昂昂千里骏。 题诗使之和，风雨惊笔阵。 联翩见各体，有如竹迎刃。 既爱神气清，又喜才情俊。 谓言必远到，早晚当发轫。 俄闻入京洛，数月婴美疢。 岂意转头间，人生石火迅。 玉楼返长吉，缑岭追子晋。 惨惨闺里妇，芳年十七仅。 云发未上笄，因之作蓬鬓。 崩城泪成血，何忍视敛殡。 伤心芝洞溪，独留寒月印。 东床宛如旧，虚牖凄风振。 萧瑟广陵秋，水深山更峻。 孤舟载粉旌，故垄将归榇。 芝公肠寸断，向我寄书讯。 欲慰长逝魂，哀词幸毋吝。 我谓芝公言，天理果难信。 与丰夺何速，惜未见益进。 但以达者论，天地亦一瞬。 灾患圣不免，唯富受之顺。 为题五字句，歌以相导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