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年今见海扬尘，劫里凭谁问果因。 猿鹤沙虫应定分，白云苍狗漫疑真。 荆榛塞眼不知路，风雨打头宁顾身？ 安得巨灵开世界，再抟黄土再为人。 年华犹纪旧庚申，刁斗声中日已曛。 雨雪三更酣战气，江山半壁露精神。 一天烽火刀头血，千古英风剑底尘。 遥指陡沟桥畔路，黄金写像有乡人。 弹指驹光未可亲，珊珊瘦骨自嶙峋。 鬓丝几缕初添我，嫁线连年总为人。 草草功名身外物，花花世界眼前春。 消閒月下一杯酒，洗尽云山万里尘。 早归耽睡慰閒身，鬨笑镫筵失主宾。 驰道不离天上月，小车何让洛中人。 移家吴下园商借，穿冢要离碣信真。 俊语词人工点染，有无执著两随因。 东风舞倦家何在，只恐浮沈化路尘。 河上逍遥波涣涣，陂前邂逅雨纷纷。 却愁花艳惊郎目，漫解琼琚报此晨。 想得去年芳草渡，有人无语袂将分。 一杯能醉笑齐髡，骤雨飘风忽到昏。 鼠迹架衣悬久冷，酒醺布被惬奇黁。 尚馀骨立人难拜，日共尘生虱莫扪。 非复干霄乔木意，孤蓬岁久自留根。 余尝于乡校门前手植紫荆一株，伐竹掩护，朝夕灌溉，因有“伐竹防伤乌桕树，编篱细护紫荆花”之句。曾不几时，乌桕经霜叶落，紫荆亦憔悴可怜，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感慨之余，爰各系诗一章，以志微怀。诗成于冬至后一日 其一 乌桕 现当代 · 程坚甫 七言律诗 不辨霜痕与泪痕，村前乌桕最消魂。 枝横无影空临水，叶落随风欲打门。 吹冷几回销绿意，凝愁一似怨黄昏。 阳生昨日春犹小，柳宠桃娇且莫论。 短短春宵屡梦君，相思瘦尽沈休文。 人从别后年光促，诗未吟成恨绪纷。 带病饥猫真似我，惊寒孤雁正呼群。 何时盼到天风便，吹落郇公五朵云。 望里湖心舫易寻，一壶聊当醉花阴。 垂垂帘影知风定，袅袅炉香认水沉。 有意争春桃吐火，无端作态柳摇金。 凭天多付诗材料，半叟年来未废吟。 欲化桓魋作善邻，未能说法现金身。 虽然懦者甘为懦，终有仁人杀不仁。 蜗角蛮争徒引笑，虎威狐假莫云真。 吾侪俯仰心无怍，两覆云翻任世人。 迩来天气感人深，灯下诗成枕上吟。 花远应无香入梦，夜寒长为雨惊心。 剪刀易怯宜春字，弦索难开解愠琴。 白发飘萧吾老矣，闲愁犹是苦相侵。 废寺无人出应门，蝠群飞到已黄昏。 山中岁月天难管，眼底风云劫尚存。 千树落红悲去路，一篇长恨剩微痕。 多情只有丹青壁，依旧澄明水抱村。 劫罅存身久废吟，高山何处响瑶琴？ 四厢花影如潮涌，一寸心光探梦深。 新月弯弓休奋翼，直钩钓海不敲针。 鲸波隔断蓬莱路，寄语诗人莫浪寻。 诗海茫茫托素心，珠沉波底费搜寻。 花前百咏香盈袖，炉畔千锤铁铸金。 懒向朱门书乞米，只凭青眼识知音。 何当把臂同归去，尚古山房酒共斟？ 高楼玉管怕重闻，翠袖霜天苦忆君。 梦里瑶台三世路，鸥边湘水九疑云。 懒同桃杏争春宠，自恃孤高被酒醺。 绛雪辞枝风簌簌，荒寒谁吊慧娘坟？ 注：
1、王安石《西江月红梅》“东阁诗情易动，高楼玉管休吹。” 2、龚自珍《鹊桥仙种红梅一株于竹下，赋此》“从今翠袖不孤清，特著个、红妆伴汝。” 3、韩无咎《红梅》“月底瑶台清梦到，霓裳新换舞衣长。” 4、姜白石《小重山令赋潭州红梅》“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5、6、苏东坡《红梅》“故作小红桃杏色，尚馀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7、毛泽民《红梅》“何处曾临阿母池，浑将绛雪点寒枝。” 8、李慧娘事见周朝俊《红梅记》，孟超曾于六十年代改编成昆曲《李慧娘》，竟惨遭迫害致死。异代同悲，为之呜咽！ 缥缈秋山月半昏，漫浇絮酒酹精魂。 襟怀霜凛朝纲肃，坛坫风流韵府尊。 今日高官应有愧，昔时正气荡无存。 便教泉下呼公起，也恐伤心泪暗吞。 酒逢知己醉芳辰，一缕茶烟四座春。 红杏岂堪簪雪鬓，玉壶应许贮冰轮。 漫从阙下长杨陌，来认云间野鹤身。 唱罢骊歌人去也，车窗回望雾如尘。 桃源望断梦难寻，谁识当年志士心？ 雾閟芳菲春晼晚，鸡鸣风雨夜深沉。 长怜碧藓埋金剑，独卧沧江理玉琴。 异代萧条同失路，遗编读罢泪沾襟。 空峒抚罢夜沈沈，兀坐兰皋取次吟。 酒劝长星留醉眼，藓埋枯萼动悲心。 诸天欲堕嫠蟾泣，一障难乘百寇临。 未冶阳冰如火炽，云端懒著翠霞襟。 注：空峒，天上琴名。龚定庵《又成一诗》：“东海潮来月上弦，空峒抚罢静诸天。西池一宴无消息，替管桃花五百年。”韩退之《与崔立之书》：“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以乘之。”余雅不喜韩文公之汲汲功名，故用“难”字以反其意，“百寇”喻妄念。木玄虚《海赋》：“阳冰不冶，阴火潜然。” 指端真觉有春温（剪梦），坐对银屏酒半醺（梅云）。 片霎香浮他日梦（梅云），虚空笺擘暮江云（剪梦）。 夜阑心事花能说（剪梦），劫后昆冈玉未焚（梅云）。 一笑搴帘星坠雨（梅云），无声弦响动清闻（剪梦）。 注：己丑收灯之夜，颖庐兄从手机发来花间体《江城子》词：“ 江桥掬手月华清，泻无声，已收灯。小幅春风，吹我梦边行。弱水蓬山疑有路，微缺处，彩云生。”余方病酒，醉倚南窗，诵定盦“春夜伤心坐画屏，不如放眼入青冥”之句，不觉吟兴泠然。未几，颖兄发来首句，用十三元韵，贴妥自然，余仓猝间难乎为继，遂接以十二文中“醺”字，以写醉态。此体前人诗中屡见，盖“孤雁入群”格也。己丑端月十九收灯节次日梅云识于晦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