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畏风尘白发侵,飞车横野复扪参。 纵穿地脉几无间,才见天光忽又阴。 山络绎,洞幽深。 崖危径窄气萧森。 凭栏偏爱观奇险,履险如夷最称心。 小巷深深,空门寂寂,恐惊眠榻精魂。 玉炉金磬,琼树共晨昏。 脆瓣悠然自坠。 真个是、花雨缤纷。 晴空里、青旗紫盖,香雾尚氤氲。 芸芸。 翻可诩,纤柔不靡,团结成群。 任蜂蝶颠狂,敢亵清神! 惜自才媛去后,谁犹悟、三世缘因? 惟赢得、兰成萧瑟,蹀躞蹑芳尘。 风月无边自古今,旷观天地发豪吟。 高山流水是诗心。 倦觅黑甜安芦枕,喜沾红雨涤尘襟。 彩云飞挟玉琴音。 文采斑斓五色禽,撩人骋目欲搴襟。 偏藏叶底啭清阴。 蛱蝶春迷达士梦,海棠风系才媛心。 闲来漫倚柱间琴。 欹案神驰处士岑,兰畦竹径碧云深。 主人忙里有闲心。 风拂素襟来远籁,花开绣口动清吟。 倚云为按七弦琴。 果是天涯若比邻,嘿嘿一瞬便临门。 发披肩上伶俜影,背立灯前窈窕身。 呼万遍,总无闻。 不颦不笑不开唇。 原来四壁空空也,只剩真真画里人。 自恐情多损道根。 空花迷却旧精魂。 难消累劫阴阳数,重省莲池般若因。 身外梦,梦中身。 此生应悔蹈红尘。 良宵惯向灵台守,辜负人间烂漫春。 按:【晦窗评】白乐天亦情多者也,而晚年皈依净土,有《念佛偈》云:“余年七十二,不复事吟哦。看经费眼力,作事畏奔波。何以度心眼,一声阿弥陀。行也阿弥陀,住也阿弥陀,坐也阿弥陀,卧也阿弥陀。纵饶忙似箭,不废阿弥陀。日暮而途远,吾生已蹉跎。旦夕清净心,但念阿弥陀。达人应笑我,我且阿弥陀。达又作么生,不达又如何。普劝法界众,同念阿弥陀。”诵海鹰此词,味“身外梦,梦中身,此生应悔蹈红尘“之句,亦颇欲仿效白傅,行住坐卧均念阿弥陀佛也! 瑶池宴罢云妃醉,误堕红尘。 万象氤氲。 太古乾坤疑未分。 朦胧似踏仙阶路,处处迷津。 一任逡巡。 罔顾嗔声绕耳频。 按:【晦窗评】《采桑子》纯乎仙人口吻,君前身殆偶在瑶池宴上贪杯违禁之“云妃”乎?不然,何以能小谪红尘后“逡巡”于迷津而泰然自若,“罔顾嗔声”,频踏“仙阶”耶? 烟花散,绮席暗潮侵。 诗酒空怜青鬓老,弦歌悄逐晓星沈。 冰雪护春心。 千灯炫,寒气薄裘侵。 春月才圆风雪妒,青禽欲顾霭云沈。 寂寞守禅心。 趁斜阳未晚,细雨初晴,来叩芳魂。 冷艳欺霜素,甚双蛾不扫,半掩啼痕。 倚蒿似叹微贱,庭角但凝神。 怅鹤背风柔,星槎浪稳,欲證无因。 疑真。 怕回首,恁梦里缠绵,都逐轻尘。 蝶影依稀远,羡情根消尽,抟露拘云。 隔邻紫约红召,争忍负钗裙。 奈一霎相倾,何时俊客重问津。 按:【晦窗评】以“白黍葵”自喻,亦物亦人,不即不离,允称高格。结拍用平平去入平去平,最得此调体气。 碧藕漙珠露,红蕉绾客襟。 一年萍迹枉追寻。 风撷辋川清韵,高柳付蝉吟。 欲借观花眼,来修逝水心。 劫尘狂处叩青禽。 几度魂迷,几度怨痕深。 几度梦醒回首,天外响瑶琴。 按:【晦窗评】大作《喝火令》绝佳,写出高怀雅抱,以及迷而复醒之自得。三叠“几度”,极为自然灵动,一结尤妙,大有禅宗机趣;且又切合自己擅琴特徵,真黄绢幼妇之词也,钦佩曷似!《喝火令》词,诚如君言,“极少人填”。现凭手头资料,略作说明,以供参考:一、《钦定词谱》卷十四云:“此词无他首可校。后段句法,若准前段,则第四句应作‘星月雁行度’,今叠用三‘晓也’字,摊作三句,当是体例应然,填者须遵之。”二、《词律》卷九:“按:此调前后相同,不应中多二句,恐前有脱落。”晦窗按:黄山谷《琴趣外篇》上片结句作“烟水数年梦魂无处可追寻。”万树在《词律》注中曰“梦魂当是魂梦,则可断句,与后结同矣。或谓前后自是各异,前段原于‘数年’分句,‘梦魂’下乃七字句耳。然观两起处相同,而‘无处’下五字与‘不会’下五字亦合,当以‘魂梦’为是。”龙榆生先生采万红友说,为绝大多数人所接受;君按《唐宋词格律》即可,无须守四声也。现录两首清人此调,以供参考:刘炳照《喝火令》“酒醒诗魂瘦,灯昏旅梦残。孤眠已觉客情单。底事东风犹作十分寒? 陌上兰期缓,堤边柳色閒。谁教孤负艳阳天?惆怅萼开,惆怅月将圆。惆怅无人携手,同倚画阑看。”龚元凯《喝火令》“积雨苔如梦,当风柳未丝。黄鹂三请怯搴帷。为道咽寒铜笛,声涩不堪吹。 风信番番误,年光故故催。好春已过杏花期。可奈新花,不上旧年枝。可奈旧年枝上,又到落花时。”其句法、格律与山谷略有不同,可仔细对照。试奉和一首如下:《喝火令 海鹰卅七初度,即次其自寿韵》“闹市灯如海,幽窗月满襟。辋川烟水梦边寻。空对雪中蕉影,惆怅自清吟。 纵有弥天雾,难移向佛心。梵钟遥唤倦飞禽。了却虚名,了却宿缘深。了却一身诗债,独抚七弦琴。” 劫波深。 双桡小、谁主一舸浮沉。 回首绮霞欲散,暮锁烟浔。 涉江人杳,香过处、碧展荷襟。 浊浪里、渔樵唱罢,风袅馀音。 倦怀愿托云心。 寄高远、太虚孤冷长禁。 峦岫偶寻遁迹,未许尘侵。 竹窗邀月,应不负、鹤背清吟。 蝶梦老、飞花拂枕,同醉春阴。 按:【梅云评】飘逸空灵,得坡仙遗世独立、冯虚御风之致。按:柳七“越娥蕙态兰心”,《乐章集》作“越娥兰态蕙心”。然宋人此调,后二字大都为“平平”,如曹勋“欢均鳌禁鹓鸾”,赵长卿“照人双眼偏明”,无名氏“缘何不与春期”均是也。且宋人为此调者,平仄较为随意,与柳七颇有参差。海鹰律遵耆卿,声循歇指,而不死守其四声,亦颇合宋贤遗法也。 抟醉游珠千斛,素襟浣尽狂尘。 蜻蜓相伴戏晨昏。 餐霞歌酩酊,酌月舞氛氲。 炼得碧房丹药,清凉常驾慈云。 泥犁不碍證冰魂。 娑婆延一脉,长唤梦中人。 剪浪凉侵罗袜,擎风不染纤尘。 寒星逐雨缀烟昏。 轻桡探浅渚,彩羽浴浓氲。 蓬翠结残离苦,梦丝织倦流云。 三生水国寄清魂。 游鳞偎碎影,恍忆涉江人。 漫听寒蝉断续吟。 些微幽思透商音。 丁宁客羽还留梦,检点青痕莫染金。 云有态,水无心。 水光云影两交侵。 高天几许清凉意,却向红尘细细寻。 按: 【紫竹评】清雅疏淡,格调高古。 【梅云评】此词允称杰构。起句从义山“五更疏欲断”及碧山“晚来频断续,都是秋意”生发联想,已为全词奠下悲凉基调。此断续寒蝉正末法时代骚人苦吟之象徵也。次句“些微幽思”点出其犹怀憧憬,而“透商音”三字,则逗出凄凄秋意,不胜其悲也。三句承“幽思”,四句绾“商音”,结构严谨,章法井然。尤觉高妙者,“商”、“金”固代指秋,而亦暗喻末世商品大潮中之拜金意识,曰“透”曰“莫”,见出殷殷劝诫之意。下片云水合写,往复回环,换意而脉络不断,境界清旷,正上片“幽思”之所在,相对于浊土而言,当稍清净,然犹未免含有杂滓,故云“有态”、“交侵”也。结拍忽转,写高天清凉,而世人则在扰扰红尘中寻觅,岂非南其辕而北其辙乎? 一世灵香百劫尘。 碧霞深处暂移根。 雪霜钤月护冰魂。 长守孤清防众妒,犹支病骨报春恩。 有情难脱梦中身。 按:【梅云评】此词立意极高,咏梅实自况也。浊世之中难见此梅,更难一遘清品如君者也。过片对仗句中自对,最见慧心。常人未必能解君狷洁之孤怀也。 古月拈来韵一分。 邯郸枕上照离群。 不堪消受可怜春。 情自悔时纫作茧,忏于深处散为云。 隔屏相对剩空樽。 按:【梅云评】起即不落常套,“邯郸枕”寓慨极深。 “情自悔时纫作茧,忏于深处散为云”一联,慧心妙悟,真警世之言也。 浮水悬风一欠伸。 浊泥深处植灵根。 梦醒来鉴梦中人。 顾影随拈无相偈,看花尽是等閒身。 清凉宜与月为邻。 折水为珠欲赠君。 君犹遥岸恋红尘。 行行清泪百湔裙。 连藕心空坚素志,断丝情恸了前因。 烟波渐起渐无闻。 夜来闲读诗词,徒引出种种恼人情绪,思前想后,无所排遣,便理入小词。余姐蓝情,读后言“此首喜欢,寥寥数语,道尽人的一生”,词遇知音,不妨赠之。 拂去还来,还来拂去,者般情愫缠人。 夜深尤烈,唯远望星辰。 那日东风软语,又引得、素面如春。 双眉展,天真态度,一笑见清纯。 风神,称俊逸,指挥万字,驾御千军。 惜笔中滋味,总入清新。 一任流光苒苒,春华老,不舍情真。 斜阳下、黄昏散步,头白更相亲。 血缀桃花梦有痕。 秦淮个里最销魂。 柄横斗转已年深。 来燕桥头船驶过,妆楼无火暗沉沉。 清歌铁笛吹黄昏。 坟头碧草亦知春,生我劬劳泉下人。 记得年年除夕晚,一灯送暖到亡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