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处天地，纤尘栖弱草。 风至草动摇，微躯不自保。 万物谋所寄，时至安能巧。 大壑藏舟移，过眼疾于鸟。 何用心人事，兀兀抱枯槁。 当阶忽云根，现出九华小。 纚如翔凤鸾，不敢下凡鸟。 松胎孕星星，岳色浮了了。 一穴通仇池，三峰接蓬岛。 何人题石芝，积藓勤剔扫。 寻名转愕眙，欲摘屡伤爪。 朱柯笑轮囷，华盖状纠矫。 紫翠扑人来，灵光烛霞表。 岂惟倒海岳，或恐下商皓。 颇笑玉局翁，梦境殊草草。 何如此庭中，一日百吟绕。 倘有煮石方，那患熟芝老。 急唤金鸦锄，吾方待之饱。 显宦船来出水道，津吏临风一拜倒。 卑官何必非高人，当前无处论怀抱。 獭多终乱鱼，鹰多必戕鸟。 食于民者多，曷由民不扰。 未能澄其源，化以不贪宝。 庶几塞其流，沙汰使加少。 既多权日分，牵掣愈不了。 因之形迹间，规避益加巧。 上下相欺凌，百弊不可考。 于政既无益，于民日凋耗。 中医不服药，此语通治道。 山光揖我舟，相引意了了。 登途转蒙密，渐近愈深窅。 同行失前侣，蔽亏在丛筱。 人语辨何处，前林迸惊鸟。 黄桑矮似人，梅实青而小。 幽寻路忘纡，所贪日犹早。 横岭亘我前，人影忽然杳。 一径入松风，衣棱觉轻矫。 旅人偶甘寝，一梦失天晓。 不知篷窗开，胠箧者相扰。 失我所载装，无复留些少。 下床不得衣，主人衣我袄。 但见一束书，狼籍弃未了。 我行非壮游，何物是华好。 床头亦无金，未足充汝饱。 惟此慈母线，辛苦为远道。 远道末及至，弃去殊草草。 岁寒思我亲，岂不伤怀抱。 性懒畏繁文，以简近于傲。 心浅辄多言，以直近于躁。 傲则损我德，躁则取人诮。 虽不即有之，敢弗默自照。 默自照奈何，静坐其总要。 坐斯省出入，静更寡言笑。 湛然心在腔，不赴外缘召。 且免尤悔乘，勿论道高妙。 庭际石何知，特呈静者貌。 妻妾以人合，同老斯偕老。 弟兄同一气，虽多常若少。 浚弟年四十，别时颜面槁。 力贫劳倍我，安得色独好。 我生亲少时，渠生亦尚早。 凡我亲苦辛，惟渠得深晓。 浩弟未三十，志大身差小。 读书盼成名，兀兀事探讨。 使之庀家政，不如仲氏了。 两弟性皆醇，内行不求表。 临危劝我去，自任殉亲老。 别来三阅月，生死信俱杳。 兵气涨江乡，梦魂亦难绕。 与汝期来生，同生永相保。 不愿再为人，且作同巢鸟。 顿觉耳目新，初晴如初晓。 淑气醒残花，清风韵高鸟。 众绿依一墙，苔痕上新草。 释履纵轻步，穷林从溪绕。 探香起馀态，忘情辞群扰。 稍得渐忘疲，恣意固应早。 炊烟停半空，微微翳绿筱。 矫首若有怀，行吟月皎皎。 东芳珠玉姿，比之卫叔宝。 妙质自生颖，风气尽经扫。 悬河辨名理，满目开怀抱。 不饮成半士，陶公便推倒⑴。 ⑴ 唐相陵扆云：「士不饮酒，已成半士。」六丈反陶公《饮酒》意作《反饮酒》三章，持论甚伟，无可驾辨，故以诙语谑也。 十年薄时趋，一日得师表。 攻错良巳多，所闻悔不早。 秉烛入暗室，孰能遁丑好。 俗学困尘土，清风一除埽。 我心有鸿钧，吐语本天造。 菁英失其实，外荣内则槁。 强弩能蹶张，百家应弦倒。 金石皆陈言，组织何足道。 煮糜食饥民，恺悌在文告。 度日如历岁，两月始成灶。 一日给粥筹，妇女杂悼耄。 堂上问里居，堂下成饿殍。 性命争一息，得筹恨不早。 壮者尽游惰，无术可速老。 啜粥苦人多，散筹苦人少。 忍饥且竟日，明朝庶几饱。 文辞比稼穑，艰苦成美好。 又如毫末树，岂易到合抱。 纬言贵经物，植意必根道。 敛实为古干，敷荣发春藻。 天风入呼吸，作者迹如扫。 吾师贱浮名，把笔压诸老。 窃怜贵人诗，望秋各枯槁。 篇成使我读，藉心作梨枣。 师如韩退之，我郊汝则岛。 与师隔南北，破扉独汝造。 汪轫亦数来，令我屣辄倒。 好贤厌势利，所志异舆皂。 君言挟风霜，气欲叱蛇媪。 深怀坛壝璧，肯羡肆门薧。 不学矜私智，非妄则失佼。 蒸砂与画饼，快意几时饱。 弱者弄舌吻，强者舞牙爪。 神针绣孰度，坠绪妙谁绍。 规天弃玑衡，测日昧圭表。 大声而疾呼，百譬莫之晓。 君诗具国色，颦笑尽閒窕。 我诗挺枯林，萦蔓绝藤茑。 求师果同心，稽首證了了。 不知千载下，谁附桧门草。 使笔如使风，力足偃劲草。 落纸掣惊雷，一挥十行了。 驰马握快剑，百步断飞茑。 君才本天授，捷敏异轻窕。 赵奢善用众，田单讵能晓。 邮诗等飞檄，势欲索降表。 魏武一世雄，谈笑制袁绍。 黄鹞当我前，百鸟失觜爪。 又苦挈马兔，燕食尚未饱。 攻疾一城鬨，万户夺妍佼。 可怜仪秦舌，僵直若鱼薧。 取譬新妇丑，岂易避尊媪。 执戟卫王宫，窃愿服衣皂。 吟苦尔门闭，力竭我帜倒。 还待鱼亭子，偏师与攻造。 勿使赵括军，亦殉田横岛。 不如缨拾矢，用贽当脯枣。 庶几班尔师，捷书另成稿。 君同媒两誉，自炫我将老。 淡日作新霁，积雾渐除扫。 潢污满前墀，照我如荇藻。 君西我居东，横弄似函道。 酬和比蛩駏，依倚相负抱。 用心偿饱食，且勿计媸好。 低头乱书堆，百端入我抱。 堂中古人徒，门外长安道。 功名何纷纷，寝食但草草。 麦秋未可期，春色已如扫。 绸缪仁恩施，枕藉饿夫倒。 官粟发亿万，民命有迟早。 感激托微禄，妻子幸相保。 行叹复坐愁，孤生寡朋好。 三复馆阁文，郁郁伤怀抱。 岂无俳优词，所虑终害道。 古之玉堂彦，剪烛视何草。 生著春华荣，死或疾风扫。 食饱一酣睡，窃比玉山倒。 求达嗟已迟，固穷幸犹早。 不知士夫志，何以异佣保。 再拜语薛逢，底用赋诗好。 读书各有癖，物聚于所好。 集古录金石，考订穷蕴奥。 是为一家学，博雅贵深造。 退谷欧赵徒，放弃年已耄。 万卷罗别墅，伏几时一笑。 遗老冠北学，先路实开导。 著述千万言，散轶几凋耗。 苟无护持者，覆甑有遗懊。 鲍君磊落人，学海恣渔钓。 偶得销夏记，逐字手亲校。 镌雕悬艺林，公好走同调。 卢公我先进，文字交有道。 善本相赠贻，展读见体要。 史传所遗逸，旁侧寓褒诮。 岂惟鉴赏精，颇示语言妙。 即看楮墨佳，益验心力到。 论交视所友，作诗未可报。 老蠹嗜新书，知我庶几鲍。 来何栖栖去草草，送君再出长安道。 柳条不似昔年青，秋气真随故人老。 君将入仕游未倦，我欲著书心已槁。 不忘沟壑守穷乏，耻向妻孥说温饱。 年来自许黏壁枯，相对犹怜择枝绕。 君身木彊气不屈，神鬼揶揄百端扰。 高才易竭须善继，美誉难胜贵终保。 千金屡散身枉劳，万卷重开归及早。 孺人稚子入乡梦，泪洒灯槃客怀渺。 陶潜醉语醒者恕，杜甫登床贵人恼。 家无担石岂得住，主客初心亦难晓。 敝裘羸马天苍茫，投辖倾囊事缥缈。 漫抛心力绣平原，谁出黄金铸贾岛。 卅年故旧几人存，千里关山何处好。 布帆安稳浩歌还，回首交游迹如扫。 放舟吕蒙城，言入毗陵道。 寒流叠衣带，诘屈为循徼。 容刀等摩肩，往复惊绝叫。 枯林织欹岸，牖户冠曲隩。 前津指甄山，一一暮鸦导。 万松围山房，株株具奇矫。 皆为千岁物，造化不能槁。 就中九株松，形状比人老。 离立为倚藉，相顾颜色好。 天章一题品，诸叟益寿考。 拍肩倘能言，晋唐事了了。 泛泛十五里，转转山阴道。 系缆娄公埠，烟火带渔钓。 箯篮杂蹇卫，相载入幽奥。 逶迤陂陀间，往复得深造。 俛挹流觞水，古涧弯环抱。 缚竹为长箄，衔尾出崖隩。 种兰俗已易，栖亩有馀稻。 兰亭本邮舍，无屋领其要。 缅维嘉靖初，太守始移造。 讲堂绝弦诵，别墅供游眺。 溪傍列坐俦，当年可曾到。 郡斋历四代，不见孙莘老。 尚有逍遥堂，破屋埋春草。 遗笔皆龙腾，残碑迹如扫。 榱题袭旧名，依墙一亭小。 当时髯翁吟，已怅兰亭渺。 尚与杜陵讼，肥瘦各娟好。 之而跃四壁，一一竞夭矫。 岂但三日坐，评赏彻昏晓。 手把乌程醅，苍颜共倾倒。 公府岁月移，不免叹枯槁。 后人强解事，胸臆日纷扰。 各以世俗书，标咏苦争嬲。 昔聚今已散，柱础遗踪少。 金石且难恃，虚名未为宝。 高楼齐浮云，百尺易倾倒。 何如藏树阴，望远亦可了。 中有经传香，正待碧纱绕。 公子积忧患，高识贱温饱。 四十入词林，孰使才华老。 危哉董贾身，窃恐终谢鲍。 头白辞赋中，身后但遗草。 我是前车人，所学何足道（钱百泉世锡。）。 佛云一朵飘中华，拔地玲珑具深䆗。 飞时颇借风伯翼，移处真烦五丁抱。 天竺老僧胡乃叹，灵隐禅师听然笑。 烟岚缥缈护龙象，紫翠鲜新润金瑵。 声闻定寂本同旨，蔗鼓鲸钟六时考。 慧珠炯炯水精域，湛朗光明洞昏晓。 圣心虚静涵妙谛，色相庄严岂为宝。 淙淙乳窦泻鸣玉，承以六钵佛当饱。 山灵安住便乐土，不记当时灵鹫道。 待扫古苔镌御诗，健笔挥之防蹴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