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一琪树,阅历成潦倒。 南枝气已鲜,北枝尚枯槁。 承晖有向背,发荣自迟早。 青阳本无私,岂足萦怀抱。 雨露感相培,岁寒以为保。 我昔学画时,意亦颇浩渺。 不求工形似,但以写怀抱。 十年弄笔研,自顾尚草草。 子真有夙慧,落笔那便好。 疏疏几叶兰,此意亦难了。 墨肥苦无骨,险瘦神亦槁。 纵笔伤婀娜,取态失苍老。 不独烦位置,兼亦贵风藻。 看子意有馀,一往何振掉。 著花花离离,著叶叶袅袅。 因风欲翩翻,堕雨故天矫。 开箑飒生气,嫣然出物表。 始知画有真,俗工徒潦倒。 勉旃自珍重,成名不足道。 因忆吾友言,惜哉笼此鸟(闲孟遗荃之诗尝有此句)。 兹山表徐方,经过屡登眺。 偶然寻旧游,策蹇偕所好。 荒亭何萧瑟,落日春风峭。 河山挟霸气,四顾雄怀抱。 嗟此古战场,岂容隐者傲。 缅思放鹤人,无乃非高蹈。 不见山下湖,清如眉眼照。 河势欲吞山,湖能益山貌。 此中岂有意,河怒湖则笑。 天都蕴灵奇,帝阙俨蓬岛。 琼华列绮疏,太液涵苍昊。 玉蝀驾飞梁,金鳌夹驰道。 风恬鸟去迟,华发春归早。 宫垣灿金蕉,湍水舂秋稻。 缥缈兔园山,穴洞靓如扫。 云梯古石盘,雾壑春流抱⑴。 垂崖下猿萝,碧沼翻凫藻。 迤逦度平台,历览周灵造。 万亿巩皇图,愿言歌丰镐。 ⑴ 雾,《南园后五先生诗》卷二○作“露”。 尘中不可居,何似远游好。 便欲淩风飞,乘秋拾朱草。 自辽阳西至燕南。至海皆野。而野之大。无如鹤野。北至湖东至于三韩之界皆山。而山之钜。闾岳为最。山在野之穷处。而庙在山之麓。问其名曰西岳庙。盖山为中国之北镇。而庙在广宁镇之西。又有东岳在其东。故二其号以别之也。始度地者。得山之正脉以为基。临野之远势以为庭。而凡山之奇野之胜。咸钟于此。尝闻中国有五镇名山。此其一也。是山也尾蟠荒裔。首注大野。以抵于海而为辽广主岳。自古帝王莫不祀事。至我皇明建都于燕京。玆山于国都为最近。辽广又节度山东二十五卫。为关外巨藩。地大且重。而山为其镇。专雄坎维。镇服要荒。保佑阴骘。福我生民。水旱灾沴凡有祷必应。故始自永乐年立庙而祀之。祝号祭秩。尽其尊崇。尝以孟冬之月。天子署祝册礼香币。命山东都御史摄牲于玆庙。吁亦盛矣。门额。有曰万世永赖。有曰护国保民。即其义也。庭有老松数十株。俨立若相持。枝干屈盘。苍翠荟蔚。风自四山而下。有声铮然。如凤箫仙瑟。迭奏于云霄。明宫神殿。金碧炫煌。鬼像图画。森然若真。崇其台石为栏。壮其柱铜为饰。庭除轩敞。可容数千人。皆全石以为底。有丰碑三十馀列植于庭。龟趺螭首。望之毅然。若连舻縻舰。束立高桅。前后殿阁。皆斲山骨。层阶累砌。不用他石。楼之北。有石突然而高。若游龙之举首者。曰会仙亭。因石之罅为之级。以便登陟。顶可坐十馀人。其石之若几若床若枕若案可凭可依可卧可踞者。殆不可数。试登而望之。则前临大野。浩无畔岸。云海接天。混然一色。悠悠乎与灏气游而不知所穷。心凝眼迷。恍不自定。但见烟云之捲舒。禽鸟之飞翔。熙然自得。似与游者相乐。俯视长衢。台堡星罗。城堞萦回。珠楼粉墙。隐映云间。鱼鳞杂袭。车马骈轰。炊烟夕起。杳霭浮空。左见巨岳雄蟠。群峰峭立。突怒偃蹇。争为奇壮。如风樯阵马横骛而不可遏。又似贲育角技蓄力。贾勇嗔目。颉顽相持而不发。又似杏坛开筵。群弟列侍拱立。相向揖让而进退。或呀然而为壑。崒然而为屿。缺而为崖。停而为岸。喷云吐雾。殊状变态而莫不争奇。竞巧献技于玆亭之下。坐久不觉清风动腋。白云生袖。恍然如御鸾鹤而翱翔乎八极之外。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原野之旷阔。山河之奇壮。城府之繁华。是足以侈吾游也。遂为序。继以诗。是岁万历二十六年也。诗曰。 巫闾之山何壮哉,万朵芙蓉插晴昊。 东蟠沧海界华夷,北注阴沙镇荒隩。 专雄坎维配玄冥,摆弄阴机排老媪。 灵宫丹碧照山腰,玉塔珠灯穷佛宝。 殿门高开洞庭野,霞光远挹蓬莱岛。 我来山下日初斜,玉立千峰云净扫。 抬头快见真面目,感通不待潜心祷。 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应须愁欲倒。 庭边松老不知年,翠盖成行夹神道。 丰碑欹侧字半讹,苔藓荒凉不可考。 森然自觉魂骨爽,菲薄何由荐蘋藻。 楼前有亭石为层,乍倚危岩涤烦恼。 前临长野杳无边,海色天光同浩浩。 水阔苍梧波影浸,日晕扶桑曙色早。 还如开辟混沌初,万象鸿濛始天造。 地灵光岳钟豪英,天府雄藩拱襟抱。 钟鸣鼎食簇楼台,棋布星罗壮城堡。 心随望眼极天外,恍御泠风游太灏。 飘然穷海一畸人,半世风尘头已皓。 桃源缅思久迷津,壮游如今谐夙好。 仙区幸寤石上梦,一丘烟霞愿终老。 归时拟把费公藤,万岫春风采瑶草。 秦皇虎视雄,飞剑决苍昊。 金城万里分华夷,西截河源东海隩。 丁徒板锸动天下,凿山填壑惊神媪。 许家娘子范家妇,妙岁芳心玉自宝。 一自郎君役辽城,消息茫茫隔海岛。 庭前苔没去时迹,落叶秋风寒不扫。 关山明月照孤帷,独下寒阶再拜祷。 蓬飘愁鬓锦字残,绣机妆奁半倾倒。 香灯明灭夜如水,孤梦屡失渔阳道。 寒衣裁罢寄无人,远别高堂白发考。 寻君千里欲有赠,采采盈筐涧边藻。 边城白骨乱如麻,欲问存亡转愁恼。 寻君不见眼为枯,泪落沧波添浩浩。 误信当时来有期,更悔今朝寻不早。 贞心惟有化为石,石上新祠谁创造。 芳姿烈烈带愁容,宛似逢人说怀抱。 客来千载挹清风,倦骑初回关外堡。 高亭翼然瞰扶桑,海色苍茫一气灏。 潮声咽遗恨,寒月边城皓。 迹远感事奇,神清觉境好。 心与石不转,名与石不老。 英灵死不死,君不见昭君冢上草。 皇皇圣朝御洪图,功轶唐虞德羲昊。 囊包八荒会北极,宸居高拱燕山隩。 城西有庙壮镇岳,上祀天皇配地媪。 灵宫珠壁错月星,搜山倒海穷奇宝。 香灯仙梵通御气,䌽云祥雾连琼岛。 雷公电师守管钥,玉女明星备洒扫。 有时天子回法驾,太乙玄箓玆焉祷。 金绳玉检阐秘诀,霞裳羽衣争颠倒。 中有不死丹丘生,帝号天师来问道。 三生广爱演冥福,宝历千秋增寿考。 巍碑歌颂勒圣功,杨马雄辞骋文藻。 灵风清净化群生,一洗万有诸烦恼。 寻真有客自东韩,乍入玄关心便浩。 瑶池寂寞西日晏,蓬山缥缈春光早。 尘踪何幸蹑仙区,壮游如今亦洪造。 雕甍金榜切星汉,十洲云霞入襟抱。 巫闾西庙亦壮丽,比之于斯真一堡。 丹丘邀我入道观,虚步飘然蹑太灏。 手把莲花导我行,朱颜绿发云衫皓。 灵丹顿悟万劫缘,朗月金沙法界好。 风尘回首谢时人,一杯琼浆便忘老。 他年倘遇谢元卿,相思为寄金光草。 忆昔颜氏子,独闻夫子道。 道既早有闻,寿何贵于老。 非如庄叟谈,心灰形亦槁。 虽处陋巷间,长使颜色好。 富贵如浮云,仁义自为宝。 嗟我何所求,高情在物表。 古书乃糟粕,见笑斲轮老。 吾惟效明哲,此身贵能保。 岁丰喜囷盈,雨绵幸薪燥。 此外复何求,农事宜及早。 团栾在一室,儿孙喜盈抱。 区区利名场,于我何足道。 虽无千金辔,水草亦堪噍。 时从打角人,莫谓知音少。 锦绣既有山,绫罗可无岛。 终当为赤子,缝作大文褓。 人人苦爱花,共叹春光老。 若悟峰是花,春光老亦好。 高楼如许清,莫以尘事扰。 风来月到时,荷露共倾倒。 东君喜繁华,罗绮被洲岛。 如今扫地尽,唯见江冰缟。 百行于人莫如孝,母恩天地终难报。 寸诚自是感神明,病已应非一指效。 臣尽其忠子尽孝,于身必有天之报。 郭山小女为亲诚,不独当时见可效。 春事已无几,远近催啼鸟。 独坐广文舍,只以愁自绕。 我家鼎津边,晴波方浩渺。 何能一钓舟,永逐轻鸥矫。 诈伪竞相高,秦赵一胶扰。 连城虽非真,间道固已矫。 古人所宝约,有信国无小。 相如贱丈夫,胡乃不自晓。 璧全伤者多,得与失孰少。 所以秦自秦,赵亦止于赵。 自玆世益变,面谩色不愀。 安得抵璧山,更见淳风窅。 今日三月三,天气岂不好。 无食对佳节,少睡起还早。 舍后红杏花,昨雨便如扫。 晚桃开又繁,▒耐东风恼。 故国定何如,思归踏芳草。 芳草自芊眠,客鬓奈华皓。 往时方外游,满月台前道。 迹在人则亡,秪使中心捣。 百年更馀几,一春行且老。 欲哭亦不可,泯默向穷昊。 山行一筇杖,作意事幽讨。 荦确腰脚酸,叹我迫衰老。 川水无丹砂,谷口无瑶草。 黄金我可化,白发那更皂。 馀花开又繁,怪鸟鸣相恼。 客心如缫车,遇物自缠绕。 徒兴异乡嗟,讵识阳春好。 半涂兴先尽,古大栖早。 恨未攀绝顶,海门穷浩浩。 归来卧茆屋,丘壑生怀抱。 早结名山游,将期万物表。 人生有如此,事固未易了。 芳草伽倻春,细雨龙潭晓。 回首天磨峰,往迹一飞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