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屐齿痕,卖碑人有几家存。
忙披金石安阳志,㝱到庭阶宝薛轩。
尚枉尺书询翠墨,不堪游迹怆鸰原。
打冰又渡漳河去,铜雀台荒落日昏。
⑴ 丁亥年在汴中,得宋拓薛少保书《信行禅师碑》,因题其轩曰「宝薛」。
七种楞严一钱字,聘取晋唐古墨四。
黄庭肥本天下无,贞白欣蓝乃法嗣。
槐厅禊叙韩拓珍,官奴洛神玉版腻。
麻姑坛记最医俗,毡蜡不似文本媚。
十三年不一日疏,黔南岭外傍使车。
匡庐黄山奥绝处,听松观瀑汝与余。
峨眉山顶静阅古,气压天风吞海雨。
试看一字一佛光,妙吉祥云缠万缕。
怪底筹帷势孔艰,妖讹万口不能关。
难将敌虏交欢意,移入双旌六纛间。
按:初,𠸄夷陷宁、镇、定三城,胁令民人王曰豫寄书巡抚刘韵珂,欲引粤东之例,索饷犒师。韵珂馈送牛羊,约以暂缓时日,𠸄夷果不进犯,是以韵珂颇德之。又因将军迟不发兵,奏请前任大学士伊里布至浙,仍主抚议,而谓将军逗遛苏郡,恐不足以了此事。江苏巡抚梁章钜于冬至贺节时,众中倾仆,状若中疯,奏请开缺养病,而摺中亦涉及将军办事迂缓。两江总督牛鉴,因防堵吴淞口,奏调河南营兵一千人,令寿春镇总兵尤渤带领渡江,适遇将军于京口驿,将军遂奏留麾下,不听其赴吴淞,是以鉴与将军亦有隙。参赞特依顺,自粤东来苏,亦主招抚,与将军议又不合。由是各帅意见纷歧,讹言四起,而将军转成孤注矣。
一棹仓黄返故乡,纷纷问讯满邻墙。
难宽阿母镫前意,亲解儿衣抚箭疮。
按:五月初八日,𠸄夷由乍浦北犯吴淞口,江苏提督陈化成死之,两江总督牛鉴率众遁归昆山,苏松兵备道巫宜禊、宝山知县周恭寿、上海知县刘光斗等各弃其城走。越三日,𠸄夷始从黄浦登岸。我兵溃逃已久,未经接战,惟上海县典史杨庆恩死之。时牛鉴请救于将军,将军发河南兵一千,令总兵尤渤带赴吴淞口,遇𠸄夷于白茆河,亦不战而遁入松江城。用是苏省大震,纷纷迁避,土寇乘机抢夺。苏抚程矞采出示严禁,不能止。仆在绍兴闻之,不能无内顾忧,星夜驰归,家人已束装欲他徙。仆以夷船重大,万万不能深入内河,阻止之。然而亲友中城迁于乡,乡迁于城者,十有四五也。彼盖有见于督抚以下等官皆令其眷属避去,宜以余言为不足信耳。仆左衣袖曾在骆驼桥受一火箭,故诗中及之。
击碎重溟万斛舻,炮云卷血洒平芜。
谁将战迹徵新诔,一幅吴淞殉节图。
按:初,牛鉴、陈化成共守吴淞口,分驻东西炮台,以为犄角之势。及𠸄夷来犯,化成在东炮台,用大炮击碎其船二,几获大胜,而鉴已偕总兵王志元等带兵先走,西炮台虚无一人,故𠸄夷遂闯入吴巷桥内。化成腹背受敌,乃血战而死。武进士刘国标抢其尸,潜瘗海滩。嘉定知县练廷璜募人求得,负归殡之。士民伤化成之惨死也,绘像索当事题咏,将军属仆代作。仆难于措词,迟迟无以应也。后军务既竣,乃得一诗。化成遗像,江、浙两省几于家置一㡧。后将军在石门涂次,遇化成丧归福建,士民颇有路祭者。或劝将军往吊,以激厉将士之心,将军不屑也。
鼍形艇子运新机,戏水争看小合围。
海上涛头高似屋,可容驾雾一横飞。
初有献策于将军者曰:闽浙海口,夷船一到即破,岂皆守之不力哉?盖水陆失宜,其弊有五,一厦门、镇海防堵之地均在海塘人烟稠密处,易伏汉奸也;一夷船来犯时,往往先泊船四五里外,我兵欲战,则枪炮有所不及,欲息,则又恐其突至,如是三四昼夜,而我兵已不战自败也;一我兵所恃者炮台,而台死船活,安得其船适当我炮门而至也;一我炮中其船,则船有雉堞遮蔽,夷炮即不中我台,旁及民居,洞墙燬屋,亦足寒我军心也;一夷胜则登岸来扑,我胜则及岸而止,不能下洋穷追也。由此言之,有船宜与水战,无船宜诱与陆战,彼水我陆,万无胜理。若不早图,恐乍浦、吴淞二口将蹈覆辙矣。又曰:雇船不如造船,造船虽需巨帑,然较雇船日计则省,岁计则费。军兴以来,各省海口雇船想已不下百万,及今节此费以造船未迟也。况雇船多闽广舵师,安保中无汉奸?即非汉奸,而日发雇值无几,岂肯为我出死力?若造船,则可严选水勇习练,永无汉奸之患。将军深韪其议,札商江督牛鉴、浙抚刘韵珂。韵珂谓制造需时,非今急务,鉴亦是之,而别运巧思,制圆船数只,绘成鼍形,船背如壳,代四桨以足,首尾伏二炮,谓可进退轰击。试之内河,颇灵便,及入黄浦,浪猛船弱,势遂不支。后吴淞口既陷,不知漂泊何所矣。
长江襟带控金焦,火驾轮船闯怒潮。
横槊谁临鹅鼻嘴,常山一击断蛇腰。
按:𠸄夷陷上海,志在胁勒犒银,继见各大员带兵退回苏郡,意欲进犯,而内河浅狭,又不敢闯入,遂北折而犯长江矣。或献策于总督牛鉴、苏抚程矞采曰:「长江虽称天险,夷船亦可驾潮而入。惟江阴鹅鼻嘴一带,下有暗沙,江面亦较狭,若设重兵于此,可截𠸄夷进犯之路。」时耆英、伊里布方主和议,转饬常熟、昭文、通州、靖江、江阴、丹阳沿江各州县,馈送𠸄夷牛羊,勿与搆怨。故牛鉴等祗令总兵王志元、常镇道周顼带兵三百名驻札鹅鼻嘴,虚列帐房,并不固守。六月初三日,𠸄夷由圌山关进逼镇江,参赞齐慎及牛鉴、刘允孝驻兵丹阳,互相瞻顾,惟镇江副都统海淩独谓宜力战,然亦不知堵截鹅鼻嘴,并亦不敢出城接仗,惟令京口副将孝顺式、参将陈庆祥、游击李澄塞断江口小港,以为闭城坚守之计。且疑城内多伏汉奸,日执平民诬杀之。适土匪乘间窃发,海淩误谓人心尽变,益果于杀戮。丹徒知县钱燕桂从旁婉讽之,亦叱为汉奸,欲逐令出城。知府祥麟再三分解,始得免。城中扰乱,几成火坑,百姓惟恐𠸄夷之不破城也。十四日,𠸄夷登陆,直入北门,海淩已为乱兵缚投诸火。青州兵四百名,与𠸄夷巷战,伤亡殆尽,劫杀之惨,较他郡尤甚。时伊里布、耆英以逆燄方张,不敢骤与议和。𠸄夷坐待数日,不见我师动静,复扬帆直指江宁矣。
白旗飞影出城楼,惨惨金陵日亦愁。
曾是秋闱文战地,椎牛酾酒宴兵头。
按:七月初三日,𠸄夷由龙江关犯江宁,投书署布政使黄恩彤,立索犒银三百万两,始免开仗。恩彤罔知所措,惟于城楼上悬挂白旗。夷人以红旗进兵,以白旗收兵,悬之以示将欲议和也。恩彤又请驻防将军德珠布登城守禦,而德珠布有鉴于乍浦、镇江汉奸多杂在民间,夷人又专与旗人为难,遂言吾祗知为旗人守内城,不知为汉人守外城。内城者,前明禁城,国初改为满洲营者也。旗兵知主将与恩彤议不协,鼓噪而起,欲毁城厢房屋以为坚守内城之地。恩彤惧,出藩库饷银六千两犒之,旗兵始安帖。而城外𠸄夷延至初六日,搬运枪炮登岸,虚作攻城状。恩彤益无措。适耆英、伊里布、牛鉴得信驰至省,立遣长随张禧,副以恩彤及芜湖道咸龄、署常州知府徐家槐往谕,暂息兵戈,以商和约。而𠸄夷犹不肯退,往返数四,至矫称已有密旨,令耆、伊二人讲和,𠸄夷始敛兵归船。十五日,耆英、伊里布往拜夷酋仆鼎查于船。十七、十九日,宴之于静海寺。二十一日,又宴于上江考棚。盖其要求甚奢,难于入奏,故必互相会议云。夷酋所称钦差、提督等官名,或汉奸教导之,实则伪示及来文上祗自称「大兵头」。
健儿拂剑落霜花,汗马微劳那足誇。
怎似平头奴子好,雀翎高插帽檐斜。
按:张禧,伊里布之仆也。𠸄夷初陷定海时,上命伊里布督兵剿办之。适夷酋晏士达拉驾船内驶,搁浅于馀姚大笋山下,乡民擒之,共二十七人,(中有一夷女,颇饶姿色,俗称月多剌三公主。初监禁时,鄞县典史某之子与之私通,迨其放还,怀孕已数月矣。后闻月多剌实即其女主之名,盖以犹女继世父之位者,故仍称公主,以掩其为国主耳。)缚献伊里布营中。伊里布方随琦善议和,不敢加戮,特令张禧厚相款待,禧遂劝伊里布释放之,以换还定海,故𠸄夷德禧甚。至是,禧之奉使上夷船也,𠸄夷礼待甚恭,黄恩彤等虽以司道大员,不能不让禧居上座。及和议成,耆英、牛鉴咸谓禧能,连章保奏,奉旨赏戴花翎,并给五品顶戴,军中咸啧啧羡其荣遇云。
窨出西川井底油,秦泾置毒效遗谋。
翻教荼火黄池会,樽俎无人敢献酬。
按:井油出四川火井中,较鸩堇尤毒。初有以数瓮来献者,谓可投之甬江上流及宁城井水中,以毒𠸄夷。将军命知州秦炳章押往慈溪,莫之用也。兵败后,携回杭州。及𠸄夷陷镇江,又赍送至江督牛鉴处,卒亦莫之用也。江宁议和时,有进策于将军者曰:「芜湖江面极阔,半为川广木箄拥蔽,若顺流放至鹅鼻嘴,则全江皆可塞断,再以重兵守之,以防𠸄夷来烧,此堵截下流之上策也。至耆、伊诸大臣与𠸄夷高会,亦可置毒酒馔中,夷酋毙则夷船无主,必退出江口。而下流已堵塞,出兵截击,可使片帆不返。即不与战,而与和,亦令知内地有险要,他日不敢深入矣。」将军深是之,札知耆、伊二大臣。二大臣不以为可,然亦知贿和之举颇拂众心,恐有暗中设计者,故燕会之时,江宁、上元二县所供酒殽,虽极精腆,而夷酋不敢下箸,耆、伊诸大臣亦不敢下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