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戌之岁,予奉诏出使,驰驱王路,行次怀柔之北,得古长城焉。因感而赋之,固以涉猎古今,亦兼风戒之意云。
予昔游骊山之上,得灵台之遗基;今过燕山之下,见长城之故址。自非达观,安能齐万物而一指?予本儒者,未免非非而是是。窃尝闻长城之役,不独在秦而已。燕赵启其前,始皇缮其后。西首临洮,东被于海,实万有馀里。我今所见,如东海之一波,泰山之一篑。西望之而不极,东循之而无际。停骖缓辔,独立而喟。徒观其隐若坏冢,屹若长堤。荒烟蔓草,日落风凄,丰狐之窟屡易,狡兔之径多迷。下有朽骨,旁有断杵,曾未知何乡之人,谁氏之子?非闾左之丁男,则关东之狱吏。当是时也,蒙恬、章邯之方造,陈胜、项籍之未起。尔胡不采芝于商洛山中,种桃于武陵溪里?养浩餐和,长生久视。胡为乎颜色枯槁,形容憔悴之如此也?其后百有馀岁,孝武皇帝闵平城之阨,愤冒顿之书,赫然发怒,慨然下诏,奋然兴师,斥单于于大漠之北。开亭障,置烽燧,出长城于千里之外,此非城之功。又数百年,五胡分扰,边马饮江,毡裘被于河洛,鸣镝斗于上林,此非城之罪。及乎周隋,至于唐晚,亦我出而彼入,将屡胜而屡败。莫不火灭烟消,土崩瓦解。瓶罄罍耻,兔亡蹄在,城若有知,应为感慨。方今遐方面内,百蛮冠带。指乾坤之阖辟,以为门户;尽日月之照临,以为经界。戴白之老,不识兵革;垂髫之子,尽知礼节。庶矣富矣,震盈丰大。求之古先,莫与京对。在《易》有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既济》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儒馆先生稽首再拜,不敢多陈,伏愿圣神,念斯文而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