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沈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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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539—627 【介绍】: 隋唐时僧。吴郡海盐人,俗姓于。年十二出家,事开善寺慧熙法师。隋仁寿中造禅定寺,遂为知事上座。后住京师大庄严寺。为唐初举十大德之一。所讲《三论》,皆有文疏。
新脩科分六学僧传·卷第二十五 感通科
俗姓于氏。
吴郡海盐人。
晋太常宝之后。
祖朴梁散骑常侍。
父元显梁中书舍人。
并硕学英材。
世济其美。
因年十二。
事开善寺慧熙法师出家。
年十五。
听建初寺琼法师成实。
曾未具戒。
其名誉已被远近。
然心慕禅悦。
乃诣钟山慧晓智瓘请授观法。
又造长干辨法师禀三论。
久之辨遁世远引。
悉以其徒三百馀人委之开导。
且三十载。
陈太建八年。
安居之始忽如坐亡。
但其肢体柔温如故。
经七日而后苏。
其徒请问所以。
徐曰。
试看箱内有何物。
侍者随言看之。
得帛两束。
曰此衬遗耳。
因谓始使者引部从丝竹相迎曰。
王请法师。
继而见有衮冕者肃入曰。
阎罗王也。
即堂上坐夏讲大品般若。
每见地狱众相五苦次第。
意已经三月矣。
乃复仅尔耶。
噫非妄想颠倒何如。
仆射徐陵尚书毛喜尤归敬。
隋仁寿三年。
诏补禅定寺知事上座。
频开三论。
并制疏文。
入国朝。
举十六德纲记僧务。
因居其一焉。
京寺故崇菩萨戒。
后进具戒者。
其羯磨法无不依。
左仆射萧瑀刑部尚书沈叔安并钦仰奉承。
于兹二纪。
贞观元年二月十三日。
卒于大庄严寺。
寿八十有九。
先是戒弟子法仁。
使如法住无令一生空过。
至后夜分整容正坐。
众闻异香满室而已。
及道俗送至城南。
又闻天乐音。
遂塔而树铭焉。
其文则兰陵萧钧所作也。
仁亦勤学有名。
续高僧传·卷第十三 义解篇九
释慧因。
俗姓于氏。
吴郡海盐人也。
晋太常宝之后胤。
祖朴梁散骑常侍。
父元显梁中书舍人。
并硕学英才世济其美。
因禀灵温𥙿清鉴俭通。
徽音深靡缁素钦属。
十二出家。
事开善寺慧熙法师。
志学之年。
听建初琼法师成实。
曾未具戒便齐入室。
慧声广被道众相推。
而欣味静心未指章句。
乃诣钟山慧晓智瓘二禅师。
请授调心观法。
定水既清道思逾肃。
师袭宏略曲尽幽微。
而悟言神解独酌标致。
又造长干辩法师。
禀学三论。
穷实相之微言。
弘满字之幽旨。
写水一器。
青更逾蓝。
辩后归静山林。
便以学徒相委。
受业弟子五百馀人。
踵武传灯将三十载。
陈太建八年。
安居之始忽感幽使。
云王请法师。
部从相諠丝竹交响。
当即气同舍寿。
体如平日。
时经七夕若起深定。
学徒请问乃云。
试看箱内见有何物。
寻检有绢两束。
因曰。
此为䞋遗耳。
重问其故。
曰妄想颠倒知何不为。
吾被阎罗王召。
夏坐讲大品般若。
于冥道中谓经三月。
又见地狱众相五苦次第。
非夫慈该幽显行极感通。
岂能赴彼冥祈神游异域。
陈仆射徐陵。
高才通学。
尚书毛喜。
探幽洞微。
时号知仁。
咸归导首。
隋仁寿三年起禅定寺。
搜扬宇内远招名德。
因是法门龙象乃应斯会。
既德隆物议大众宗归。
遂奉为知事上座。
训肃禅学柔顺诱附。
清穆僧伦事等威权。
同思启旦。
又寺初胜集四海一期。
名德相亚通济斯美。
因又寔兼之矣。
频讲三论并制文疏。
要约标控学者高奉。
大唐弘运重兴佛日。
举十大德当其一焉。
以身御法不令而行。
让以得之屈己成务。
故京寺宿望心敬遵承。
咸崇菩萨戒师。
后进具戒者。
无不依而羯磨。
左仆射萧瑀。
器局贞亮玄风凝远。
刑部尚书沈叔安
温彝弘雅达信通神。
并崇仰钦承于兹二纪。
因定慧两明空有兼照。
弘法四代常显一乘。
而莫竞物情喜怒无色。
故游其道者莫测其位。
以贞观元年二月十二日卒于大庄严寺。
春秋八十有九。
未终初夜告弟子法仁曰。
各如法住。
善修三业无令一生空过。
当顺佛语勿变服扬哀。
随吾丧后事不可矣。
乃整容如常。
潜思入定于后夜分正坐而终。
咸闻异香满室。
遂迁坐于南山至相寺。
于时攀辕扶毂。
道俗千馀送至城南。
又闻天乐鸣空。
弟子等为建支提塼塔。
勒铭封树。
兰陵萧钧掣文。
仁是乡人少所供奉。
清净身心修行念定。
卑弱著性有名门学。
神僧传·卷第七
僧慧因。善三论及法华金刚经。常为讲说。至德中黄昏时见一人入门云。王请法师。因遂僵仆。惟心顶煖七日却苏。云初随使者至一城。极甚宏丽。入见王从数百人。下殿至阁门。拜曰。弟子不幸主世名禄兼治罪。甚用为苦。闻上人善讲金刚经。幸为敷析。于是就坐讲毕。王施绢三百匹。遂令送归。次见一讲堂。有百馀僧。相与谈论。初极礼法少时各争竞。于手指上各生铁爪。共相拿掴血肉涂地。牛头巨卒以火燎之。尽成灰粉。须臾又复本身。因惊惧却苏蹶然而起。绢已在匮与前数同。遂得此施作功德。自此更不讲说。惟持经而已。
高僧摘要·法高僧摘要卷二
姓于。吴郡海盐人。晋太常宝之后胤。祖朴。梁散骑常侍。父元显。梁中书舍人。并硕学英才。因禀灵温裕。十二出家。听琼法师授成实。曾未具戒。便齐入室。乃诣钟山慧晓智璀二禅师。请授调心观法。定水既清。道思逾肃。又造长干辨法师。禀学三论。穷寔相微言。辨后归静山林。便以学徒相委。受业弟子五百馀人。踵武传灯。将三十载。陈太建八年。安居之始。忽感幽使云。王请法师。部从相諠。丝竹交响。当即气舍。时经七夕。若起深定。学徒请问。乃云试看箱内。见有何物。寻检有绢两束。因曰。此为䞋遗耳。重问其故。曰吾被阎罗王召夏坐。讲大品般若于寔道中。谓经三月。又见地狱众相。五苦次第。悲夫慈该幽显。行极感通。岂能赴彼冥圻。神游异域。隋仁寿三年。起禅定寺。搜扬寓内。远招名德。遂奉因为知事上座。频讲三论。并制文疏。要约标控。学者高举。大唐弘运。重兴佛日。举十大德。当其一焉。因定慧两明。空有兼照。弘法四代。常显一乘。而莫竞物情。喜怒无色。故游其道者。莫测其位。以贞观元年二月十二日。卒于大庄严寺。春秋八十有九。

人物简介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元末明初苏州府长洲人,字克用,一字胜伯。元末隐居不仕。家藏书甚富,手自编辑。好诗,工山水。洪武中为云南府学教授,卒官。有《希澹园诗集》。
希澹园诗集·提要
臣等谨案:希澹园诗集三卷,明虞堪撰。堪字克用,一字胜伯,长洲人。至正中,隐居不仕,故其题赵孟頫画绝句有曰:王孙今代玉堂仙,自画苕溪似辋川。如此青山红树里,可无十亩种瓜田。深讽其出事二姓。然堪至洪武中竟起为云南府学教授,卒于官。盖与仇远入元,事同一例。原本题曰元虞堪,非其实也。堪隶籍长洲,而集中岩居高士图歌有我亦本是青城人句。画山曲有家山万里隔蜀道正难行句。朱仲叔山水引有西蜀书生句。而西蜀二绝句、三峡谣、旅怀诗、忆锦官诗、送张士皋归闽中诗、次韵陆高士见寄诗,皆于蜀有故乡之思。而成都使君王季野席上诗,则并作于蜀。考宋史,虞允文本蜀人,而虞集亦每自署西蜀。堪于允文为七世孙,于集为从孙,意其流寓长洲,而于蜀仍往来未绝欤。此集后有自跋,称丁未岁冬至前一日。案丁未为元至正二十七年,则皆元时所作,而入明以后,篇什遂不复见。相传堪殁后,所遗翰墨尚数箧,其子孙不读书,漫置屋中,久而亡之,则其散佚者固亦多矣。诗多题画之作,又丁元末造,时有忧时感事之言,古体气格颇高,近体亦音节谐婉。惟七言律诗,刻意欲效黄庭坚,而才力浅簿,终不相近,然大致婉约秀逸,颇饶情韵,无当时秾艳之习,亦可谓娟娟独立矣。世又有堪诗别本,题曰鼓枻稿者,与此集互相检勘,其诗篇数多寡并同。惟前后编次稍异。或即堪之原本,或后人别题以行,均未可定。今附存其目于此,不复录焉。
希澹园诗集·原序
吴中虞先生名堪,字胜伯,其先蜀郡人,宋丞相雍国忠肃公七世孙,文献故家也。从叔祖侍讲文靖公,元至治、天历间,职居馆阁。其为文也,圭斋欧阳公实称其粹然自成一家,左右逢源,各识其职。有道园学古录类槁行于世。先生以叔祖之文散逸者多,乃复博访遗槁,凡二十卷,名曰道园学古录类槁遗编,尝请吾乡先生黄文献公晋卿及临川危公太朴为之序,今已锓梓大传。先生好学,于先世遗文,莫不习熟成诵,考其家学,盖有素矣,诚伟人也。经瞿唐过余,示予所著希澹园旧槁。希澹用邵子语名读书所也,属余序。余惟诗之:道有三,一曰性情,二曰裁度,三曰音节。夫存乎心者本其中。发乎言者得其和。篇章句法。适其长短大小之制,声韵谐叶。锵锵然,琅琅然,纵如金石之鸣𠟭为诗文之善鸣者也。余旧读文靖公之文。法度整肃,每不能释手,恨不生同公时而亲炙之。今而幸见公之从孙,能毋景慕而爱敬之乎。其诗数百篇,出语皆中节,动有三尺,澹若玄酒,音韵希古,感慨怀思,顺天乐性,寓意深远,而未尝肯蹈陈迹,盖由其所存者大也。嗟乎,是诗文克传其家,而善鸣者焉。余也鲁钝,金华之晚生也。窃慕东莱勉斋之学,而私淑柳黄诸先生,年开四秩,不得其绪,辞陋意浅,何足以序为。虽然得附云立名,施于后世,则所愿也,于是乎序。金华桑以时书。
希澹园诗集·跋
予十年前自江右还吴下,罹时艰阻,不得遂远道游观之志,竟栖迹林泉间,与山人野士处,颇放意诗酒,以销镕凡滓耳。而留连光景之叹,多寓于咏歌。然即事寄情,罔校工拙,片言只字,无可成编者。今年过海上,而从游襄阳丘晋氏,乃裒拾予诗,得三百三十三首,劙为三卷以请识。予自叹曰:诗本性情关时命,生不逢偶,濩落偃蹇,故发穷愁悲歌之辞,以自摅遣,奚足以形容而称裨制作之雅邪?是为丁未岁冬至前一日,玉屏山小樵虞堪识。
姑苏志·卷五十四
虞堪,字克用,宋丞相允文裔孙。家长洲,隐居不仕。家藏书甚富,手自编辑。工诗,兼善写山水。洪武中为云南教授,卒官。吴中世儒家,虞氏与南园俞氏为最。
家藏集·卷四十九
吴江虞堪胜伯,一字克用,宋相忠肃公之八世孙也。贫而好古,藏书甚富,所与往还,皆四方名士,一时以诗文简牍相赠遗者,动盈箧笥。胜伯既以云南府学教授没于官,其子镛且能读父书,授徒里中,至其孙湜,始去儒业,先世故物,时卖以供衣食费。湜有子权,家益贫,物益卖不已。昆山叶文庄公尝作书止之,力加提挈,竟得一官,未几而卒,自是家愈落。初虞氏所藏词翰,无虑数箧,权卒后,妻子仅以一鱼罾裹置屋梁,今则并其罾亡矣。予每见其家遗墨,未尝不把玩兴叹。盖!物聚而散,此其常理,无足怪。然未有不聚于贤而散于愚者,此可以叹虞氏之世也。友人陈玉汝之子镃得此数幅,乞予题之。虞与陈,姻家也,且居隔一水,镃之藏此,其为鉴亦何远之有?此则盈丈之纸,出于蠹伤鼠啮之馀,所以助吾之德者固在。不然,玩物丧志,适足为德之累,吾何取于镃耶?
槜李诗系·卷三十八
字胜伯有鼓枻集
明诗纪事·甲签·卷十九
堪字克用,一字胜伯,长洲人。
洪武中为云南府学教授。
有《希澹园诗》三卷。
(《四库总目》:虞堪诗多题画之作,又丁元末造,时有忧时感事之言。
古体气格颇高,近体亦音节谐婉。
惟七言律诗刻意欲效黄庭坚,而才力浅薄,终不相近。
然大致婉约秀逸,颇饶情韵,无当时秾艳之习,亦可谓娟妍独立矣。
南濠诗话》:元末吾乡有虞堪胜伯者,善作诗。
尝题赵子昂《苕溪图》云:「吴兴公子玉堂仙,写出苕溪似辋川。
回首青山红树下,那无十亩种瓜田。
」为人脍炙。
沈先生启南《题子昂画马》一绝,寄予评之,诗云:「隅目晶荧耳竹披,江南流落乘黄姿。
千金千里无人识:笑看胡儿买去骑。
」先生又为予诵周方伯良右《题子昂竹枝》云:「中原日暮龙旗远,南国春深水殿寒。
留得一枝烟雨里,又随人去报平安。
」三诗皆主刺讥,而胜伯之词尤微婉云。
《续吴先贤赞》:虞堪者,宋宰相允文后也。
徒家长洲。
家富,其所藏书多雍公遗,又行重购,校雠日夜不休,自称癖焉。
为诗颇清润,兼好吮朱设色,图画树石,盘礴睥睨,故为赏好所移,尽费其产。
从祖伯生尝爱重之,其书乃亦赖之传。
画史会要》:虞堪宋丞相允文之裔,山水亦思致可爱。
田按:胜伯古诗痕迹未化,七言断句,大有君家伯生风趣。)

人物简介

晚晴簃诗汇·卷一七三
沈曾植,字子培,号乙盦,嘉兴人。光绪庚辰进士,历官安徽布政使,署巡抚。
词学图录
沈曾植(1850-1922) 字子培,号乙庵,晚号寐叟、巽斋。嘉兴人。光绪六年(1880)进士。授刑部主事,迁郎中。宣统元年(1909)辞官。入民国,在沪为寓公。博学,综览百家,旁及两氏。诗沉博奥邃,为同光体魁杰。人以为词中之卢仝、樊宗师。有《海日楼诗》、《海日楼文集》。词集名《曼陀罗寱词》。
沈曾植集校注
1851-1922,浙江嘉兴人。字子培,号巽斋,别号乙盦,晚号寱叟,晚称巽斋老人、东轩居士,又自号逊斋居士、癯禅、寐翁、姚埭老民、乙龛、余斋、轩、持卿、乙、李乡农、城西睡庵老人、乙僧、乙穸、睡翁、东轩支离叟等。他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以“硕学通儒”蜚振中外,誉称“中国大儒”。
苻娄庭漫稿·自序
光绪己亥,旅寓鄂州,南皮公馆余城南之姚园。树石苍润,庭宇轩豁。笔床茶灶,不移而具。小园可赋于子山,草堂不殊于锦里。安居饱食,文质靡底,吁可愧也。园多盆花,皆颠本之由蘖者,磥砢轮囷,若磐若礐,若兽蹲,若云卧,或百年,或五六十年,其寿不可知,然皆婆娑怪伟。燕吴语谓之桩,楚之语曰兜,皆俗字。桩者,株字音转,东侯,阳声、阴声对转也。兜亦株字音转,舌头舌上隔标也。《山海经》:「三株树,其为树如柏,叶皆为株。」《列子·黄帝篇》:「若株驹。」《释文》:「株驹,枯树木根也。」枯木而有叶如柏,其为由蘖复生也审矣。《》:「譬彼坏木,疾用无枝。」《毛传》:「坏,瘣也。」《尔雅》:「瘣木苻娄。」郭注:「谓木病危尪伛瘿肿无枝条。」又云:「枹,遒木魁瘣。」郭注:「根枝节目,盘结磈磊。」今验众株之形,实如郭后注所称「根枝节目,盘结磈磊」,而非「无枝条」者,但枝条不畅茂耳。郭前注就《》义言,《》言无枝,取略意也。瘣木理无枝,不必绝无一枝也。察众株枝多接成,天生者仅半之,则人力所成,补黥息劓,又不可以一端尽矣。魁之为言,较桩、兜语尤肖,侔称尽意。余尪羸积年,有同玄晏。感卢升之《病木赋》意,乃名其园曰株园,室曰苻娄庭,偃息安般,消寒视荫,偶有所感,辄缀数言,以居命之为《苻娄庭漫稿》。 沈曾植自序。
曼陀罗寱词·序
吴兴公以鸿硕广揽,负斯文之寄于贞元绝续之交,延祖宗养士之泽者且十馀年。
生平著述等身,所为词,手定者凡四,彊村翁既汇而存之矣,复选而录入《沧海遗音》中。
公子慈护以序来属。
呜呼!
余又何敢为公词序也?
忆曩客沪上,登海日楼,谒公于燕座。
公手一卷词曰:「生平之志与业,具于是,子其为我定诸。
」余既退而卒业,乃复于曰:「古人称意内言外谓之词,夫琼楼玉宇,烟柳斜阳,常语耳,神宗以为忠,而寿皇以为怨。
五季割据,韦端已独抱思唐之悲。
冯正中身仕偏朝,知时不可为,所为《蝶恋花》诸阕,幽咽惝恍,如醉如迷。
此皆贤人君子不得志发愤之所为作也。
公之词将毋类是?
」公笑曰:「有是哉!
子之能知吾词也。
然而见其表未见其里也。
」公自鼎革,龙蟠黄海,复壁柳车,杂宾盈室,宣光纶旅之望,老而益坚。
故辛壬以后词,苍凉激楚,又过前编。
彼妇之嗟,狡童之痛,如讽《九辩》,如奏《五噫》,托兴于一事一物之微,而烛照数计,乃在千里之外。
至其不可㕦言者则谲言之,不能法语者则垂涕泗而道之。
合骚玄于一冶,喻鹏鲲于一指。
陆放翁之掉书袋,元遗山之嗜金头大鹅,又未可一二尽状也。
今公往矣,复读公词,犹前日事。
呜呼!
余又何敢序公之词也!
虽然,公之精神,在帝左右,公之词,且如列星二十八宿环北辰而无极。
昔谢叠山谒稼轩祠,自昏暮至三更,闻有疾声大呼,若鸣其不平者然。
吾又安知夫异日者南泛扶胥之口,北陟医巫闾之巅,不且有大音发于空间,镗鎝铿鍧,与天风海涛相应和者?
余虽不敢序公词,而又何忍以弇陋辞也?
因书之以复于慈护,且以谂天下后世之读公词者。
壬申夏五,张尔田。
曼陀罗寱词·自序
九年立宪之诏下,而乾坤之毁一成而不可变,沈子于是更号曰睡翁,不忍见,不能醒也。而所闻于古人,所谓「缓得一分,百姓受一分益」者,晨夕往来于胸臆。又时时念逊荒古训,自号曰逊斋。缓之而不可得,强以所不欲为而不能,太息请解职不遂,而仍不免槌床顿足,扬眉眴目之责,睡与逊两不称矣。清宵白月,平旦高楼,古事今情,国图身遇,茫茫然,惆惆然,瞿瞿盱盱然,若有言,若不敢言。夫其不可正言者,犹将可微言之;不可庄语者,犹将以谲语之;不可以颢譬者,犹将隐譬之。微以合,谲以文,隐以辨,莫词若矣。张皋文氏、董晋卿氏之说,沈子所夙习也。心于词,形形色色无非词,有感则书之,书已弃之,不忍更视也。越一岁而世变,飘摇羁旅,久忘之矣。丁巳春,儿子检敝簏得之,写出之,屏诸案几,犹不忍视也。戊午移居,复见之,乃署其端日《僾词》,「如彼溯风,亦孔之僾。民有肃心,荓云不远。」其当日情事耶?次其年,其事可见。然终不忍次,非讳也,悲未儩也。戊午十一月,谷隐居士。 先君词稿,手定者四种:曰《僾词》,曰《海日楼馀音》,曰《东轩语业》,曰《曼陀罗寱词》。经朱古微丈删定,统题为《曼陀罗寱词》。既而丈辑《沧海遗音》,于先君词又稍有所去取。颎从箧中检得《僾词》序,为先君手迹。虽序仅一种,而先君为词大旨,略具于是,爰重录,并刻卷端。男颎谨记。
沈乙盦诗·序
余与乙盦相见甚晚。戊戌五月,乙盦以部郎丁内艰,广雅督部招至武昌,掌教两湖书院史学,与余同住纺纱局西院。初投刺,乙盦张目视余曰:「吾走琉璃厂肆,以朱提一流,购君《元诗纪事》者。」余曰:「吾于癸未、丙戌间,闻可庄、苏堪诵君诗,相与叹赏,以为同光体之魁杰也。」同光体者,苏堪与余戏称同光以来诗人不墨守盛唐者。自是多夜谈,索君旧作,则弃斥不存片楮矣。乙盦博极群书,熟辽、金、元史学舆地,与顺德李侍郎文田、桐庐袁兵备昶论学相契,词章若不屑措意者。余语乙盦:「吾亦耽考据,实皆无与己事。作诗却是自己性情语言,且时时发明哲理,及此暇日,盍姑事此?他学问皆诗料也。」君意不能无动,因言:「吾诗学深,诗功浅。夙喜张文昌、玉溪生、山谷内外集,而不轻诋七子。」诗学深者谓阅诗多,诗功浅者作诗少也。余曰:「君爱艰深,薄平易,则山谷不如梅宛陵、王广陵。」君乃亟读宛陵、广陵。明年,君居水陆街姚氏园,入秋病疟,逾月不出户,乃时托吟咏。余寓庐相密迩,有作必相誇示,常夜半叩门,函笺抵余,至冬已积稿隆然。又明年,庚子之乱,南北分飞,此事亦遂废矣。君诗雅尚险奥,聱牙钩棘中,时复清言见骨,诉真宰,荡精灵。昔昌黎称东野刿目鉥心,以其皆古体也。自作近体,则无不文从字顺,所谓言各有当矣。 余生平喜检拾友朋文字,君作落余处者殆百馀首,念离合之踪无定也,特序而存之。 光绪辛丑,陈衍。
寐叟乙卯稿·序
嘉兴沈乙盦先生,今之闳览博物君子也。写定《寐叟乙卯》稿,授之削氏,杀青既竟,先生命之序。序曰: 昔晚周东驾,政异俗殊,鲁史编年,独书王正,何则?平王已降,周祚中微,列国之君,窥窃神器。晋文请隧而罔顾礼义,楚庄问鼎而莫识重轻。宣圣删述《春秋》,特揭尊王之旨,盖所以惧乱贼、严名分也。陵夷至于战国,势益衰敝,七雄互相吞灭,纲纪湣然绝矣。然秦臣避其恶名,温人辩其非客,犹得端拱在此位,天下奉为共主者,斯亦《春秋》从周之效也。然则先生诗开宗明义,首题七年元日者,知其志在《春秋》,见之行事,而深切著明矣。夫古今诗人隐逸之宗,仲伟所称,厥惟靖节。观其东轩寄傲,南村独游,耕下噀之田,拒元嘉之聘。夷、叔同其饥食,祖、谢勖其相从,延年所谓物尚孤生,人固介立者,贞风凌俗,良足钦焉。所著文章,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止纪甲子,此则大节皦然,以示耻事异姓之志。与夫胥馀演范,不署周年,陈咸荐时,唯遵汉腊,岂非后先同揆,垂为世楷者乎?先生自辛亥后,遗世独善。履霜之洁,后凋于岁寒;停云之思,靡从乎新好。柴桑高逸,庶几有之。惟是荆卿报嬴,挥剑而出;田畴高世,严驾而行。陶公集中,往往托之歌咏者,忠怀耿耿,但恨所遇非时耳。向使豫章逆取,有抗乎高门,山阳安荣,未归于下国,则元熙纪年,必将著之篇什矣。兹者重华协帝,行否德之禅;乔木世臣,袭汉官之旧。则当三元肇历,四序履端。蓼亭庆其重兴,桐官期其嗣建。谨志岁月,复见天心。《语》云「告朔饩羊,我爱其礼」,斯之谓矣。先生誉馥区中,道轶萌外。诗为馀事,岂仅藉此而传?是遍简册不多,声流悽惋。虽其中苔岑恊好,半出唱酬;蒿里悲吟,或伤殂逝。而悬高寒于北阙,录梦华于东京。怀而慕思,溢乎辞表。至若《春秋》之义,兴周为大,月正上日,犹存帝号。岂惟司马拾遗,纂今上之纪;实乃公羊奉始,著大统之文。先生通乎《春秋》之教,尤足为后世诗家易代随时、尚志不仕、循用甲子之例者,创立书法也。呜呼!子云寂寞,点世美新;嗣宗猖狂,罄辞劝进。讽先生诗,其能无愧也乎? 丙辰春三月,元和孙德谦谨序。
寐叟乙卯稿后·序
岁癸丑,始谒嘉兴沈公于沪舍,而读公所为诗。公宏劭广揽,走东南者以为望。诗何足以尽公?顾自邦宇崩沸,流人遵海上,一觞一豆,一花一鸟一拳石,永曛旦,叙殷勤,非是无以寄其抱。公属鞬其间,若不经度,而终乃愈奇。谓吾之于诗也,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耳。余臆则不然。不观夫卉之病槁乎?莫冽于廪秋,风泬水漻,烟荄禅叶,津之泽于菀者涸矣。虽有懿彩,固无自茁。即春以临之,零露泫其条,阳和披其枝,翠娉粉媚,望若新沐。夫是卉也,岂有心于衒哉?其溉者然也。筑基于壤,葺故蘖而饰之,飘摇一朝,尚不能与瓦砾伍,是岂有材之用哉?公诗以六籍百氏、叶典洞笈为之溉,而度材于绝去笔墨畦町者,以意为輗而以辞为辖。如调黄钟,左韶右濩,如朝明堂,尧醲舜醺。谲往诡今,摭瘁攓窳,上薄霄雿,下游无垠,挬拔劖露,耸踔欹立。其绳切物状,如眇得视,如跛得践;其蛰扶夐迈,如寒厉肤,煦以温燠,如溽大酷,扇以凉凊;其幽咽骚屑,缮性鞫情,靴如孤葩,空壑自嫭,土视粉黛;其严听尊瞻,醨化可醇,君都臣俞,父熙子皞,如涖廉陛,指挥亵御,如踞蟠座,天龙海众,膜拜礼赞,贲贲赫赫,睨之背芒,慄不敢近。呜呼!其可状者如此,其不可状者岂极耶?余不知诗,顾尝游乎玄之藩,其秘也蟠天根,其观也剖冥尘。出阿入茶,白伞彻光,弹指自在。口不能言,而若有被之者,其诗之为耶?诗固不足以尽公,顾异日数诗者必不遗公。公生平有诗数百篇,不自爱护,散落往往在人口,惟兹首尾具可咏摇。锲既成,顾末简,乃以导言命幽鄙,遂书之。若夫契骚雅,准正变,配韩俪苏,上躐诸古作者之林,竺古而工文章者能言之矣,则以俟代之硕宿于前叙。 强圉大荒落之岁壮月,钱唐张尔田。
海日楼诗集·序
辛酉冬,晋谒吾师沈乙盦先生,谈次请刊其诗,师曰:「俟盖棺后,子为我序之。吾诗即语录,序必记此言也。」今慈护世兄谋刻诗集,属遵命为序。呜呼!《华严经》谓九地菩萨,虽八地菩萨不能知,余恶足以知吾师之诗?忆三十年前,与桂伯华居士论诗,尝谓渊明诗无异偈语,与吾师语录之言甚合。盖诗之为道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就当前现量摹写情景,长言而咏叹之,言乎其不得不言,初非有意为诗也。故兴观群怨曰可以者,贵能俾人随所触而皆可,不必如经生家析《鹿鸣》《嘉鱼》为群,《柏舟》《小弁》为怨也。孟子言《》亡而后《春秋》作,盖明公理,存大义,正是非,天地之心也。天地不能言,寄士大夫以言之。故《》《春秋》者,士大夫代天地立言之具,以成其与天地为参之德,特《春秋》严而《》婉耳。后世诗派,流演滋繁,纵能独辟蹊径,自造其极,亦祇为诗之一体,能得其全者,不数数见也,欺心炫巧者无论矣。不读古人之诗,不足以学诗,固矣;然搆思命笔之际,必尽忘古人而后可。若规规学步效颦,则正如钝斧子擘栎柞,皮屑纷霏,终不能动一丝纹理,岂非自桎梏耶?既承师命,不敢以不文辞。谨就所见,略申其义,质诸世之深于诗者。至于其诗未加赞美者,弟子固不敢议师,且恐有谓其私者,留待天地后世之知言君子矣。 释迦文佛降世三千四百九十八年癸酉正月,受业合肥蒯寿枢谨序。
海日楼诗集·序
寐叟既殁之十有二年,其孤慈护既刊其所著《蒙古源流笺證》,乃出所裒海日楼全诗九百馀首,请序于余。因念数十年来所有朋好,相与为文字骨肉者,凋谢略尽,黯然不可为怀。涛园之诗,寐叟犹及为序,节庵则散原序之,今惟散原与余存耳。《记》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然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则仍述吾两人往来聚散倡酬书札之素,以写余悲。往者涛园尝言,予兄弟于朋辈之为诗,能鼓舞而督促之,使裒然成帙,乃戏以催耕之布谷、促织之络纬相况,可云善谑。盖涛园素罕作诗,自要先伯兄木庵先生客皖南大通、淮北正阳关,不两年,成《正阳集》一巨册。陈韬庵太傅少作多不存稿,自里居与先伯兄相倡和,始存其稿,至今殆千首。余之怂恿寐叟为诗,则已详同客武昌时所作序中。嗣是寐叟出守南昌,则资余游匡庐;提学皖省,则招余游安庆;寐叟将赴欧美考察政治,则寓余武昌寓庐;辟地上海,则海日楼、谷隐诸所居,余尤数数至。其踪迹,彼此诗中,约略可寻。寐叟论诗,与散原皆薄平易,尚奥衍,寐叟尤爱烂熳。余偶作前后《月蚀》诗,寐叟喜示散原,散原袖之以去。寐叟诗多用释典,余不能悉,余《题寐叟山居图》五言古四首,寐叟亦瞠莫解,相与怪笑。寐叟短札诗稿存余所者,无虑百馀通;其散见于余诗话者,不能尽也。今翻阅兹编,武昌以前所作,盖廑有存,其他为余未见者,亦罕矣。其选入《石遗室师友诗录》《近代诗钞》者,至二百首,皆其尤精者。故余于寐叟之诗之甘苦酸咸,敢谓知之之深,一如己诗之甘苦酸咸。其足为外人道者,固已具《诗录》《诗钞》中所首载之鄙论已。 癸酉端阳节后,七十八叟陈衍书于苏州之聿来堂。
海日楼诗集·后序
乙盦先生诗最初刻者为《乙卯稿》,海宁王静盦国维编次,元和孙隘堪德谦校刻,钱唐张孟劬尔田为之序。其后朱古微先生为刻《海日楼诗集》,断自壬子以后,得诗三百馀篇,次为二卷,《乙卯稿》全入第二卷中。先生捐馆舍,哲嗣慈护以未刻诗稿乞朱先生审正。又数年,朱先生亦卒。慈护乃奉诸稿归,授兆蕃,俾为排比。既又从遗箧中检得诗稿,有题《苻娄庭集》者,有题《甲乙丛残》者,有题《丙辰稿》《丁巳稿》者,悉以示兆藩。诗有朱先生所未及见者,字句亦往往互异,审为先生手定,乃荟而录之。以丙辰至壬戌七年之诗,绩朱先生所刻,亦次为二卷,辛亥以前为补编第一卷,壬子以后与朱先生所刻年月相出入者及未考得其年者,为补编第二卷。皆写定,合朱先生所已刻,得诗千三百馀篇。此中次第,容尚有参错,文字亦或不免舛错,善读者枕葄而钻仰焉,庶几可以循径涂、知体要矣。又有馀稿二百馀篇,皆不知其题,慈护持以质先生宾友,可补题者,当次第授写官。先生诸所为题咏散在人间,他日搜孴得之,皆可续入补编。先生诗博大精深,集诸家之成而别成一家,世知与不知,罔不推仰,无待兆藩言者。谨述编次所经历,以附于卷末。 壬申夏五,金兆蕃谨记。
海日楼诗集·跋
寐叟所为诗,类不自收拾,散佚不知凡几。及国变流寓沪渎,始录存稍多,即今公子慈护重辑四卷本是也。寐叟于学无所不窥,道录梵笈,并皆究习,故其诗沈博奥邃,陆离斑驳,如列古鼎彝法物,对之气敛而神肃。盖硕师魁儒之绪馀,一弄狡狯耳,疑不必以派别正变之说求之也。晚岁孤卧海日楼,志事无由展尺寸,迫人极之汩圮,睨天运之茫茫,幽忧发愤,益假以鸣其不平。诡荡其辞,寤寐自写,落落悬一终古伤心人,此与屈子泽畔行吟奚异焉?则谓寐叟诗为一家之《离骚》可也,为一世之《离骚》可也。 甲戌冬日,义宁陈三立。时客故都,年八十有二。
海日楼诗集·跋
右重编《海日楼诗》四卷。平湖金篯孙先生手定。补遗一卷,则重编后历经乙盦先生诸旧好鉴别,以为年月不合者。仓卒排印,不及改编,姑汇集以待将来之重订而已。乙盦先生以馀事作诗人,一时兴到,随取断烂报纸或简札封套书之,往往令人不辨首尾,因亦不易编次。乙盦先生下世后,哲嗣慈护悉取未刊各稿,乞朱彊村先生为之审正,朱先生亦苦其爬梳不易也,又以托诸陈苍虬先生。当朱先生易箦时,予深恐其散落,爰为请归慈护,慈护先后就商于马一浮先生。卒由金先生编定,而予门人朱居易为写清本,予复为邮致陈散原、夏吷庵、李拔可、李證刚诸先生,亦各稍有更定。而文字奥衍,又多引用梵典,读者不易骤识,原稿既不可悉见,讹文夺字,亦姑仍之而已。清本置敝箧中者有年,慈护原欲雕版,而频年丧乱,遂致因循。大惧先贤手泽将归湮没也,爰商诸慈护,先行分期载入《同声月刊》,以省传钞之烦,而备他日重寿梨枣焉。至乙盦先生诗稿之散在各方者,当犹不少,容待搜访补录,期与其他遗著早谋刊行,以传世行远,且先以此为券云。 辛巳孟冬,万载龙沐勋谨识于秣陵。
海日楼诗补编·序
壬申夏,辑寐叟未刻诗为《海日楼诗续编》,既竟,以示尹子硕。尹子谓予曰:「子与寐叟殆有胜缘,子盍缀纪其事,以弁诸卷端乎?」嗟夫!予闻硕公此言,曷胜其风雨蒹葭之感哉?夫予与叟之遇合,诚有非偶然者。予之闻叟名,为光绪丙申,而始亲謦欬,则光绪癸卯也。是时,叟承命守南昌,甫下车,即遍交其名士。予年虽稚,亦被顾及。暇必约谭,谭必竟日夕。予有所论议,叟必赞许,予有所咨问,叟必为之详释,如是者几及三年。予乃知叟之学博且实也,乃知叟之识正且确也。 叟尝慨然而谓予曰:「噫,国其殆哉!夫道器、文质、体用、经权、理事、神迹,非可二也,而今学士皆二之;道与德,政与教,知与行,定与慧,名与实,学与业,生与义,非可离也,而今学士皆歧视之;自他、心物、真妄、新故、今古、有无、是非、善恶,相待而著,非定有也,而今学士皆固执其成见焉。学士者,国之耳目也,今若此,则其谁不盲从而踬蹶也?且学也者,礼之所自出,礼者,国人之准则也。若今学士,可谓无学。国无学矣,而欲责之以礼,其可得与?无学无礼,而欲贼民之不兴,又可得邪?《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今中国之谓也。噫,国其殆哉!」予闻之,廪然而惧,憬然而服膺,不敢忘也。及今思之,叟真藏往知来之悊人哉! 丙午,叟被命提学于皖。己酉,以皖藩摄巡抚事,闻予因学校事致劳瘁,亟召予,见即谓曰:「子来何迟也?」既而曰:「今何世?子乃欲以一齐傅止楚众之咻乎?兹与子约,当留此作竟年谈,慎毋睨旧乡而怀归志也。」已又笑曰:「余虽不耄期而有倦勤之思。明年此日,会当遂我初服,与子同作西湖游耳。」自是居则花晨月夕,辄纵高谭,出则佛寺江亭,每多嘉会。署有成园,园有天柱阁,叟之所葺也。阁凡五级,登临四望,近揽龙山,远招庐、霍,长江衣带,旋绕襟袖,游目骋怀,致饶佳趣。叟政事閒暇,即相与放论其上,解题析义,难辩风生,往往自昏达旦而无倦色。叟每乐甚,辄曰:「有此江阁以来,还有此主客不?」及今回忆,如此胜境、如此主客、如此嘉会,诚哉其难得也。三复叟语,弥用感喟。 庚戌,叟以国势日危,上书言大计。权贵恶之,留中不答。叟抚膺太息曰:「天乎!人力竟不足以挽之耶?」因赋《阁夜》长律见示,诗曰:「不待招邀入户庭,龙山推分我忘形。流连未免耽光景,餔啜谁能较醉醒。雨后百科争夏大,风前一叶警秋蘦。五更残月难留影,起看苍龙大角星。」遂告衰求去。七月得请解任,果符期年之言。离皖日,叟再申西湖游约。予乃于南洋劝业会毕,访叟嘉兴,快聚匝月,即偕作西湖游,时长至前旬日也。湖山幽閟,杳无游人,静对荒寒,宛若置身懒瓒画幅中。叟笑曰:「余辈可谓孤芳共赏者已。」乃尽十日之力,遍揽湖山之胜。素妆西子,不御铅华,而风均天然,偏多真趣。寒山诗所谓「皮骨脱落尽,惟有真实在」者,良堪移赠。叟有句云:「应心开净域,凡圣无殊差。」盖契證语也。而湖君好事,似忧嘉客堕入枯禅,十日之中,晴晦雨雪风月几无不备,寂然境中,妙现神变,枯木寒岩,顿有生意。予叹曰:「乾阳无死,《》义故不虚耳。」叟曰:「余于是亦悟《》义惟密,颇觉以密通《》,应无不合。子能为我言作證乎?」予曰:「可。夫《》之为义,即神变也。神变即密之大用也。故《系辞》传谓君子洗心,退藏于密。盖不密宁复能易哉?且乾,金刚界智也,坤,胎藏界理也。乾坤生六子,两界开四部也。乾坤变化而有八卦,两界瑜伽而成曼陀罗也。演八卦而为明堂位,曼陀罗而现三昧耶也。如是义證,不胜枚举。《》为儒密,又何疑哉?」叟笑曰:「诚哉是言,然则彼之轩轾儒佛者,匪唯不知佛,抑亦不知儒已。」游既毕,予随叟返嘉兴,为留半月,遂别而之京师,任校订敦煌唐人写经之役。 国变后,予以发起佛教会事至沪,适叟亦以浙乱辟居沪上。相见无言,忻戚交并。予见叟病甚羸,欲举词慰之。叟奋然作色曰:「六合外宁无净土耶?」予曰:「心净土净。六合之界,谁实为之?妄我见销,客尘顿尽,净土之名,且亦不立,何复有非净土也?」叟说,曰:「不期今日乃闻至言。」因留作长谭。予旅沪不及两月,与叟快谭廑数次耳。讵知一别,竟成永诀。叟盖自是遂居沪,而予则于壬子五月奉先慈命,归隐洪都,几十二年未尝出也。噫!予与叟之遇合因缘,岂偶然哉? 叟言论风采,饶有晋人风,故发为辞章翰墨,神姿隽永,尤复令人玩味不倦。惜予与叟嘉会不常,未能尽窥叟之蕴藏,而予不文,又不能悉述所见闻以告硕公也。夫叟之道德、学术、事业、文章,固已昭昭在世,无待赘陈。况予谫陋,略尝海滴,尤弗敢妄赞。然窃谓学业如叟,世实罕伦,其證悟之莹然澄澈,堪称超迈前修,世多悊人,定不河汉予言。叟平生著述极多,然每不自掇拾写定,好为诗词,亦复短笺尺幅,任意狼藉。予此补编,盖廑得十之一二耳,颇冀博雅君子,继续缀辑,俾叟著述之散佚者蔚成完帙,则予与硕公所厚望也。若夫叟之诗,则叟固尝自谓:「吾之于诗,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予于是复何能赞一辞。 太岁在壬申端午后五日,临川李翊灼谨序于旧京之南长街寄庐。
海日楼诗·跋
先师沈乙盦先生曾植,为清同、光朝第一大师,章太炎、康长素、孙仲容、刘左庵、王静庵诸先生,未之或先也。其学术之广袤,略见于《学思文粹》王蘧常先生所著《嘉兴沈乙盦先生学案小识》及王静庵先生《沈乙盦尚书七十寿言》。以予浅学,不足以窥先生宫墙,兹不具论。耳食所闻,康长素初入京,意气飙发,目无馀子。因介得晤先生。时长素不能京语,乃以笔谈。首问先生:「在今之世,尚得为孔子、释迦、基督、穆罕默德否?」先生以片语折之,方爽然自失。又闻俄国哲学家克塞林伯爵东来访道,自矢心如白纸,不存纤毫成见。至沪,因介得见先生,反复问难,卒之衷心倾服,以为得未曾有。又闻杨仁山先生治唯识法相学,亦得先生启示,而欧阳竟无师作《杨仁山先生传》,竟无一语涉及先生,具见先生学泽沾被之广,有非后学所能尽知者。亦如先生精研我国律学,而今日谈清季研律学者但知溯源于沈家本尚书也。先生之学,海涵地负,近世罕匹,诗词藉以抒情,固其馀事耳。先生所著《曼陀罗寱词》,朱彊村丈已为之刊行。诗则以卷帙稍多,未付剞劂。先生于诗本不多作,诗柬唱酬,实由于客武昌帅幕时以应陈石遗先生之倡议,其颠末具详于《石遗室诗话》与石遗先生《海日楼诗》二序中。先生学问奥衍,精通汉、梵诸学,先生视为常识者,他人咸诧为生僻。其诗本清真,但以捃拾佛典颇多,遂为浅学所訾病。第其精粹及合于石遗室所标举之平易准则者,已为石遗先生选入《近代诗钞》及《石遗室诗录》至二百首,则已足供后人窥仰矣。读散原丈跋,知流寓沪渎后收拾散佚,录存近作,经哲嗣慈护重辑成四卷本。予此本则据临川李證刚先生翌灼所钞录者编次而成。读石遗先生序二,知慈护重辑本录诗九百馀首,證刚手录本则显不及此数。予虽忝列门墙,然除髫年应童子试时得数瞻风采外,先生迅即赴皖学使任,予又出国治草木之学,久不得奉手请教益。迨戊午执教南雍,始获间至沪寓拜谒,亦未得读全稿。證刚手录本次序颇多讹舛,證刚没后,予从其哲嗣假来,编次成今六卷本。他年如有学人参照慈护重辑稿,并网罗石遗先生所录存及其他佚稿,俾成全璧,梓以行世,亦盛世尚文之要政也。印度大诗哲泰戈尔,其国人备致敬仰,近方为之举行诞生一百五十周年纪念。而我国大哲如吾师,时人多不能举其姓名,第以书法尚为人所宝重。浮世遭遇之不同有如此者,悲夫! 庚子立夏,门下士胡先骕敬跋。
海日楼诗注·序
诗非待注而传也,而传者又或不能不待注,则亦视乎其时焉。 嘉禾沈寐叟邃于佛,湛于史,凡稗编脞录、书评画鉴,下及四裔之书,三洞之笈,神经怪牒,纷纶在手,而一用以资为诗。故其于诗也,不取一法而亦不舍一法。其蓄之也厚,故其出之也富,非注无以发之。曩谒叟海日楼,叟手一篇诗,曰:「子诹佛故者,此中佛典,子宜为我注。」余曰:「注自优为之,顾今之意则何如?」叟曰:「是固然,子姑注其典耳。诗人之意,岂尽人而知耶?」叟既殁,遗诗散落,同人稍稍裒集丛残中,成若干卷。仲联乃创为之注,邮以示余,余读而善焉。 自昔言注诗者,《三百篇》尚矣。应劭之注《风谏》,颜延之、沈约之注《咏怀》,大都详其训耳。至李善始并所隶之典而注之。唐人之诗,宋人多有为之注者,而宋人所自为之诗,宋人亦注之,其最显者,东坡、山谷。叟之诗,今之东坡、山谷也。神州板荡以来,王者迹熄,诗之为道,扫地尽矣。袭海波之唾残,氓谣俗谚,竞以新名其体,浅学寡闻,得叟之诗,或哆口结舌而不能读。微夫揭而显之者,纵其英光璀璨,宁不随玄陆俱去耶?仲联之先楞仙司成,尝注樊南文、鲍明远诗矣,仲联缵家学,俾叟之诗硕夥纤屑,昭晰无隐,由诗人所隶之典,以曲会夫诗人之意,将叟所谓不可尽知者,亦且于是焉或遇之。异日者,吾又安知叟之诗,不待注而传哉?苏之施、顾,黄之任、史,比于仲联,优绌孰多? 仲联欲余序其书,余老病不斟,曾何足为仲联重?顾念于叟有奉手之雅,其诗之源流正变,前为叟序《乙卯稿》,固言之矣,今但序仲联注诗之指以复之。 甲申嘉平月钱塘张尔田序。时年七十有一。
海日楼诗注·自序
《海日楼诗》者,嘉兴乙庵沈公之所著也。公儒林丈人,群伦大府。道轶萌外,誉馥区中。奚待黻词,始腾来叶。自其中岁,大隐金门。固已藉甚声华,英绝领袖。㤅伯见而倒屣,重黎引为同方。三墨八儒,四营五际。既探其赜,不域其樊。雅诂启六艺之钤,律意坚公羊之守。绎蒙兀之秘史,则不儿證源;跋特勤之唐碑,而象胥累译。固已涵揉九流,雕锼万态矣。晚哜道真,独叩玄宰。趣弥博而旨约,识愈广而议平。入逝多之林,宜黄倾其胜义;拾羽陵之简,上虞资其启键。况复接坐三君,毕归陶铸;尚论百氏,力扫秕糠。类隔音和,通成国之舌腹;三长五不,导知几之微言。海外愿文玄为师,稷下重祭尊之教。夐乎不可尚已!弸中彪外,溢为声诗。公固自譬承蜩,掇之而已。然而鞫情缮性,轹往逴今。诸方遍参,一法不取。逸情云上,潜思渊沈。小雅怀明发之心,魏阙切江湖之望。其隐文谲喻,远叹长吟,嗣宗、景纯之志也;奥义奇辞,洞精骇瞩,马歌鹭铙之馀也。剥落皮毛,见杜陵之真实;飞越纯想,契正始之仙心。一代大家,千祀定论。秀水演派,上溯朱、钱;并世标宗,平揖陈、郑。观其早入樊南,晚耽双井,不薄李、何之体,期沟唐、宋之邮,则如竹垞。搯擢肝肠,难昌黎之一字,冥搜幽怪,蹑东野之畸踪,则如萚石。然前者法物斑斓,或致疑于赝鼎;后者解衣盘礴,或献诮为荒伧。公乃经训菑畬,玄关融液。与风、骚为推激,脱陶、榭之枝梧。截短取长,后来居上矣。籀园西江天马,蹴踏九皋,锻思冥茫,而难辞破碎;夜起沧浪别才,高视左海,自成馨逸,而微失囚拘。盖一徒挹拍黄、陈,单提祖印;一但刿鉥王、柳,取径剑峰。孰如公括囊八代,安立三关,具如来之相好,为广大之教主乎? 特是弦外希音,意内曲致。望帝春心之托,苦无郑笺;泉明述酒之章,易滋燕说。孤诣斯隐,解颐安从?读公诗者恨焉。余以戋材,敢窥䆞窔。勉为疏释,载阅星霜。其中甘苦疾徐之数,可得而言焉。公生前丛稿,漫不自珍。友生排比,后先乖迕。固世代密迩,可效天社之整齐;而弦辙更张,岂免孟亭之附会。其难一也。公自言以经发诗,因诗见道。东京内外之学,中秘今古之文,莫不滂沛寸心,橐籥在手。怀人海国,补郑说之十繇;雅禊临河,融皇疏于五字。余学昧稽古,叹兴望洋。其难二也。公识贯珠囊,旁通铜鍱。三洞七签之笈,叶岩铁塔之函。左右逢源,禅玄互證。以文字之般若,遣空有之名言。方之前修,雅同蒙叟;统笺二集,有愧遵王。彼亲麈谈,犹存罅漏;况余冥索,宁抉渊微?唯崇贤之解头陀,三藏斯能瓶泻;若南城之诠子厚,五咏故从阙如。其难三也。公馀事多能,殚精评鉴。游心艺圃,放意墨林。翻谱录于宣和,承笔谈于历下。虹月沧江之舫,云林清閟之居。玉轴标华,金壶徵故。考利州之帖,订误于覃溪;歌岩山之碑,折中于东观。若此之类,又涉专门。其难四也。公腹笥之富,睪牢古今。使事极纂组之工,缀文根苍雅之籍。时复反熟为冷,易类求新。雕虎增字于孝标,镂象假言于韩子。南华非僻,或窘令狐;虬户逞奇,孰知彦伯?其难五也。集中苔岑协好,酬唱为多。本事旁徵,风流已邈。况鼎革以还,逃名者众。疑古贤于阳五,莫诘平生;披吟劄于月泉,全更姓氏。其难六也。克兹六难,稿经数易。或只义孤寻,穷年始得;或散帙无意,俯拾即来。不求有功,岂云无失。雁湖之注舒国,竹坡之笺简斋,非所敢望也。 抑尤有恨者,公生不逢辰,老伤溃止。当涂应谶,荧惑降童。重华行否德之禅,瓯脱窜流人之簿。通明违世,不下层楼;陈咸荐时,式遵祖腊。身存河济,而兴薇蕨之歌;世异元嘉,猥托黄花之咏。世之论者,或斥为违天之苌叔,或誉为一家之离骚。世代不同,抑扬遂异。后之览者,略其殷顽之迹,挹其古芬之词可也。 重光大荒落之岁玄月,虞山钱萼孙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