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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花满阶除书满床,况兼心静自清凉。
诗醇浑似香山白,字峻曾临黑女张。
律己无休何谓退,于人有益不辞忙。
先生好学后生畏,意气峥嵘云日光。
思如奔水下河床,句似长风掠早凉。
昨夜星辰高的皪,今朝羽翮小舒张。
推敲得意三生乐,开济为怀一世忙。
当此芳华重睹日,问谁还吝热与光。
哦诗三日未离床,昼看云霞夜爱凉。
痛痒关心贻我愧,甄陶冶性累公忙。
理纷已看乱归正,立论应须驰更张。
楼外青山亦难老,多情共我浴秋光。
散公城居倦车马,有如退之思东野。
心画当示知心者,八十山翁来白下。
高楼四壁飞虬龙,霜眉墨气相潇洒。
两翁耳聋手不哑,搦管叙心竞书写。
坐我峨眉太白间,风泉云壑从陶冶。
花溪一棹指弹月,陋室三更雨飘瓦。
钱江之水涌波涛,叶芦扬帆继清标。
本淳才捷胆气豪,浪浪春涨漫平桥。
玄武门高灿秋日,踟蹰偶被方皋识。
自嗟才力非骅骝,春风策励蹄轻疾。
西望琅琊岩岫深,老木酣秾气氤氲。
既喜侪辈为传人,我足不前先生嗔。
注:张汝舟先生名渡,为林散之夫子挚友。曾供职贵州师范大学,后居滁县。精天文历算古诗文,于林散老书画展览会上见余,执手嘉爱,言于散老,谓可与本淳、叶芦为师辈传人。叶芦乃先生之子,在浙师大教文学。周本淳是张老学生,系淮阴师专教授。
昔读杜陵诗,爱其发至论。
乃知五岳外,别有他山尊。
今我谒匋公,赫然此境存。
示我黄山诗,瑰玮摄精魂。
咏松矜高洁,重之若昆崙。
咏石鞭谲怪,析之见底根。
诗怀既坦荡,诲我意复殷。
归来步履轻,宛若服芝荪。
孺衷当可察,临笔愧冗繁。
为诗贵独创,不论深与浅。
深者奥而峻,言赅意多转。
浅者清且畅,情真意弥显。
先生造意奇,陈趋为之浣。
师古不泥古,风光攻绝巘。
颂今缘爱今,年高益黾勉。
作语欲惊人,题材严遴选。
所以虽少许,孜孜费裁剪。
一叶苇航渡,春涛千丈捲。
栖霞古寺摄山陴,我重游之为探奇。
枫林色浅秋未深,过午人稀我亦疲。
松根一径何荦确,沈生挽我入幽陂。
须臾坡转林谷敞,四围老树杂胭脂。
弯腰拾取三五叶,色泽斑斓稍可娱。
倚崖伸纸欲钩写,忽惊前侧现仇池。
巨石半壁天所开,突兀磊砢蹲熊罴。
霹雳訇然犹在耳,天风簌簌吹不移。
其下藤络微曳动,趋拜扪读情共怡。
石畔两枫尤古艳,酣黄娇红若锦帷。
非花而有绰约态,风筛日滤影参差。
偃仰高柯相揖让,青柔傍立桐一枝。
讴吟图写四十载,昔所神游今见之。
好景当前如好书,乍读似已饮醇醨。
安能不归长对此,深斟细酌味其髓。
我虽迩来筋力减,胜处犹能勉攀追。
嗟乎吾子年少当努力,游山读书须趁少年时。
秋涛捲大江,轫发车站后。
夜黑山浓腻,雨细风辐辏。
画意未须萌,诗锋忽暗斗。
暂忘案牍劳,却话童年旧。
江村春方滋,汀柳拂清昼。
矫健随师履,咿唔亲句读。
稚拙情多违,虔敬胸无垢。
夜半风啸竹,草堂雨垂柚。
味得诗书腴,学共金石镂。
孰知堕尘纲,迢递逐声臭。
嗟当而立年,运厄类舟覆。
浦镇春芜绿,抱儿惭喙咮。
煤城电厂明,执铎为学究。
情爱在何许,帝阍高难叩。
偶访矿工家,野篱老红皱。
其人多朴讷,终岁凿坤轴。
煤屑沾衣归,就食不遑漱。
妻孥喜远客,盘案堆饤饾。
别时月坠野,平林灯似绣。
笔触寓烟煤,粗豪在肘袖。
投诗“快哉亭”,此意稍泄漏。
始知方寸外,乃有大宇宙。
既隔三十年,记忆时一透。
往揖彭城雨,或可贾汪逗。
念彼温粹颜,返我花甲幼。
矿工与画师,皆有真诠授。
真诠不可泯,愿向朋侪售。
诗成三步内,逸思每驰骤。
师德传江浦,要言铭座右。
千帆黑压云,片日红熏岫。
一悟得虚灵,魔道两无咎。
痴咏有至东,不啻银瓮富。
敢信郑子言,读我诗者寿。
注:余师林散之先生,居乌江江上村,解放后出任江浦县副县长。矿工,贾汪电厂锅炉工吕家宽。快哉亭,当时《徐州工人报》副刊。散之师赏余“沉云忽压千帆黑,落日犹熏一岭红”句,为定“熏”字胜“烘”字。郑必宽,同乡,甚爱余诗,曾说:读单老师诗可以长寿。
牙檀小巷气严尊,牙檀老人颜粹温。
砖砌瓦檐曾伫立,苔滋藓碧秋复春。
老人仙去久落寞,地兀天摇风烟昏。
忽睹一石傍墙角,峥嵘不掩世纪痕。
非松非云骨棱棱,主人謦欬似可闻。
我家下放原上村,六载归来夙志存。
万卷已付长江波,一砚犹濡岳祖恩。
两浦弦歌未辞苦,留将潜德福儿孙。
一路一踊携一酉,娟娟月朗此窗轩。
自幼爱石梦绛石,讽吟何异欧庐陵。
斯石当是天所遗,慰我轗轲砺我魂。
前年迁居一勺庵,细蒲幽芷披拂扪。
有时作画情怀滞,惹毫拟为解索皴。
每思移石来小院,倩谁能动岳云根。
况我年已过花甲,灵石难祈发欲髡。
岁在戊辰春三月,赫然此石降我门。
车载来者九叔丈,搬入室者康姓邻。
令余最喜者是日,天巧地设妙双臻:四月十九三月四,阳历阴历同诞辰。
娟年六四我六二,得此寿石乐无垠。
痴心念此一尊石,累我九叔踩三轮⑴。
侄女侄婿何所贵,爱如磐石浴朝暾。
圃花瓯草纷罗拜,腴青酽翠宛相亲。
缘会似是三生定,我书案前即只园。
静对崔嵬疑太古,不言缄默神吐吞。
俚诗赋罢未称意,何当就月酹清樽。
海可枯兮石不烂,长留奇气在乾坤。
注:牙檀老人,余岳祖父孙仰之先生,世居南京水西门牙檀巷。余十四岁时所作《绛石轩诗》:“绛石轩中绛石仙,轩中绛石吐云烟。竹疏柏老桐阴冷,坡险岩危泉倒悬。叠石峥嵘傲山势,幽轩雅致别有天。永居此裹长无劫,花木欣荣不计年。”
⑴ 九叔名孙为荣,汽车司机,因失事腰骨病痛方愈。
水岩老蛟宕风神,吐出紫霄一段云。
光敛鹿苑供墨唇,古槎星晕润无痕。
岐黄两世海隅春,忽卧秋窗蒲芷薰。
受我清泉一勺匀,灵鳍欲动笺涛昏。
啸歌浩浩今朝新,廛间万瓦何足云。
注:砚系淑娟义父钱济平公遗物,公常熟鹿苑人,为牧斋之后,钊生弟持砚赠余,钊生亦业医,精针灸,是娟义弟。砚为绛色端石,呈风字形,背有铭曰:“水岩石,琢风字。绍家学,光辉贲。海盐张开福书,胡衣谷刻”。绛云楼,为牧斋所爱柳如是妆楼。
晨坐蒲石斋,风爽意閒远。幽事负平生,发晞青不返。白袷在村原,霞烘刘桥晚。邻翁披褐来,共就棘篱饭。淡淡牧歌扬,疏疏桑柯偃。为言笔杆重,锄轻岂当挽。谁复使之然,蛮荒有高蹇。
徐舍宗生善治印,为余治印取笃信。
迩来奏刀出天然,一印凿成大地震。
揽夕楼头焕朱颜,宛如同在村原径。
濛濛春雨赏茅屋,耕烟犁雨蓑笠映。
爱农乃有原上吟,尊农方刻爱农咏。
农校之人喜吾诗,此印能使诗价振。
朱红映墨墨光腴,白痕零雨农心润。
阡陌萦带秧针浅,春泥陷蹄牛缓进。
牛之淳朴如老农,牛后人如牛之劲。
我曾牵牛犁芋垄,老农喜我有诚性。
原上学耕烟雨亲,回城仍觉锄犁并。
君知我心镌此景,浮名薄誉皆可摈。
捧君此印三稽首,畦边砚边情无尽。
注:邻翁王力奴住楼名“揽夕”。翁曾下放泗阳。
我居一勺庵,院有一块石。
其貌颇不扬,嵚崎在其质。
游罢青城与峨眉,方知此石本来奇。
“看似平常却奇崛”,荆公此语庶得之。
峥嵘铁骨籀篆文,风捲云缠千皴痕。
不缀藓苔有古意,不识娲仙有仙气。
灵根不在林泉下,遁入河阳宝虹画。
慰我幽独两清腴,诗思惊诧忽盘纡。
大峨岭下黯风雨,洗心亭口双虬翥。
白湍黝岩斗琤瑽,飞来一拳憩小圃。
细蒲矮棕映日光,秋窗臆对语锵锵:“峨眉桥椿到东瀛,流漂万里结善因。
洒家亦自峨眉至,报君幼年诗所纪:‘绛石轩中绛石仙,轩中绛石吐云烟’。
吾无烟云吐向君,裸吾体兮袒吾心。
君性婉美太多情,俗累所欺囿于今。
何如缄閟学无生。
吾之形状丑且怪,森森棱角大自在。
吾之陋丑乃文采,吾之怪默乃真爱。
千岁万祀不转移,千岩万岫藏一芥”。
一芥在庭伴一勺,峨眉青城不可凿。
注:峨眉山下桥椿:一八二六年流程六千公里漂至日本越后宫川滨,为良宽所得。椿长七尺,宽三点九尺,现峨眉山下筑亭、桥以志此事。亭壁有良宽像及诗、桥椿照片及六千里流程路线图。斯亦奇矣!
我昔下放时,安危不自警。
秋红栖远村,春碧忆狮岭。
少年耽书卷,深巷一灯炳。
中年客江干,执铎丹心顷。
哦诗又作画,师承得概梗。
文选肌理富,新安笔力猛。
席联管宁洁,镜窥仁寿静。
祖母爱稚孙,篮中时储饼。
施礼师友间,蹊成桃李省。
方庆书味腴,孰料坠厄境。
灵魂触风雷,一扫无騃颖。
爝火渡舟喧,霜月村墟冷。
情亲老农语,疏篱补桐杏。
浅浅蔬供盘,姗姗竹弄影。
已浣草堂砚,更涤灶前皿。
野旷芋垄直,黄叶秋风骋。
我生未有涯,悲来天无顶。
慈亲一辞世,云沉筝断绠。
归来强自适,萧然蛰乡井。
发白不复青,何由娱暮景⑴。
⑴ 此诗成后寄崔华霖,黄宜春夫妇,读而歔欷久之。
贺采善采撷,采撷到宣城。
跋涉数千里,崎岖深涧行。
四山美而秀,深涧澄且清。
滩边多奇石,上有太古纹。
磊砢卧百千,朱紫缭纷纭。
对之双睛明,掇之喜且惊。
贺老焕童颜,叩之声铿铿。
挟裹如怀璧,归来示友朋。
昨访一勺庵,四石幻像生。
一鲤跃于池,鳃鳍鼓兢兢。
一窗稀疏棂,兰芽数箭萌。
前者紫血澌,后者丹砂凝。
不知何人笔,邈远意浑成。
一山倚褐雾,乱芦叶鬅鬙。
有如战国壶,水陆兵马腾。
又如岩壁画,长发舞僰人。
一水沉蕴藻,涟漪泛薄冰。
群鯈倏已去,云影半鲜晶。
知我爱石友,共尊四皓迎。
勺庵留其二,山峙水为泓。
灯下独静对,感君有至诚。
已结金石交,又与奇石盟。
石奇不在石,奇在识石人。
羡彼涧中石,与世无所争。
昭昭映白日,潺潺濯清粼。
古于陶皿片,丹原始情。
早于甲骨字,图写浑沌分。
乃是女娲用,上有灼炼痕。
亦是燧人取,各留火精魂。
朱绶虽缠腰,从不趋阶楹。
紫绡虽披身,亦不佐调羹。
色灿比梵高,不求艺苑旌。
笔胜毕加索,不须欧亚倾。
非若庸画手,戋戋乃骄矜。
好古无古法,薄古无所凭。
倘得此奇石,必沽利与名。
爱石当护石,护石还仗君。
岂不闻深山美石作悲鸣:“毋使我辈离乡井,毋使我辈戴冠缨。
市廛之人欲壑总难平,市廛之人几人能如君”。
注:贺采,关中大荔人,民间文学采集者,音乐工作者,余之诤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