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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胶澄水碾青螺细，手指经营眼难寐。
意中欲作山居图，生来不识山中事。
淡描粉本焦墨改，下笔惟恐人窃视。
山如堆灰树如荠，间置人物疑木魅。
有时刻画学金碧，又与董巨法不类。
东庄一见笑捧肚，令我短气顿憔悴。
示我初阳辋川图，宜于元四大家置一位。
馀生未了笔墨缘，请从此卷穷精义。
画家俗赖呼浙派，故作苍奇成累坠。
初阳脱胎黄鹤老，郁盘横出反无忌。
还思东庄从祖雅山翁，收藏鼎彝金石靡不备。
其中岂复少神奇，何为倾倒初阳独深至。
古今互有短长处，莫问源流某某自。
叔明尚有未到处，知非大言谩刘季。
此图展转流人间，识与不识居奇利。
缥缃签轴渐剥落，鼠啮虫穿同毁弃。
天生神物终当合，辋川卒为东庄致。
吾今愿借十日观，佳画因人又加异。
石几当窗共展看，不耐诸公今昔喟。
请看楼下叠石作小山，万丈峰峦尺寸始。
竹树迷离破蔚蓝，矾头磊落堆青翠。
何须蓝田幽壑奇，已胜兴公水墨戏。
疏疏溪口著钓船，隐隐山腰藏古寺。
凭栏朝暮生烟云，别有天地欲往寄。
君不见残山剩水莫悲歌，朽缯败纸为身累。
不如与君领略盆池山，沃君醇醪拭君泪⑴。
⑴ 郡人张南垣杂土叠石为假山，高下起伏，天然第一。又妙作盆池小山，数尺中岩岫变幻，溪流飞瀑，湖滩淼茫；树木蓊郁，点缀寺宇台榭；石桥墓塔、颓墙败栏，皆一一生动，令观者坐游终日不能出，亦从来所未有。
今年醵钱作重九，相约题诗穷好丑。
群公不畏雨与风，著屐冲泥从饮酒。
长鱼斫鲙银丝飞，笋鞭脱壳和青韭。
黄鸡紫蟹堆满盘，缸面新篘倾五斗。
黄子酒阑出画图，装潢妙手天下无。
金粟笺标双玉轴，吴绫蜀锦重摩挲。
开卷烟岚惊户牖，重冈叠嶂相逶迤。
河阳劈斧营邱树，矾头细碎填青螺。
山阳亭子小如笠，四面阑干来曲屈。
中有高人载酒过，停车立马松杉侧。
紫衣纱帽杂黄冠，杖屦纷然难物色。
卷端题字紫芝生，鹄头小篆何精明。
匡庐道士山中去，从此人间无姓名。
后幅长笺题某某，蝇头细草间真行。
此中只识宋金华，八言七字排钟鐄。
其馀诸公碌碌耳，吞声饮泣空悲鸣。
展卷未完寒具设，双眼如花心欲折。
轩窗四面秋风来，阶前乱舞娑罗叶。
江山总作烟云观，澜翻跋尾劳唇舌。
宋人遗墨元人题，王孙玉树长萋萋。
吾侪赋诗看画亦不恶，丁香阁内夜半醍醐啼。
君不见凉月一轮照茅屋，树叶打窗风卒卒。
瓶倾罍耻冻欲僵，那得雅怀生郁勃。
又不见高堂会客沸笙歌，扬州秋露波光滑。
重云叠叠吹不开，短檠烛泪愁红蜡。
今宵有酒复有月，月正当圆酒不竭。
主人卖药颇得钱，脯果时为良友设。
团圞杂坐生面稀，细视方知半吴越。
狂吟怪叫非酒徒，亦能一饮尽百罚。
藏钩赤六何喧腾，往返输赢看颜艴。
有时辟易多先声，群峰万骑来排突。
战酣出没游刃馀，平冈兔起落苍鹘。
湖海元龙百尺楼，馀子下风堪结袜。
余独退舍袖手观，两贤相避如蛩蟨。
阿买真能张吾军，下驷当之已张蹶。
遂令东庄叹绝奇，斜倚交床书咄咄。
剪灯捉笔记盛事，隃麋细碾苍龙骨。
纸团分韵共阄探，各从冷淡寻生活。
客辞出门月转东，细落霜花浸石发。
河水逆其性，横怒无安流。
皓旰失故道，澒洞驰奔牛。
黑云捲黄沙，白浪吹不休。
遥瞩枯杨丛，人烟聚一邱。
日暮犹乞火，夜半无停舟。
旋溜改崖岸，盘涡长沙洲。
屋舍荡芦苇，平野迷田畴。
崩雷击砰磕，老蛟馋膏油。
支祁掣锁钥，天吴拥旌斿。
熌烁眩万状，光怪腾簸蹂。
金堤一朝决，势迅诚难收。
社长不敢慢，步传如星投。
文书十五通，到县复到州。
州官上督府，当食停珍羞。
急骑召僚属，轶会宁迟遛。
肩背互支倚，反唇撑双眸。
尻高头拄（去声。）地，欲语声薄喉。
再四导之言，众论俄嘲啁。
或上追禹力，或下咎阳侯。
或陈汇蓄策，或开宣泄谋。
或言休气积，或谀荣光浮。
崇朝到昏黑，聚讼徒喧啾。
一官颃然至，高论压辈俦。
自言诸公等，碌碌难与筹。
水经不记忆，何道穷探搜。
治病先治标，去害去其尤。
堤防弗早筑，泛滥躝九州。
宣房既应塞，酸枣诚堪忧。
四渎汇趋仰，奥府神所陬。
割鲜陈白马，列币傧黄球。
人力不足恃，罄咳通深幽。
拯救是为亟，外此宜何求。
上官然其言，毋烦费咨诹。
鸠工审面势，冈阜云烟侔。
延亘数里强，杰阁连重楼。
甃甓叠高亚，榱桷工雕锼。
占日从祭祀，灵风飘飕飕。
妖巫前致祝，揖让三献酬。
堂上列官吏，堂下排倡优。
牲牢既肥腯，鼓乐畅歌讴。
剪䌽绘旂旄，镕金制兜鍪。
镂刻像舳舻，樯橹事事周。
榜人倚阑棹，黄帽踞舵楼。
台隶擎朱幡，女侍弹箜篌。
礼毕申再拜，纸钱号松楸。
轰然散幕属，符檄下督邮。
十户出一夫，丁役凭官抽。
锹锸牢束缚，筐筥盈车辀。
淇园千亩竹，斩伐无一留。
桩楔洎钉橛，殃祸到薪槱。
柳树郁葱翠，取尔枝条柔。
老翁鬓发秃，行步半伛偻。
伶仃刺霜雪，犹担土一掊。
不敢自怨苦，宁与官府雠。
自从河水决，三载废耕耰。
远贾乏行资，出入徒悲愁。
家住黄河边，田亩西陇头。
陇头叠石磴，下筑千丈沟。
沟水响活活，浊血浮骷髅。
民命不足惜，飘忽如蜉蝣。
河伯胡不仁，庙祀空千秋。
水旱无刑诛，丰稔书勋猷。
大呼两耳塞，卑视两目瞀。
对此黄河夫，亦知惭愧不。
周道平如砥，往来千百群。
执策独之子，大声空云云。
车亦不能先，马亦不能后。
莫后与莫先，何用苦驰骤。
小车声硌硌，大车声磤磤。
重载致远道，弗以奔轶闻。
物物各异用，不得同功勋。
陂陀石荦确，伶仃刺霜雪。
冰坚错齿牙，十步四五跌。
鞭策不暂停，谁念汝驽劣。
如何驰康庄，亦复蹈前辙。
余性不嗜酒，酒味颇领略。
一盏意和畅，两盏气腾跃。
三盏更陶然，瞠目视杯杓。
融洽杂醉醒，醇醪等糟粕。
斟酌不受嗤，聊以寄所托。
举头送归鸿，得趣在寥廓。
有时聚群从，百钱供社醵。
酸甜饤枣梨，寒具间馎饦。
葱韭脍鱼羹，椒姜燔兔臛。
桃花注叵罗，𨤍醁倾凿落。
飞觥羽檄投，觞政恣剽掠。
赤六继藏钩，胜事未为虐。
狡狯趋机先，长厚困束缚。
小户难张（去声。）军，偏师气力弱。
上堂吐锦茵，叩阁乞扃钥。
归作连日卧，中酒事汤药。
病起鉴前车，三章与酒约。
汝如颠狂士，只可供戏谑。
数见殊不鲜，旷阔亦作恶。
招来汝弗欣，麾去汝弗怍。
从兹五六年，与酒无厚薄。
去岁游京师，漫浪乖量度。
尖风刺老眼，软尘陷双脚。
三百青绫刺，宁换墨盈橐。
遨游多新欢，车笠失旧诺。
白昼喧街衢，黄昏锁帘幕。
就月登南楼，觅睡到东阁。
肯索郑虔钱，空荷刘伶钁。
长笺通姓名，素心终莫莫。
昔贤戒乾糇，志士守藜藿。
胡为轻此身，进与饮食搏。
归计决翻然，挥手别京洛。
乘流荡两桨，不愁春水涸。
系缆菰芦乡，人家留小泊。
月落黑前溪，更残咽铃柝。
羁怀少梦寐，閒情如中疟。
市虚无酒沽，篙师供北酪。
气味辛辣殊，柔脆苦煎煿。
触臭已颠𨆫，讵足烦啜嚼。
遂令生趣绝，千叹鲜一噱。
犹幸故乡近，弗厌久离索。
屈指春夏交，息肩释芒屩。
高吟归去来，此计定不错。
犬熟傍衣裾，鸡喧啼腷膊。
开户草木光，绕檐乌鸟乐。
閒閒桑者间，买田在西郭。
茅堂粗布置，泥壁新涂垩。
嫩垂鹅黄丝，粉脱龙孙箨。
瓶盎曲米香，糟床响竹笮。
折柬招晚村，惠然弗我却。
木榻庋前荣，解衣暂盘礴。
净洗万斛泥，疑滞写各各。
今人不足云，古人犹可作。
回首车马尘，魂梦已如昨。
陈生研北恣耕耘，摩挲帖括何坚勤。
昼夜历鹿烦心君，气郁肝鬲火炽焚。
两耳作恶声殷殷，初如闇室聚秋蚊。
忽若铁骑驰中军，庸医不解漫云云。
艾叶缚束灼且熏，遂令疾痛无埃垠。
三年药裹辞功勋，俗儒哆口乱大文。
同器不辨莸与薰，淫哇喧聒何纷纭。
鸡鸣咿哑犬狺狺，蜉蝣摇撼千百群。
元音雅乐孰剖分，道听涂说目微䦩。
薄喉欲吐露齿龈，人如中酒时酣醺，自谓剽贼逮典坟。
我欲与子断塞簧鼓碎篪龥，埽除恶札砺斧斤。
狂呼细语镇不闻，雷霆战斗空磤磤，出门大笑等烟云。
连年铁铸九州错，万事休休与莫莫。
襆被萧条归去来，纸鸢一叶随风鹗。
孟婆何事太颠狂，骇浪惊飙长作恶。
黄沙滚滚正如烟，那得柔风软胜绵。
系缆只愁枯柳断，解缆还愁碇力偏。
故乡春涨桃花绿，欸乃声中飞箭速。
如何此地水黏天，篙师无事閒摩腹。
阑干袖手立移时，白苇黄茅尽日吹。
寄语来船休笑乐，风转横塘篷脚落。
我亦晴帆趁饱风，安流直到桑园泊。
旧种松柏俨成行，新种松柏如人长。
去年手自勤粪溉，只愁病蠹枝条黄。
山前楢柞势参天，山后桃李花秾鲜。
正须果实傧俎豆，弗令攫夺群儿颠。
鱼梁蟹椴密如麻，南邻北舍争鱼虾。
顿教拔取无一剩，回澜屈曲奔龙蛇。
墓傍左右沟渠流，雪残冰解潦气收。
雈蒲荻苇塞两岸，剪伐裍缚宁迟留。
阶除叠石瞰清池，历历荇藻鉴须眉。
尔供朝汲弗浣濯，辘轳长系青绳丝。
三间丙舍村道傍，猪圈鸡栅罗两厢。
门前日色刚到地，便尔埽除打麦场。
桑秧新插生意微，莫折柔条嫩叶归。
春服未成春强半，已见蚕蛾叠翅飞。
田塍错绣菜花黄，豆䕸垂垂烘日香。
主人归日不多日，可有糟床压酒浆。
〖候开闸不得，又无游览地，兀坐舟次。耳目所及，口腹所供，殊少欢趣。遥思故乡，时当暮春，胜事多矣。物有极细，事有最微，萦系于怀，便不能去。因作《六忆诗》，用述鄙意。山野朴陋，无大志愿。农圃之诮，适所乐矣。〗
野塘浴箫箔，荡漾池水清。
吴蚕正三眠，绕屋鸧鹒鸣。
茜裙采桑女，三五陌上行。
摘叶不摘椹，一饱非所营。
群儿恣掇拾，亦复供父兄。
色并荔支房，味敌杏花饧。
莫嗤口吻馋，食之移性情。
万香团深坞，孤标不肯双。
一枝弄疏影，绰约照寒江。
自领幽趣足，宁受群葩降。
素娥曳缟袂，玉女窥明窗。
诗人难比似，得句无好腔。
清芬供茗碗，喧浊辞酒缸。
徙倚兴未惬，为我烧银釭。
草木郁不发，鼓荡资和风。
欣欣尽萌茁，不知造化功。
花朝多胜事，亦复及儿童。
剪纸作鸢鹞，挽以青竹弓。
举翮百丈强，迅速摩青空。
一放不得收，线断随飞篷。
舒卷有妙理，云霄宁可穷。
人面多冷热，鸟鸣无新旧。
遥想故园春，万卉青红斗。
交皆黄鹂声，百啭圆如豆。
巡檐觅主人，十过不一觏。
花瓣舞閒阶，虫丝窣虚牖。
杜宇并醍醐，弗复爱口咮。
为劝主人归，山田待锄耨。
兀处羡壮游，羁人思故庐。
故庐亦不恶，绕舍竹萧疏。
琅玕千万个，重阴净阶除。
春雨蛰虫怒，箨龙一夜舒。
脱绷稚子肥，不用长镵锄。
芳馨鼎食贵，宁独慰饥虚。
咄嗟曳裾客，对食歌无鱼。
湘梅飘玉屑，桃李散锦裀。
造物不爱宝，色香竞芳新。
灼灼海棠花，婀娜娇阳春。
乞栽南窗下，叠石护嶙峋。
前月乡信到，柯叶殊蓁蓁。
蓓蕾勿早拆，含苞待主人。
花前发归思，惨淡疲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