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行

甲午季春,偷闲得浮生几日,骋目于涿鹿之野,探幽于轩辕之丘,般游与共幻庐、金水先生者二,时燕山北麓天公作美,丹阳溜金,苍松老杏藻饰千里,俨如造化,尤恐人景不长共,遂爬梳历历,作文以记之。
夫轩辕之丘,隈燕北太行之交,东望灵山,南驰涿鹿,西走黄羊,北立鸡鸣;而官厅浩淼于开阖之间,扼中原之鳌喉,吞吐汪洋,浩浩东去;万壑嵯峨,戟列兵陈;鹰击豹走,草木峥嵘;气象之盛,睥睨天下。始信吾祖降神农于坂泉之畔,斩兵主于涿鹿之野,合诸侯于釜山之巅,有熊一族遂家天下而开华夏泱泱五千载。方其时也,虽瞻太华不足以勒其功,虽执椽笔不足以铭其志,一朝功业何其伟哉。
然斗转星移,烽燧尽冷,昔日风流都付于苍烟落照。坂泉已矣,桑干竭流,碑残碣断,塔孤僧愁,唯荒城之蓬蒿,断崖之熏木,苍茫顾对,遥瞻先祖踵武争雄也哉。
于是绕羊肠,攀巉岩、转千壑,小众山,平移头顶九天日,虚驾云衢万里风。涌泉思出流浩浩,忘机诗句自来投。有塔摩天,烛烟见召,兵主之墓,老松环抱。金水先生指曰:“此非古木八百岁,塔龄已近千载乎?然古木初生塔成日,蚩尤已死四千年矣。”予笑曰:“古来登临怆然若此,我辈亦然,难逃乾坤三尺剑,风尘一布衣之慨,然时俗不古,荒冢香断,骚人情怀尚可复乎?”幻庐先生续曰:“不然,风物美于水墨之点染,神韵出于造化之勾勒。况林泉无主,古今一也,今吾与二子浪迹于云山变幻之麓,踵虎溪三笑之馀韵,俯仰之间不分今古,虽难攀前辈风流,然不失其趣耳,贤于泉下亦应有叹于斯人。比夫村犬争吠,汲汲于功名者,岂不美哉?”遂相与莞尔。
归而过野店,杏花流绯,沐香拍酒,涌觞反复之后,予折一支于案,敲箸歌曰:“邀子看花花亦友,莫愁花艳无长久,花香伴得子行吟,从此子行花不朽。”嘱分韵裁律各一,以记寻幽,而艳羡于后来者,二公拊掌。
翌日清晨倚剑楼主人吮毫于轩辕湖畔



野店小酌分黄帝城蚩尤寨四平韵分写神农、轩辕、兵主、杏花
炎帝庙
神农坛坫圯夯城,春草蓬蓬火后生。一日遍尝能百毒,千秋有祀著先耕。
玄天粟雨佳禾种,玉体通关上药名。我亦潜夫知稼穑,祭由五谷代三牲。
黄帝城
黄水黄沙肤并黄,吾华一脉帝之乡。群山合拱九龙柱,万国同朝三祖堂。
海雨浪浪云浩浩,天风烈烈日苍苍。轩辕台下汤池碧,嫘祖青丝映采桑。
蚩尤寨
俨然高祝相尤蚩,鹿野黎原亘古奇。首战但赢分苦醢,新登惟剩抚残碑。
敷陈后土云雷族,想像丰林虎兕师。一去五千无信史,漫徵无字史前期。
杏花村
色褪香深韵始尤,非桃非李竟何究。小楼倚旆新苞冷,古道低箫泛指柔。
数探江湖驴背上,含嗔村舍土墙头。宛转南天春雨暮,蓟北烟云十六州。(幻庐)

炎帝庙
遍尝百草解民忧,未必刀兵出冕旒。福泽已然传五谷,风华岂止仰千秋。
闲云似幻厉山影,故迹长存涿鹿畴。只恨祠堂真不类,心香何处奉殊尤。
黄帝城
五千年事去迷离,更向何方證故知。泽被千秋因土德,宾从万族仗云师。
辉煌青史当年迹,寂历黄城此日基。徙倚残垣瞻宇内,神州无处不繁蚩。
蚩尤寨
沟壑纵横入混茫,当年古寨接城场。松冠未改摩天势,泉水犹存太古凉。
同是名存身已朽,奈何败寇胜为王。而今苗裔知何在,想见肌肤亦自黄。
营地周遭遍植杏树小住期间恰值花开最盛每日外出如穿行琼林玉海间赋此以记
知我来游特地迎,矾山连夜灿瑶英。已将皎洁欺姑射,更把芳菲压玉京。
野店酒添花气味,军营号杂鸟歌声。归途阵阵吹香雪,多少妖娆下碧城。(金水)

炎帝庙
徒步寻幽野兴长,遥追王业亦苍茫。山风万里驱云海,夭杏千层掩径荒。
昔日兵分新主仆,今朝谁识旧封疆。阪泉乾涸询乡老,慨叹人间总故常。
黄帝城
戎服书生敢忘情?春风作客上王城。四蛇盯绕倾河秀,九虎锋摧仗剑行。
文字生来未啼泪,武功亘古厌谈兵。二公归去且休恨,扑面笙歌满帝京。
蚩尤寨
绛帛飘萧不奈愁,当年此地亦雄谋。浮屠悢怆傍兵主,古寨峥嵘卧壑秋。
碑断坐收山色冷,松虬鸟瞰日光浮。未知暮霭苍茫里,十万貔貅发未收。
杏花村
帘外蝶飞霜雪姿,坐中骚客竞遐思。仙人种树济南海,元献盗花思北枝。
野店言欢三盏酒,春游分韵四篇诗。云洲虽远君何羡,别样风流对此时。(水墨)

黄帝城
五千年事长风吹云去纷披,野老唯知耕耘故城基。残兵断器碍锄耒,田头垄上常抛之。
拾来摩挲辨纹理,思绪还同风云驰。当时三战并炎帝,破雾还斩蚩尤旗。
高坛合符盟天下,神龙从此全威仪。桀纣荒淫未敢变,蒙满外寇岂能移。
轩辕湖涌千重碧,黄帝杨发万条枝。海岳而今多奇变,湖碧杨发到何时。
四望寒山尽寥落,且自荒城高处立蚩蚩。(金水)

访阪泉
行尽枯壑乾土沟,为寻阪泉作此游。谁知千载发源地,化作村角乱石丘。
石阶闲坐曝暄老,纷纷指点语绸缪。周遭街巷连房屋,皆是三十年前泉水头。
昼夜砰訇撼四野,波涛势涨桑干流。闻言始悟来时所见之沟壑,原是当时奔泻之长湫。
遥忆炎帝艺五谷,声名直与神农侔。嘉禾遍野争灌溉,曾同有熊拚戈矛。
息兵止戈共稼穑,成就千年草木丰茂之芳州。何事源泉变涸谷,只消人间三十秋。
开山掘地无停休,炎帝著意警远忧。可奈时人不自省,只为后人遗怨尤。(金水)

吊蚩尤南坟
寂历坟前路,怪石满山岗。不见坟前青草长,惟见古木古塔指穹苍。
古木八百岁,古塔几沧桑。古木初生塔建时,蚩尤已死四千霜。
身被醢兮又何伤,不知而今苗裔在何方。遥望当年屯兵处,高崖莽莽撑天黄。(金水)

附:癸巳年两首
黄帝城歌 癸巳冬与王公立平游黄帝城遗迹访吾祖轩辕立像于荒草中,感慨有赋
古迹行藏残照里,秋坟何处飞黄纸。尔来雄踞五千年,一朝流尽桑干水。
忆昔吾祖建此都,雨师风伯意何如。七十二战平天下,百兽俯爪龙作图。
合符功就去有熊,易氏拜赐帝王城。胄祀绵延夏商后,潇潇几度动刀兵。
誓师伐纣越千载,牧野尸陈血如海。燕北召公封武阳,城头野花开七彩。
须知王气下苍茫,铿锵剑履走黄羊。按剑睥睨天骄种,汉家男儿雄四方。
英魂含笑泊天涯,风雪关河苦作家。大将阵前折白刃,龙战百死拓中华。
锁国哀哉愚旧民,红毛白鬼象蛇吞。豪情多少轻付了,秋雨秋风愁煞人。
太祖仗剑起潇湘,卅载崎岖定玄黄,真情不改尤兄弟,一样携手赴国殇。
处处忽惊唱太平,烟花十里满帝京,海疆旱界贼未死,空有宝刀啸殷虹。
忍视纷纷腐儒子,拜金享乐两不齿。一朝贼寇乱华夷,纠纠几人敢赴死。
赖有寺僧名鉴真,重为吾祖塑金身。虽为百尺红泥像,情意殷殷莽昆仑。
与公今日祭先贤,慨叹过隙又一年。金甲沉埋生埃蠹,倡优佩剑舞人前。
愿借天风下此城,秋毫四野竞雄鸣。浮云万里生颜色,滚滚雪涛潮碧青。
君不见三十年来冷烽堠,俊男快女哭风流,美人朱颜英雄鬓,一样青山惧白头。(水墨)

蚩尤寨歌 癸巳初春与孙利寻访蚩尤寨有赋
山花摇曳草青青,野寨傍崖人少行。溪濑泠泠飞雪涧,晴丝袅袅斩春风。
路转羊肠定车边,野鸮磔磔欲摩天。骄阳吞入金乌里,赤焰飞出云海间。
遥望松骨立如峰,又似地府跃黑龙。一霎阴霾六合起,腾腾杀气遍九重。
恍见云旗驭风来,六龙犹自驾崔嵬。手按长刃怒未发,半付亡灵半劫灰。
还思涿鹿辟千古,干戚横空血枫舞。吾祖合符家天下,战神铩羽去踵武。
毅魂或是摄森罗,弱水三千等閒过。十万鬼雄扬战甲,誓言重整旧山河。
君不见龙泉寺里失龙泉,百尺森森水泄寒。鼙鼓如雷发深夜,或闻精锐出九渊。
又不见美人裙袂蔽云霞,如蚁香车满京华。昔日王师无限恨,至今明月照龙沙。
少年从军方二九,西行三秦气如斗。此心独羡羽林郎,白马银鞍貔虎吼。
狂飙吹下胭脂山,万里星河锁玉关。胡虏不来霜浩浩,当时空冷大刀环。
登眺渤海意未央,击掌啸歌眸生凉。归来鸥鸟唳声急,落叶潇潇泛沧浪。
慨然弹指三十秋,匣铁高悬倚剑楼,今日赠君蚩尤曲,长歌夜夜骇斗牛。(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