骢马行(己亥) 明 · 李廷龟
行到卢龙县。人有牵马来者曰。是马也朝发通州。夕而到此。良马也。请鬻之。算其程馀五百里。余闻而惊之。试使从者骑。矫若游龙。飘如掣电。信乎其良骥也。至于五百里。则犹不之甚信。人乃众證于人。以直其言之不诬。余亦博访以实之。果验诘其直。不满数十金。余又惊问曰。何其价之廉也。人曰。关中连岁荐饥。鬻子卖妻为食。吾本村氓。虽良马。无所用之。鬻于市。人皆不顾。吾以是贱卖求易售也。余甚戚之。而又自言曰。蠢哉人也。虽甚饥。岂不耐一日。献之天子。将有重赏。若是则马得所归而人获其价。今乃不然。是盖其人固常以凡马畜之。而不识其才之为可贵也。惜矣。古称冀北多良马。斯固冀北之野。而世传汉武帝破大宛。收名骏。放之于此。此必其种也。饲之不尽其量。御之不以其道。犹且五百里。若使沐以清波。养以良箕。登天子之高厩。驾天子之和銮。振策而临大道。王良、造父为之先后。则其必昂然振鬣。尽展其才。岂特千里而已哉。今乃屈辱于村夫。服役于盐车。垂头帖耳。日就消瘠。价十金连岁而不售。是将饿死于皂枥之间。而为驽马所笑。悲夫。昔燕昭以千金买死骨。死且买之。况生者乎。惜乎。斯马之不生于其时也。古人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马之不遭人耶。人之不遭马耶。是特所遭者。非其人也。呜呼。岂独马也哉。呜呼。岂独马也哉。
卢龙县上大宛骢,异种远自流沙东。
雄姿飒爽动光彩,长鸣振鬣如惊鸿。
人传有奇骨,万里方汗血。
朝洗潞河烟,夕秣榆关月。
骑来试道左,瞥如流星过。
人间神骏不易得,绿駬乘黄亦斯下。
牵之入市门,并驱驽马群。
见者但皮毛,才钝谁能分。
垂头色凋丧,伏枥空含冤。
驽马反骄嘶,𨁂蹀当道驰。
古来才大不适用,浅技小器宜于时。
穷通本如此,肉眼滔滔是。
吾欲献天子,一使太圉群马皆羞死。
伯乐死已久,谁知驽与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