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多说东明王神异之事。虽愚夫騃妇。亦颇能说其事。仆尝闻之。笑曰。先师仲尼。不语怪力乱神。此实荒唐奇诡之事。非吾曹所说。及读魏书通典。亦载其事。然略而未详。岂详内略外之意耶。越癸丑四月。得旧三国史。见东明王本纪。其神异之迹。踰世之所说者。然亦初不能信之。意以为鬼幻。及三复耽味。渐涉其源。非幻也。乃圣也。非鬼也。乃神也。况国史直笔之书。岂妄传之哉。金公富轼重撰国史。颇略其事。意者公以为国史矫世之书。不可以大异之事为示于后世而略之耶。按唐玄宗本纪。杨贵妃传。并无方士升天入地之事。唯诗人白乐天恐其事沦没。作歌以志之。彼实荒淫奇诞之事。犹且咏之。以示于后。矧东明之事。非以变化神异眩惑众目。乃实创国之神迹。则此而不述。后将何观。是用作诗以□□记之。欲使夫天下知我国本圣人之都耳。
元气判𣳎浑,天皇地皇氏。
十三十一头,体貌多奇异。
其馀圣帝王,亦备载经史。
女节感大星,乃生大昊挚。
女枢生颛顼,亦感瑶光炜。
伏羲制牲牺,燧人始钻燧。
生蓂高帝祥,雨粟神农瑞。
青天女娲补,洪水大禹理。
黄帝将升天,胡髯龙自至。
太古淳朴时,灵圣难备记。
后世渐浇漓,风俗例汰侈。
圣人间或生,神迹少所示。
汉神雀三年,孟夏斗立巳(汉神雀三年四月甲寅。)。
海东解慕漱,真是天之子⑴。
初从空中下,身乘五龙轨。
从者百馀人,骑鹄纷襂襹。
清乐动锵洋,彩云浮旖旎⑵。
自古受命君,何是非天赐。
白日下青冥,从昔所未视。
朝居人世中,暮反天宫里⑶。
吾闻于古人,苍穹之去地二亿万八千七百八十里。
梯栈蹑难升,羽翮飞易瘁。
朝夕恣升降,此理复何尔。
城北有青河(青河今鸭绿江也。),河伯三女美(长曰柳花。次曰萱花。季曰苇花。)。
擘出鸭头波,往游熊心涘(自青河出游熊心渊上。)。
锵琅佩玉鸣,绰约颜花媚⑷。
初疑汉皋滨,复想洛水沚。
王因出猎见,目送颇留意。
兹非悦纷华,诚急生继嗣⑸。
三女见君来,入水寻相避。
拟将作宫殿,潜候同来戏。
马挝一画地,铜室欻然峙。
锦席铺绚明,金樽置淳旨。
蹁跹果自入,对酌还径醉⑹。
王时出横遮,惊走仅颠踬⑺。
长女曰柳花,是为王所止。
河伯大怒嗔,遣使急且驶。
告云渠何人,乃敢放轻肆。
报云天帝子,高族请相累。
指天降龙驭,径到海宫邃⑻。
河伯乃谓王,婚姻是大事。
媒贽有通法,胡奈得自恣⑼。
君是上帝胤,神变请可试。
涟漪碧波中,河伯化作鲤。
王寻变为獭,立捕不待跬。
又复生两翼,翩然化为雉。
王又化神鹰,抟击何大鸷。
彼为鹿而走,我为豺而趡。
河伯知有神,置酒相燕喜。
伺醉载革舆,并置女于輢(车傍曰輢。)。
意令与其女,天上同腾辔。
其车未出水,酒醒忽惊起(河伯之酒。七日乃醒。)。
取女黄金钗,刺革从窍出(叶韵)。
独乘赤霄上,寂寞不回骑⑽。
河伯责厥女,挽吻三尺弛。
乃贬优渤中,唯与婢仆二。
河伯大怒,其女曰。
汝不从我训,终欲(一作辱)我门。
令左右绞挽女口,其唇吻长三尺。
唯与奴婢二人,贬于优渤水中。
优渤泽名,今在太伯山南。
渔师观波中,奇兽行𩣚騃。
乃告王金蛙,铁网投湀湀。
引得坐石女,姿貌甚堪畏。
唇长不能言,三截乃启齿。
渔师强力扶邹告曰,近有盗梁中鱼而将去者。
未知何兽也,王乃使鱼(一作渔)师以网引之。
其网破裂,更造铁网引之。
始得一女,坐石而出。
其女唇长不能言,令三截其唇乃言。
王知慕漱妃,仍以别宫置。
怀日生朱蒙,是岁岁在癸。
骨表谅最奇,啼声亦甚伟。
初生卵如升,观者皆惊悸。
王以为不祥,此岂人之类。
置之马牧中,群马皆不履。
弃之深山中,百兽皆拥卫⑾。
母姑举而养,经月言语始。
自言蝇噆目,卧不能安睡。
母为作弓矢,其弓不虚掎⑿。
年至渐长大,才能日渐备。
扶余王太子,其心生妒忌。
乃言朱蒙者,此必非常士。
若不早自图,其患诚未已⒀。
王令往牧马,欲以试厥志。
自思天之孙,厮牧良可耻。
扪心常窃导,吾生不如死。
意将往南土,立国立城市。
为缘慈母在,离别诚未易⒁。
其母闻此言,潸然抆清泪。
汝幸勿为念,我亦常痛痞。
士之涉长途,须必凭騄駬。
相将往马闲,即以长鞭捶。
群马皆突走,一马骍色斐。
跳过二丈栏,始觉是骏骥(通典云。朱蒙所乘。皆果下也。)。
潜以针刺舌,酸痛不受饲。
不日形甚癯,却与驽骀似。
尔后王巡观,予马此即是。
得之始抽针,日夜屡加喂⒂。
暗结三贤友,其人共多智(乌伊,摩离,陜父等三人。)。
南行至淹滞(一名盖斯水。在今鸭绿东北。),欲渡无舟舣⒃。
秉策指彼苍,慨然发长喟。
天孙河伯甥,避难至于此。
哀哀孤子心,天地其忍弃。
操弓打河水,鱼鳖骈首尾。
屹然成桥梯,始乃得渡矣。
俄尔追兵至,上桥桥旋圮⒄。
双鸠含麦飞,来作神母使⒅。
形胜开王都,山川郁㠑岿。
自坐茀蕝上,略定君臣位(王自坐茀蕝之上。略定君臣之位。)。
咄哉沸流王,何奈不自揆。
苦矜仙人后,未识帝孙贵。
徒欲为附庸,出语不慎葸。
未中画鹿脐,惊我倒玉指⒆。
来观鼓角变,不敢称我器⒇。
来观屋柱故,咋舌还自愧(21)。
东明西狩时,偶获雪色麂(大鹿曰麂)。
倒悬蟹原上,敢自咒而谓。
天不雨沸流,漂没其都鄙。
我固不汝放,汝可助我懫。
鹿鸣声甚哀,上彻天之耳。
霖雨注七日,霈若倾淮泗。
松让甚忧惧,沿流谩横苇。
士民竞来攀,流汗相𥈭眙。
东明即以鞭,画水水停沸。
松让举国降,是后莫予訾(22)。
玄云羃鹘岭,不见山逦迤。
有人数千许,斲木声髣髴。
王曰天为我,筑城于其趾。
忽然云雾散,宫阙高㠥嵬(23)。
在位十九年,升天不下莅(24)。
俶傥有奇节,元子曰类利。
得剑继父位,塞盆止人詈(25)。
我性本质木,性不喜奇诡。
初看东明事,疑幻又疑鬼。
徐徐渐相涉,变化难拟议。
况是直笔文,一字无虚字。
神哉又神哉,万世之所韪。
因思草创君,非圣即何以。
刘媪息大泽,遇神于梦寐。
雷电塞晦暝,蛟龙盘怪傀。
因之即有娠,乃生圣刘季。
是惟赤帝子,其兴多殊祚。
世祖始生时,满室光炳炜。
自应赤伏符,扫除黄巾伪。
自古帝王兴,徵瑞纷蔚蔚。
未嗣多怠荒,共绝先王祀。
乃知守成君,集蓼戒小毖。
守位以宽仁,化民由礼义。
永永传子孙,御国多年纪。
⑴ 本记云。夫余王解夫娄老无子。祭山川求嗣。所御马至鲲渊。见大石流泪。王怪之。使人转其石。有小儿金色蛙形。王曰。此天锡我令胤乎。乃收养之。名曰金蛙。立为太子。其相阿兰弗曰。日者天降我曰。将使吾子孙。立国于此。汝其避之。东海之滨有地。号迦叶原。土宜五谷。可都也。阿兰弗劝王移都。号东夫余。于旧都。解慕漱为天帝子来都。
⑵ 汉神雀三年壬戌岁。天帝遣太子降游扶余王古都。号解慕漱。从天而下。乘五龙车。从者百馀人。皆骑白鹄。彩云浮于上。音乐动云中。止熊心山。经十馀日始下。首戴乌羽之冠。腰带龙光之剑。
⑶ 朝则听事。暮即升天。世谓之天王郎。
⑷ 神姿艳丽。杂佩锵洋。与汉皋无异。
⑸ 王谓左右曰。得而为妃。可有后胤。
⑹ 其女见王即入水。左右曰。大王何不作宫殿。俟女入室。当户遮之。王以为然。以马鞭画地。铜室俄成壮丽。于室中。设三席置樽酒。其女各坐其席。相劝饮酒大醉云云。
⑺ 王俟三女大醉急出。遮女等惊走。长女柳花。为王所止。
⑻ 河伯大怒。遣使告曰。汝是何人。留我女乎。王报云。我是天帝之子。今欲与河伯结婚。河伯又使告曰。汝若天帝之子。于我有求昏者。当使媒云云。今辄留我女。何其失礼。王惭之。将往见河伯。不能入室。欲放其女。女既与王定情。不肯离去。乃劝王曰。如有龙车。可到河伯之国。王指天而告。俄而五龙车从空而下。王与女乘车。风云忽起。至其宫。
⑼ 河伯备礼迎之。坐定。谓曰。婚姻之道。天下之通规。何为失礼。辱我门宗云云。
⑽ 河伯曰。王是天帝之子。有何神异。王曰。唯在所试。于是。河伯于庭前水。化为鲤。随浪而游。王化为獭而捕之。河伯又化为鹿而走。王化为豺逐之。河伯化为雉。王化为鹰击之。河伯以为诚是天帝之子。以礼成婚。恐王无将女之心。张乐置酒。劝王大醉。与女入于小革舆中。载以龙车。欲令升天。其车未出水。王即酒醒。取女黄金钗刺革舆。从孔独出升天。
⑾ 王知天帝子妃。以别宫置之。其女怀中日曜。因以有娠。神雀四年癸亥岁夏四月。生朱蒙。啼声甚伟。骨表英奇。初生左腋生一卵。大如五升许。王怪之曰。人生鸟卵。可为不祥。使人置之马牧。群马不践。弃于深山。百兽皆护。云阴之日。卵上恒有日光。王取卵送母养之。卵终乃开得一男。生未经月。言语并实。
⑿ 谓母曰。群蝇噆目。不能睡。母为我作弓矢。其母以荜作弓矢与之。自射纺车上蝇。发矢即中。扶余谓善射曰朱蒙。
⒀ 年至长大。才能并备。金蛙有子七人。常共朱蒙游猎。王子及从者四十馀人。唯获一鹿。朱蒙射鹿至多。王子妒之。乃执朱蒙缚树。夺鹿而去。朱蒙拔树而去。太子带素言于王曰。朱蒙者。神勇之士。瞻视非常。若不早图。必有后患。
⒁ 王使朱蒙牧马。欲试其意。朱蒙内自怀恨。谓母曰。我是天帝之孙。为人牧马。生不如死。欲往南土造国家。母在不敢自专。其母云云。
⒂ 其母曰。此吾之所以日夜腐心也。吾闻士之涉长途者。须凭骏足。吾能择马矣。遂往马牧。即以长鞭乱捶。群马皆惊走。一骍马跳过二丈之栏。朱蒙知马骏逸。潜以针捶马舌根。其马舌痛。不食水草。甚瘦悴。王巡行马牧。见群马悉肥大喜。仍以瘦锡朱蒙。朱蒙得之。拔其针加喂云。
⒃ 欲渡无舟。恐追兵奄及。乃以策指天。慨然叹曰。我天帝之孙。河伯之甥。今避难至此。皇天后土。怜我孤子。速致舟桥。言讫。以弓打水。鱼鳖浮出成桥。朱蒙乃得渡。良久追兵至。
⒄ 追兵至河。鱼鳖桥即灭。已上桥者。皆没死。
⒅ 朱蒙临别。不忍暌违。其母曰。汝勿以一母为念。乃裹五谷种以送之。朱蒙自切生别之心。忘其麦子。朱蒙息大树之下。有双鸠来集。朱蒙曰。应是神母使送麦子。乃引弓射之。一矢俱举。开喉得麦子。以水喷鸠。更苏而飞去云云。
⒆ 沸流王松让出猎。见王容貌非常。引而与坐曰。僻在海隅。未曾得见君子。今日邂逅。何其幸乎。君是何人。从何而至。王曰。寡人。天帝之孙。西国之王也。敢问君王继谁之后。让曰。予是仙人之后。累世为王。今地方至小。不可分为两王。君造国日浅。为我附庸可乎。王曰。寡人。继天之后。今主非神之胄。强号为王。若不归我。天必殛之。松让以王累称天孙。内自怀疑。欲试其才。乃曰愿与王射矣。以画鹿置百步内射之。其矢不入鹿脐。犹如倒手。王使人以玉指环。悬于百步之外射之。破如瓦解。松让大惊云云。
⒇ 王曰。以国业新造。未有鼓角威仪。沸流使者往来。我不能以王礼迎送。所以轻我也。从臣扶芬奴进曰。臣为大王取沸流鼓角。王曰。他国藏物。汝何取乎。对曰。此天之与物。何为不取乎。夫大王困于扶余。谁谓大王能至于此。今大王奋身于万死之危。扬名于辽左。此天帝命而为之。何事不成。于是扶芬奴等三人。往沸流取鼓而来。沸流王遣使告曰云云。王恐来观鼓角。色暗如故。松让不敢争而去。
(21) 松让欲以立都。先后为附庸。王造宫室。以朽木为柱。故如千岁。松让来见。竟不敢争立都先后。
(22) 西狩获白鹿。倒悬于蟹原。咒曰。天若不雨而漂没沸流王都者。我固不汝放矣。欲免斯难。汝能诉天。其鹿哀鸣。声彻于天。霖雨七日。漂没松让都。王以苇索横流。乘鸭马。百姓皆执其索。朱蒙以鞭画水。水即减。六月。松让举国来降云云。
(23) 七月。玄云起鹘岭。人不见其山。唯闻数千人声以起土功。王曰。天为我筑城。七日。云雾自散。城郭宫台自然成。王拜皇天就居。
(24) 秋九月。王升天不下。时年四十。太子以所遗玉鞭。葬于龙山云云。
(25) 类利少有奇节云云。少以弹雀为业。见一妇戴水盆。弹破之。其女怒而詈曰。无父之儿。弹破我盆。类利大惭。以泥丸弹之。塞盆孔如故。归家问母曰。我父是谁。母以类利年少戏之曰。汝无定父。类利泣曰。人无定父。将何面目见人乎。遂欲自刎。母大惊止之曰。前言戏耳。汝父是天帝孙。河伯甥。怨为扶馀之臣。逃往南土。始造国家。汝往见之乎。对曰。父为人君。子为人臣。吾虽不才。岂不愧乎。母曰。汝父去时有遗言。吾有藏物七岭七谷石上之松。能得此者。乃我之子也。类利自往山谷。搜求不得。疲倦而还。类利闻堂柱有悲声。其柱乃石上之松木。体有七棱。类利自解之曰。七岭七谷者。七棱也。石上松者。柱也。起而就视之。柱上有孔。得毁剑一片。大喜。前汉鸿嘉四年夏四月。奔高句丽。以剑一片。奉之于王。王出所有毁剑一片合之。血出连为一剑。王谓类利曰。汝实我子。有何神圣乎。类利应声。举身耸空。乘牖中日。示其神圣之异。王大悦。立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