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期百年，百年能几何。 逝者不可追，将来苦无多。 向来黄小群，玄发忽以皤。 古人亦有言，流光一掷梭。 大禹乃圣人，竞辰惧閒过。 亦有运甓老，而肯甘婆娑。 勤苦既如此，令名终不磨。 吁嗟当世人，其谁不蹉跎。 古人拙已甚，今人巧何多。 古意竟不存，纷纷将奈何。 嗤彼当世人，斗智互砻磨。 眼前移造物，胸中铸干戈。 权门讵云远，一径即能过。 天门谁谓高，攀缘手堪摩。 巧人固多事，有如茧中蛾。 茧成身自锢，拙者频笑歌。 吁嗟眼底人，反覆何其多。 对谈如隔山，同居或操戈。 结交出肝肺，回首施网罗。 变态苦不常，阴佼莫能过。 斯人何所喻，譬之江与河。 微风一相激，遽兴千丈波。 我诚憎其徒，洞见劳撝呵。 绵绵不可绝，纷纷将奈何。 薄田在何许，蔚彼山之阿。 瘠土何硗确，五侯空嵯峨。 盛夏霖潦集，溪涧成江河。 圩岸善崩塌，修筑为力多。 力多不足惜，岁晏其如何。 白云莽莽行山阿，北窗疏簟高枕多，赤日红尘将奈何。 天风忽送千江雨，为尔岩头洗薜萝。 少年不省事，忆昔徒奔波。 金屑还翳目，知音岂在多。 休心复休心，尔我勿虚过。 不离文字禅，半偈亦已多。 何异百千万，烝沙散恒河。 莲华清漏底，晏坐夫云何（半偈阁）。 北风夜半收鸣鼍，冷光浸日湖不波。 对门老树尽僵立，枝颠斗大鹊作窠。 山人畏寒卧复起，排签十指无人呵。 云间陈翁（山农）好事者，乞与方法招诗魔。 酒材难致药料贵，正苦羞涩囊无他。 感君饷我分一器，何异良剂投沈痾。 瓮城新开香绕鼻，泻以碧碗承红螺。 甘分沆𤅈光琥珀，村酽不数黄如鹅。 卯时小酌午未醒，挟纤纩乍回阳和。 蓬蓬入脑声自觉，粥粥浮面颜微酡。 枯肠一洗枒蘖出，老眼乱瞥昏花过。 肩高尚吟薄薄酒，耳热漫作乌乌歌。 井湄效箴笑扬子，春色可赋烦东坡。 犀首达生坐无事，袁丝遣日知亡何。 有生得此亦过分，况敢嗜好穷搜罗。 偶将一醉累良友，亟馈莫必惠巳多。 预愁瓶罄唇吻燥，挹浆那得翻天河。 君才如汉江淮河，驾天输浪岂患多。 坐批百家目炯炯，行贮四库胸罗罗。 词源独骋曹植富，馀地不量继者何。 金丸脱手最轻捷，快马直下胭脂坡。 朝来赫蹄急传示，白雪竟压巴人歌。 我时解鞍息蹇足，卧看纵辔奔腾过。 吟情欲探酒力发，小户一盏熏颜酡。 平生有作每倔强，音调太急弦难和。 醉来反嫌天地窄，局促未免愁笼鹅。 团团陈迹走循磨，眩眩缬眼光旋螺。 尔来检点稍知悔，思以勺水湔前痾。 可怜故态时复作，形虽近放心靡他。 人生有情会有癖，湛诗曲蘖俱成魔。 何如牢守昔贤戒，不吟不醉从嘲呵。 逝将啬养全晚计，野蚕簇茧蜂藏窠。 子今勇决乃过我，气盛不怕江翻波。 临行举杯忏口业，拔剑倘斫生蛟鼍。 鸱夷皤腹鼠饮河，就中满贮得几多。 玻璃万顷吸不尽，霜风吹浅如碧罗。 诗人气粗言语大，镌琢造化将谁何。 娄东二生我同调，得第厌上金銮坡。 朅来忘分更莫逆，铜斗许和寒郊歌。 湖心浅山住隔巷，冲冻踏月频经过。 所惭才分非尔敌，赪面未饮长先酡。 愁肠酒肺互撑拄，正赖药味相调和。 长瓶分饷良有以，愿奢似挟山阴鹅。 鸬鹚聊足注半杓，鹦鹉恰好浮双螺。 便从唐侯促佳句（实君许题放鸭图诗尚未至），更祝吴子蠲微痾（时西斋属微疾）。 号呶当筵谁是主，剥啄扣户人非他。 林魈木客尽逃避，气豪横欲驱群魔。 此间差无俗物扰，尚有亭长能相呵。 怀哉岁暮盍归去，坐看日夕鸡栖窠。 小槽溜溜听压蔗，馋涎乱涌珠跳波。 床头一壶堪醉倒，不知门外传更鼍。 我留鹿洞访古迹，夜以继日勤搜罗。 穹碑无数作林立，大半劖刻时人多。 蛇蟠蚓结互相杂，头目眩瞀犹摩挲。 先生姓字如日月，照耀宇宙开山河。 生平衣履皆可敬，矧乃手泽存岩阿。 溪边巨石见题字，小者径尺大擘窠。 自然运用合古法，小技不算隶与科。 水淘土𩞾杀节角，元气尚自盘蛟鼍。 谁能模取置殿壁，细辨点画无差讹。 呜呼所见毋乃小，金石非寿道不磨。 墨花一柄风翻荷，一叶展仰正不颇。 傍添一叶作欹盖，上有健翮如天鹅。 初飞未高去水咫，巳觉远势无江河。 生绡八尺画止此，妙手落墨宁誇多。 流传要是北宋物，幸免小印钤宣和。 若教藏弆入秘阁，靖康那得逃干戈。 永城相国邺侯裔，牙签三万森骈罗。 故家世宝此其一，鉴赏精绝知匪讹。 华堂五月开示客，几席瑟瑟生回波。 君不闻濠梁大图径三丈，天女织绢凤掷梭。 江天十里尚无恙，赖有好句传东坡⑴。 人间真迹久难恃，阅世容易千年过。 我诗浅薄不足道，请公自赋鏖风歌。 ⑴ 东坡有题崔白大图诗见集中白濠梁人故称濠梁崔 竹垞工八分，大字作擘窠。 为余题岁月，惜墨不费磨。 悬之楼中央，笔势翻江河。 疑挟风雨至，飒然散高柯。 时时卧其下，所得良已多。 山田久欲坼，水县遭滂沱。 我行遍燕赵，复向天南过。 萧条问耕者，太息饥荒多。 耕田尚如此，不耕将奈何。 我有十亩地，介在城东阿。 先人所归憩，宰树高嵯峨。 大父营后陇，故妻埋前坡。 割赠张生者，又前临大河。 凿池绕坟址，河入为清波。 鱼秧四五石，藕大生高荷。 兹方但可乐，不复能栽禾。 人生百年一刹那，贤愚贵贱同一科。 挈长量短其如何，祝祷称颂皆私阿。 要使日月无空过，圣哲自比庸愚多。 有儒一生高嵯峨，堕地便与书相磨。 浸濯滋润成江河，放之一州勤民痾。 昼执吏事晨自哦，即饭仍与宾搓摩。 判简披牍如交梭，不肯俯首惭羲娥。 犹嫌一官遭网罗，于世无补身受瘥。 立起自劾投烟萝，从此壹意知靡佗。 嗟彼岂诚书有魔，方今儒术资撝呵。 腐士不识真邱轲，死守徒以来倒戈。 后有万年宁可讹，濯而出之浑浑波。 奠置高阜平不颇，用此忧劳鬓亦皤。 独与往圣留纯和，我年十九付蹉跎。 矧今伤心至蓼莪，忍死惜泪吟庭柯。 感念身世终滂沱，会以生日觞东坡，类引更为先生歌。 我生耳不别风节，而爱清庙明堂歌。 夔襄子野不在世，奈此哇咬群声何。 或歌变羽亦快意，骤驰铁马挥金戈。 词人久放防露作，音虽噍杀终难磨。 半生古意徇同调，企心疲想空蒐罗。 谁知古调属巨手，鲁灵光殿瞻峨峨。 世人求见路相左，不在朝市藏岩阿。 鱼龙风雨各变态，凭君一气之所呵。 文章鼓吹有根柢，以混凡响奚能讹。 异书梦见身化蠹，奇字饱积胸盘蝌。 长源阔澜绝游溯，槎犯牛斗梁鼋鼍。 观君笔阵却而走，狂叫百匝巡庭柯。 魂迷上下九枝日，目眩经纬群龙梭。 传闻挥毫复容易，若不欲作聊委蛇。 陆离瑰傀乃有此，便恐雨逗劳娲娥。 彫鈲元气镌福命，我为此老挥滂沱。 蓬行鹊起顿尘壤，壮士穷老归平和。 但闻洛阳负奇望，不见岛佛身登科。 他人愠色君莞尔，世上馀子纷何多。 感君意厚借馀论，愧我蹇才同伏驼。 脱非知己孰华予，径持布鼓雷门过。 不材敢溷匠石斲，朽骨妄冀良工磋。 南州昔日富文藻，骑鲸客去江犹波。 青天明月不改色，历照过客无偏颇。 生同斯世游共国，高谈痛饮宁论佗。 我曹世外结心赏，岂似群论工媕娿。 一编落手等性命，两髀生肉徒摩挲。 怜余亲在有行役，青山采石留君哦。 此时暂作失群雁，他日愿化听经鹅。 相从亲受法眼藏，奚事铸像参禅那。 汰淘众响出金石，发挥大义追卿轲。 书成倘许附姓氏，相与万古流江河。 君其书铭置我座，勉旃小子毋蹉跎。 我闻灵严异松号千尺，西来圣僧曾手摩。 苍官本自足仙骨，更爱佛地栖枝柯。 今之四松毋乃似，阅尽四朝同刹那。 以灵慧种植净土，法云甘露滋其和。 怒张牙爪敩狮象，俯受戒律侪祇陀。 千劫不坏如立铁，一丝莫挂无缘萝。 戒坛高已出云半，兹松直欲捎星河。 只疑四海龙，排空行雨如投梭。 忽然天风度，花雨飘何多。 吹香满院饭僧遍，沈沈古殿鸣春鼍。 山深夜永足精魅，翻经倒幢谁敢诃。 定知我佛幻此等游戏，怖走百怪除幺么。 不须菩萨作变相，髑髅绕身同缀螺。 不须金刚怒努目，手挥长剑鏖群魔。 但教此松屹立一万古，那怕窃钵来旬波。 戒神千百对此尽詟息，诸天星卫空骈罗。 交枝静巢说法鸟，偃盖下荫听经鹅。 香厨宝藏镇相守，历久龙性全消磨。 亦凭佛力得降住，不然久已腾掷变化归无何。 溷迹自少年，日月凡几过。 及兹感凄厉，又如秋风何。 穷巷不进修，箪瓢愧滋多。 何必凑风尘，而后为蹉跎。 忧来断高兴，惨戚无长歌。 我行岂不遥，水涉江淮河。 江淮幸安济，尚见风日和。 去淮到河壖，乃遇大风过。 尘沙混天色，五日空吟哦。 明晨戒将发，风势愈嵯峨。 一夜舞澎湃，枕底鸣蛟鼍。 我家吴淞江，澜浅无旋涡。 廿年几经泛，柔橹划晴波。 何尝梦寐中，见此风水多。 浪游轻去乡，正遭河伯诃。 天下名瀑凡几处，皆从高壁倾惊波。 自来文人巧言语，比以曳练翻银河。 独此龙湫不缘壁，挂空千丈风荡摩。 风吹水散作碎点，惊飘乱飐无奈何。 乃凭风力作飞势，天矫翔舞于岩阿。 虽然极变化，总是一气呵。 人愁沾洒莫偪视，各述所见殊偏颇。 谓如白云只形似，谓如翻雪犹无佗。 谓如倒下积灰者，比喻鄙俚吾所诃。 须知悬水得风无定相，比以神龙掉尾差无讹。 更受日光发奇采，倏现五色理则那。 我昔尝以午晷至，赤日正射山嵯峨。 此时看此瀑，如倾八万四千佛舍利，杂以牟尼之珠万串多。 琉璃璎珞亦糅入，争飞竞泻交相磋。 宝光晕眼叫奇绝，自翔平生胜赏无蹉跎。 惜哉此境晚乃辟，谢公屐齿曾未过。 庐山之瀑遇李白，后又继以苏东坡。 此独不逢名手笔，世无人诵龙湫歌。 名山急切待名作，我亦才尽空吟哦。 独思将身作尊者，宴坐学彼诺讵罗。 但听瀑泉不琢句，净洗尘世诸愁魔。 山人许我结庵处，为问曾否牵云萝。 白下好风景，首数秦淮河。 大江南北士，高会秋来多。 湜昔文字饮，为乐兼笙歌。 夜登听月楼，月正如金波。 此乐那可再，十载纷兵戈。 旧交零落盎，水榭荒烟萝。 便值桂花时，无梦求词科。 公伤湜则泣，怅望将如何。 车雷疾走尘扬波，往来冠盖如撺梭。 劳筋局脊聋左耳，噩梦尚恐双轮磨。 长安少年事游侠，拉我醉走胭脂坡。 胡床卧病苦未出，如虱处裈龟巢荷。 闻公张筵寡宾客，座有老友红双涡。 填胸万卷走万里，谈锋冲突真悬河。 我生固陋限闻见，蠹鱼窃笑空爬罗。 行藏艰苦叹迂拙，以刀合石楼悬驼。 平生得友愿豪杰，交臂一失嗟委蛇。 明朝吊古许同往，醉当骑马拿荆窠。 丈夫出门气慷慨，肯学慧达藏苏何。 径须索取虎毛笔，置羹请客随吾呵。 笺麻疾扫行生波，乱蚕食叶龙腾梭。 诗人耳热势不屈，中央南北相揩磨。 陈（句山）齐（次风）两公盘硬语，各策勍敌当髯坡。 钱君（坤一。）好古废寝食，乌圆彷佛餐蕃荷。 新诗压纸发光怪，若睹金像罗仁涡。 我生目力及江海，那知世有昆崙河。 幡然若失弃所学，当秋掷去如纨罗。 连朝吟苦面羸瘦，伛偻何异郭橐驼。 陈君已识齐未识，钱君阔绝心委蛇。 直思面壁十年坐，咀嚼万卷营牢窠。 敝裘萧索倦奔走，著书无奈穷愁何。 诸君倘肯唤小友，不辞吃粥三面呵。 珥笔垂华缨，作者岂不多。 没齿权势尽，无奈千载何。 先生味道人，寂然事编摩。 偶作文字官，足配冠峨峨。 岂惟当世称，名字将不磨。 鸿儒列高第，谁复相讥诃。 下山循东溪，离宫接陂陀。 层檐袅修廊，中贮阳春和。 涓涓白鹿泉，分溜穿岩涡。 决笕泻飞瀑，琴筑交鸣珂。 山形若纱帽，漉酒谁能搓。 御宿最幽静，百灵隐松萝。 唯闻翰墨香，彩润飘岩阿。 连峦橐洪濑，积帆散颓波。 惊风千里来，鼓荡蛟龙涡。 挂席争中流，扰扰知谁何。 井邑冠层崖，居处人亦多。 轻生涉险阻，恬怀失天和。 微躯鲜寸鳞，焉敢狎江河。 眄彼投纶客，鼓枻随鴐鹅。 逝川淹华景，含意伤蹉跎。 斜月共我寝，我梦迷南柯。 本非求达人，所失原不多。 两槐种植岁，知我为谁何。 兹忽遘摧折，难谢旁人诃。 德薄应谴罚，殃及殊偏颇。 槐非不材木，偃蹇山之阿。 自非厌冰霜，怪风焉能劘。 大椿岁八千，寿终逊山河。 槐兮尔有灵，一笑彭殇过。 司隶掌奴婢，罪人本无多。 媒氏判婚嫁，恐伤天地和。 德裕镇西川，鬻婢分条科。 三五列年限，归赎除烦苛。 韩柳守大州，脱免离羁囮。 怨旷苟不形，丰乐登嘉禾。 陋俗锢老婢，谁得操斧柯。 儿女粲成行，厥父为谁何。 多见少所怪，鸡凤移巢窠。 葛藟散本根，牛吕宗支讹。 李沆放青衣，钟离嫁媌娥。 古来盛德事，奈此冥顽那。 于戏欧阳公，开笼纵鹦哥。 陷阱既解网，一一松依萝。 颓风倘能移，女贞树婆娑。 新诗语妙同回波，挂壁切恐腾龙梭。 光芒入手闪流电，十万大剑惊横磨。 舍人标格玉界尺，珥笔定侍金銮坡。 秋来老圃气萧瑟，半塘浅碧收残荷。 水窗偶作文字饮，那有笑靥生红涡。 吾侪服官重始进，恶沱祭必先于河。 自排劲羽刷霄汉，岂若百鸟求虞罗。 君家节义酿绅笏，天马下视乘风驼。 至哉才全德不露，眼中谁及哀骀它。 朝衫虽旧尚一著，敢托老病终鸡窠。 明年入直听胪唱，侍从妙选须阴何。 看君草制墨不冻，未要省吏擎豪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