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关平列势逶迤，日落连城鼓角多。 帐外深烟迷众堡，营前孤月坠长河。 赤山寒谷惊逢燧，青冢秋原入骆驼。 谁使总戎移逸地，偏头空旷牧人过。 自注：嘉靖中，抚臣请移总兵于宁武，而偏头一带地皆空虚。 茅峰绝顶碧烟拖，绀殿琳宫信步过。 泉石争鸣琴绿绮，云峰齐插髻青螺。 四围春色来天外，千古诗情此地多。 一览已穷吴楚阔，欲随江水溯岷峨。 流光冉冉隙驹过，每到良宵念旧多。 去国尚怜寒范叔，卧居常叹病维摩。 花间怕作怀人句，酒后依然放棹歌。 我似江郎惟恨别，故人休为恨消磨。 磨墨人翻为墨磨，韶华一掷疾如梭。 家贫爱读书常借，身贱论交友不多。 下士于今无北海，和歌谁信少东坡。 羞将长铗干时贵，一任苍苍待我何。 弃材只有老烟梦，宠辱无心气自和。 宿学犹如伏枥马，新才好似扑天鹅。 一年风月宜人少，百代诗文厌世多。 安得清秋明月夜，棹舟携客学东坡。 数仞宫墙唤奈何2，山鼷无腹饮长河3。 才惭道蕴4趋庭少5，诗到青莲搁笔多6。 霜气黄催千树橘，秋风绿褪一池荷。 奎垣此夜星应聚7，莫负高轩此度过8。 注：(1) 弼卿：即费墨娟的塾师黄纬。黄纬字弼卿。
(2) 数仞宫墙：《论语子张》载，子贡赞孔子曰：“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此后人们常用“数仞宫墙”来表达对孔子的敬仰。
(3) 鼷（xī音西）：鼷是鼠类最小的一种，其腹甚小。清刘文培《南山虎》：“驱尔如羊尔首俯，鼷鼠饮河只满腹。”语本《庄子逍遥游》：“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比喻能力有限。
(4) 道蕴：晋代的谢道蕴，见第24首“谢家坛”注。
(5) 趋庭：《论语季氏》：“﹝孔子﹞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鲤，孔子之子伯鱼。后因以“趋庭”谓子承父教。这里谓费墨娟像晚辈一样向黄纬求教。
(6) 青莲：李白自号青莲居士，后人省称为“青莲”。这句是说一读到李白的诗就不敢动笔了。
(7) 奎垣：即奎宿，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有星十六颗。古人多因其形似文字而认为它主文运和文章。
(8) 高轩：高车，借指贵显者或尊长者，这里指弼卿夫子。金刘迎《上施内翰》：“正以高轩肯相过，免教书客感秋蓬。” 浴罢兰汤1试薄罗2，妆台斜倚扫双蛾3。 贪看明月帘常卷，喜赋新诗墨屡磨。 露湿闲阶花影重，风来别院竹声多4。 朱楼永夜笙歌里，可有闲情似我么？ 注：(1) 兰汤：见第199首注。
(2) 薄罗：薄薄的罗衣。
(3) 扫双蛾：描画双眉。见第112首“双蛾”注。
(4) 别院：正宅之外的宅院，常作书斋用。明高启《咏苑中秦吉了》：“驾来别院未知迎，先听遥呼万岁声。” 池边杨柳碧婆娑，渐觉轻寒透薄罗1。 依枕梦回虫语乱，卷帘风定月阴多2。 香销炉冷更初转，夜静秋高雁乍过。 好景教人眠未得，新诗写就且长哦。 注：(1) 薄罗：见第207首注。按：本句烈本作“寒透罗衣奈若何”，今依张氏藏本改。
(2) 月阴：本指月影，这里借指月光。南朝齐谢朓《奉和随王殿下》之一：“闲阶涂广露，凉宇澄月阴。” 四面风号助啸歌1，关山迢递近如何？ 三年归省原非早2，一月离群已觉多3。 人为愁牵抛绣谱4，诗从别后冷吟窠5。 几回欲寄相思字，目断天涯雁未过。 注：(1) 啸歌：长啸歌吟。《诗经小雅白华》：“啸歌伤怀，念彼硕人。”晋左思《招隐》之一：“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
(2) 三年归省：谓阿嫂石绣云嫁到费家三年后才回娘家看望家人。归省，犹归宁。见第83首“归宁”注。
(3) 一月离群：阿嫂离开费墨娟等家人已有一个月。
(4) 绣谱：绣花的图画样本。
(5) 吟窠：指吟诗的书斋。 豆花凉雨1漾帘波2，珠玉3传来世不那4。 弱质自怜梅比瘦，阳春难和墨空磨5。 敢夸伏女经能受6，转恐班门誉己阿7。 巴曲8几番劳击赏9，兰闺深处汗颜多。 注：(1) 豆花凉雨：八月雨。宋陈元靓《岁时广记》：“豆花雨乃八月雨也。”宋罗愿《尔雅翼》：“八月之雨谓之豆花雨。”宋柴元彪《秋日江郎道中》：“豆花疏雨浥轻埃，野店新凉入酒杯。”
(2) 帘波：帘影摇曳如水波。宋周邦彦《蓦山溪》词：“帘波不动，新月淡笼明。”
(3) 珠玉：见第78首注。这里代指费右达的诗作。
(4) 不那：不多。《诗小雅桑扈》：“不戢不难，受福不那。”
(5) 阳春：见第118首注。
(6) 伏女：指西汉经学家伏胜的女儿。《汉书儒林传伏生》载，她曾奉父命向晁错传授《尚书》。
(7) 阿：偏袒。《新唐书戴胄传》：“法为天下公，朕安得阿亲戚！”这句是说，我班门弄斧却受赞誉，这对我已经是一种偏袒了。
(8) 巴曲：即《下里巴人》之俚曲。自谦之词。
(9) 劳击赏：谓感谢你们赏识、夸奖。劳：烦劳、麻烦。
附：十一兄赠诗 双瞳炯炯剪秋波(1) ，小谪人间(2) 几刹那(3) ？ 鬟堕应知云乍扰，心清恰似镜新磨。 弦听幽咽挥银拨(4) ，韵吐光芒出太阿(5) 。 好句难忘频记忆，风来别院竹声多。 注：(1) 瞳：本指瞳孔，这里指目光。 (2) 小谪人间：像仙女刚刚谪居世间。 (3) 刹那：一刹那。梵语的音译。表示时间之极短，如一瞬间。言下谓费墨娟年幼。 (4) 拨：弹拨弦乐器的用具。唐白居易《琵琶行》：“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客。” (5) 太阿：古宝剑名。这里谓如同宝剑光芒四射。明沈采《千金记会宴》：“太阿初出匣，光射斗牛寒。” 韶光荏苒又经过，顾我依然可奈何1？ 一世盛衰原梦幻，此生意气已消磨。 啼残杜宇愁春去2，落尽棠梨厌雨多3。 常叹深闺同调少4，几回遣闷自吟哦。 注：(1) 顾我：即自视；自念。
(2) 杜宇：即杜鹃鸟。见第146首注。
(3) 棠梨：俗称野梨，这里指棠梨花。唐元稹《村花晚》：“三春已暮桃李伤，棠梨花白蔓菁黄。”
(4) 同调：喻指志趣相同的人。清顾炎武《寄张文学弨时淮上有筑堤之役》：“愁绝无同调，蓬飘久索居。”见第87首注。 九十韶光一掷梭1，那堪春色又蹉跎？ 却无乐地2消愁癖3，剩有残书遣病魔。 几树绿杨啼鸟急，满庭红雨落花多。 东皇惆怅难留住4，顿冷吟窠懒细哦5。 注：(1) 九十：谓一季。一季九十日。宋苏泂《金陵杂兴》之一：“清明过了日晴佳，九十韶光便有涯。”唐陈世宜《得天梅书却寄》：“九十春光一梦醒，江南无数乱峰青。”
(2) 乐地：即乐土。《诗经魏风硕鼠》：“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3) 愁癖：忧愁的习性。
(4) 东皇：指司春之神。唐戴叔伦《暮春感怀》：“东皇去后韶华在，老圃寒香别有秋。”
(5) 细哦：轻声吟唱。 千林落叶舞婆娑1，冬景无聊可奈何？ 几处冰花摧草木，数声腊鼓动星河2。 避寒今我3常垂幕4，为国谁人肯执戈？ 天子无愁终有福，承平5转瞬播讴歌6。 注：(1) 婆娑：这里指纷乱、纷披貌。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黜免》：“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元贡师泰《和潘叔宽所寄诗韵》：“且对清尊歌慷慨，莫嫌白发舞婆娑。”
(2) 腊鼓：古人于腊日（十二月八日）击鼓驱疫，因有是名。后用以泛指岁末或春来的信息。古谚语：“腊鼓鸣，春草生。”唐韩翃《送崔秀才赴上元兼省叔父》：“寒塘敛暮雪，腊鼓迎春早。”
(3) 今我：现在的我。宋邓深《戏留友人把酒》：“今我未眠卿莫去，古人皆饮子休辞。”
(4) 垂幕：垂下帘幕。
(5) 承平：太平。唐鲍防《杂感》：“汉家海内承平久，万国戎王皆稽首。”
(6) 讴歌：这里指颂歌。唐刘商《金井歌》：“欢心蹈舞歌皇风，愿载讴歌青史中。” 光阴荏苒似飞梭，草色青青又满坡。 梦绕池塘春独早1，雨侵庭院绿偏多。 一群飞鸟撩黄犊2，几处轻烟拥翠螺3。 到眼无非生意趣4，为谁南浦唱离歌5？ 注：(1) 独：特别。《庄子德充符》：“受命于地，唯松柏独也正，在冬夏青青。”
(2) 撩：挑弄；挑逗。宋王安石《半山即事》之三：“南浦东冈二月时，物华撩我有新诗。”
(3) 翠螺：谓山峦的形状如同妇女的发髻。宋赵善括《题马氏避暑宫开福寺莲湖》：“印花宝甃封苍藓，倚槛晴山拥翠螺。”
(4) 生意趣：充满生机的意趣。
(5) 南浦：本指南面的水边。这里指送别之地。语本《楚辞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唐李贺《黄头郎》：“黄头郎，捞拢去不归。南浦芙蓉影，愁红独自垂。”王琦注引曾益曰：“南浦，送别之地。”全句的意思是说，面对美好的春色，谁还愿意离去呢？ 名士风流1信不讹2，当年意气已消磨。 漫怜翠袖3清才少4，更惜红颜薄命多。 花月姻缘情不尽，英雄儿女恨如何？ 吊君幽愤千秋在5，目击心伤慷慨歌。 注：(1) 名士风流：从诗中可看出，韦秋痕乃一名士，但不幸为风流韵事而死。
(2) 不讹：不虚。宋赵希逢《和采石》：“平生李白几诗歌，传载存亡事不讹。”
(3) 翠袖：青绿色衣袖。这里代称女子。唐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4) 清才少：谓女方有失检点。清才：在这里指高洁的品行。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太傅府有三才：刘庆孙长才，潘阳仲大才，裴景声清才。”
(5) 幽愤：郁结的怨愤。宋王安石《金山寺》：“我歌尔其聆，幽愤得一吐。” 鬓丝零落志消磨，一任年华去似梭。 心乱那堪飞絮乱1，愁多况值落花多2。 茫茫尘世谁同调3？寂寂兰闺独异科4。 赖有琴书能度日，炉香袅袅伴吟哦。 注：(1) 飞絮：飘飞的柳絮。宋辛弃疾《摸鱼儿》词：“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2) 值：正逢、遇上。
(3) 同调：见第87首注。
(4) 异科：独特的品类。 炉香袅袅伴吟哦，静对琴樽醉后歌。 故故穿帘怜燕子1，喃喃学语恼鹦哥。 双眉莫展因愁锁，素志难酬奈命何？ 未忍春残今欲送，双双蜂蝶别情多。 注：(1) 故故：象声词。鸟鸣声。宋陆游《晚起》：“雏莺故故啼檐角，飞絮翩翩堕枕前。” 鲤鱼风起怯轻罗1，太息光阴病里过。 三径菊花开灿烂2，满阶梧叶乱婆娑。 人如秋柳形还瘦，心似春蚕绪更多。 底事俗缘难遣去3，一身无奈苦愁何？ 注：(1) 鲤鱼风：指九月风，因为此时鲤鱼最为肥美，故称。清吴兆宜注引《提要录》：“鲤鱼风，九月风也。”唐李贺《江楼曲》：“楼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明唐寅《题画师周东村之郊秋图》：“鲤鱼风急系轻舟，两岸寒山宿雨收。”一说鲤鱼风为春暮之风，清吴景旭《历代诗话》卷七十二引《石溪漫志》：“鲤鱼风，春夏之交。”宋余靖《暮春》：“农家榆荚雨，江国鲤鱼风。”宋唐庚《万春寄友人》：“水国春深梅子雨，江天日暮鲤鱼风。”据此，鲤鱼风似不拘于九月，亦可用于春暮。但于本诗，则指秋风无疑。
(2) 三径：见第237首注。
(3) 底事：为何，何事。 暑往寒来疾似梭，闲中岁月易蹉跎。 兰生幽谷人知少2，骥伏空槽我慨多3。 佳句离情传纸笔，素怀英气壮山河。 从来豪杰成名晚，归向芸窗再琢磨4。 注：(1) 考罢归里：大兄应试失利，诗人写这首诗安慰他。
(2) 幽谷：幽深的山谷。宋苏辙《种兰》：“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3) 骥伏：三国魏曹操《步出夏门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后用为壮志未酬，蛰居待时的典故。
(4) 芸窗：指书斋。芸，是一种香草，置书页内，其气味可以驱蠹虫，故称。唐萧项《赠翁承赞漆林书堂诗》：“却对芸窗勤苦处，举头全是锦为衣。” 瑞霭祥光接太和，慈宁宫殿迥嵯峨。 难名至德同坤厚，定卜纯禧与日多。 太液波融春草绿，上林花发晓莺过。 母仪启庆元无极，四海升平乐止戈。 昨宵芳韵果如何，我亦高怀欲放歌。 别后韶光怜寂寞，从来花事易蹉跎。 东风过眼春沉水，细雨论心酒泛波。 忆到长安最萧瑟，琼华阴里故人多。 ① 编者按：《潭曲吟草》稿，甲寅年（1914）；又第三首诗《台湾诗海》、《台海诗珠》均题作〈悼亡〉。 与君聚少别离多，奔走风尘可奈何。 万事放心凭内助，九年无计起沉痾。 凄凉遗挂空留壁，叹息浮生等逝波。 此去梦中相见外，岁时唯有墓门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