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
甬上耆旧诗·卷二十五
字长孺,号茂屿,先曾大父太保公有孙七人,公为长,先仪部公最少。公少负奇质,有威重,读书数行下。七岁时,自其所居室过听事,出就书舍,每日进止,不失一步。门中有长者目识之,叹曰:此儿酷似闻,庄简未可量也。中进士,以行人授监察御史。在台守直节,无所附丽。同里某公初罢相,亢章论之,竟以忤时出为广东治盐佥事。时粤中盐法大坏,公至,慨然曰:朝廷名此官,非立法,盐终不理。然法惟在均在覈,因博访前后,大釐剔诸宿弊,去吏之奸及豪大猾为蠹者。法初严而适得其平,凡岁增额至三万,遂得捐商家积负,汰其浮赎,复请免属郡他苛税,以所羡三千三百充之,商与民并大苏。因条所行,著为盐政考。自后监司虽才,必善守其法,小变通之,此书遂为画一。改山东海右参议,值登莱大水,公晨夕筹策,命有司停征止讼狱,招集流亡,尽捐郡县输赎三千,以转粟济民,民藉不死。迁副使督学陜西,在济南李攀龙、京山李维祯后,一时文衡称关中三李。适山东复大祲,以士民之请,再徙守济南。参政公采酌荒政,以次毕举,凡守令所不能行,公俱身任之。大中丞直指所久不决,公立遣之,撰有公宣记事,即擢本省按察使。盖公在监司,起佥事为外台长,其举卓异俱第一。万历四十七年,遂以佥都御史巡抚贵州。黔既无额饷,岁饥,数用兵卫所至十年无俸,戍卒三四年无粮,会征调土兵,苗仲㺜□交煽动为乱,土司阴与相结,更挟以自重,其患巳成,公再沥血请饷,为预防计,而当事忌公威名,远臣号呼,漠置不理。公因六疏力请疾,得许。方候代,忽永宁宣抚奢寅反,重庆报至,贵阳震动。公念封疆受寄,义不敢辞,遂复出视事。而黔所属水西安氏与奢贼世姻,本同谋,其同知安邦彦最狡难制。水西去贵阳仅七日,公虽日发兵守湄瓮,战老君关,复遵义郡县,声言推蔺贼冲,而所忧惟在肘腋,图厚为之备。然贵阳奇正,兵止三千,粮匮,守无具。公乃佯许邦彦使讨蔺,先给少饷,冀稍缓其谋。而急从滇中借饷二万、募镇筸兵三千、义勇一千、合奇正兵得七千、市硝磺一万七千斤、铅铁万斤、聚米一万七千石。俱毕集,得恃有备。而奢贼诡传巳破成都,邦彦遂反,僭称罗甸王。合苗仲龙、蔡兵数十万,直趋贵阳。初水蔺合谋,奢寅欲取成都作家,安邦彦欲取贵州作家,因结乌蒙乌撒,从沾益取云南作家。事成,蜀兵下荆襄滇黔,合兵出偏沅,遂窥江南,其谋不小。公谍知其详,谓我惟坚守贵阳,斯其势足控制滇蜀,此国家所开一线官道,系西南安危甚重。公乃登陴洒血,与吏士共申大义,分诸营列城八里。部署甫定,贼步骑奄至,公身当贼冲,贼望公旗鼓所在,尽锐攻之。公命将士禦贼,奋气百倍。贼据西城外石坡,其高踰月楼数尺,贼自上投,矢石如雨,城几陷。公急命集大铳,夹强弩击之,火燄中见人尸,若群鸦攫抟,从空中飞坠,数百贼俱下坡走。复造厢楼,高三丈,中可伏数十人,外复布枋革,用妇人鸡狗作厌胜。火镞不能入,下推辘轳临城,城中哭声震天地。公命烹一彘,杂以斗米饭,投城外,作遥饲鸡犬状,再取虎豹皮张城楼,以祓不祥。铳石遂中贼厢,杀数人,贼尚坚持不动。公乘黑缒健儿三人,持火药油草从厢下烧之,厢立烬,贼俱惊,坠死者半。又编竹笼数万,中盛土为台,乘城出埤堄一丈。公立撤大寺钟楼,建城上。贼翘望气夺,尽弃笼去。公曰:猡,贼谓我徒能塞门自守耳。非出兵大杀贼,贼不畏我。乃突发垒土开门,使锐卒骤前砍贼。贼惊败,斩首甚多。自后每战贼必败,其气大沮。安贼更定谋,谓惟四面重围,绝其饷道,可坐困贵阳,遂不复苦攻。会都督张彦方、都司黄运清率兵来援,与贼战于龙里,兵败。贼知援兵怯,而城中食易尽,乃阳追二将,尾其后,纵使入城。次日,笑谓城上人曰:吾放二将来,食尽汝米,旦夕俱作饿尸,尚能出战耶?时二将兵八千,冒称一万四千,日支米一百四十石,至改月,尚不决一战。公谓监军刘锡玄曰:中贼计矣!古人去兵去食,正在此时。乃使将率兵九千出各硐就食。城中尚留主客兵六千。初人给米一升,渐减为五合,至一合,遂啖死人肉。未几,遂烹活人。初米值渐腾至五百钱一升,以至二万钱一升;马肉值二千五百钱一斤,旧鞍甲,靴带皮煮烂一千六百钱一斤。公力既竭,豫以刀缳授家人,使各自为计。公身扶疾登敌楼,城上惟轮疲卒数十人枕甲卧。然贼每窥城梯而上,公奋臂一呼,吏士俱强起砍贼,贼跳𨂂自死者无算,城终得全。自二月七日被围,至十二月七日,新抚军王三善率援兵转战至城下,贼溃毒,围始解。亢守三百日,大小凡七十馀战,杀贼万人,得贼仗数千,阵亡兵七百馀,俱饿死。城中人十万,仅存男女小弱二百馀人,遗民感公忠义,相率就刀俎,竟无一人叛者。朝廷奖守黔诸臣,进公兵部右侍郎,公仍称疾归里。是时逆珰魏忠贤方擅命,慕公望重,数遣人致意,使公重上一疏自叙,即召公戎政尚书,尽属兵柄。公由是益谢病,口不及黔事。崇祯改元三年,上召对廷臣,给事某以宿憾奏公尝受安氏金盆,致生衅,几陷公罪。御史毛羽健出与辨甚力,且谓贵阳功苦,实过睢阳公。事遂大白,再加一级赐金。后数年,公竟病卒于家,年七十二。公擅风仪,体长疏,眉目如画,望若天神。性廉介,持操甚厉。自起家,身与厮养同粝食齑一盂。在官,凡属吏庭见,使一小史侍立,取视所持谒具出身即置席上。若中列所馈辄手谒。俟其白事毕,复使持出。盖公历官至开府,不受人一物。亦未尝知其所馈何物也。既出贵阳围城。名震天下。然终老泉石不复用。即诬口所云安氏金盆,本有受之者,公亦不斥其人自辩。论者谓公初陈徙薪之策,既不信于朝廷;终有烂额之劳,复受谤于门户。子公伏波,结愤千载。及公殁未久,两京继陷,行朝始追录,公以风厉天下。乃下诏曰:李先生橒贵阳之守,可方古烈,足愧今人。赠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谥忠毅。官其一子文缉大理寺副使,兼中书舍人。公下笔老健,生平经济得尽发于文章。抚黔疏草,人以比陆忠宣。尝使客作书,略为裁定数字,辄焕然意出。它诗文集并行世。维基
李橒,字长孺,浙江鄞县人。万历辛丑进士。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丁酉科浙江乡试举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辛丑科进士,授行人司行人,擢监察御史。按例转任广东盐法佥事,历官山东右参议、陕西提学副使、山东参政、按察使。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擢升右都佥御史,巡抚贵州。当时四川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反明,攻陷重庆。天启二年(1622年)二月七日,贵州水西(辖鸭池河以西地区)彝族土同知安邦彦知奢崇明起兵反明,亦乘机叛明,史称“奢安之乱”。李枟知贵州必有战祸,多次上疏,请求增兵益饷。当时辽东事急,朝廷对此置之不理。接著李枟被朝臣攻击,于是六次上疏乞休。朝廷决定以王三善出任贵州巡抚,命李枟在王三善未到任前继续留任。此时奢崇明已陷遵义,贵阳大震。安邦彦率十万大军进围贵阳,李橒和巡按御史史永安等坚守,“时城中兵不满三千,橒募兵四千,储米二万石,至战守具。”贵阳以西数千里,尽为安邦彦所据。至天启二年十一月,贵阳被围逾三百日,城中粮尽,人相食,朝廷严命王三善进兵以解贵阳之危。至十二月七日,王三善部抵贵阳城下,其围遂解。最初贵阳城内有男女数万人,饿死殆尽,至解危之日,仅余二百人。李橒得以辞兵事,解官而去。熹宗同意都御史邹元标之建言,升李橒为兵部右侍郎。御史蒋允仪称土司安位袭职时,李橒曾索其金盆,以致开启边衅,经贵州巡按侯恂覈调查,證明无此事。但李橒未得重用,只好还乡。崇祯元年,给事中许誉卿再以向土司安位“索取金盆”事质疑李橒,只有御史毛羽健为李橒辩护,给事中佘昌祚认为羽健有意曲庇。崇祯帝下令川贵总督朱燮元等再调查,證明无此事。崇祯九年冬,又叙守城之功,李橒得到一些赏赐。久居乡里,卒年不详。
五言律诗
馀生甘大隐,城市亦山林。
长日容疏带,幽怀托短吟。
野花浑率意,倦鸟似知心。
寄语张弧者,鸿飞几万寻。
全城天有幸,战伐我何劳。
张许宁论报,甘陈且见挠。
喜开张仲径,岂续屈公骚。
欲问升沈理,云深白日高。
有生同覆载,何事斗玄黄。
钩党仍东汉,清流及晚唐。
倚冰谋巳拙,延木事堪伤。
自惜褰裳晚,馀名被吕囊。
紫塞狼风急,沧溟蜃气连。
督师烦柱国,专阃寄楼船。
詟服知谁日,翱翔既有年。
升平何以答,茹汇巳翩翩。
乐事农家得,凉风野老存。
秫田供伏腊,茅屋长儿孙。
客至惊奇服,人来对瓦盆。
此间堪小筑,傍水启柴门。
七言律诗
行行又复过山塘,兵火馀生出贵阳。
短发星星戎马上,初衣冉冉水云乡。
空传干羽绥荒甸,坐惜貔貅逞鬼方。
西顾正烦宵旰计,微臣何以答君王。
过雨千溪涨水痕,迢迢原隰望来浑。
荒城辛苦留孤剑,残驿萧条饭小村。
芹曝有怀天路邈,风尘回首夜郎昏。
沙场白骨无涯恨,时有烽烟入梦魂。
古风
解褐二十年,茫然牛马走。
廪禄糜大官,涓埃曾效否。
吾侪际生平,诞慢日巳久。
腾议半违心,奉公多掣肘。
悠悠富贵人,草木同腐朽。
嗟余抱微忠,不敢负君友。
劳怨安足辞,七尺非所有。
驰驱不馀力,老大逐郊棷。
燕越齐秦间,差不愧升斗。
薄劣受三旌,士民亦有口。
嗟哉夜郎游,极目豺狼薮。
将略非所长,况复厄阳九。
羽书日旁午,物力穷小丑。
吁阍不见怜,下阱徒自吼。
经年受毒围,勉效墨翟守。
鼠雀亦巳空,惨遭屠脍手。
人肉以当粟,人血以当酒。
冤魂日夜号,白骨成陵阜。
阴风凄以恶,蛮云黑如黝。
环刃属妻孥,骨肉等尘垢。
昭兹神鉴垂,援师督戎部。
雪帐启城隅,贼骑逐河后。
开门相抱持,全疆答天后。
藉手卜归辕,知罪任功咎。
困鸟初适林,生鱼还脱笱。
有弟在鸰原,亲老倚闾牖。
旧业瞻东畴,承欢将辰酉。
摇摇车旆间,骋望遍衰柳。
馀此松柏姿,寒溪映清浏。
追念千古期,荣名何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