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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长安城中三伏霖，出门汨汨泥已深。
门前车马迹如扫，主人独坐还独吟。
清隐山人道高者，如何爱我如千金。
日遣上佐来问讯，有兴辄走来相寻。
顶戴竹笠足木屐，杖头酒钱袖诗轴。
相对坐我黄茅亭，面目自然肝胆白。
有蒲团睡有几凭，有醑则沽有茶吃。
陶靖节远法师，古人寂寞今何之。
昌黎大颠岂无传，杜甫齐己今有诗。
东坡已逝佛印死，我与上人无乃斯。
两人拍手笑一场，情兴直到无何乡。
主人况是淡荡者，非孔非佛非老庄。
日月为眼天地心，风云为气江河量。
醉则自醉醒自醒，是非忧乐荣辱生死都两忘。
尽知上人记我真，尽知上人爱我长。
上人一来山雨来，上人一笑荷花开。
对雨赏花亦不恶，落日晚风真佳哉。
上人欲归苦挽袖，更待月出同徘佪。
虽无卢仝六七碗，自有李白三百杯。
我报上人著眼看，池水为涨葡萄醅。
长安多甲第，冠盖填巷门。
我有此屋庐，僻陋如荒村。
三年长抱病，郁郁谁与言。
可人复可人，乃能得此髡。
曹溪有正传，一派分其源。
复游戏斯文，上溯穷羲辕。
曰典曰盘诰，讨论忘晨昏。
佩服尼丘圣，称赞如来尊。
出入千百家，左右如逢原。
文章出天机，浩汗波涛翻。
笔势道以劲，意气何昂轩。
老我膝已跪，畏之如雷奔。
我性癖淡泊，厌此尘嚣纷。
茆斋三两椽，花竹为墙垣。
日逍遥于中，比之独乐园。
师来喜颠倒，一笑开壶樽。
出语辄惊人，议论犹腾掀。
诗酒欢逢场，技能难俱论。
我今拜稽首，金篦刮我昏。
岁月倏以飒，聚散如浮云。
忽此还告别，举举高飞骞。
秋风吹祖筵，落日如金盆。
携手复踟蹰，欲语声复吞。
去去山中去，相思忆我否。
君不见长安轻簿市道交，一生云雨翻覆手。
苏学士参寥子，古人交道知者少，与尔托名传不朽。
清寒岑上人，是我方外亲。
澹也从之来，一见面目真。
以我爱岑师，爱澹亦如之。
岑来澹亦侍，岑去澹亦随。
如是月几弯，情意通心肝。
日昨袖轴来，求我诗其端。
我诗三百篇，价不直一钱。
师乎政安用，舍旃宜舍旃。
无柰师年少，淡泊惟古好。
好古岂不好，但为时俗笑。
哀公席大王杖，千载笑抵掌。
况我歇后诗，岂足供玩赏。
我闻浮屠氏，善幻多能技。
自有金刚眼，自有三昧手。
如汝岑首座，无可无不可。
归之有馀师，夫复外何假。
澹也拜低头，曰我将远游。
仁者送人言，是以子之求。
池水秋潋滟，落日明菡萏。
悠悠将别离，戚戚心有感。
展此一张纸，聊书三四字。
澹也一笑去，遂为诗以志。
曾传首座钵，又打行脚袍。
路出云中去，门从月下敲。
桧岩钟地气，松岳入天高。
去去遥相忆，新秋景物饶。
我有樽中酒，我有池上月。
而我乐幽独，挥手谢鞅辙。
少（一作小）游翰墨场，豪气万人敌。
中岁苦沈绵，百忧心煎沸。
以此生计拙，不暇谋朝夕。
双鬓雪飘萧，两眼花翳羃。
逍遥寄人世，名教地亦乐。
功名傥来事，进寸而退尺。
投闲分甘宜，知止乃不辱。
事事长龃龉，不与时世合。
寄傲园林中，聊以永今日。
上人从何来，剥剥复剥剥。
昔年托深契，比之鹣与蟨。
中间忽参商，不啻秦与越。
相思不相见，郁郁心似结。
今夕是何夕，得此维摩诘。
容姿何翩翩，谈论高揭揭。
以我狂且颠，饱此一味禅。
金篦刮我眼，破此嗔恚眠。
本来三昧手，臣（一作互）笔如长椽。
我喜使之诗，一珠玉联。
清如春冰置玉壶，壮如蛟龙戏重泉。
温或秋阳曝江汉，甜如食蜜无中边。
閟者彻厚地，高者戛重玄。
出入论邹鲁，道体极天渊。
纵横探老庄，其神其天全。
我似韩昌黎，欲师冠其巅。
师乎一掉头，曰我前生缘。
人生于世间，有命悬在天。
但当守吾雌，莫非时运邅。
我言出于真，我诗足可宣。
我拜稽上人，闻道宜吾先。
我久在空谷，能不喜跫然。
岁月倏以駚，世事浩且繁。
高踪邈难留，飞节不可延。
去我尘中人，下视蠋蜎蜎。
安得从之游，去去挟飞仙。
池水生玉鳞，荷花明锦縠。
乍倚绳床坐，何妨纱帽侧。
久矣谢纷华，翛然乐幽独。
怪石谢雕琢，磁盆自细骨。
投壶声琳琅，呼博响霹雳。
陶泓面已黑，管子头亦秃。
酒肠浅如勺，棋非国手敌。
欲效伯伦醉，宁慕步兵哭。
诗书乐优游，轮鞅无往复。
僧从方外来，情已由中激。
叙此久别离，争柰抱沈绵。
暑风微院宇，落日明枕筵。
聊将东院话，博此北窗眠。
师行亦近只，我意方悄然。
洗心堂前酒如淮，洗心堂北花满开。
太常先生洗心坐，秋水精神冰雪怀。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月二十九清斋。
有妻一生不相亲，有酒一滴不入唇。
对花脉脉不得语，时见蜂蝶过墙去。
君不见梨园弟子三千人，歌舞顾盻生青春。
杜陵后身眼长寒，墙角睥晲背后看。
此时洗心长苦心，有时吟出相思吟。
请君洗心先洗眼，能令烦恼断。
君不见南宫先生鬓如霜，不如少年太常狂。
心亦不洗光似霁，眼亦不洗净如洒。
有酒即醉无则醒，不要世上流虚名。
我今拍手笑呵呵，为君一歌洗心歌。
顷为尹太常。赋洗心歌。尹语余曰。太常非戏侮之地。洗心非勉强之辞。子之诗出于戏。不可训后。宜更赋之。予曰。子焉知夫戏侮之中。有箴儆者存焉。然雅意不可负。即赋洗心唫赠之。呜呼。此亦变而归正之意也 明 · 徐居正
朝赋洗心歌，暮赋洗心吟。
洗心复洗心，胡为劳我心。
太常先生我同甲，乌帽皀衫头半白。
前后太常何所得，能得清斋洗心乐。
无乃两手挽天汉，洗尽奇奇怪怪磊磊落落之心肠。
无乃一口倾沧溟，洗尽胶胶扰扰是是非非之世情。
不用汤盘澡雪瀹，不用孟轲江汉濯。
胸中了无查滓尘，万事不干心地春。
有鼻宁饮醋三斗，有口不饮一杯酒。
丑妻恶妾不相亲，况乃歌舞佳丽人。
北畔梨园南酒楼，一生风味风马牛。
洗心吟洗心歌，洗心之乐知几何。
同甲老人颠复颠，近半百年犹少年。
汉江欲变为春醅，朝饮百壶暮千杯。
一洗洗我千古万古偃蹇跌荡之心狂，再洗洗我十载百载勃郁槎牙之膏肓。
天有酒星为直星，地有醉乡无时醒。
人言莫作太常妇，我道莫作太常友。
百年洗心长如斯，世上宁有开口时。
君不见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盗蹠皆忘筌。
酒不到刘伶，陶潜泉下眠。
壬午秋七月既望。与辛（肃）敬叔，蔡（申保）子休，杨（子淳）质夫，金（纽）子固。同游广津。相与言曰。壬戌之秋七月既望。乃苏子赤壁之游日也。吾辈年齿俱暮。欲复见壬戌。必不可得。今年适壬。时又七月既望。会合又在广津石壁之下。世间能有此日。亦难再得。相与剧饮而罢。今日亦七月既望。我辈各因仕宦。分散东西。仆又缠疾病。杜门高卧。追思往日广津之会。怅然有作。寄子固 明 · 徐居正
壬午秋七月既望，数子同游广津上。
风流自拟赤壁仙，兰桨桂棹流荡漾。
云间月涌如金波，清樽潋滟浮黄鹅。
俯仰乾坤寄蜉蝣，狂歌痛饮清兴多。
子休高谈一座倾，敬叔酒量如长鲸。
子固半酣弹琵琶，孤嫠泣尽鱼龙惊。
通判风情压习池，有时倒著白接䍦。
四佳老人狂复狂，频频吐出歇后诗。
当时行乐乐复乐，至今思之宛如昨。
赤壁以后四百年，我辈亦足继芳躅。
呜呼人生聚散本无常，百岁荏苒如风狂。
去年今年自不同，奈此南北为参商。
老夫今复抱沈绵，感怀畴昔心茫然。
岂无樽中十千酒，岂无饮后三百篇。
长江之水无时穷，终古明月悬天中。
明年今日博身健，与尔一往一笑同。
球阳使者日本师，文彩照辉珊瑚枝。
去年发棹球阳口，江树江花飞作雨。
今年维舟汉水皋，汉水绿涨金葡萄。
陇西鹦鹉出雕笼，江南美酒琥珀浓。
稽首拜献黄金殿，黄金殿前催赐宴。
百年文物全盛时，四海一家同春熙。
师乎专对古无伦，九州之外岂无人。
秋风策策理归舟，骊驹一曲生远愁。
酒尽江楼双玉缸，目断牙樯飞鹢双。
蓬莱清浅弱水深，天涯南北相思心。
我在红尘师在寺，我来青山师入市。
我恋青山苦不归，十年魂梦空依依。
红尘白发三万尺，乌帽龙钟高似岳。
羡师高卧青山中，俯视尘世如蠛蠓。
我来问师去何处，去向红尘迷处所。
不是新丰酒家费酒钱，定向青楼十二高枕眠。
我今拍手笑呵呵，笑杀山僧落节何。
山僧醉后面如猴，红尘双足茧不休。
朝游酒家暮青楼，我来青山发兴新。
青山满屋如故人，偃蹇自与情相亲。
君不见山僧在红尘，俗客来青山。
昔忙者闲闲者忙，忙不长忙闲不闲。
百年万事政如此，付与樗蒲一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