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忠湣 苕溪渔隐曰:〔忠湣诗思凄惋,盖富于情者,如《江南春》云:『波渺渺,柳 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蘋满汀洲人未归。』又云:『 杳杳烟波隔千里,白蘋香散东风起,日落汀洲一望时,愁情不断如春水。』观此语 意,疑若优柔无断者;至其端委庙堂,决澶渊之策,其气锐然,奋仁者之勇,全与 此诗意不相类,盖人之难知也如此。〕
苕溪渔隐曰:〔澶渊之役,王介甫以为丞相莱公功第一,张文潜则谓『可能功 业尽莱公』,大抵人之议论,各有所见,故尔不同,今具载二诗,识者当能辨之。 介甫《澶州诗》云:『去郡二百四十里,河流中间两城峙,南城草木不受兵,北城 楼橹如边城。城中老人为予语,契丹此地经抄虏,黄屋亲乘矢石间,胡马欲踏河冰 渡。大发一矢胡无酋,河冰亦破沙水流,欢盟从此至今日,丞相莱公功第一。』文 潜《听客话澶渊事诗》云:『忆昔胡来动河朔,渡河饮马吹胡角。澶渊城下冰载车 ,边风萧萧千里馀。城上黄旗坐真主,夜遣六丁张猛弩,雷惊电发一矢飞,横射胡 酋贯车柱。犬羊无踪大漠空,归来封禅告成功,自是乾坤扶圣主,可能功业尽莱公 。』〕
《元城先生语录》云:〔安世之北归,与东坡同途,两舟相衔,未尝三日不相 见。尝记东坡言少年时,与其父并弟同读富郑公《使北语录》,至于说大辽国主云 :『用兵则士马物故,国主受其害,爵赏日加,人臣获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劝用兵 者,乃自为计,非为北朝计也。』虏主明知利害所在,遂罢兵。主人叹其言,以为 明白而切中事机。时老苏谓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东坡对曰:『严安亦有此 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苏笑以为然。先生又曰:『前辈读书,例皆如此。故谓之 学问,必见于用乃可贵,不然即腐儒。且武帝时严安上疏谏用兵,其略云:今徇南 夷,朝夜郎,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长策也。郑 公之言,其源盖出于此。』〕
苕溪渔隐曰:〔余读《莱公神道碑》云:『公及雷阳,吏以《图经》献阅,视 之,首载郡东南门抵海凡十里,公恍然悟曰:我少时有到海祇十里,过山应万重之 句,乃今日意尔,人生得丧,堂偶然邪!』《青箱杂记》以为莱公少时作此句,遂 兆晚年之识,《复斋漫录》以为非是,乃莱公效于武陵诗:『过楚水千里,到泰山 万重。』三书所云,徒为纷纷,当以碑言为正也。〕
蔡宽夫《诗话》云:〔莱公自永兴被召,魏野以诗送之,曰:『好去上天辞富 贵,却来平地作神仙。』王文正从东封回,野亦寄以绝句云:『西祀东封今已了, 好来相伴赤松游。』文正袖此诗求退,遂得谢。莱公晚岁南迁,世多言文正见几知 止,莱公不能用野言。盖志士仁人,亦各有志,观莱公末年所为,岂愧文正之退哉 ?山人处士,其言不得不如此,或用或不用,各系其人,要之不溺于富贵与贪得则 一也。野有子亦有父风,宋景文尝赠以诗云:『姓名《高士传》,父子少微星。』 人多称颂之。〕
苕溪渔隐曰:〔余读《仁宗政要》云:『章圣既倦政,而丁谓迎合太后之意, 有临朝之谋,寇准便殿请对,言太子容德天纵,足以任天下之事,陛下何不协天人 之系望,讲社稷之丕谟,引登大明,敷照重霄?若丁谓恃才而挟奸,曹利用持权而 使气,皆不可辅幼主,恐乱陛下家事。因俯伏呜咽流涕。真宗命中人掖起慰谕之。 谓之党以急变闻,飞不轨之语以中准,坐是罢相。乾兴元年二月,贬雷州司户参军 。』〕
《迂叟诗话》云:〔王太尉且从车驾过陕,魏野贻诗曰:『昔时宰相年年替, 君在中书十二秋,西祀东封俱己了,如今好伴赤松游。』王袖其诗以呈上,累表请 退,上不许。〕苕溪渔隐曰:〔余按《三朝正史》云:『旦登柄用十八年,为相仅 一记,素羸病,又以名位太重,忧畏不自安,连岁拜章求解。上素重其德望,闻其 引退,甚不乐,优诏褒答,继以面谕。旦一日独对滋福殿,令左右扶掖而升,复求 逊位,上睹其瘦瘁,悯然许之。』则《迂叟诗话》以为上不许盖误矣。其蔡宽夫《 诗话》云:『遂得表谢。』此言良是。〕
晏元献 《复斋漫录》云:〔元微之诗:『蕊珠深处少人知,网索西临太液池,浴殿晓 闻天语后,步廊骑马笑相随。』注:『网索在太液池上,学士候对歇于此。』故元 献《和宋子京召还学士院》有云:『网索轩窗邃,銮坡羽卫重。鹢舟还下濑,星使 出飞龙。赋待三英集,词须五吏供。会看边燧息,横霈紫泥封』者,为此也。〕
《复斋漫录》云:〔豫章事实,王勃序之详矣;题咏此邦者,往往采之,元献 云:『望斗气沉龙已化,置刍人去榻犹悬。』陶邕州云:『剑待张华时已晚,榻延 徐孺礼应疏。』此二联全是『龙光射斗牛之墟,徐孺下陈蕃之榻』也。宋公绶云: 『江涵帝子翚飞阁,山际真君鹤驭天。』不袭陈迹,甚可嘉也。〕
蔡宽夫《诗话》云:〔人梦中作为诗文,觉多不省,设有能省者,其事往往皆 验,理固不可诘,岂祸福将至,精神自有感通者乎?王元之《商州诗》有『节及登 高忽嗟叹,经年憔悴别京华,贰车何事搔蓬鬓,九日樽前见菊花』之句,第四句乃 梦中得也。初,元之在掖垣,忽梦赋诗御座前,既觉,独记此句,未几,至贬,以 十月到郡,而菊花盛开,恍然如诗语也。元献公守亳,始至,亦尝梦赋诗云:『一 年为客未归去,笑杀城南桃李花。』初莫省谓何,已而因春出游,则州之园馆皆在 城东,公留亳逾年,而后移睢阳,无不合者。元之自从班谪散秩,先为之兆,固宜 矣;若元献但日月淹速之间,亦有预告之者。则世间万事,何尝不有定数邪?〕
《复斋漫录》云:〔元献早入政府,迨出镇,皆近畿名藩,未尝远去王室,自 南都移陈留,离席官奴有歌『千里伤行客』之辞,公怒曰:『予平生守官,未尝去 王畿五百里,是何千里伤行客也?』〕苕溪渔隐曰:〔《昭陵诸臣传》云:『天圣 三年,殊为枢密副使,坐以笏击折从者齿,出知宣州。后数日改应天府,召拜御史 中丞,除参知政事,罢知江事府。未行,改亳州,徙陈州。庆历四年罢集贤殿大学 士同平章事。山知颍州,徙陈州。复徙应天府。未赴任,改许州,以观文殿大学士 知永兴军,徙河南府。』蔡宽夫云:『公留亳逾年,而后移睢阳。』《复斋》云: 『自南都移陈。』皆与本传不合。《复斋》又载公曰:『予平生守官,未尝去王畿 五百里。』然永兴军乃长安也,去王畿千有馀里,则二书所言并误矣。〕
《复斋漫录》云:〔唐人诗:『有意效承平,无功答盛明。灰心缘忍事,霜鬓 为论兵。道直身还泰,思屯命转轻。梅盐非拟议,葵藿是平生。白日长垂照,青蝇 谩发声。嵩阳旧田地,终拟自归耕。』中书后堂北轩西壁,有题『灰心霜鬓』之句 者,验其笔迹,旧相李公迪之书也;李入相时,边兵未动,意在忍事之语。元献《 中书即事诗》叙其事,云:『惨惨高槐落,凄凄馀菊寒,粉墙多记墨,聊为拂尘看 。』正为此也。〕苕溪渔隐曰:〔蔡宽夫《诗话》以『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 之句,是裴晋公作,李文定尝亲书于中书壁间。〕
宋子京 《复斋漫录》云:〔景文《咏叔孙通》云:『马上成功不喜文,叔孙绵蕞擅经 纶,诸生可笑贪君赐,便许当时作圣人。』王逢原《咏叔孙通》作,亦用此意云: 『弟子由来学未纯,异时得失亦频频,一官所一作〔货〕。买知多少,便拟先生作 圣人。』其用意正同,今《荆公集》所载宋诗,非也。〕
苕溪渔隐曰:〔夏文庄守安州,莒公兄弟尚在布农,文庄异待之,命作《落花 诗》,莒公一联云:『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子京一联云:『将飞 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余观《南史》:『宋元帝妃徐氏无容质,不见礼 于帝,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之。』此半面妆所从出也。若回风 舞无出处,则对偶偏枯,不为佳句;殊不知乃出李贺诗『花台欲暮春辞去,落花起 作回风舞。』前辈用事,必有来处,又精确如此,诚可法也。〕
《三山老人语录》云:〔余襄公有《落花诗》云:『金谷已空新步障,马嵬徒 见旧皮囊。』可亚于二宋。〕
《东观馀论》云:〔小宋《太乙宫诗》:『瑞木千寻竦,仙图几吊开。』注云 :『《真诰》以一卷为一吊。』殊不知《真诰》所谓吊即卷字,盖从省文,《真诰 》音亦尔,非吊字也。碧虚子陈景元据《真诰》,以此字即篇字,亦误也。〕
王君玉 《复斋漫录》云:〔晏元献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 读壁间诗板,戒其勿言爵里姓氏,终篇者无几,又俾诵一诗,云:『《水调》隋宫 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秪沸声,凄凉不可 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饭,饭已,又同步池上,时 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 去,至今未能对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馆职,遂跻侍从 矣。山谷南迁,还至南华竹轩,亦令侍史诵诗板,有一绝云:『不用山僧供帐迎, 世间无此竹风清,独举一手支颐卧,偷眼看云生未生。』称叹不已,徐视姓名,曰 :『果吾学子葛敏修也。』〕苕溪渔隐曰:〔《昭陵诸臣传》,元献不曾知杭州, 《复斋》乃云元献赴杭州,道过维扬,《豫章先生传》山谷崇宁四年卒于宜州,《 复斋》乃云:『山谷南迁,还至南华。』南华自在广州,亦非宜州路,所记皆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