⑴ 详读朱正一九五七年的夏季:从百家争鸣到两家争鸣》之《教育界的反右派斗争》一节,便可知先生并非浪得“右”名。“阳谋”无史可鉴,且性情所然,史家亦难逃劫数。
⑶ 先生在武大划右,右冠一戴十八年,刚摘帽,武大就令其退休,以每月四十九元的待遇变为街道居民。幸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得知此讯后,即请千帆老到南京大学当教授,使他的学术生命得以延续了二十年,在这一段时期,“整理了大部份旧作,写了一些新书共约二十部,编校的有十馀部,培养的文学博士如莫砺锋、张伯伟、程章灿、张宏生、蒋寅等已在学术界崭露头角。”【见程千帆文《匡老!是您,给了我二十年的学术生命》】南京大学的悼词称道:“我们学校的一些文科正因为有了像程千帆这样的大师,才能鼎足学术界前列。”先生在仙去前三个月,来信请吾友诗书画家陶景明为刻一石,印文:“人老建康城”【李清照词】,短短五个字,包含了先生对这几十年人事的多少感慨!
⑷ 陈寅恪诗:“世乱佳人还作贼”。一九九八年秋,千帆教授忽以亲书拙联“不是佳人不是贼,也无风雨也无晴”条幅寄赠,边款题道“永沂先生妙句”,仙逝前两个月又应后学所乞,为拙集《何永沂集句联录》题签,所用印章上刻“二八佳人”四字,是时程老已届八八高龄,“佳人”二字一语双关。程千帆教授,学术界常常用“国学大师”、“一代宗师”、“学界泰斗”来形容他,这位诗家——学者——佳人,终于走完了一段交杂著政治磨难和学术浸育的人生之路,俯仰无愧于天地,他的风骨、成就堪为学子楷模。愚钝之我,一介江湖散仙,无缘立雪程门,却蒙谦和敦厚之长者不弃,有幸成为他晚岁一位素未谋面的忘年之交【自一九九六年起,先生赐函共十多封,令晚深受教益】。他的去世,教人痛不可抑,在此借注为文,聊寄心香一瓣,随意抒怀,兼及教授晚年心迹,不受“纯学术”之界定,聊备一案,料识者不以不伦不类为怪。